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成军
(西安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由古至今,教育都是兴国之本,尤以儒家着教育之笔甚重、阐教育之知甚要、发教育之微甚妙。张载是宋明理学初期发展阶段中关学学派的创始人和奠基人之一,在长期的教育教学思考实践当中积累和创造了许多值得借鉴的宝贵经验和理论,其以“气论”哲学为核心,并衍生出本体论、认识论和以人性之分为基础的哲学思想,倡导“文质相得、体用不离”的教育方式,倡导“学则须疑、贵于有用”等学习方法,对新时代教育教学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林乐昌认为,“张载以道家‘太虚’概念释‘天’的意图,是批评秦汉以来儒者‘知人而不知天’的‘大蔽’,改造儒家‘天’观”[1]。张载从“气一元论”的唯物主义本体论出发,试图从自然之性的生成来探讨人性本质。在张载的哲学思想中,继承和发展了《周易》中的“太虚”概念,并根据时代特征及要求对这一概念进行了重新阐释和解读,在此背景之下形成了一套独属于中国古代哲学的宇宙观——“太虚即气”“气化万物”。“太虚”是气的本原形态,气凝聚集合反应后则形成万事万物,分散成为无形无体则为“太虚”。在他看来,世间万物,包括人,都是由“气”产生和构成的,“气”有小大、昏明,也就决定了人也不同的气质与个性。“气”的本性决定了人的本性。“阴阳之气创造了物质世界,太虚则论证阴阳之气创造物质世界何以可能。太虚也是一德性本体、价值本体。张载论证太虚至善,指向人文关怀。”[2]张载认为,圣人讲“性与天道”的最根本道理,就是讲到一阴一阳之“参伍错综”的神妙变化。正如李存山所言:“张载由‘先识造化’所建立的哲学体系,就是以‘太虚之气’为世界本原的气本论。”[3]本文认为,“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非常深刻地概括阐述了张载哲学本体论的概念原理、逻辑层次以及思想进路等。
张载所倡导的了解世界的方法是“见闻之知”与“德性所知”。这两种方式构成了张载哲学基础中的认识论。“见闻之知”强调的是人的感知,即直接和事物接触,从而获得知识。“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尔。”[4]“人谓己有知,由耳目有受也。”[5]是指人体与外在事物进行接触,听觉、视觉、味觉、触觉全面展开。只有听到声音、看见事物这些最直接的外在刺激传到人的感知体系之中,所谓的见闻之知才能得以产生。若想成就“天人合一”的境界,那么只有最浅层次的外在感知和情感知觉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有了张载认识论的第二个层次的“德性所知”。他把此描述成:“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6]虽然听觉、视觉不足以充分认知事物,但这是认知的来源与基础,如果没有这最基础的耳闻和目见,那人与木石也就没有了分别。有了直接的感知,人们可以在此基础之上将人与外物联系起来,产生情绪与思想。张载承认知识学习的重要性,但他更主张的是以“穷理”“尽性”的内向认知与思考,去与物质、天道交互,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张载的对于人性的认知与判断也分为两个部分,即“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从其中的“变化气质”阐发教育的重要作用与意义。他在吸收先秦儒家人性学说和其他名家学派思想观点的基础上,归纳总结形成了具有其鲜明特点且较为完备的人性论思想。他认为,世间万物,包括人,都是由“气”产生和构成的,“气”有小大、昏明,那么就决定了由其产生的人也将会千差万别、个性有异,“气”的本性就是人的本性。根据他的思想,人的本性,就是一种“气”,这种“气”都是由“太虚之气”而来。“太虚之气”纯洁、永恒,所以由此延伸的人的先天的“性”就也应该是善良的、纯洁的,这就是“天地之性”。但人出生之后,由于家庭情况、社会环境、人生境遇、身体生理等的不同,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等亦有差异,这些后天外在因素与先天禀赋的“天地之性”相互结合、融合,交互作用、互相影响就产生了“化学反应”,形成“气质之性”。“气质之性”中“鱼龙混杂”,有善有恶、有清有浊,这就需要通过教育教化来进行引导指导,向上向善,这就形成了张载教育思想的哲学基础——人性二元论。
“人皆可以为尧舜。”[7]天地的本性是清晰而善良的,人性中的善来源于此,而“气质之性”比较复杂,有原始的善意也有后天习得的恶意,是恶的来源,是欲望的表达体现。“天地之性”也并非不可到达的“彼岸”。张载也对其给予了合理的阐释与说明,“气质之性”若要产生变化,就需要接受教育。通过合乎规范的教育方式,习得礼义廉耻、道德规范以及养气集义。教育的目的就是引导人们心向善、为善事、成善人,即在此过程中提升“气质之性”。“养浩然之气须是集义,集义然后可以养浩然之气。严正刚大,必须得礼上下达。义者,克己也。”[8]
