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才“交通法”常用对药浅析*

2022-02-09 16:27何蕾李子龙胡滟琦宋宇琪许圣楠夏泽华万四妹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2年12期
关键词:木通泽泻桔梗

何蕾,李子龙,胡滟琦,宋宇琪,许圣楠,夏泽华,万四妹

1 安徽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 安徽合肥 230038

2 安徽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 安徽合肥 230038

“交通法”是基于中医整体观念,在藏象学说和经络理论的指导下,以经络为基本框架,以气、血、津、液为基础物质,以维持脏腑、经络之间阴阳平衡、功能协调、相互贯通的生理状态的一种多层次、网络性的治法[1]。张玉才教授基于长期临床及教学经验,构建了“交通法”的理论框架,形成整体全面的辨证思维,对疑难杂症的治疗经验丰富且屡屡见效。笔者有幸跟随张玉才教授学习,深刻体会张师临证运用“交通法”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之精妙,兹将张师“交通法”理论思想及临床运用经验整理如下,并附张师临床验案一则,以供同道参考。

交通法溯源

“交通法”的理论源头可以追溯到《黄帝内经》,《灵枢·五十营》中“所谓交通者,并行一数也,故五十营备,得尽天地之寿矣”即认为交通是二手足脉气并行,相交于中,彼此平衡的一种状态。《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记载了“交通不表,万物命故不施,不施则名木多死”的病理情况,强调交通的重要性。在治疗上指出治病贵在“通”,如“木郁达之,火郁发之,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张仲景秉承《黄帝内经》交通思想要义,多处记载了“交通法”临床运用的范例。针对气血津液不交通,痞塞不通提出“交通上下”的治法,例如《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所载:“阳明病,胁下硬满、不大便而呕、舌上白胎者,可与小柴胡汤。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此外《伤寒论杂病论》所载方药承气汤类方、半夏泻心汤类方、大黄䗪虫丸、下瘀血汤等方均蕴“交通”之意。明代《医学纲目》秉承仲景交通之义,辨病多从交通切入,对阴阳、气机、邪在三阴内不得交通者均提出了治疗方法。如《医学纲目·脾胃部》指出:“不通者,升降之气上不得下交通”,认为气不交通者“最为急证,不急去之,诸变生矣”,提出气不交通欲绝者使用吴茱萸丸治疗。清代陈士铎《辨证录》中采用交通心肾、交通肾水、交通气血的方法治疗惊悸、虚烦、脱证。

金元时期刘完素对交通法的范围进一步拓展,从传统的阴阳、气血、上下交通跨越至交通万物的“玄府”,《素问玄机原病式》言“玄府者,谓玄微府也。然玄府者,无物不有,人之脏腑、皮毛、肌肉、筋膜、骨骼、爪牙,至于世之万物,尽皆有之,乃气出入升降之道路门户也”,并把玄府正常运行的生理功能称作“气液宣通”。明代李梴《医学入门》记载了五脏穿凿的思想,扩展了脏腑交通的范围,指出“心与胆相通,肝与大肠相通,脾与小肠相通,肺与膀胱相通,肾与三焦相通,肾与命门相通,此合一之妙也”,其实质为具有同一经络生理功能特点的手足经所直接隶属的脏腑存在气化相通关系。现代学者董氏奇穴传人杨维杰以开阖枢理论解释脏腑经络之间沟通联系,认为五脏六腑为“气化之五脏六腑”,脏腑之间个个相通[2],使脏腑水平上的交通进一步扩展。

交通法内涵

1 何谓“交”

《说文解字》解释“交”为“交脛也”,即像人两腿交叉形,“交”之本义是交叉。张玉才教授认为凡有联系者,可为“交”也,“交”是交通法的理论基础。“交”是生命的本源,《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即天地万物的生成与繁荣离不开“交”,阴阳交济互根而生命泉源不止,而人处于天地气交之中,人之生理功能与自然息息相关。脏腑经络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均是“交”的体现。在病理上,邪气的交争是病情发生的基础,同时也使病情趋于复杂,正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言“水火寒热持于气交而为病始也”。

2 何谓“通”

“通”,達也,其本义是指没有堵塞,可以通过之意。《易经·系辞》云:“往来不穷谓之通”,即调畅、流通之意。张玉才教授认为可以将“通”理解为在“交”的基础上,具有相互促进、调畅调达作用者。中医学认为气血津液畅通、脏腑功能协调等“通”态是人体正常生理状态,“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外感六淫、内伤七情导致的郁、滞、结、壅等“不通”为病理状态[3]。在治疗上一般认为通法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通法即通利二便之法;而广义通法则指能消除体内壅滞,畅通经络气机,使气血津液通畅的方法,甚至程氏八法均可归为通法范畴[4]。

