文化遗产的当代保护、继承与发展——基于西安市文化创意产业的模式分析

孙 汀,李同昇

(西北大学 城市与环境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文化创意产业作为新兴“朝阳产业”,因其绿色环保、低碳低能耗、较高的附加值、智力密集、立足于文化创新与创造,以及主要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等特征,而逐渐发展成为我国新的经济增长极。2009年国务院颁布《文化产业振兴规划》,文化产业成为国家重点发展的战略产业。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了将文化产业建成“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①吴兴河:《推动文化产业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的几点思考》,《求实》,2012年第2期。的战略决策。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促进文化和科技融合,发展新型文化业态,提高文化产业规模化、集约化、专业化水平”②《新时期党的建设伟大工程》编写组:《新时期党的建设伟大工程:十八大报告辅导读本》,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12年,第66页。的意见表明,文化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位置进一步突出。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指出,要“加大文物和文化遗产保护力度,加强城乡建设中历史文化保护传承,建好用好国家文化公园。坚持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推进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发展”③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www.gov.cn/xinwen/2022-10/25/content_5721685.htm.。文化遗产与文化产业的深度融合成为推进文化自信,铸就社会主义文化辉煌的重要途径。到2017年,“全国文化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达到4.23%”,其中北京、上海、浙江、广东四省市超过了5%,北京更高达9.64%④张京成:《中国创意产业发展报告2020》,中国经济出版社,2020年,第7页。。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包含有“文化、创意、创新”三个关键词,其中文化是根基,创意是核心,创新是关键。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资源禀赋,传统文化和城域特色文化已经成为各地文化创意产业最重要的资源,如京味文化、明清文化之于北京,古都文化之于北京、南京、杭州、郑州,燕赵文化之于石家庄,大运河文化之于常州和扬州,楚文化之于长沙,红色文化之于南昌,海洋文化之于青岛和大连,等等。据相关资料显示,2019年,西安市建成区面积729.14平方公里,常住人口1020.35万,地区全年生产总值9321.19亿元,其中第三产业(含文化创意产业)所占比重为63%。西安是中国著名的古都城,并于198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历史文化名城”①杨俊峰,肖菲:《中华历史“博物馆”的新生》,《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年9月19日。;西安还是西北地区工业重镇和科教中心,具有丰富的科教资源与良好的经济发展水平。基于优越的文化遗产资源,西安的文化创意产业近年来呈现出迅猛的发展态势,已经成为中国文化产业的生力军和西北地区文化产业的“领头羊”。可以说,西安的文化创意产业立足丰厚的文化资源,利用数量巨大的文化遗产,已走出了一条在“保护中开发、开发中创新、创新中创造”的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之路。

一、创意产业、文化遗产与城市发展

创意产业最早是西方发达国家利用城市工业遗产所进行的文化与空间的再生产,是使文化遗产得以留存并重新焕发活力的重要方式②Zielke P,Waibel M.Comparative urban governance of developing creative spaces in China,Habitat International,41(2014).。工业遗产与创意产业的融合被看作是城市发展的“经典组合”,这已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很多国家的认可。由于创意产业是立足于文化、智力与技术交叉的新兴产业类型③McCarthy J,Wang Y.Culture,creativity and commerce:trajectories and tensions in the case of Beijing’s 798 Art Zone,International Planning Studies,1(2016).,所以,它已经被许多国家所采纳,并已成为产业结构转型、促进城市经济发展与空间更新、提升品牌与文化软实力,以及推动区域发展的有力方式④Comunian R,England L.Creative clusters and the evolution of knowledge and skills:From industrial to creative glassmaking,Geoforum,99(2019).。创意产业的创造性、技术性与文化艺术特征,同文化遗产的创新性继承、继承中发展具有内涵上的统一。创意产业在助益城市发展中的成功,使它成解决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综合性发展的重要策略⑤O’Connor J,Gu X.Creative industry clusters in Shanghai:a success stor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Policy,1(2014).。