张载继承和发展了传统的儒家教育思想,其主要内容是“育德成仁”,注重学生的道德修养和品行养成。在张载的理论概念里,“天与地的本质”是天生的,但由于“气质”相异而表现为不同之人性,从而肯定后天的道德教化与个人修养努力,依旧可以成仁成圣。
从古至今,教育“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从未改变。张载将学生的品德修养看得极其重要,认为这是从“气质之性”转变为“天地之性”的必然条件。在张载看来,“所谓‘自诚明’的‘性’与‘自明诚’的‘教’也可以‘先尽性以至于穷理’‘先穷理以至于尽性’来加以区别”。[9]在“气质之性”中,人不符合善良、完美的标准,存在许多缺点、不足,要想获得、拥有、成为“天地之性”,就必然要通过教育的手段和方法,重视礼仪教化,行为举止体现君子之威,使人达到贤者之境、圣人之界。
“教人者必知至学之难易,知人之美恶,当知谁可先传此,谁将后传此。”[10]张载凭借其丰富的教学经验对教学的原则和规律提出了创新性的观点。他强调循循善诱的教学方式,从正反两方来讲,从起因结果两头进行分析;要抓住时机,“乘其间”,在“当其可”的时候进行教育教化,这种方式崇尚自然而非刻意,强调随时随地而非拘泥刻板,即所谓的“春风化雨”“潜移默化”;要抓住重点,对于一些不重要的内容或者是一问便知的问题“不待讲论”,使得学生能够最大限度地依靠自己去思考,依靠自己去学习。
张载认为教育是一个“久久为功”的工程,学习并获取知识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有计划、有准备地推进,循序渐进才是学习求知的合理节奏。急于得到结果而非扎实完成过程,于学习而言是大忌。急于求成只会导致“揠苗助长”,而半途而废则会让努力毁于惰性。对于学生来说,学习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不可跳跃冒进,导致基础不牢。张载认为,老师应该遵循教育规律,积极引导授业、立德树人;学生也应该遵循教育规律,坚持勤奋求学、积极上进。
“志一亦能动气。”[11]“且立志不可大小,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人若志趣不达,心不在焉。”[12]如果不立志,将一事无成,一个人的志向追求决定了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志向理想就如“天花板”一样,志向的高度决定了一个人成长的高度。立志是学习成长成才的首要条件,没有远大志向就没有内生动力,就没有克服困难刚毅坚强的品格,有再好的学习方法也无用武之地。因此,在学习之前一定要确立自己的信仰、敞开自己的胸襟、明确远大的志向,这样在以后的求学的过程中才能给予自己源源不断的力量。
张载还强调了教育系统中的“问题意识”“问题导向”:“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13]“可疑而不疑者,不会学,学则须疑。辟之行道者,将之南山,须问道路之出自,若安坐则何尝有疑。”[14]在探索知识的时候,只向书本中苦苦求索,既无与自身的联系,也无与外物的联系,是没有意义的。学习的目的就是释疑解惑,学习就一定会遇到疑问和不懂的地方,“学须则疑”才能有所提高,学而不疑相当于没有学习、没有进步。同时,还应努力解决问题,向外寻求帮助时还要“不耻下问”,关于这点张载阐述为:“人多是耻于问人,假使今日问于人,明日胜于人,有何不可!如是则孔子问于老聃、苌弘、郯子、宾牟贾,有甚不得!”[15]
学习最直接的意义就是运用到实践,能够兼济天下。张载认为,教育的最终目的就是将人的“气质之性”转变为“天地之性”,成为圣人。圣人的一个重要作用和影响就是“治国平天下”,因此,教育必须注重学生家国情怀和人道主义的人类情怀的培养。学到的知识、获得的思想要运用到实践中去,仅仅聚集闲谈,空论大道理是无用的,且是一种资源的浪费。在当今时代,对学生进行理想信念、志向追求教育,教导他们成为有能力为国家出力的人,是张载“天地之性”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张载的教育思想中,制定出的学生的行为规则是这样的:“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16]“言有教,动有法”,也就是说讲话、做事都要有章法、礼仪,不可妄言妄动,同时要做到知行合一,即以儒家高标准的道德礼仪来规范自我的行为,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须符合规范,还需做好模范。“昼有为,宵有得”是说在白天,就应该行动起来、做事情,不应疏落惫懒;到了夜晚要思考今日之所见所闻所感所获。“息有养”则是指在休息的时候也要保持修养修为,不能没有其他人的督促、对比或者鼓励,自己就松懈偷懒;“瞬有存”是指即使是片刻之间都不能放纵了心理的约法与防线。这与儒家思想的教育标准一脉相承,君子的品格在任何时代都有一如既往、一以贯之的要求。
