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意蕴

2022-02-13 11:38蒋天伦胡大平
理论视野 2022年10期
关键词:欧洲现代化文明

■蒋天伦 胡大平

【提要】一部现代中国的历史,便是在新的历史条件民族新创造的历史,是在新的条件下不断丰富和深化文明内涵的历史。当代中国的成就,既见证中华文明的韧性,又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这两者的结合,正是中国式现代的文明意蕴。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既是一种历史要求,又充分体现了当代中国的“四个自信”。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日益接近完成,中国越来越接近于世界舞台的中心,中国式现代化道路问题也愈益受到全球关注。关于中国的现代化问题,从全球学术的角度来说,绝不是新的话题,而是一种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便被持续关注的令不同研究者兴奋而又沮丧的话题。[1]至今,学术主流经历了多次重要的范式意义上的认知转变,在今天谈论这个话题,焦点已经明显地从与东西方差异转向了新文明的可能性。正是在这个学术语境中,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新文明形态创造问题,具有特殊的意味。

中国对自己走过的道路、对自己的文明历史、对自己的制度自信,已经充分地融入了今天的发展理念、理论和政策实践之中。正是这一原因,关于中国式现代道路的探讨,既是回顾历史,又是面向未来的创造。我们可以自豪地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一部现代中国的历史,便是在新的历史条件民族新创造的历史,是在新的条件下不断丰富和深化文明内涵的历史。当代中国的成就,既见证中华文明的韧性,又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这两者的结合,正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意蕴。

一、中国奇迹提出的问题

国际关于中国现代化的理论关注,从20世纪60年代的现代化、70—80年代的比较现代化、90年代的东亚奇迹,到21世纪的中国奇迹,主题一直在发生变化。最初,西方人关注的是作为欧美对手的前景以及将中国纳入欧美主导的世界体系之可能性;后来,则是面对一个不可思议的另类。当西方学者谈论北京共识或者“当中国统治世界”的时候,则是在面对这个现实问题:随着中国的崛起,一种全新的国际秩序是否开始形成,欧美如何应对?在这个过程中,外国人是否真的能够体会到中国人的感受,理解我们的追求,以及更深把握到了中国特性,不必计较。他们从自己的利益来考虑问题无可厚非。

马丁·雅克强调:“迄今为止,任何一个新的全球霸权力量的出现,都会导致国际秩序的重大转变,英国和美国的情形都是如此。鉴于中国的崛起势不可当,自身又与西方迥异,因此人们很容易接受一种看法,即中国的崛起最终将预示着一种全新的国际秩序的诞生。”[2]大国崛起改变世界,这是世界历史的基本事实。不过,在这种西式眼光中,包含着明显错失的东西。虽然,研究的重心与20世纪90年代以来东亚奇迹研究已经不同,但错失的东西是一样的。其重心都在于一个足以挑战欧美的力量之崛起。它并不关心这种力量是否正在挑战欧美的霸权,而只是在意这种力量一旦形成,随时就能够挑战他们的霸权。因此,在西方的眼光里,中国人“挣”了一定是他们“亏”了,他们无视中国通过自觉地融入世界在全球劳动分工中通过建设世界工厂实现GDP不断增长、为世界的贡献甚至付出的、具有屈辱性质的成本。在世界经济体系中通过廉价劳动力赢得社会总剩余不断增加的机会,这仍然是不平等交换。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拉美的发展经验证实了这一点,不平等交换理论、依附论等反殖民理论都深刻地阐明了这一点。但我国并没有陷入拉美经验所呈现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困境。一方面,通过合作共赢为世界经济发展做了自己的贡献;另一方面,通过促进国内市场发育和活跃来实现了全体人民而不是少数人的福祉。这都见证了中国发展的原因、品质和世界影响在西方眼光之外。这也正是中国成就被视为“奇迹”的理论原因。然而,我们还是要谈论奇迹:占世界1/5人口凭借自己的力量实现了现代化;在现代世界上,如此巨大规模的现代化,实现了西方主要发达国家没有实现的经济、社会和人的均衡发展。从起飞到全面小康社会,无输者的改革、人民的胜利,不只是近40年发展,而且自欧洲揭开世界现代化的500年来,世界历史重新燃起了新文明的希望:改变到目前为止对抗性(世界)社会的可能性。