基于此,学界、业界以及政府部门逐渐意识到创意产业的发展与文化遗产之间的密切关系,并将这一关系逐步落实在城市规划、产业布局,以及园区建设之中。目前,上海、北京、深圳、广州、西安,以及其他许多历史文化名城,将文化遗产作为城市的重要特色资源加以开发和利用,并将其引入城市创意产业——文化遗产项目、文化创意产业及其园区建设之中,不仅解决了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与产业发展的问题,而且为该城市在新时代区域发展和竞争中发挥了作用。

对于文化遗产与创意产业的关系研究,是近年来国内外文化研究的热点之一。有学者从企业、社区等层面探索了遗产型创意产业的发展规律、创意产业与城市空间的互动机制,以及对文化社会的影响⑥Shin H B.Urban conservation and revalorisation of dilapidated historic quarters:The case of Nanluoguxiang in Beijing,Cities,27(2010).,如Lucia和Trunfio就通过探索私人企业促进城市文化遗产与创意的融合、参与文化再生的因素与策略,为私人企业发展创意产业、建设创意城市的行为框架提出了策略和意见⑦Lucia M D,Trunfio M.The role of the private actor in cultural regeneration:Hybridizing cultural heritage with creativity in the city,Cities,82(2018).;Yin等通过考察北京798艺术区的发展过程,探讨了国际能量、国家市场与治理体系等跨区域因素,对创意产业推动的影响⑧Yin Y,Liu Z,Dunford M,et al.The 798 Art District:Multi-scalar drivers of land use succession and industrial restructuring in Beijing,Habitat International,46(2015).;Arkaraprasertkul等研究了文化遗产区在创意更新过程中所产生的绅士化现象,并进一步探讨了城市创意策略对文化遗产原真性的影响问题⑨Martínez,P.G.Authenticity as a challenge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Beijing’s urban heritage:The commercial gentrification of the Guozijian historic area,Cities,59(2016).。还有一些研究者从较为宏观的空间尺度探讨了文化遗产对创意产业发展的影响与作用。如Lazzeretti等通过对西班牙和意大利创意产业集群的影响因素研究,表明文化遗产并不是两个国家创意产业集聚和发展的共同因素⑩Lazzeretti L,Capone F,Boix R.Reasons for clustering of creative industries in Italy and Spain,European Planning Studies,8(2012).;Kourtit和Nijkamp从荷兰的创意企业空间分布与文化遗产的关系研究中,得出了创意经济与文化遗产为正相关的结论⑪Kourtit K,Nijkamp P.Creative actors and historical-cultural assets in urban regions,Regional Studies,7(2019).。中国对此领域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创意产业的空间格局、区位模式等方面,如姜玲、王雨琪、温锋华对北京市文化创意产业空间集聚与稳定性进行了研究①姜玲,王雨琪,温锋华:《北京市文化创意产业空间集聚与稳定性分析:基于资本流动的视角》,《城市问题》,2021年第6期。,江瑶、高长春研究了产业集聚与历史文化禀赋的关系,以实证研究的方式证明了“文化产业集聚水平和历史文化资源禀赋对文化产业的发展都存在重要的促进作用”②江瑶,高长春:《产业集聚、历史文化资源禀赋与文化产业发展:基于中国文化产业数据的实证分析》,《产业经济》,2015年第4期。。在国内学者的研究中,文化遗产被作为创意产业空间格局形成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普遍出现在各指标体系、模型和分析之中,但是所得结论却不尽相同。

总体来看,国内外学者或以创意产业整体,或以单个行业为对象,分别在宏观层面的区位特征、微观层面的机理性等维度上进行了有效的分析和研究。但是,对一个城市独有的精神血脉、文化遗产的文化品质、文化遗产与创意产业相结合的案例、文化遗产创造性地再生出文化产业、文化遗产与文化产业融合的模式等问题,目前还缺乏更精细更微观化的研究。在中国现代城市发展的历程上,西安是一个有着独特发展道路的城市,在近几十年的发展中,它能够紧紧抓住作为世界历史文化名城的优势,并利用丰富的文化遗产资源进行系统性保护和创新式发展,从这层意义上看,西安走出了一条独特的文化产业繁荣发展之路。

