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
养育孩子,变得越来越昂贵;教育,投入多少才算够?是什么导致自己童年享受宽松教育的父母纷纷开始“鸡娃”,这种育儿过程中普遍焦虑的根源是什么?耶鲁大学经济学教授、《爱、金钱和孩子:育儿经济学》一书作者法布里奇奥·齐利博蒂为我们剖析了育儿背后的逻辑。
“直升機育儿”:密集型教养成为主流
“在我小时候,孩子们常常一起结伴出去玩,只要在晚饭前回家就可以,父母不会管我们。”齐利博蒂说道,“但是现在的父母却管得更多,对孩子的照顾更仔细,‘直升机育儿已经成为主流。”
“直升机育儿”指的是在过去30年中十分普遍的高参与度、高时间密集度、高控制度的儿童抚养方法。向密集型教养方式转变的趋势不仅意味着监视与保护孩子,还意味着插手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参加的活动,甚至交友与恋爱。在20世纪70年代,低学历和高学历的美国父母照顾孩子用的时间大致相同。如今,这两个群体之间的差距超过每周3小时,父母在孩子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
此外,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更有可能一起抚育孩子,在育儿上花的时间更多,他们的教养方式也更有利于孩子在社会上立足或提升阶层。与之相反,在已处于弱势的家庭中,父母面对越来越紧迫的约束,比如时间、金钱、能力等,这些约束让他们无法复制富裕或高知家庭的做法,产生了育儿差距。以PISA中韩国学生的表现为例,密集教养方式下的孩子的平均分更高,在数学、阅读和科学等项目上的得分,分别比非密集型教养方式下的学生高出23分、24分和22分。
由此可见,育儿差距增加了来自弱势背景的孩子所要面临的挑战,同时也可能成为社会流动性的一个障碍。
不平等程度:影响育儿行为的关键因素
齐利博蒂认为地域和文化的影响固然重要,但是经济因素的影响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同时,“我们发现收入不平等比整体的经济发展水平更重要。更确切地说,影响父母育儿行为的关键因素,其一是孩子未来的收入水平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教育的成功,其二是教育机会不平等的程度。”如果社会不平等程度很高,并且出身阶层完全决定了一个人的收入水平,那么,父母敦促孩子努力学习成为优秀学生的行为是徒劳的。然而,当不平等程度很高,但高学历以及名校生能够比其他人挣得更多时,父母完全有理由去鞭策孩子学习。
在低不平等和低教育回报率的国家,父母往往更宽容,在高不平等和高教育回报率的国家,父母可能会更专断,并更倾向于向孩子灌输出人头地的理念。不平等能够很好地解释不同国家的现象:不平等程度在宽容的瑞典很低,在以入学成绩为导向的瑞士较高,而在被忧心忡忡的“直升机父母”占据的美国则更高。
“在像纽约、洛杉矶这样的地区,很多父母几乎从孩子出生就开始焦虑,因为上一个顶尖的幼儿园,意味着之后上一个顶尖小学的概率更高,而这相当于打开了顶尖中学的大门,并最终进入顶尖大学,”齐利博蒂解释道,“而上顶尖幼儿园的话,父母和孩子都要被面试,这是一个竞争激烈的过程。”
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经济不平等急剧增加,而父母们越来越担心自己的子女可能落后于他人。因此,他们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推着”孩子往前冲,想让孩子脱颖而出。当高等教育逐渐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的必要先决条件时,越来越多中上阶层的父母开始努力参与并干涉孩子的学习,以保证他们能有优秀的成绩。高度不平等、高教育回报率以及学业成就的重要性,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为何现在的父母会采取和他们父母不同的行为,以及采用更为密集的教养方式。
“跑赢熊”:扭转育儿环境需要选对政策
育儿决策是人一生所做最重要的决策之一,是社会不平等演变的主要决定因素。因此,齐利博蒂认为在有关税收、再分配和教育领域的政策讨论中,应该着重关注政策的影响。目前很多令人担忧的关于不平等和社会流动的发展趋势,比如顶尖名校中来自富裕家庭孩子的比例越来越高,贫穷家庭的孩子的比例越来越低,若选对政策的话,这种趋势是可以抵消乃至扭转的。
教育很重要,是社会公平的体现,是政策发挥作用的重要领域。如果一个教育系统高度分层,而且在孩子很小时就能预先确定他们的未来,尤其是经济状态,那么这个教育系统会引发家庭之间的“育儿战争”,所有被卷入的家庭都想要给孩子最好的成功机会。相反地,如果一个教育系统强调机会公平,并淡化成年前的竞争,那么家长和孩子会有更多放松的余地。
“就像很有名的‘跑赢熊的故事一样。两个人遇到了熊,其中一个赶紧系好自己的鞋带。另一个说:‘你在干什么?你不可能跑赢一只熊!而系鞋带的人回答:‘我不需要跑赢熊,我只要跑赢你!”齐利博蒂对此解释道,“这样的育儿环境就像军备竞赛一样,只会让所有人高度紧张混乱。”
正是因为育儿差距的确存在,才需要所有人共同去努力,促进教育公平,帮助孩子们在未来立足。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