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农村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联动发展的实践与启示

乐燕子 周维宏

乡村振兴战略是党十九大提出的一项重大战略，旨在解决农业农村发展滞后、城乡发展不平衡问题，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随着农村青壮年男性人口的大量流失，农村女性作为农村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乡村振兴的关键力量，她们不仅是乡村振兴战略的受益者，更是乡村振兴战略的建设者。[1]互联网的普及、乡村旅游等产业的发展以及“乡村振兴巾帼行动”等政府施策为农村女性提供了更多舞台，越来越多的农村女性走上创业之路。农村女性创业不仅帮助创业女性实现了经济独立，提高了她们的社会地位，更是成为推进乡村振兴的重要内生发展动力。①根据2021 年国务院发布的《人类减贫的中国实践》，实现脱贫的1 亿人口中妇女约占一半，其中870 万妇女通过创业实现增收。有些创业女性还获得了全国脱贫攻坚奖，比如获得2020 年“全国脱贫攻坚奉献奖”称号的贵州省松桃梵净山苗族文化旅游产品开发有限公司创立者石丽平。可见，妇女创业已成为脱贫地区巩固脱贫成果、推进乡村振兴的重要助力。推动农村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联动发展对农村女性创业的发展及乡村振兴都有重要意义。在这一点上，日本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实践经验。

20 世纪90 年代后，受泡沫经济、全球化的影响，日本农村地区人口急剧减少，过疏化、老龄化问题加剧，经济萎靡不振，环境、福祉等生活课题不断涌现。为此，日本开始了具有“内发性”“多样性”及“革新性”的乡村振兴运动。[2]各地区开始创新振兴组织，动员地区内的所有居民，包括曾经被边缘化的老年人、女性等人群，集思广益，探索地区振兴对策。在此过程中，曾经一直不被地区重视的农村女性的经济活动①在日本农村地区，加工、销售等领域一直是辅助性劳动，大都是农村女性从事。20 世纪80 年代开始，随着日本农业向复合化发展，农村女性利用在农协女性部等组织里学到的生活技术加工农产品、制作地方特色产品等，并通过早市、无人市销售，以补贴家计。开始受到日本政府及各地区的重视。日本中央及各地区政府将农村女性创业作为提高女性能力、促进农村振兴的重要途径，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比如提供法律咨询、经营指导，设立无担保、无利息专项融资资金等，给予大力支持。如图1 所示，1997 年后，日本农村女性创业数量大幅增加。

不过，由于经营规模过小、②根据历年日本农林水产省《农村女性创业活动实态调查》，农村女性创业活动的成员大部分是50、60 岁左右的女性，创业领域中加工、销售最多，一半左右的经营体年销售额在300 万日元以下，其中大部分为任意团体。组织较为封闭等原因，传统农村女性创业③传统农村女性创业指日本农林水产省定义的农村女性创业活动，即本地女性创业（详见下文）。成员老龄化问题严峻，后继者严重不足，如图1 所示，2006 年后，团体创业数量不断下降，近年，整体创业数量也受其影响，有所下降。为了维持自身发展，很多传统农村女性创业开始通过与地区其他组织合作、向社会企业转变等新的发展方式，获取更多资源，克服自身问题。与此同时，很多农村地区为了探寻新的乡村振兴之路，解决不断出现的福祉、环境等多领域课题，不但积极与当地女性合作创业，还吸引外来女性在本地区创业。这些因素促使日本农村地区出现了多样的女性创业活动，这些创业活动主体多样，创业领域丰富，极大促进了地区振兴。本文根据创业主体，将其分为：本地女性创业、外来女性创业及合作型女性创业三类。[3]

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多样化日本农村女性创业，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过疏化、老龄化造成的乡村振兴主体缺失缺位问题，实践着与乡村振兴的联动发展。研究日本的实践经验，能为我国培育乡村振兴多元主体，发展多样化农村女性创业活动，推动农村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联动发展提供借鉴。本文将通过日本不同农村地区的典型案例，深入分析不同类型农村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互动模式。

一、日本农村本地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互动模式分析

（一）概念及发展

本地女性创业是指日本农林水产省定义的农村女性创业活动，即“以居住在农村等地区的女性为中心利用当地农产品等资源开展的、与农林渔业相关的、能够增加女性收入的经济活动”。这类农村女性创业很多是以农协女性部、生活研究团体等当地女性组织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创业成员大都是年龄相当、经历相似、关系亲密的中老年女性。她们长期居住在当地，对当地的资源、饮食文化及习俗等非常了解，对地区也有深厚的情感。她们利用自身积累的加工、烹饪等技术，开展加工、销售、城乡交流等自身感兴趣且擅长的创业活动。她们创业的目的很多样，有些经营体不仅仅以营利为目的，还包含着很多女性的“志向”，比如传承地区饮食文化、创造就业机会等。[4]尽管大多数经营体规模小、利润低，但在推进农业六次产业化、传承地区饮食文化、促进城乡交流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随着事业活动的稳定发展，很多本地女性创业积极参与进乡村振兴中，为解决更多地区课题贡献力量，实践着与乡村振兴的互动发展。