二、文化遗产作为西安古都文化的精神之魂

文化是人类凭其智慧创造的所有有形的和无形的、精神的和物质的符号系统。文化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表征和深层次要素,是一个国家最重要最持久最强大的软实力,是一个民族生生不息不断前进和前行的不竭动力。文化也是一个城市传承血脉、回望历史、变革现实、走向现代的纽带。一个城市有了独具特色的文化,这个城市就有了它的精神内涵和独特品位,就有了它的个性特征和灵动之气。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化,那么,这个城市将会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迷失自我,就会在城市建设中由于严重的趋同性而显示出和其他城市一样的“千城一面”的景观,进而在现代化进程中缺失个性乃至失去魅力。所以,文化资源是一个城市最基本的资源,文化个性也是一个城市最重要的文化实力。

从公元前1069年周文王建立都城丰邑算起,西安已有3100年的建城史。西安的文化遗产(包括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数量庞大,历史文化价值高,共有省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180处,其中有蓝田猿人遗址、半坡遗址、秦始皇陵及兵马俑、大雁塔、西安城墙、西安事变旧址等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71处,有秦二世胡亥墓、牛郎织女石刻、中山图书馆旧址、杨虎城陵园等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09处③《文博信息》,陕西省文物局:http://wwj.shaanxi.gov.cn/wbxx/bkydww/wwbhdw/.。西安市文化遗产数量众多,在空间上,它们分布相对集中,密度很高;在时间上,则保持了文化遗产的延续性,从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商、周、秦、汉直至20世纪五六十年代,每一个时代都有重要的文物遗存;在性质上,则有古遗址、古建筑、古墓葬、石窟寺及石刻、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等类别。在这些文化遗产中,秦始皇陵及兵马俑、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大雁塔、小雁塔、唐长安城大明宫遗址、兴教寺塔等已经入选了《世界遗产名录》,秦始皇陵及兵马俑以外的其他五处遗产,被列入2014年由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报的世界文化遗产“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遗产点,占全部22个遗产点的近四分之一④World Heritage List,UNESCO:https://whc.unesco.org/en/list/.。

在这些文化遗产中,有两类遗产尤为突出。一类是古代帝王陵墓和帝王宫殿遗址,如秦始皇陵、霸陵、阿房宫遗址、大明宫遗址、华清宫遗址、兴庆宫遗址等⑤《文博信息》,陕西省文物局:http://wwj.shaanxi.gov.cn/wbxx/bkydww/wwbhdw/.;一类是有文化意蕴的古迹遗存,如大雁塔、小雁塔、兴教寺塔、大皮院清真寺、香积寺善导塔、华严寺塔、大秦寺塔等。这些类别多样、朝代齐全、历史文化及艺术价值丰富的文化遗产,把西安悠久厚重的历史共时性地呈现在人们面前。徜徉漫游于这些文化遗迹之中,人们会发思古之幽情,会感慨、会惊叹、会追忆、会沉思,会被它们的文化积淀、精神意蕴所震撼,会感受“周的敦厚好礼、秦的变革严律、汉的开拓进取、唐的开放包容”⑥刘吉发,陈怀平:《西安古都文化产业化的理性思考》,《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会感受“车同轨、书同文”对民族统一的重大意义,会感受汉武大帝建立多元统一帝国的宏大气魄,会感受以张骞、玄奘为代表的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空前盛况,会在“贞观之治”的历史叙说中体会盛唐气象,会在东市西市的商品交易中感受“商贾云集、内外通融”的盛世繁华。在这些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背后,是古都文化之精神,它是维系中华民族精神血脉的语言文字、文学艺术、民风民俗、政体制度、礼仪伦理、宗教信仰和道德规范。它是如此的源远流长、厚重博大、气象万千、古韵悠扬,以至于能使人沉浸其中、咀嚼品味、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不仅是优质传统旅游资源,也是实现新兴文化创意产业繁荣发展的资源基础和强大动力。