奇迹是由中国人创造的,但它并不仅仅属于中国,而是世界历史的。在此,需要追问的是:为什么是中国?我们将沿着这两个事实去寻求答案:世界上唯一绵延不绝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它的韧性与活力;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不懈奋斗的社会主义,它的道路和制度优势。

二、文明的韧性与活力:世界现代化比较视野下的中国与世界

从世界历史看,中国特色恰恰体现的是既有历史经验和理论都必须面对的地方创造性。当然,就如“奇迹”说所表明的,在理论上,对这种创造性往往很难产生共识。例如,分别描述欧洲和东亚资本主义崛起的“欧洲奇迹”和“东亚奇迹”现象。然而,在世界历史上,这不止一次发生,文明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类似的奇迹中不断深化的。这个现象本身构成文明自我理解的重大历史课题。因此,“奇迹”正是理解文明发展之地方创造性的入口。

文明是在地球上多个地方起源然后齐头并进发展的。尽管在15世纪之前文明之间的交流、碰撞和整合已经是个普遍的事实,但世界历史并没有真正展开。世界历史的展开乃是欧洲向外殖民扩张的结果。马克思将之称之资产阶级的贡献,随着世界市场的形成,“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3]。值得注意的是,与这种全球一体化趋势相并行的是全球分裂,在欧洲光芒照耀下,早先呈现地域性特征的多样性文明,它们的差异不再属于自然历史的范畴,而直接就是商品和大炮的产物。正是在新的世界历史舞台上,欧洲、中国、印度、阿拉伯、美洲开启了在同一力量作用下的不同命运。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在资产阶级用商品和大炮按照自己面貌塑造世界的过程中,那些古老的民族和文明沉寂了。正是在这一背景中,欧洲之外的地域之崛起表现为奇迹。

中国乃是这种奇迹之中的奇迹,因为它并非按照欧洲的轨迹行至全球经济和社会发展引领者地位的。尽管它历经屈辱和苦难,但它顽强地保存了自身的同一性,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历史转型。它的故事,全球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和国家所能相比。包括欧洲各个国家,它们在现代社会也经历了许多的起伏,但它们的故事不过是欧洲主导的世界经济体系中老大地位的移来移去,并没有敞开超越既有欧洲眼光的新东西。我们可以简要地看一下这个故事的主线。当15、16世纪的法国和西班牙在竞争时候,还没有哪个欧洲国家能够一家独大。17世纪的荷兰定义了故事的主线。1588年荷兰联合共和国成立。17世纪,三无(无资源、无历史、无人口)的新兴国家成为航海和贸易强国,替代曾经作为“世界珠宝盒”的威尼斯,成为引领世界的“海上马车夫”。其次是18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的英国。一个海上小岛(今日面积和人口相当于江苏省),建立了“日不落帝国”。再次是20世纪中期至今的美国,一群没有历史的乌合之众,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独霸全球的“世界警察”。这个主线描述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扩大和中心转移。在这个欧洲国家竞争世界市场中心的故事之外,被掩盖和压抑的是其他民族的苦难,那些苦难是欧洲造成的。因此,欧洲变得文明了,但世界并没有变得文明。今天的多数国家,都是在欧洲国家殖民扩张中被迫屈从于这个体系的,以民族国家身体进入这个体系并通过与其他国家的竞争来重新开辟自己的历史。中国并非例外。中华民族之所以在近代衰落,这个体系的作用是直接原因之一,我们的复兴也不是外在于这个体系的。但中国的问题远不像其他国家那样简单,因为在资本主义体系主导世界之前,中国是不弱于欧洲并与之有别的另一种文明体系。这种两体系之间的关系,便构成现代世界历史的重大主题。在今天,需要我们追问的是,今天的中国,是否丧失了既有的文明韧性,成为与美国无异的民族国家,并因此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霸权中心的转移中成为潜在的新中心,在与既有的霸权(美国)和其他挑战者(欧盟或日本)的竞争中陷入战争模式?这个问题,著名世界体系分析学家阿锐基曾非常明确地提出过。[4]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必须立足这个前提:尽管近代以来中国改变了自身历史发展的惯性,但它从未被欧洲列强征服过,在选择自己新前进方向和道路时,它接受了站在世界历史高度审视文明的马克思主义作为自己的指导思想,选择了社会主义作为自己的道路,并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基于本国的实际进行改造,持续不断地进行民族复兴大业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大业。从革命到建设再到改革伟大实践,“是一个接续奋斗的历史过程,是一项救国、兴国、强国,进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完整事业”。世界上唯一绵延不绝的古老文明的现代化,不仅是中国人的生存和发展新道路,而且是继续为文明做出自己的贡献。这个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必须坚持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坚持把国家和民族发展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把中国发展进步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5]。