本节将以静冈县浜松市天龙区熊地区的本地女性创业NPO 法人“梦未来熊”为调查案例，详细分析本地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互动机制。

（二）调查案例概要

浜松市位于静冈县西部，2005 年7 月1 日，由周边11 个市町村并入原浜松市形成，现人口79.33 万人，老龄化率28.27%，是静冈县内最大的城市，2007 年4 月1 日成为政令指定都市，设有7 区。[5]NPO 法人“梦未来熊”所在地熊地区位于其中天龙区的西北部，面积32.2 平方公里，四面环山，87%的地区都是森林，自古以来林业发达，是天龙美林的中心地。

20 世纪80 年代，由于主干产业林业衰退，老龄化及过疏化日益加剧，熊地区号召地区内的所有组织、居民等共同探讨地区振兴问题。当地女性组织“神泽生活改善团体”①生活改善团体现改名为生活研究团体，战后日本实施生活改善普及事业，旨在提高妇女地位、推进农村民主化。日本全国结成了很多农村妇女自由参加的生活改善团体，主要开展改善厨房、制作保存食品、管理家计等活动。也积极参与，提出可以制作大酱和荞麦面等加工品，向外界传递地区饮食文化。这个提议被采纳，“熊地区活性化推进协议会”②1986 年成立，当时熊地区306 户全户加入，以下简称“协议会”。筹集了4200 万日元，建立“水车之乡”加工厂。生活改善团体的女性成员想办法筹集了100 万日元，协议会的13 名理事每人捐赠了65 万日元，确保了加工厂的顺利开业。[6]1988 年成立了农家餐馆“妈妈餐馆”。

1989 年“水车之乡”获得了农林水产大臣奖，扩大了影响力。为了进一步加深与地区的联系，获得地区居民的支持，培育接班人，2000 年“梦未来熊”由任意团体发展为NPO 法人，开始将事业拓展进福祉、儿童社会教育等公共领域，并新建了直销店。

“梦未来熊”的会员大都是熊地区的居民，男女均可参加。虽然代表理事是男性，但副理事长、各部的负责人及成员基本都是当地女性，其中很多女性都是“神泽生活改善团体”的成员，平均年龄60 岁左右。章程规定的活动目的为：在以熊地区为中心的周边地区，通过森林、树木及食文化等，开展城乡交流、青少年的健康培养、环境保护等事业活动，不断推进活用半山地区资源、具有示范作用的乡村振兴活动，并通过宣传为建立互相支持、具有自豪感的地区治理体系做贡献。

目前组织体制主要由4 个部门构成，即水车部、幸福部、生涯部、故乡部。水车部主要进行农产加工、直销、农家餐馆及食物制作体验学习事业。加工品有荞麦面、馒头、魔芋、大酱、咸菜及五平薄饼等，所用原料大都是从熊地区及周边地区调集。直销店除了销售自身加工的产品外，还销售当地的特色农产品、手工艺品等。农家餐馆“妈妈餐馆”主要制作特色荞麦面及套餐。体验学习事业主要开展荞麦面、五平薄饼及魔芋等制作体验活动。幸福部主要为地区内的老人、相关组织等提供配送套餐服务。生涯部主要开展社会教育及地区振兴事业，如协助地区举办节日活动等相关事业。故乡部主要开展山村环境保护事业，如组织“萤火虫保护会”等。

（三）本地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互动模式分析

“梦未来熊”是在熊地区乡村振兴的过程中逐渐发展起来的，实现了与乡村振兴的互动发展。那么，促使本地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实现互动发展的深层次机制是什么呢？

1.乡村振兴促进本地女性创业的作用机制

第一，改变地区治理方式，为本地女性创业提供了发展契机。

随着地区主干产业的衰退，老龄化、过疏化的加剧，熊地区开始改变以男性为主导的地区治理方式，动员地区内包括老人、妇女在内的所有成员参与进乡村振兴，举办“明日之熊研讨会”、设立“熊地区活性化推进协议会”等，集思广益，共同探讨熊地区乡村振兴之路。这为本地女性参与乡村振兴提供了建言献策的机会，“神泽生活改善团体”的女性们利用这些机会将自身可以制作大酱、荞麦面等特色食品的想法表达出来，从而开展起创业活动。