三、文化遗产作为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资源

宝贵的文化遗产构成了西安文化创意产业最重要的文化资源禀赋。西安以建设世界历史文化名城为战略定位,充分发挥其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优势,挖掘其文化遗产的现代内涵,在充分保护其文化遗产的同时,多维度、全方位地开发和利用文化遗产资源,把文化优势转化为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经济优势,走出了一条“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意,在创意中创新”的文化创意产业可持续发展之路。

西安是国务院首批公布的历史文化名城,在国际上亦享有盛名。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由于强调对旧有城市基础的利用改造,西安的城市建设走了一条新旧城混合发展的模式,导致大量的历史文物古迹、遗址不断受到破坏,从而严重影响了西安的古都风貌。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安开始直面历史文化名城的全方位保护和城市现代化快速发展之间的矛盾,在深入研究意大利的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希腊的雅典,英国的伦敦,法国的巴黎,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日本的京都和国内的北京等著名历史名城的城建经验后①范能船,朱海森:《城市旅游学》,百家出版社,2002年,第4-5页。,确立了“保护优先—新旧分治”城市建设的基本原则,不仅以最严格的标准保护文化遗产,而且在对旧城区进行整体保护中逐步恢复古城的风貌。

西安坚持文化遗产的依法保护。在国际上,各国对于文明的宝贵遗存应该得到妥善保护具有共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威尼斯宪章》《内罗毕宣言》等多个宣言是文化遗产保护的国际准则基础。我国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上与国际社会接轨,相继出台各项法律法规以确保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顺利开展。《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是我国文化遗产保护的基本准则,它与各级行政部门所推出的各项法规条例,一起构成了文化遗产保护的制度性保障。例如,在国家层面,国务院颁布有《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西安市也有《西安市历史文化名称保护条例》《西安城墙保护条例》《四大遗址保护条例》《西安市不可移动文物保护条例》等。这些条例分别从指导思想、保护原则、保护对象和范围、责任主体、经费预算、方式方法以及违法惩戒等方面,对西安的文物给予法律保护,这些法规、条例的颁布实施使西安的文化遗产保护制度走上了法治化的轨道。

西安的文化遗产保护坚持“科学管理,统筹规划,系统保护,适度开发,合理利用”的原则,在城市建设总体规划的指导下贯彻文化遗产保护与开发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坚持全域保护与区域统筹相结合,整体保护和重点突出相结合,物质保护与精神传承相结合。文化遗产保护不仅是对文化遗产物质实体进行保护,而且是对文化遗产所处的生存环境、留存过程以及它所蕴含的文化基因和文化内涵的保护。从这层意义上说,所谓的科学保护,就是要注意保持文化遗产的本真性和完整性,以便更好地延续城市文化内核,传承历史文脉,并在现代化城市建设中展现西安的文化特征,更好地展现城市风貌。

西安城市建设在数量多、密度大、质量高的文化遗产资源的支撑下获得了优良成果。这不仅使得城市居民获得了便利、宜居的生活环境,更因其能吸引大量外地游客而促进创意消费、为创意人才提供便利的生活条件和创意环境等因素,从多个层面为创意产业的蓬勃发展提供了宝贵的资源动力。