20世纪美国著名汉学家和政治家白鲁恂的立意,我们不一定认同,但他称中国是一个以国家形态出现的文明,这个观点值得重视。因为,作为一名西方人,他清晰地看到了中国是与西方民族国家不一样的一种国家,在它身上始终体现了文明的一般特征。不客气地讲,中国人之所以比西方人更具有天下和人类的情怀,正是老祖宗们把天下国家和大同世界“烙”进了我们的文化基因。正是从这个角度说,尽管在18—19世纪的两个世界体系(以中国为中心的朝贡体系和以英国为中心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竞争中,中国落后了,被迫开始了现代化的转型,但中国的现代化走出自己的道路时,我们亦也可以自豪地说,在现代化历程中,通过接续奋斗和持续不断的创新,中华民族再度占据了文明的制高点。中国不只是世界文明大家庭的最重要一员,而且始终体现着文明最深刻的内涵。

三、社会主义:历史“奇迹”和制度

在谈论当代中国创造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奇迹的时候,不能忽视这个事实:中国的崛起,一个富强的现代化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是在所谓工业革命4.0语境中进行的。也就是说,主要发达工业国不仅没有停下自己的现代化角度,而且在不断地加速科技、教育、产业以及企业管理等方面的创新。这意味着什么?

在经济和科学技术相对落后的条件下,我们用100年的时间,走完了整个欧洲500年走的路(当然,这既不是说我们重复了他们的路,也不是说在今天我们已经全面超越了欧美)。无论如何,这种速度对比给理论提出了问题。资本主义世界不仅没有停下了等我们,而且恰恰相反,它一直如马克思所言,处在革命状态,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无论是科学技术还是生产的组织模式,创新速度不断加快。换句话说,我们骑着自行车在追赶西方的汽车!今日中国巨大的成就,既不是什么后发优势的表现,更不是因为搭上了所谓经济全球化的便车。如果需要一个简单回答,那便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优势,它不仅关乎国家经济增长问题,而且关乎现代社会发展问题,关乎文明的未来问题。

关于制度优势,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做出了全面的概括,大量研究亦从各个方面揭示了其具体的内容。在此,我借由新制度学派关于欧洲经验的研究,从宏观上提出一个问题。实际上,从经济增长角度紧盯所有权安排和激励的制度经济学本身囿于欧洲市场制度的视野,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在起点、落脚点以及发展视野上都超越了欧美的历史经验,开辟了现代化的新道路,因此通过改革开放而不断完善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内涵亦深刻地表明了新文明的特征。可以说,中国奇迹代表的就是新文明优势。

欧洲率先揭开并引领全球实现了现代性转型,这是不争的事实。关于这个事实的原因,理论界有着广泛的争论。新制度经济学代表人物诺斯等人从经济学角度提出一种解释。在他们看来,“有效率的经济组织是经济增长的关键;一个有效率的经济组织在西欧的发展正是西方兴起的原因所在”[6]。诺思等人认为,西方的富裕是一种新的和独有的现象,这种现象能够从有效的经济组织角度得到解释,归根结底是以所有权为中心的制度安排造成的刺激或激励。这一解释依赖于一个前提性假设,即所有权使从事社会生产性活动成为合算的,便会出现经济增长。而这个假设与斯密以来经济学关于经济人的假设又密切联系在一起。诺思认为,他的观点继承了斯密和马克思的思想,“但是马克思未能认识到经济增长并不是必不可免的,而亚当·斯密则没有告诉我们怎样保证有效率的政府会发明和维持一组保证经济持续增长的所有权”[7]。较之其他研究,诺思对欧洲发迹史的解释具有很高的可信度。但亦不能将其结论视为定为一尊的教条,毋宁说,其只是以一种合理的逻辑解释了欧洲经济增长的原因,更不能由此将欧洲道路神话。毕竟,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的内涵比经济增长要丰富许多。