第二，为本地女性创业提供必要的资金、设施、人员等创业资源。

女性是日本农村地区“边缘化”的存在，缺少资金、人脉等创业资源。“梦未来熊”创业之初就遇到资金难问题，为此，熊地区从村共有财产中拿出4200 万日元建立了“水车之乡”加工厂，支持女性们开展农产品加工事业。“协议会”的理事们还每人捐赠了65 万日元，解决了资金难问题。“梦未来熊”的前身“协议会”几乎是熊地区全体居民都加入的组织，因而“梦未来熊”得到了地区全体的支持，确保了创业成员。

第三，积极评价本地女性创业，提振女性创业精神。

赋予女性创业者话语权，为她们提供必要的创业资源，体现了地区对本地女性创业者的信任。这极大鼓舞了本地女性创业的干劲，她们从曾经的“边缘化”存在转变为地区振兴的积极推进者。“梦未来熊”的成员们创业之初，即便受到了周围人的冷嘲热讽，但她们仍然以低工资坚持事业活动，最终获得了农林水产大臣奖。[7]受到肯定的女性创业者不断拓展活动领域，为地区振兴做贡献。

2.本地女性创业促进乡村振兴的作用机制

第一，弥补了乡村振兴主体缺位缺失问题。

由于人口减少及老龄化的加剧，村落自治会等组织逐渐变弱，地区振兴协议会、自治区委员会等新的地区治理组织在日本全国建立起来。[8]这些新组织尝试以新的形式开展组织活动，其中一个典型特征就是积极促进地区内的女性和年轻人参与乡村振兴。[9]熊地区设立了新的地区组织“协议会”，支持本地女性活用地区资源，开展经济活动，成为乡村振兴的重要推进主体。尽管她们最初只是局限于自身的兴趣爱好范围内，并未想成为地区治理的参与者和乡村振兴的推进主体，但是随着事业活动的持续发展，女性创业的影响力不断扩大，积极为地区解决更多课题，成为地区乡村振兴不可忽视的代表组织。

第二，创业领域与乡村振兴产业发展具有耦合性，能更好地助推地区产业结构的转换。

以三产融合为主题的第六次产业化仍然在日本乡村发展中占据主导地位，并越来越显示出其社会功能及影响。[10]“梦未来熊”的女性成员活用地区内的各类资源进行农产品加工，通过制作五平饼等特色食品，丰富了地区特产品种类。她们开办的农产品直销店为周边农家、手工艺品制作者提供了销售平台。农家餐馆及体验学习等城乡交流事业更是将地区的饮食文化、人文景观等传递给外界，将农业六次产业化推向更高层次，提高了农业的附加价值。她们的创业活动与地区振兴产业发展的理念一致，能更好地推动地区农业产业结构的转换。

第三，本地女性创业的社会理念与乡村振兴理念具有趋同性，能更好地响应、参与乡村振兴的各方面。

“梦未来熊”创业组织的建立、创业资金及设施等的筹集都是在地区的指导和支援下完成的。这也促使其从一开始就与地区有着密切关联，创业领域与地区发展息息相关。此外，由于与一般企业相比，收入、环境等创业条件较差，随着成员的老龄化，创业继承人问题迫在眉睫。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梦未来熊”最终决定发展为NPO法人，明确自身创业的社会目的，以争取获得更多地区支持，确保继承人的同时，关注地区发展，尝试承担福祉、儿童社会教育等公共性领域的事业活动，更深层次地参与进乡村振兴之中。

二、日本农村外来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互动模式分析

（一）概念及发展

本文提到的外来女性创业是指日本农村地区以来自城市等当地以外的女性为主体，活用当地农产品等资源开展的经济活动。由于农村地区过疏化、老龄化问题日益加剧，依靠当地居民已经难以解决不断涌现的经济、生活课题，需要吸引外来人才支持地区发展。日本政府出台了很多相关政策，比如“地域振兴协力队”①地域振兴协力队”（地域おこし協力隊）派遣制度是日本总务省于2009 年制定的。根据此制度，人口减少及老龄化加剧的农村地区可以根据需要招募地域振兴协力队员，让他们协助地区开展特产品的开发和销售、城乡交流及生活支援等事业活动，中央政府会资助一定的活动费用及创业费用，队员任期为3 年。等，鼓励农村地区积极吸收外来人才，参与地区振兴。2021年日本总务省《地域振兴协力队员定居状况等的调查结果》显示，地域振兴协力队员增加到6005名，其中女性占40.7%。[11]任期结束后，定居在当地农村的女性队员占38.9%，而定居在当地农村，选择创业的队员占40%，不难推测其中有很多女性。历年同调查显示，任期结束后，定居在当地农村进行创业的人数和定居在当地的女性队员都处于增加趋势。