古代陵墓、宫殿遗址以及其他有文化意蕴的历史遗存等名胜,一直以来都是最具吸引力的文旅资源。游客们愿意在具有较高历史文化艺术价值的文化遗产上面花费较多的时间和较高的成本去游览参观,因此,富有高质量文化遗产的地方,通常会因游客的络绎不绝而热闹非凡。与此同时,由外地而来的游客除了在游览参观时产生门票消费之外,也会在住宿、餐饮、纪念品购买等方面产生消费。因此,文化遗产资源的开发与利用可为当地旅游业,以及关联行业提供更大的消费市场。除此之外,城市的旅游承载力也是旅游业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便利的交通、充足的住宿接待能力、较高的基础建设水平,以及舒适的环境都是旅游业持续良性发展的重要保障。由此看来,无论是密集且优质的文化遗产资源,还是较高水平的城市建设,都使得西安成为毋庸置疑的优秀旅游城市。

文化创意产业与旅游业有着紧密的关联。旅游业可为游客提供大量的展览、演艺等属于创意产业的生产内容。工艺品设计与制造的产品也多采用地方元素,以凸显地方特色,其消费者中的外来游客所占比重很大。可以看出,文化创意产业的生产与消费都与旅游业密不可分。因此,作为重要旅游资源的文化遗产同时也是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重要资源内容。在西安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中,文化遗产扮演了不可忽视的角色。

首先,文化遗产的开发与利用不仅使其成为文化创意生产的重要生产资料,也为文化创意产业消费的扩大提供了有力的推动。西安历史悠久,文化内涵丰富,无论是可移动或不可移动的物质化文物,还是传统艺术、技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是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传说,等等,都是工艺品设计与制造、文艺展演、影视剧选题、主题摄影等文创工作绝佳的题材与资源。例如,近年来,西安出现了许多以汉服摄影与展演为主营业务的文化企业,这些企业已经初具行业规模。在国风盛行的大背景下,穿着色彩鲜艳美丽的汉服并搭配精美的妆造,在传统风格的建筑群或优美的环境中摄影留念,已成为许多消费者所青睐的文化创意。汉服形制、配色和纹样的设计素材与灵感,大多来源于古墓葬出土的雕塑、壁画和古衣物;围绕古寺庙、宫殿等历史遗存所修建的游览景点,已成为汉服摄影取景的首选场所;摄影更是一项技术性创意服务,由于汉服妆造与普通妆造技术有所不同,因此,只有经济水平较高的城市才能提供相当水平的服务。丰富的文化遗产资源、现代化与历史意蕴相结合的城市建设,以及良好的经济基础,使得西安完美地符合了汉服摄影行业发展的各项条件。另外,由于西安是旅游资源、承载能力和服务水平均为上乘的优秀旅游城市,这就使得那些有进行汉服摄影意愿的游客大大提高他们出行西安的可能性。如此一来,海量的游客为西安的汉服摄影行业提供了潜力巨大的消费市场,反过来,这一潜力巨大的消费市场也促使了西安汉服摄影行业的迅速发展。可以看出,凭借对文化遗产资源的开发与利用,西安分别从供给和需求两方面推动了汉服摄影行业的发展产生。从结果上看,汉服摄影的流行不仅产生了可观的经济效应,而且持续推动了人们对传统文化、艺术,以及历史风貌的关注,从而为历史文化符号的当代传播注入了新的活力。

其次,在优质文化遗产资源的促进下,兴旺的旅游业为西安吸引文创企业投资和创意人才就业提供了有利条件。上文已述,旅游业的蓬勃发展为西安的文化旅游消费提供了广阔的市场,无论是购买具有地方特色的工艺品做纪念,还是观赏民风民俗、传统艺术演出,抑或是穿着古风汉服在历史遗迹公园摄影留念,甚至游客们对地方美食的热情光顾,等等,均已使得各位小企业主将“西安特色”当作其最能招揽生意金字招牌。由此,工艺品制作、艺术表演、主题摄影、设计服务等,无一不在围绕“西安特色”而构成了创意产业范畴的生产内容。而在问题的另一面,消费者不断增长的文化需求在增强了西安文化市场潜力的同时,也积极地引起了创意企业家的创业兴趣,提高了他们在西安进行投资的意愿。进而,新企业的诞生和企业规模的扩大不仅有助于生产技术的改进和创新,而且有助于西安创意产业整体生产水平的提升。具体而言,在创意产业的发展过程中,那些富有创意技艺、技术的劳动者,常常会倾向于选择风景优美、文化气息浓厚、艺术氛围活跃的环境。这样的环境不仅有利于创意工作的开展,而且便于创意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沟通。由于文化创意产业的链路较短,一些创意领域的生产与消费常有同时发生的现象。所以,创意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沟通,不仅有利于创意生产经济效益的提升,而且便于创意生产获得源自消费者的真实反馈。这样一来,以需求侧的意见推动供给侧的改善,反而更有利于生产水平和生产质量的提高。

