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科生的学术成果出炉记

2022-02-10 01:07赵律言
求学·文科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靖州苗语方志

赵律言

我的家乡——靖州,位于湖南省西南边陲,沅水上游,这里是湘黔桂三省交界地区,是一个典型的语言接触地带,境内主要分布有汉语(西南官话和湘语)、苗语、侗语等语言。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使我从小便对家乡方言充满兴趣。

几年前,我带着梦想和期盼,来到位于湖北武汉的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就读,并在这里正式开始了我的家乡方言调查与研究。在这里,我想与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经历与故事。

初与语言学结缘

最初与语言学结缘,是因为大一的现代汉语课。授课的熊英老师是一位深耕家乡土家语研究多年的学者,她常与我们分享做土家语调查时的故事。“我曾多次独自一人深入最偏远的龙山县、泸溪县等地进行调查研究,只因偏远的地方一年到头都没有几个人去,土家语才能够保存下来一点点,但那里水资源严重匮乏,十几天不洗澡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還曾调侃:“有了工作就有工资,花了工资为工作这是自然的。攒工资就是为了去调查,现在有了项目经费就不用攒工资了。”

熊老师朴实的话语流露出她对家乡土家语文化的热爱,她在工作上的兢兢业业与无怨无悔深深打动了我,本就对家乡方言充满兴趣的我,瞬间燃起了对家乡语言文化调查研究的极大热情。

有了想法,我便开始着手准备。从2018年到2019年,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阅读文献、走访当地、发放问卷。我发现家乡的语言情况复杂又缺乏深入的研究,是汉语方言和民族语言研究亟待开采的处女地。于我而言,这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也充满了无限的挑战。

2019年4月,在谢荣娥老师的指导下,我主持申报的“语言接触中靖州方言的田野调查与研究”获批国家级大学生创新训练计划项目。老实说,开始时我心里并没有底,虽然我已在湖南靖州生活了二十年,但要深入研究的语言文化,于我还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我能做好吗?带着些许焦虑,我开始了家乡方言调查与研究。

潜心文献挖掘语言材料

我的研究项目主体分两部分:方志文献整理和现代田野调查。

我们首先对明清方志文献进行了整理。靖州明清方志文献现存6部,其中明代旧方志1部,清代旧方志5部。明清方志文献有专门记载语言的章节,但部分章节也有零散记载。因此我们需要对现存6部方志进行穷尽式查找。

2019年4月至7月,我辗转湖南靖州、贵州锦屏等多地,将从各地史志研究室、图书馆、档案馆和各大数字方志库等多方搜集到的不同版本的方志文献材料,进行逐一的翻阅、查找、比对和辨认,将其中的语言材料进行辑录,转成文档和图片进行汇总。这些方志文献都是明清时期的官员亲笔撰写而成,使用了大量的异体字和俗字字形,加之年代久远笔迹模糊,使得整理工作非常复杂,我们经常会因为一点疏忽又要从头开始。4个月的时间里,我只要没有课,就一头扎进图书馆里整理方志文献材料。

深入家乡寻找发音人

2019年暑假,为了更好地进行方言田野调查工作,我申请了旁听由全国汉语方言学会、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举办的汉语方言田野调查高级研修班。可是似乎所有我学到的知识和经验,在去实践的前一刻都会“化为乌有”,实践过程中依然困难重重。

我遇到的第一个困难是要寻找合适的发音人。根据要求,我需要西南官话、苗语和侗语的发音人各一位。在靖州当地媒体的帮助下,我发布了《寻找和招募靖州方言发音合作人的倡议书》,很快西南官话的发音人就确定了下来。可是苗语和侗语的发音人却迟迟没有找到。几经周折,我在前贤发表的论文中找到了以前参与过调查的两位发音人,便托靖州当地的苗侗学会帮忙打听。很快我便得到回信,两位发音人都还在,但身体状况不清楚,而且都住在相对偏远的寨子里。在托人帮忙联系时,大家都非常不理解,觉得找几个会讲苗语、侗语的靖州人很简单,为什么一定要跑去那么偏远的寨子呢?可是对我来说,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第二个困难是记音过程十分坎坷。记音工作都是在最炎热的暑假完成的,三位发音人的情况又各不相同。我的西南官话发音人和我一样,都是新手。我提问引导的技巧和方法很稚嫩,他的回答也不太全面。我们常常面面相觑,就这样相互“折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勉强完成任务。我的侗语发音人由于多次参与调查,对于调查流程十分熟悉。由于苗语、侗语不是我的母语,我需要同时记音和录音,所以过程中我的发音人常常主动指出我的错误,会让我重新记音和录音。他也会不厌其烦地配合我反复发音,一遍、两遍、三遍……直到我们都觉得满意了为止。我的苗语发音人由于糖尿病并发症,近几年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但了解到我是来做方言调查时,他仍极力地配合我完成所有的调查工作。记音工作前后进行了一个月,虽然过程坎坷艰辛,但是在我和发音人双方的努力配合下,整体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第三个困难是我们对记音结果难以把握。由于我是第一次进行田野调查,加之苗语、侗语又不是我的母语,所以对于手笔记音结果是否准确,我难以作出正确的判断。虽然有录音,可以反复确认,但有一些音是我的母语中从未出现过的。所以,我又只能厚着脸皮向来靖州调查过苗语、侗语的老师写信,将我手头的材料寄给他们,寻求他们的帮助。没有想到的是,老师很快回信让我耐心等待,他会抓紧时间完成核对,并鼓励我要继续深入研究下去。

如果说方志文献整理是枯燥乏味的,但那也仅仅只是需要我独自面对,困难程度有限。但田野调查工作却需要我和发音人之间的良性互动,因此,田野调查工作更让初出茅庐的我倍感棘手。

研究成果公开发表

2019年、2020年和2021年上半年,我的课余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了研究上,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第一时间回到靖州展开田野调查工作。我相信,坚持不懈的调查,能培养语感;反复核对语料,能最大限度减少错漏。尤其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家乡语言的神秘面纱逐步被揭开,很多一开始使我感到困惑的语言现象逐渐露出真面目。

从2019年至今,历时2年,我先后完成撰写并发表《湖南靖州方言研究综述》《清代靖州方志方言篇整理与研究》《历史演变造就语言面貌——以靖州方言为例》《靖州“潩溪”地名用字辨误》《湖南靖州锹里苗乡侃歌》等系列研究论文,并以《清代靖州方志中辑录的少数民族语词整理与研究》为题完成了近3万字的本科毕业论文。同时,我还创办了“靖州语言与文化”微信公众号,向公众传播家乡语言文化。

两年多的田野调查中,我不仅学会了很多苗话、侗话,还领略到了家乡多姿多彩的苗侗风情。从第一次田野调查开始,与我一同参与调查的还有县史志研究室的工作人员、方言发音人以及关心靖州语言文化的爱好者。他们虽非语言学专业人士,却因生于斯,长于斯,而熟悉靖州地方文化,对靖州地方文化具有浓厚的家乡情怀。他们与我结伴而行,无私地为我提供调查所需,他们会成为我人生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每一个研究项目都有终期,但是我们的步伐永不会停息。

调查研究家乡方言的这段经历,无疑是我大学乃至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它带给了我太多太多。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语言调查与研究是枯燥乏味的,但我却认为它是最富有魅力的人类实践活动,更是一次他者与自我的发现之旅,使我对未来充满着无限期待。如果你也有类似的兴趣与梦想,请不要犹豫,在大学里抓住时机放手去做吧,它能带给你的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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