此外，很多地方自治体为了应对不断出现的福祉、环境及教育等新课题，在这些领域发展起新产业，为了解决人才不足问题，积极吸引外来人才加入进来，为她们提供就业创业的机会。而具有社会理念的事业活动也吸引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外来女性前来工作。在中央和地方的共同推动下，外来女性创业在日本农村地区已是随处可见的现象，成为农村振兴的一股新兴力量。本节将以滋贺县东近江市爱东地区NPO 法人“结家”为典型案例，详细考察外来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互动模式。

（二）调查案例概要

东近江市位于滋贺县东部，2005 年2 月由八日市市、永源寺町、五个庄町、爱东町及湖东町五个市町合并而成，人口11.26 万，老龄化率27%。[12]爱东地区位于东近江市中央部，人口2167 人，地处琵琶湖东部的湖东平原，正对着铃鹿山脉，风光宜人，农业发达，交通也十分便利，距离近江铁路八日市站仅6 公里左右。[13]

NPO 法人“结家”是从爱东地区大字外福祉委员会的福祉活动发展而来的，由爱东地区开展福祉活动的志同道合者于2005 年成立。设立之初，“结家”的活动据点设在爱东外町，租借外町内无人居住的空房子作为办公场所，开展事业。创业费用一部分是东近江市资助，一部分是创业成员所筹集。2011 年，“结家”利用政府补助金，在爱东福祉街内建立小仓支所，并在小仓支所里增加了访问看护服务项目，2013 年正式开业。目前，“结家”有爱东外町和小仓两个事业所。

根据笔者2015 年实地调查，“结家”的理事有9 名，其中男性3 名、女性6 名，代表理事为男性，理事大都是最初“结家”的创立者。职员共28 名，几乎都是40 岁左右的女性，只有1 名男性。从居住地来看，这些女性职员大多来自东近江市内的其他地区，爱东地区的人很少。“结家”两个事业所的所长及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是外来女性担任。“结家”可以说是被外来女性支撑起来的创业活动。

“结家”的事业活动主要有三项：居家看护援助、设施看护和访问看护。居家看护援助主要是为利用看护保险的老年人提供建议，帮助他们制定看护服务计划书，办理相关手续，管理看护服务。设施看护主要是白天将老年人从家里接到“结家”看护中心，对利用者进行健康检查、功能训练等，还会举办生日会、敬老会等活动，丰富老年人生活。看护访问主要是和其他相关机构合作，在老年人生病或病情不稳定时，派遣专业人员去老年人家里，提供相关护理工作。

“结家”提供服务的范围为东近江市区域。从实际利用者来看，爱东地区的人最多。“结家”成立十几年来，利用者数量一直处于增加趋势。除此之外，为了使自身成为重视地区居民、能够支持地区发展的事业所，“结家”还和其他团体合作，举办小型集市、能源自给、人才培养、生活支援等事业活动，还积极派遣职员参加并协助爱东地区举办“幸福之家”、认知症讲座、一月一次的“健康之星”等多样的地区公益活动。

（三）外来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互动模式分析

在人口大量流失的农村地区，吸引外来女性创业，助力乡村振兴是非常困难的。本节将具体分析外来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互动机制。

1.乡村振兴对外来女性创业的促进作用

第一，乡村振兴为外来女性创业搭建了创业舞台。

与本地女性不同，外来女性没有居住在本地，对地区的资源、风俗文化等都不是很了解，也没有人脉，很难独自在当地开展创业活动。随着老龄化的不断加剧，福祉问题成为爱东地区要解决的重要课题。地区相关负责人及居民发现创业商机，自发组织起来，在政府的扶助下筹集创业资金、设施等资源，创办了“结家”，为外来女性搭建了活跃的舞台。而最初的创立者虽然不涉及具体业务，但作为理事，从宏观上规划着创业活动的未来，利用自身的能力、经验和影响力为创业活动创造更好的发展条件。