四、“文化遗产+”:西安文化创意产业的模式

文化创意产业是包括多种类属的新兴产业。世界各文化创意产业大国对产业分类不尽相同,中国的几个主要文化创意产业城市对文化创意产业的分类也有较大区别。我们依据西安市统计局公布的产业类别,西安主要文化机构的数量比重及分布,可以确定文化创意产业范畴包括了广播电影电视业、文化艺术服务业、文化旅游业、文物及文化保护业、广告会展业、新闻出版业、文化创意设计业、文化休闲娱乐业等多个行业类型。有学者说,“文化是创意产业、创意经济最根本、最长远的历史底蕴”①金元浦:《我国当前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新形态、新趋势与新问题》,《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4年第4期。。文化生成性、精神消费性成了文化创意产业的基本特征,文化成为创意产业不可或缺的资源禀赋。如果说文化作为资源禀赋是文化创意产业基础的话,那么,不同城市的文化资源禀赋则使得各城市文化创意产业具有了不同的特色。西安的文化资源禀赋就是它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这是西安发展文化产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宝藏。在上述八个文化创意产业的类属中,遗产保护本身就是西安文化创意产业的一个类属——文物及文化保护业,其他文化创意产业类属也都与西安的文化遗产息息相关。如果说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基本模式是“文化+”的话,西安的文化创意产业的模式就是“文化遗产+”。西安紧紧围绕“留住城市文化根脉”这条主线,把文化遗产全方位、立体化地呈现在了人们面前。它一方面深入挖掘文化遗产的精神内涵,使之抽象为形形色色的文化符号;另一方面则又把这些文化符号物质化为各种文化创意产品,让这些产品走进了千家万户,走进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可以看到,西安使文化遗产古为今用,古今交融,使文化创意产品既有古朴典雅、底蕴深厚之态,又有热情洋溢、青春绽放之姿,最终让文化遗产与多种业态呈现出了从形式到内容的深度融合趋势。这种深度融合趋势即是“文化遗产+旅游”的文化旅游业,“文化遗产+动漫”的文化动画业,“文化遗产+影视”的文化影视业,“文化遗产+表演”的文化表演业,“文化遗产+创意设计”的文化设计业,以及“文化遗产+会展”文化会展业。可以说,文化遗产成了西安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底牌”,正是这张底牌使得西安走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文化产业融合发展之路。