张载强调求学为学之人应自觉自强自立。张载对人性的认识分为“变化气质”“善反本性”两个部分。据此他在教育体系之中确立了教育的目的,即将求知之人培养成为“君子”“贤人”“圣人”这三个境界,成君子之道是教育的基本目的。变化人性后天习得的复杂的、带有恶意的“气质之性”可以通过学习、反思来达成,以此回归人在出生时候的“天地自然”。“学者当须立人之性。仁者,人也,当辨其人之所谓人;学者,学所以为人。”[17]作为一名学者,我们应该以“人”为最高目标,要学会保持仁心去爱人。这个观念在教育体系里就是“民吾同胞”社会理想的实践与延展。张载又指出,如果一个人不能获取本然之性,又不能树立远大的志向不断进步,同时又没有一颗爱人的心,必然是不能成为读书人都想成为的君子、贤人、圣人。张载以培养“贤人”“君子”作为教育的最终目的。“君子之道,成身成性以为功者也”[18],教育就是训练人们成身成性以求君子之道。“学至圣人”是人类的理想化境界,知天尽善,成至善至美,更能践行济世的高度发展的完人,即“利天下”的人。
随着一个求学之人所获得的知识越多,他的疑问就会不断升级,其无论是知识的储备还是思想的积淀都会不断进步与上升。这个进程也是求学者接受教育,有所收获的良性过程。因此,以正确的态度和方式去应对疑惑和释疑,怀有疑惑和不存疑惑之间的关系,是探讨教学方法、教学内容的一项关键的构成。质疑启蒙了人们的思维这一观点被中外哲学家多次提及。其实问题导向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否定”这一哲学原理的实际体现。解决问题其实就是在创新,问题的出现总是召唤创新的力量去弥补缺漏,改进制度,寻求进步。虽然,并不是所有的问题的解决都能带来一定的创新,但每一次创新与挑战必然代表着一些问题的解决。张载曾讲到:“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心中苟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矣。”[19]对于知识没有疑惑和思考,显然是还没有用心学习。不会提问的学生不是好学生,永远不存疑的学生很难取得学习成果,更难以成为一个符合时代要求的创新先锋,学生在求学的时代,一定要树立起问题意识。
对于学习方法,张载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倡导学习过程要有计划、不茫然、不焦虑。首先要有积极的学习态度,清楚明白地了解自身的情况,然后树立志向与学习的目标,最后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向自己的最终目标。教师的教学也应针对矛盾的特殊性,设计符合学生特点的方案,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个过程应该是持续的,而非突击的,更非间断的。在张载的设想中,这个循序渐进的大周期应当是三年,小周期应当是从“朝”到“昼”再到“夜”的三节。在规律的基础上,结果导向就是要成为博学之人。“惟博学然后有可得以参校琢磨,学博则转密察,钻之弥坚,于实处转笃实,转诚转信。故只是要博学,学愈博则义愈精微。”[20]“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21]博学是专学的基础,只有广泛涉猎更多的知识领域,通晓古今,达于中外,天文地理,才会在自己专业的基础上进行“参校琢磨”,以达深刻妙遂之理。对于世间万物,心胸宽广则问题都可以有解决的方法,万物皆通。
“尊德性”和“道学问”相促进是张载德育理论中的重要原则。他曾经讲到:“上智下愚不移,充其德性则为上智,安于见闻则为下愚,不移者,安于所执而不移也。”[22]张载也曾严厉批判过德行与才能不相匹配的现象:“士必懿而后智能焉。不懿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近。”[23]张载认为,一个人要创造出更多的社会价值与其自身价值的实现密不可分,如果做不到尊德性,那么求学为学之路亦不能走上正确的轨道,学问之义理也就无从发微;如果不追求至善诚明的理想境界,把中庸之道和永恒善性作为修养的目标,就不能对自然天道的规律真正地认识和掌握,更不能体现其为国为民的社会价值。张载教育思想的格局观亦对于新时代大学生的成长成才和未来发展意义甚大,尤其在面对当前各种非主流价值观对青年学生精神的消解作用的引导上。在当前青年群体中存在一定的享乐主义,不再坚持勤俭节约,而是选择提前消费、分期付款的生活方式;还有以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为代表的自我中心主义,片面强调个人权利、个人自由,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等。因此,解决这样的问题,我们可以向先贤学习,新时代的教育需要拨云见日,引导学生严以修身,注重自我修炼,树立家国情怀,增强使命担当,努力成为一个品德高尚、志存高远、眼界开阔的人,更好地教育培养学生成为可堪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