第二，乡村振兴积极吸引外来女性创业人才。

福祉服务是专业性较强的事业活动，从事人员必须具备一定的相关技术。爱东地区能够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很少，“结家”创办之后，职员不足是很大的问题。因此，与地区振兴其他事业，比如开办农家餐馆、直销店等，大都鼓励地区居民参与不同，“结家”采用对外公开招聘的方式募集职员。在招聘宣传册上，“结家”将爱东地区的魅力及自身的福祉、乡村振兴理念传达给外界，吸引更多志同道合者前来创业。此外，“结家”的领导们还利用自身的人脉积极寻找合适的人才，目前小仓事业所的女性所长就是代表理事邀请而来的。①笔者2015 年对该女性进行了访谈调查。

第三，持续关注和支持外来女性创业活动。

尽管“结家”是被外来女性支撑起来的创业活动，但由于理事大都是爱东地区从事福祉事业的相关人员，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结家”与爱东地区有着密切联系，得到了地区的持续支持。“结家”外町和小仓两个事业所的开业资金都得到了政府补助，“结家”的会员和老年人利用者也大都是爱东地区的居民。此外，“结家”和地区其他团体合作，发现新的商机，开展小型集市、能源自给、人才培养、生活支援等有利于解决地区人才、生活、环境课题的事业活动，不断扩大自身影响力。

2.外来女性创业促进乡村振兴的作用机制

第一，外来女性创业为乡村振兴提供了技术和人才。

随着老龄化的不断加剧，福祉课题成为日本农村地区必须应对的重要课题。爱东地区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原有的福祉设施已经难以满足日益增加的老年人需要，因此，福祉相关负责人积极创建了“结家”。然而，爱东地区能够从事福祉事业的人才却很少。原因是，一方面，人口不断减少，地区内具有相关技术、能够从事这类工作的人很少；另一方面，日本农村地区老年人在家养老的旧观念还很强，当地居民不愿意到这类事业所工作。“结家”将愿意从事、能够从事这项工作的外来女性招聘进来，确保了创业活动需要的技术和人才。尽管他们不是创业活动的创立者，但在长期的工作中，不断积累经验、提高能力，逐渐成长为创业活动的实际经营管理者，影响着创业活动的持续发展。

第二，外来女性创业有利于创造新的农村价值，丰富地区振兴特色。

“结家”不仅弥补了爱东地区看护设施的不足，有助于解决地区福祉课题，还创造出新的商机和价值，丰富了爱东地区的乡村振兴特色。“结家”虽然不直接参与农业领域，但日间护理中心为老人提供的饮食是爱东福祉街的农家餐馆专门为老人制作的福祉餐，这让福祉和农业紧密联系起来。农业立町的爱东地区农业产业发展较为发达，环境建设也别具特色，②1998 年，爱东地区在日本率先开始了“油菜花”计划，致力于保全地区环境、促进地区自立的事业活动，现已成为日本实践资源循环型地区建设的模范。而“结家”的创建让爱东地区的乡村振兴特色更加丰富，从“农业+环境”扩大为“农业+环境+福祉”。

第三，外来女性创业有利于增加地区交流和定居人口。

外来女性创业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能够吸引更多外来女性前来工作，而这无疑有利于增加爱东地区的交流和定居人口。“结家”一直通过对外公开招聘的方式，解决职员不足问题。尽管“结家”的外来女性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考虑到家庭问题，没有定居爱东地区的可能性，但她们协助地区开展公益活动，与地区居民交流，为地区带来了更多活力。其中较为年轻的未婚女性则有可能通过结婚等方式定居地区，增加地区定居人口，而女性的增加直接能够促进地区生育率的提高，更进一步增加地区人口。

三、日本农村合作型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互动模式分析

（一）概念及发展

本文提到的合作型女性创业是指日本农村地区的女性与男性、或男性主导的地区组织等合作开展的、以女性为主体的、活用当地资源的创业活动。如前所述，传统农村女性创业为了解决后继者不足等问题，开始寻求与男性或其他地区组织合作。而另一方面，很多农村地区创新振兴组织，专门设立女性开展事业的部门，鼓励女性参与加工、销售及城乡交流等六次产业化事业，助推地区振兴。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农村合作型女性创业日益增多。

虽然目前还没有合作型女性创业的相关统计数据，但从男性是代表或是有男性参加的传统农村女性创业的统计数据可以略见一斑。根据2014、2016 年《农村女性创业活动实态调查》，团体经营中代表是男性的经营体分别是354、351 家，所占比例分别为7.6%、8.1%，占全体农村女性创业的比例均为3.7%。[14]此外，很多先行研究中也出现了合作型女性创业的成功案例，比如诸藤享子（2009）提到的岩手县金崎町有限公司“创造生活”等。[15]

本节将以和歌山县古座川町农事组合法人“古座川柚子平井里”为典型案例，具体分析合作型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互动模式。