西安“文化遗产+”的文化创意产业模式在文化旅游业上得到了最集中的体现。西安市积极贯彻陕西省《关于加快推进文化与科技旅游金融融合发展的意见》,紧紧抓住“一带一路”战略机遇①张京成:《中国创意产业发展报告(2016)》,中国经济出版社,2016年,第332页。,以城建文化、宫殿文化、园林文化、宗教文化、商业文化与市井文化为中心,推进了文化产业与旅游业深度融合发展。具体而言,就是把文化旅游业打造成西安文化创意产业的重点行业,倾情打造大唐不夜城、大明宫遗址公园、大唐芙蓉园、大慈恩寺及大雁塔景区、西安城墙景区、大唐西市等旅游精品项目。大唐不夜城位于西安雁塔区,以盛唐文化为背景,以唐风元素为主线,以国际化、人文化、特色化为目标,是融文化商业于一体的国家级步行街。作为旅游个体,走进大唐不夜城,即可徜徉步行街,驻足现代商业,体验盛唐文化。大明宫遗址是国级文物保护单位,以遗址为中心的大明宫遗址公园是西安的城市中央公园。走进遗址公园,驻足唐代三大殿,我们不禁惊叹古代皇家宫殿的巍峨壮观。大唐芙蓉园是在隋唐皇家园林芙蓉园旧址上复原重建的大型主题公园,是国家AAAAA 级景区。走进大唐芙蓉园,我们可以在“江头宫殿锁千门”的宏大、芙蓉池畔曲江流觞的清幽、“唐风食府悦客来”的风情中,逐次感受盛唐的科举文化、诗乐文化、民俗文化、女性文化和外交文化。大慈恩寺曾是西安佛教文化的中心,高僧玄奘讲经之所,寺内的大雁塔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世界文化遗产“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的遗址点之一。走进大慈恩寺,我们不仅能感受中西文化的交流盛况,更能体会大唐气象兼容并包的精神品格。西安城墙是现存保存最完好、规模最大的中国古代城墙,是中国城墙建筑史的代表和精华,是西安城建史的记忆和缩影,是西安城市的历史记忆,已被认定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漫步西安城墙,我们不仅可以搜寻历史的遗痕,追忆西安的沧桑,而且可在闹中取静的生活中感受西安的烟火气息。东市、西市是唐长安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和国际贸易中心,大唐西市是在唐朝商业街西市旧址上重建的以“丝路文化”为主题的同名国际商旅文化产业园区。走进大唐西市,不仅可以开启丝路之旅,欣赏丝路文物,认识多姿多彩的丝路文化和雅俗共赏的唐代商业文化,而且可以感受东西文化交流的盛况,体验现代的休闲娱乐和购物狂欢。

西安其他文化创意产业也无不受到这里厚重文化遗产的深刻影响。西安利用不同区域的文化资源优势,逐步构建了六个各具特色的文创板块,分别是“以盛唐文化为品牌的曲江新区板块,以文化创意产业为品牌的高新区板块,以印刷包装为品牌的经开区板块,以生态旅游和论坛为品牌的浐灞生态区板块,秦、唐历史为代表的临潼区板块,以皇城历史文化和动漫为代表的碑林区板块”②朱吉亮:《西安市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环境分析及路径选择》,《科技进步与对策》,2014年第19期。。可以看出,六大板块都在“文化遗产+”中为文化创意产业赋能,都在“文化遗产+”中为产业的转型升级助力。

西安依托文化遗产打造了影视之都。《大秦帝国》是近年来影响巨大规模宏大的历史小说,由小说改编的《大秦帝国》系列电视剧(包括《裂变》《纵横》《崛起》《大秦赋》)成为近年来不可多得的历史题材电视剧精品;《大明宫传奇》由西安曲江影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与西安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联合出品,是一部具有丰富史实支撑的电影,该片用高水平技术特效还原了大明宫的雄伟壮丽,展现了大量的唐元素,以及唐代包容开放、繁华富强的历史风貌。

西安依托文化遗产打造了动漫之都。西安的动漫产业已经在高新区、碑林区、曲江新区等区域形成了多个集群。西安的动漫制作行业擅长从文化遗产中获得艺术素材和创作灵感。秦腔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西安动漫产业创造性地把源于西周、成熟于秦朝、号称“百戏之王”的秦腔以动漫的形式展示出来,实现了集传统与现代、文化与科技、戏剧艺术与IT 技术于一身的完美结合。动画系列片《三滴血》是其中的代表和精品,它将具有民族风情、地域特色、古朴典雅又华丽多姿的秦腔服饰与脸谱,转化成了憨态可掬、个性鲜明、雅俗共赏、童叟皆爱的艺术形象。这既是世界的技术,也是中国的艺术;既是陕西的声音,也是西安的故事。