在一般意义上,包括产权、财税以及其他各种降低交易费用的体制和机制创新,亦可谓改革开放的基本内容,可以从诺思关于有效率的经济组织角度对我们取得的成就做出解释。但必须强调的是,中国的探索远远地超越出了包括新制度经济学在内的西方市场经济理论和社会学理论。例如,从20世纪80年代的乡镇企业,到今天的国有大中型企业,以个体厂商身份活跃在市场上的集体经济组织,除了赢利动机之外同时亦包括了集体福利的目标。而在国家层面上,共同富裕而不是赢家统吃构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本特征,而保障它的政府和市场双重决定作用机制则是在西方经验中不能想象的制度安排。这些至关重要的方面都表明,中国实现的不单纯是经济增长而是社会发展,这种发展不是抽象的普遍福利的提高(即平均数的提高)。正如脱贫攻坚战这场世界反贫困史上的壮举所表明,我们的发展不是赢家统吃,而是不让一个人掉队。同样重要的是,我们并不是试图通过自发的市场来实现这个目标的,实际上自发市场从来都不会实现这样的目标,所以我们让政府充分发挥其保护公共利益的职能。这就是说,我们在目标和道路选择上都超越了15世纪以来资产阶级的社会发展和文明视野。奇迹般的效率见证了以新文明为目标的制度安排优势,而其成就品质同样显著地表明了这一点。在逻辑上,实现西方水平的经济增长,不可能不付出相似的成本和代价,但我们确实极大地避免了。如此巨大人口规模和如此快的速度,实现了社会稳定和经济增长的协同,实现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实现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实现人与自然的共生。这些成果归结为制度,归结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可以说,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除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外,没有任何一种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能够在这样短的历史时期内创造出我国取得的经济快速发展、社会长期稳定这样的奇迹。”[8]

结语

正如多数人在理论上看到的,一部中国现代化的历史,是一个规模无与伦比的、因为厚重的历史而包袱无与伦比的、又因独特的社会主义道路而在国际环境压力方面无与伦比的前所未有的创造性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现代世界历史中心线索之一。只是在现代化认识中,它构成欧洲眼光的盲区。20世纪80年代,在福柯的激励下,诸如萨义德等人对东方学进行了系统的质疑,打开重新认识世界历史的窗户。现在,该是彻底敞开它的时候了。在敞开这个问题的时候,无论是世界,还是我们自己都必须重新面对这个问题:中华文明五千年传统、社会主义制度、世界历史背景是有机地统一在一起的,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乃是理论所面对的真正难题。这个难题也是理解现代中国人的创造性的中心问题。

虽然我们离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我们走的是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路,这条路,无论是目标还是实际进程,都不同于既往的西方现代化,它自始至终贯穿新文明的要求和实践。2022年,习近平再次强调:“在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长期探索和实践基础上,经过党的十八大以来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创新突破,我们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世界上既不存在定于一尊的现代化模式,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现代化标准。”[9]这也充分说明了我们对这个问题的自觉。党的二十大报告突出强调“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0],更加表明了当代中国的自信。

无论中华民族过去是什么样的,中华文明过去是什么样的,在今天,从国家制度来讲,选择了社会主义(并赋予其独特的民族内涵)。不过,就现代社会主义来讲,它恰恰又是欧洲资产阶级开创的世界历史产物,一种超越了资产阶级生产关系及其文明视野的无产阶级解放运动和制度实践。中国的崛起,不只是改变了社会主义史,也不只是在改变了社会主义史意义上改变着世界历史,而是再度重新提出那个因为社会主义失利而被忽视和压抑的世界历史问题:资本主义之后将是什么?或许,在今天谈论资本主义之后仍然嫌早。但不能忽视的是,在资本主义世界里,非资本主义的现代文明不再是理论,而是一个坚硬的事实!