（二）调查案例概要

古座川町位于和歌山县南部，辖区位于纪伊山地南部的山区间，面积96%为森林。受经济全球化等影响，林业等基础产业低迷，少子老龄化不断加剧，现人口已减少至2454 人。[16]农事组合法人“古座川柚子平井里”作为半山地区成功推进农业六次产业化的典型案例，备受关注。而该法人是以“古座川平井里妇女部”，即农村女性创业为母体组织发展而来的。

平井地区位于古座川町山地最深处，人口117人，户数75 户。[17]区域内水田面积较少，林业衰退后开始种植柚子，1976 年成立了“古座川柚子生产组合”。为了再利用加工后剩余的柚子皮等残留物，“古座川柚子生产组合”成员的主妇们成立了“古座川柚子妇女部”，积极探索柚子二次加工。妇女们自筹资金、材料等，经过反复实验，开发出了柚子酱，并利用自身的人脉关系积极拓展销路。之后，她们又尝试开发出柚子果汁、柚子调味汁、柚子果冻、柚子大酱等多种产品。这些产品被包装成礼盒，十分畅销，成为传递平井地区乡土特色的代表性特产品。

1996 年后，柚子价格暴跌，农协销售萎靡，平井地区的农业从业者决定扩大“妇女部”的加工事业，探寻新的地区振兴策略。另一方面，“妇女部”也因为成员的老龄化，在寻求新的接班人。于是，2004 年，以“古座川柚子妇女部”为中心，“平井柚子生产组合”“生活改善友之会”①“平井生活改善友之会”是当地以传承饮食文化为目的的女性组织，主要开展制作大酱、酱油等活动，不赚取利润。及“柚子产业振兴和过疏化研讨会”②柚子价格暴跌，放弃种植柚子的农家不断出现，而妇女部的加工事业虽然较为成功，但由于成员老龄化，面临劳动力不足问题。为了应对这些问题，1999 年，平井里成立“柚子产业振兴和过疏化研讨会”。三个地区组织加入，共同成立了农事组合法人“古座川柚子平井里”。新法人各部门对应各加入组织，由总务部、营业部、加工部、农业生产部、商品开发部和料理部等构成。原“妇女部”改编为加工部，是整个组织事业活动的核心部门，也是主要利润创造者。

目前法人组合成员95 名，其中男性52 名，女性43 名。[18]虽然代表理事为男性，但理事中必定有2、3 名女性，总责任人也为女性，加工部、料理部等女性组织改编的部门负责人及职员也大都是女性，可以说“古座川柚子平井里”是以女性为主体开展的合作型创业。[19]

新法人利用政府补助金建设了新的办公地和加工厂，不断挖掘地区资源，开发出新产品，比如柚子茶、柚子醋、蜂蜜等，目前商品种类已经达到了15 种以上。另外，还利用废弃的中学校址建设了体验教室，直销产品，开办餐馆，开展柚子酱制作体验等事业。随着事业活动的不断拓展，法人销售额稳步增加，2016 年总销售额达到了1.17 亿日元。[20]近年，法人还编辑报纸《柚子姑娘》，开通网上销售平台，宣传自身，扩大销售渠道，同时，还开展保护地区环境的志愿者活动等，积极参与地区振兴事业。

（三）合作型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互动模式分析

1.乡村振兴对合作型女性创业活动的推动作用

第一，乡村振兴促使更多新组织出现，为合作型女性创业的发展提供了契机和可能。

人口的不断减少导致日本农村地区传统组织，比如农协等逐渐衰退。为推进乡村振兴，很多农村地区开始以新的组织原理建立新的经济、社会组织。“古座川柚子平井里”的合并组织大都是在乡村振兴过程中，逐渐出现的。“平井里柚子生产组合”是平井里从事柚子生产的农家联合成立的。“古座川柚子妇女部”则是以此为基础建立起来，探索柚子的二次加工。“柚子产业振兴和过疏化研讨会”则是为应对平井里柚子生产萎靡不振、老龄化问题加剧而成立的。这些新组织促使了农村女性创业的发展，同时为女性创业与其他组织合作提供了契机。

第二，乡村振兴为合作型女性创业提供更多优惠政策和创业资源。

尽管很多农村女性创业之初，都受到政府或当地的支援，但从许多实际案例可以看出，这些支援幅度较小。由于农村女性创业大都是规模较小的任意团体，很难活用农山渔村振兴相关的、支援幅度较大的政府补助金，因而所能获取的创业资源很有限。而“古座川柚子妇女部”通过与其他三个组织合作、重组后扩大规模，成为推动地区发展的代表性组织，从而能够活用政府相关补助金。2004 年，平井里地区申请到农林渔业特别对策事业，“古座川柚子平井里”成为落实政策的主要组织，利用补助金建立了新的加工厂，此外，在人员、宣传、产品开发、设施等方面，也得到了平井里地区的大力支持。