3 交通法—以交为基,以通为用

交通法以“交”为基础,以“通”为用,张玉才教授指出交通法是为两个(或以上)关系密切、互济互制互通脏器、经络间出现不协调、不交通而设。凡是相连通、互济互制脏腑、经络的功能受损,出现阴阳、营卫、气血等不相交通的病证,如心肾不交、任督不交、肺膀胱之水道不交等均可采用交通法治疗。交通法适应证较广,能使病变脏器、经络间畅通,故蕴通法之意;又因交通法能使病变脏器、经络间功能相互协调,故又有和法之意;又因该法又可去滞,使留滞体内邪气从诸窍而出,故又有攻法之意;此外,补中寓通,补而不滞的补通法也属于交通法的范畴。因此张玉才教授强调使用交通法时应把握整体,准确辨证,根据不同部位的交通关系采用相应调整措施加以治疗。

交通法常用药对举隅

药对是中医临床常用的相对固定的2药味的配伍组合,具有组成结构简单、配伍取效特点明确、宜于开展科学研究等优势[5]。张玉才教授认为药对最能体现交通法的配伍特色,只要病因、病机或病位相关,同一组药对可以运用于不同疾病中,而以脏腑角度立法的药对可以与经络所及之处相关联,构成药对治疗网络体系。在临床实践中,“交通法”理论指导药物配伍具有以通为用、共济共制的作用,以达机体升降有仪、交通协调的平衡状态,具体药对如下。

1 前胡与桔梗

张玉才教授认为前胡与桔梗配合使用可交通肺气、交通肺与膀胱。前胡苦辛微寒,入肺经,善于宣降肺气,清散风热,化痰止咳[6]。桔梗味苦、辛,性平,归肺经,长于开提肺气,利咽祛痰排脓[7]。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中药前胡、桔梗具有止咳平喘、抗炎抑菌、免疫调节等作用[8-10]。肺主气,通调一身之气机。前胡降泄肺气,桔梗上浮主开泄,二药一升一降,合用相得益彰,共奏宣降肺气之功[11]。故在临床常将该药对用于交通肺系,用于咳嗽、哮喘、肺气肿等肺系疾病的治疗时二者的剂量一般各取6g左右,取其行于上焦,交通肺系的作用。肺与膀胱相别通,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膀胱“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二者相互配合、制约,以调节人体水液代谢。朱丹溪言“肺为上焦,膀胱为下焦,上焦闭则下焦塞”。故对于水道疾病亦有可观疗效,二者各取用10g,交通肺与膀胱,提壶揭盖,水道调畅,病遂愈。此外前胡、桔梗具有解表泄肺热、降气除胃肠之湿的作用,例如临床常用人参败毒散[12]治疗胃肠性感冒。

2 木通与泽泻

木通与泽泻是张玉才教授临床经验药对,二者泄火渗湿,交通肺与膀胱。木通苦寒,泄降之力强,祛上焦湿热之力捷效;泽泻气平,味甘而淡,淡能渗泄,气味俱薄,所以利下焦水泄之力强。现代药理研究表明木通、泽泻具有抗血栓、抗肿瘤、抗炎抑菌、利尿[13-14]。木通上通心包,心火降,则肺热清,肺为水源,肺热清,则津液化,水道通,故下能泻湿热,泽泻加强泻热通下之功,导诸湿热由小便出,湿热既去,则清气上行,故二者合用,亦有交通肺膀胱之妙。木通与泽泻临床常用于膀胱湿热、急性肾炎等泌尿系统疾病的治疗,二者交通肺与膀胱,既可通调水路,又泄脏腑之火,将外邪从小便引出。木通的用量一般在10g左右,而泽泻的用量较大,一般在30g左右,张师认为泽泻饮片大,若临床不加大剂量,很难发挥其通邪之力。木通、泽泻偏于寒凉,易伤正气,临床应灵活变通,欲补于泻,补泻相合,以提高疗效。需注意的是桔梗与前胡和木通与泽泻这两个药对虽然都用于交通肺膀胱,但是前者更倾向于交通上焦,宣降肺气,后者更倾向于祛下焦湿热。

3 龟版胶与鹿角胶

龟版胶与鹿角胶的配伍使用出自《证治准绳》中的龟鹿二仙胶。李中梓言“鹿得天地之阳气最全,善通督脉,足于精者,故能多浮而寿;龟得天地之阴气最具,善通任脉,足于气者,故能伏息而寿。”二者二味相合,一阴一阳,一动一静,阴阳双补,阳得阴以化,阴得阳以生,是交通阴阳、任督的妙药。张介宾临床尤为常用龟鹿二胶,名方左归丸与右归丸均配伍血肉有情之品龟鹿二胶,《景岳全书·新方八阵·补略》指出“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