西安依托文化遗产打造了演艺之都。苍凉浑厚、古朴深沉的秦腔表达了秦人—陕西人—西安人的精神寄托,西安秦腔剧团易俗社的秦腔表演,守正出新、长盛不衰、精品不断,由于它对秦腔传承的突出贡献,在2006年与陕西省戏曲研究院一起被第一批认定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秦腔的保护单位③《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网:https://wwwi.hchina.cn/project.html.。近年来,西安先后精心打造了《长恨歌》《大唐追梦》《梦长安——大唐迎宾盛礼》等大型实景剧,这些实景剧是艺术演出的饕餮盛宴,是产业融合的成功案例。譬如,《长恨歌》开了大型实景剧演出的先河,以《长恨歌》为蓝本的实景剧演出标准成为国家级标准;《大唐追梦》依托气势恢宏的大唐芙蓉园景观,在光影梦幻、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中,走丝路、梦长安、回西安。大型实景剧成功地实现了文化遗产的艺术化和文化资源的资产化,通过对汉唐文化、丝路文化的展演,为西安文化创意产业打造出了亮丽的风景线。

西安依托文化遗产打造了文创产品设计之都。西安素有天然博物馆之称,拥有国有和非国有、综合性和行业性等各级各类多家博物馆。西安的博物馆、文化旅游公司和文化创意设计公司,以传承西安的文化根脉为己任,以大量的历史文物为原型,以“文物保护、文化展示、商旅开发”三位一体为模式,设计了大量的文创产品。譬如,兵马俑陶器、唐三彩瓷器、唐装等工艺品,吸收历史文化特别是唐文化元素的装潢、礼盒、包装、饰品、摆件、挂件、书签、笔筒等小型商品,等等。其中,在唐侍女佣的启发之下,卡通形象“唐妞”的出现更具特色。“唐妞”在刚刚推出之际,就因其高髻峨眉、面如满月、体态丰满、宽袖长裙的形象而受到人们的喜爱,以至于受邀登上了春晚的舞台。如今,“唐妞”不仅成了抖音等网络媒体中的“网红”人物,而且被广泛使用在日常生活用品上,如抱枕、团扇、手机贴膜,甚至还衍生出“唐妞”系列产品,如“唐妞”漫画系列《唐妞说丝路日记》《唐妞说长安》《唐妞说日常漫画》《唐妞说二十四节气》《唐妞说百家唐诗》等。由此可见,一段文化可以引发一个创意,一个创意可以成就一个形象,一个形象可以造就一个产品系列,而一个产品系列则反过来可以为一个产业的发展增添动力。

无论从国际还是从国内来说,当前的经济发展都处在大变革大变动时期。从国际上说,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动时期,经济全球化遭到了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巨大冲击,全球产业链因为“夕阳产业”的日渐没落和“朝阳产业”的冉冉兴起正在发生重组。从国内来说,我国正处在由经济的中高速增长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过渡转化期,我国的产业政策正在进行战略性调整,产业结构正在经历历史性的变革。在这一系列调整与变革中,传统的文化产业升级调整为更加强调技术与创新的创意产业已经成为必然①金元浦:《我国当前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新形态、新趋势与新问题》,《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4年第4期。,只是不同城市的升级路径并不完全相同。西安在这一调整与变革中走出了一条独属于自己的文化创意产业之路,这是一条充满了个性化与特色化的发展之路。不可否认,在发挥文化资源优势大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道路上,西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当下,西安的文化创意产业依然还存在产业聚集区不突出、产业园区入驻的企业不充分、产业创意创新的动力和能力不足、传统的“文旅+文创”思维固化、创意产业人才不能满足产业发展的需求、文化资源特别是文化遗产资源保护中的资金不足等种种问题。由于这些问题是挡在西安文化创意产业升级为更高发展水平必经之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如何有效地解决这些问题,将是西安文化创意产业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