第三，乡村振兴为合作型女性创业提供更大的发展平台。

与我国相似，日本乡村振兴也是日本中央及地方推进的一项涉及经济、文化、治理、社会生活、环境等多方面的综合性施策。“古座川柚子平井里”逐渐发展成为地区代表性的经济组织之后，开始承担与地区振兴息息相关的更多领域的事业，比如开展地区环境美化活动、志愿者活动，参与地区开展的“七川振兴”①七川地区是和歌山县及古座川町过疏化问题最严峻的地区，65 岁以上老人的比例达到了80%，为此，地区成立了“七川故乡振兴协议会”，推进过疏对策事业及地域振兴协力队事业。等多样的活动，还发行《柚子姑娘》，宣传、介绍平井里的节日活动及特产品等。现今，“古座川柚子平井里”已逐渐发展成为超越经济组织的、推动平井地区振兴不可或缺的重要主体。

2.合作型女性创业对乡村振兴的促进作用

第一，合作型女性创业有利于整合地区资源，做大做强，更好地推进乡村振兴。

合作型女性创业里农村女性创业不仅可以继续发挥自己的优势，还可以借助新组织的优势克服自身的课题，更好地整合资源。合并后，“古座川柚子平井里”成为代表地区的开放性组织，选出的代表理事曾是町政府职员，增强了组织影响力。新组织利用自身的人脉关系，在地区内外寻找、招聘能够继承创业活动的女性成员，最终确保了现今的女性总负责人及其他女性职员，解决了后继者不足问题。另外，由于新组织具有地区代表性，因而能够活用政府农山渔村特别事业补助金，扩充设施，拓展事业内容，提高销售额。

第二，合作型女性创业的理念与乡村振兴更为贴近，更易发展成为乡村振兴的领头羊。

合并前，与大多数农村女性创业相似，“古座川平井里妇女部”只是种植柚子的农家妇女们开展加工活动的任意团体，她们并没有想要让自身发展成为地区代表性组织的明确目标。合并后，新组织将地区社会的各个组织团结起来，在涉及农业生产、地区振兴、传承饮食文化等多领域与地区社会加强联系，更具有了社会企业性质，参与乡村振兴、为地区解决课题的意识更明确。现今，“古座川柚子平井里”作为和歌山县推进六次产业化的成功案例，在乡村振兴中发挥着引领示范作用。

第三，合作型女性创业有利于改变农村地区的性别意识，创造新的价值观。

传统农村女性创业虽然有利于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但成员大都仅限于女性，在地区的影响力较小，而且仅由女性承担加工、销售等领域工作时出会出现女性角色的固化问题，这反而加强了农村地区根深蒂固的性别分工意识。[21]“古座川柚子平井里”中女性组织与男性组织合作创业，在更为开放的组织空间里，女性组织不但能继续保持其核心地位，开展加工事业，还能活用更多资源，在城乡交流、与其他机构合作等更多领域发挥作用，不断提高自身能力，得到男性及地区社会的认可。另一方面，男性通过与女性合作，也参与进加工、销售等领域，淡化了性别角色的固化，而对女性能力的认可也会逐渐改变地区传统的性别分工意识，推动农村地区形成新的性别价值观。

四、日本的经验及启示

本文以静冈县浜松市天龙区熊地区NPO 法人“梦未来熊”、滋贺县东近江市爱东地区NPO 法人“结家”以及和歌山县古座川町农事组合法人“古座川柚子平井里”为典型案例，详细分析了日本农村地区本地女性创业、外来女性创业及合作型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互动模式。研究显示，乡村振兴以不同方式为不同类型女性创业提供了契机及各种资源等，推动着多样化农村女性创业的发展。而不同类型农村女性创业也以不同方式在促进地区产业结构转换、弥补地区人才不足、创造新的价值观等方面发挥着自身的独特优势，促进着乡村振兴的发展。

与日本相似，我国农村地区也存在人口大量流失、经济萎靡不振、内生发展动力不足、老龄化加剧等严峻问题。乡村振兴战略提出的二十字总要求，即“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与日本乡村振兴理念也有共通之处。在未来国家现代化进程中要真正做到乡村振兴，必须以改革创新的思路，清除阻碍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和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激发农村各类资源要素的潜能和各类主体的活力，不断为农业农村发展注入新动能。[22]农村女性便是可激发的重要主体之一。