张玉才教授临床配伍龟版胶与鹿角胶温养、交通任督。《素问·骨空论》言“督脉为病,脊强反折”,督脉受损临床上常会出现腰膝酸疼、颈肩不适等症状。《素问·上古天真论》言“(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七七天癸竭,任脉虚,太冲脉衰少,故形坏而无子”可见任脉与女子生殖、月经密切相关。故张师指出:任督不相通协调,可常会出现脊腹病证、生殖系统病症、脑系疾病等各类阴阳不平衡证,龟版胶养任脉,鹿角胶养督脉,任督交通,病症逐愈。现代研究显示,二者可以填精生髓,治疗膝骨关节炎[15-16]、骨质疏松症[17-18]、神经内科疾病[19-20]等。

病案举例

范某,男,72岁,2020年11月4 日初诊。主诉:咳嗽气喘两年,近日加重。现病史:患者2年前因吸烟后出现咳嗽不止,气短胸闷,时轻时重,受寒、吸烟后加重。查胸CT示:胸廓前后径的增长,肺野透亮度增加,肺纹理稀疏,双肺可见多发性的一些低密度区,诊断为肺气肿;此外患者自述肠息肉反复发作,多次内镜切除。刻下:面色苍白,咳嗽短气,痰白黏稠难咯,胸中痞塞,胃寒怕冷,频发湿疹,腹泻,尿频。望其舌质暗、苔少,脉沉弱。

西医诊断:肺气肿;中医诊断:肺痈。辨证:外寒里饮,脾胃亏虚。治法:温肺化饮,交通上下。方拟小青龙汤合参苓白术散化裁。处方:党参20g,茯苓15g,炒苍白术各20g,扁豆15g,青陈皮各15g,薏苡仁20g,麻黄 8g,细辛 8g,前胡 15g,桔梗 15g,浙贝母 20g,白芍10g,桂枝10g。1剂/d,水煎分早、晚两次口服,未进行其他药物治疗。嘱其注意保暖,避免冒触风寒。

2020年11月11日二诊。上方服七剂,咳嗽气喘好转,湿疹未再出现,但觉脘腹胁痛,舌质仍偏暗,小便频数。上方加丹参15g,蛤蚧一对(去头足,烘黄研粉),7剂,水煎服。

2020年11月18日三诊。咳嗽气喘已去十之七八,仅早起稍甚耳,小便基本如常,脉平,舌转光红。守方两周基本痊愈,后复查胸部CT,疗效评价为部分缓解。

按:《素问·评热病论》言“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患者肺气虚弱,卫外不固外邪更易乘虚而入,风湿热邪蕴阻于肌肤而发湿疹,肺气不固、膀胱失约而致遗尿。《景岳全书》有言“气脱于上而下焦不约而遗失不觉者,大抵遗溺失禁”,该患者本为气虚之体,在呛咳之时,下焦之气从上焦而暂脱,致使在下的膀胱气机失约,造成尿频。张师认为对此毋须急补肾阳,应抓住主要病位肺,以交通法为基,宣肃肺气,养胃补脾,上、中焦得畅,则下焦得守。故而选用小青龙汤为基础方温肺化饮;针对肠息肉反复发作,中焦亏虚,升降不畅,腹痛腹泻,选用参苓白术散等健脾祛湿,调补中焦。全方以气机交通顺畅为要,理肺补脾,桔梗宣肺气,前胡降肺气以调其气,交通上下,参苓白术以补其脾、祛其湿。张师运用“交通法”动态辨治该患者,初诊以温肺化饮、健脾祛湿、交通上下为主,二诊兼丹参、蛤蚧交通脉络,补肾助阳,补泻有度,病势向愈。

结 语

张师肆力于医,临床以交为基,以通为用为原则,通过平调阴阳、宣通气血津液等交通方法,使人体恢复正常的交通状态。临床擅用药对,如前胡、桔梗交通肺与膀胱,通调津液,宣降肺气;木通、泽泻交通肺与膀胱,通调水道,祛下焦湿热;龟版胶、鹿角胶交通任督,平衡阴阳,填精生髓。临证诊病不忘顾护中焦,法通理明也。此外,张师指出尽管交通法适应范围较广,但仍需知常达变、辩证论治,把握病位所在,明确病因病机,不可机械地套用对药或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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