注释

[1]兴奋乃是因为中国是超出欧美世界历史叙事模式和经济社会理论的挑战性课题,沮丧乃是当代中国的改革和创新远非能够用任何现成的理论加以预测。概括起来,可以用美国学者白瑞琪的观点来解释,即“反潮流的中国”。白瑞琪套用毛泽东“反潮流是马列主义的一个原则”这个名言来描述中国共产党领导新中国发展特征是值得肯定的。其著作结论强调,“在谈及中国的未来时,社会科学可以帮助我们决定从何处着眼,但在得出结论时却作用有限。也许人们最好是睁大双眼,期待着未料之事发生,因为中国在过去的150年里屡屡表现出喜好逆流而动,且往往有惊人的创新和改革”(【美】白瑞琪:《反潮流的中国》,孟庆龙等译,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9年版,第331页)。这中肯阐明了中国现代化道路不是按照任何教条或框框进行的,而是一种全新的创造过程。

[2]【英】马丁·雅克:《大国雄心:一个永不褪色的大国梦》,孙豫宁等译,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前言”,第xxxv页。

这是一个“中国通”老外写的有价值的参考读物。不过,其价值并非如出版界在“中国梦”这个噱头下的营销所鼓吹的那样,更不是对“新时代”的深入研究。它作为一本条理清晰而逻辑一致的关于当代中国理解的国外学者视角,确实值得我们关注。本书原版名称是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The End of the Western World and the Birth of a New Global Order(2009)。

不能忽视这本书出版的国际政治和思想背景:苏联和东欧垮台之后,整个20世纪90年代至新千年第一个十年,关于新秩序、意识形态的终结、历史的终结、文明的冲突等问题吸引着人们的眼球,众声喧哗。马丁·雅克的这本书虽然没有明说要加入这种合唱,但其意图及其影响也是显然的。他希望西方承认自身遭遇挑战和中国崛起的事实。作为一个相当敏锐的资深媒体人,他十分熟悉中国,但并不一定理解近代以来中国人的追求和中华民族复兴的意义。他对于中国的基本判断之一,便是白鲁恂的那个名言:中国是伪装成民族国家的文明。这个名言也为主张文明冲突的亨廷顿所欣赏。更广泛地说,它实际上已经是西方思想家关于中国的典型看法之一。这种看法解决了西方政治学和历史的一个难题:秦汉以来,中国一直维持着大一统,而罗马帝国则灭亡了,欧洲分裂成一个个相互对峙的国家,中国是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无法比拟的“国家”,如何按照欧洲标准的来定义中国?亨廷顿便利用这种观点来宣传其全球对抗论。他非常明确地指出,冷战结束后,当意识形态不复成为冲突的理由,文明便开始承载着这样的功能。这似乎正好解释了中国的挑战以及伊斯兰与西方的冲突。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后两者现象恰恰都是欧洲制造的,无论是其殖民遗产还是当代对抗的后果。在基本政策和文化心理上,新大陆发现之后,欧洲及其产物的美国,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欧洲之外国家的敌意:无论是恐惧,还是居高临下的傲慢。用中国古话来说,看不得邻人的好日子。马丁·雅克并不主张搞文明对抗,他倒是希望西方理解中国并接受中国崛起及美国霸权衰落的事实。不过,“中国的崛起必然会改变我们今天熟知的这个国际体系”这个基本结论,正是今天西方“恐中国症”的理由。因此,可以说,在直接的意义上,马丁·雅克利用“中国通”身份为既有的文明冲突论做出了一种通俗的解释。这正是需要我们加以注意的。所以,我不主张过高地评价这本书。勿宁说,它提出一个问题,如何真正打破欧洲中心论的历史和政治见解来理解世界和中国。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6页。

[4]【意】阿锐基:《漫长的20世纪》,姚乃强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9]《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奋力谱写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崭新篇章》,《人民日报》2022年7月28日。

[6][7]【美】道格拉斯·诺思、罗伯特·托马斯:《西方世界的兴起》,厉以平等译,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5页;第194页。

[8]《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124页。

[10]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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