尽管由于我国农村与日本农村在人口结构、地理环境、经济发展水平及政治体制等方面存在差异，两国农村女性创业在展开过程、资源获取、经营内容及成员构成等方面也有所不同，但两国农村都存在经济萎靡不振，过疏化、老龄化加剧等问题，农村女性作为创业的弱势群体，创业时也会遇到相似的问题，比如缺乏社会资本等。我国学术界也开始关注创业与乡村振兴的联动机制研究，比如赵利梅等（2020）的研究，不过，这些研究大都围绕农民工返乡创业与乡村振兴的作用机制展开，还没有关于农村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联动发展的研究。[23]日本农村女性创业与乡村振兴联动发展的实践经验对我国培育多样化农村女性创业、推动乡村振兴与农村女性创业联动发展具有以下重要借鉴：

第一，积极吸收女性参与乡村振兴，不断挖掘女性创业人才，发展多样化女性创业。

我国农村地区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开发特色农产品及加工品、开办农家民宿及农家餐馆、发展乡村旅游等，走优化农业产业结构、城乡融合发展之路。这些领域很多都是女性擅长的领域，为农村女性创业提供了宝贵机会。不过，与日本相似，我国很多农村地区性别观念还较强，女性大都处于弱势地位，很少有机会参与乡村振兴，也缺乏创业资源，创业意愿较低。[24]不管是日本天龙地区还是平井里，都重视女性的作用，积极吸收女性参与乡村振兴，这才推动了女性创业的发展，为乡村振兴打开新思路。我国农村地区应该结合地区乡村振兴的特点，积极创设女性参与乡村振兴的机会，为女性提供话语权，不断挖掘女性创业人才，探索适合女性的创业项目，另外，还应该根据地区发展需要，创设必要的条件，吸引、鼓励外来女性进行创业，弥补地区人才的不足。

第二，针对不同类型的女性创业，活用各项优惠政策和资源，给予有针对性的支援。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中央不断加大对农村的预算资金，农业农村相关开发项目及优惠政策越来越多。农村女性作为创业弱势群体，创业时必然遇到很多困难，尤其是外来女性在陌生地区进行创业，艰难可想而知。农村地区应该合理有效地利用各种优惠政策，整合资源，针对不同女性创业存在的特殊困难，应该给予有针对性的支援。地区的支援不仅可以帮助女性顺利创业，还能促使女性创业理念更加贴近乡村振兴理念，实现与乡村振兴的良性互动。“梦未来熊”和“古座川柚子平井里”在创业过程中，都在不同发展阶段，获得了地区不同程度的资金、设施等支持，“结家”的外来女性更是在地区搭建的舞台上创业。正是因为有地区的支持，这些多样化的创业活动才开展起来，并持续发展。

第三，鼓励更多人才、企业及机构等与农村女性创业建立合作关系，带动农村女性创业发展壮大。

从日本及我国农村女性创业现状看，大部分都是小规模经营体，难以应对市场化的冲击。“梦未来熊”“结家”及“古座川柚子平井里”通过吸收地区内外的人才或是与其他组织合作创业，扩大了影响力，解决了自身存在的问题，得以持续发展。我国农村地区也应该鼓励地区内的集体经济组织、龙头企业、农业合作社等与农村女性创业建立合作关系，带动其创业，扩大其影响力，提高整体创业效益，共同推动乡村振兴。在脱贫攻坚过程中，很多外来人才、企业等加入到农村建设中，帮助脱贫地区摸索出了“公司+基地+农户”“公司+农村专业合作社+基地+农户”等新的发展模式。这些都为农村女性创业与更多人才、企业及机构合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提供了宝贵经验。

第四，重视和宣传农村女性创业的社会理念，有效发挥其在乡村振兴中的多重作用。

西山未真（2009）的研究显示日本许多农村女性创业具有明显的社会目的，女性受自身家庭角色的影响，自然而然对教育、环境等领域更为关心，因而往往能在福祉、环境等更多公益领域为乡村振兴贡献力量。[25]本文选取的三个案例也显示了这一点。我国农村女性创业研究大都围绕创业的影响因素展开，很少关注其社会企业特征及与乡村振兴的关系。但脱贫实践中，农村地区涌现出许多女企业家、女能人带动当地妇女脱贫致富的创业活动，这些创业活动发挥当地妇女的特长，开展食品加工、手工艺品传承等事业，创业目的具有明显的社会性。因此，我国农村地区应该重视和宣传农村女性创业的社会理念，更好地发挥农村女性创业在乡村振兴中的多重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