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昕
(辽宁师范大学 大连 116000)
2020年伊始,新冠肺炎袭击武汉,随之扩散至全国。疫情期间,《人民日报》发布了积极抗疫的系列人物报道,报道中,普通人的抗疫感人事迹产生了积极的社会建构意义。这些常常被称为弱势群体、社会底层、普通劳动者的“小人物”,在重大突发事件面前,以其“位卑不敢忘国忧”的精神点燃了沉闷的世界,他们高贵的品质感染着每一个人。
本文以共情的视角探析重大事件新闻报道中,由“小人物”报道建构的情感场域如何影响公众情绪。共情是指个体在认识到自身产生的感受来源于他人的前提下,通过观察、想象或推断他人的情感而产生与之同形的情感体验状态。共情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在特定语境中产生的情感移情[1]。《人民日报》在新冠疫情期间对于“小人物”的新闻报道为公众提供了情感共鸣的舆论场域,体现出主流媒体的人文关怀,也呈现了全民抗疫的真实图景。《人民日报》利用不同新媒体平台发布的融合新闻报道内容不仅弥补了传统媒体形式刻板生硬的缺憾,也更生动、精准地激活了社会公众共同情感,媒体在这整个舆论场中担任着主导角色,媒介赋予公众充分表达言论的权力,感性大于理性是当今媒介时代的表达特征,而媒体也在积极利用公众情感建构这一情感舆论场。媒体如何安排报道机制、如何利用好舆论场的情绪特征,进而充分发挥好舆论引导的作用,这是我国主流媒体正在面临的重大课题。
本研究通过内容分析法和个案分析法对主流媒体《人民日报》在微信、微博、抖音三大媒体平台在疫情期间发布的“小人物”的抗疫系列报道进行研究,为其他主流媒体在重大事件新媒体报道部署上提供参考[2]。
为了使研究结果更有说服力,本文选取2020年1月20日至4月26日即武汉暴发疫情至全国抗疫取得基本胜利的全阶段报道内容进行监测,使用网络爬虫技术分别抓取了微信、微博、抖音平台中“小人物”的报道。将“小人物”的边界设定为:建筑工人、农民、快递员、老人、儿童、环卫工人、保洁员、店主、司机、理发师、留学生、普通职工、学生、热心市民、村民、宿管阿姨、遗体捐献者、外卖员。《人民日报》新媒体矩阵由网页、微信、微博、客户端以及短视频平台构成。微信平台享有11 亿用户,拥有庞大的用户体量。微博有活跃的舆论生成机制,任何热点话题、新闻事件都在微博平台实时生产。随着短视频平台迅速崛起,主流媒体与时俱进,及时更新变革新闻叙事体系。因此综合考虑平台属性、用户画像以及传播效果等各方面因素,本文选择“两微一抖”即微信、微博、抖音短视频平台中“小人物”的报道作为研究对象。
研究发现,“两微一抖”在“小人物”的报道中在报道内容、频率及表现形式上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首先是报道内容基本相同。微信、微博、抖音三方平台对“小人物”抗疫系列报道中所提到的身份职业基本重合,老人、学生、儿童、热心市民的报道居多。同时,在新闻标题上使用的关键词描述也大体一致,如“敬礼男孩”“医患鞠躬礼”“黄冈女孩”等。其次,报道频率趋于一致。纵观疫情发展的全阶段“小人物”的报道可以看出,报道频率主要集中在1月末至3月初即疫情发展的关键阶段,基本做到每日持续发布,三方媒体平台对内容生成机制的要求不同,但总体报道频率趋于一致。再次,表现形式相同。由于抖音是短视频平台,在表现形式上是全视频化表达,能够快速激活公众情绪是其特色,在微博、微信的表现形式上,也都大量使用了图文和视频相结合的形式。
同样,研究也发现“两微一抖”在“小人物”的报道中在时效性和叙事风格上也有不同之处。
首先是时效性不同。由于平台本身的特性,同样题材的内容在不同平台的发布时间是不同的,比如“环卫大爷派出所捐12000 元转身就走”,这则报道在抖音的发布时间是1月31日,在微信公众号的发布时间是2月1日。因为微信平台需要对信息解读更完整,因而总体上时效性比抖音差。而微博内容发布的时效则快于微信和抖音,微博还作为舆论扎堆的主阵地,任何信息核实后自然要最先发布,率先占领舆论阵地。其次是叙事风格不同。微信内容制作周期相对较长,其内容大都以叙事性为主,能够将事件来龙去脉详细分析给读者。而抖音平台则要求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将关键信息传达给用户,视频内容要尽可能全面,避免以偏概全,因此其叙事风格主要伴随着音乐节奏,事件高潮部分逐渐呈现出来。微博发布的内容常常以话题形式出现,比如#致敬你身边的抗疫英雄#、#疫情下的中国少年#等等,主题性很强,也能迅速在舆论场域中形成热度,简单有力的文字再配以图片或视频,这种叙事风格也更易于微博用户参与和接受。
首先,微信、微博、抖音三方平台形成矩阵传播,优势互补,达到共振效果。微信公众号依靠微信庞大的用户基数,形式丰富多样,但传播环境相对闭塞,更适合做内容翔实的深度报道。《人民日报》微信平台“小人物”的抗疫报道,大量采用了图文与视频相结合的形式,缓解了用户的阅读疲劳,使其愿意花费时间在平台上逗留。微博在发布内容上有字数限制,用户黏性不如微信,但《人民日报》在微博场域中具有强大影响力,同时身处公共领域中,传播范围更广,因此微博舆论场中的影响力更强,有时甚至引发爆点。抖音作为短视频平台,呈现碎片化、浅层次的表达,但音乐与画面配合的情绪感染力更强,短视频内容也常常基于人际传播渠道被分享到其他社交媒体中。微信、微博、抖音基于三种不同的传播语态,但互相弥补,取长补短,大大增强了传播效果。
其次,《人民日报》新媒体矩阵总体来说受众缺乏参与,互动性差。从传播效果上来看,微信、微博、抖音都有很高的点赞量和浏览量,但媒体长期单向性的报道忽略了受众的主体性,总体参与性较差,“小人物”的感人故事远远不止媒体所报道出来的,因此,媒体方应积极设置议题来鼓励受众积极投稿。《人民日报》官方微博的互动性相对来说是最强的,设置话题形式鼓励受众参与,但抖音和微信相对较差,微信有精选留言的限制,受众发表言论欲望较低,微信公众号对稿件质量要求也很高,而抖音致力于情绪激活,受众几乎赞同媒体表达,受众创新思维缺位。
尽管不同新媒体平台有话语规则的限制,主流媒体都应时刻调整与受众之间的互动关系,避免出现自说自话的情况,注重传播效果也要积极引导受众反馈,促进受众积极参与媒介事件并理性发声,让人民群众来讲故事,既加强媒体报道的全面性,也建构了媒体与受众之间的良性互动。
共情存在于平等的社会关系中,这种平等是将主体客体化的结果,以第三者视角进行换位式的平等对话。《人民日报》融媒体报道中“小人物”的抗疫事迹,通过图片、音频、影像等方式生动地呈现出来,能够给受众带来更加真实强烈的身份认同感和群体归属感,是基于身份平等而产生的情感联结。比如“一名武汉大学生确诊,我隔离38 天未连累一个人”这则报道中,郭岳的身份是一名大学生,他教科书式的自我隔离看似是一个体事件,实则赋予整个大学生群体以荣誉感和自豪感,由个体代表群体发扬了参与抗疫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媒体技术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精英式的话语体系,“小人物”身份符号象征的是社会上的平民阶层,是从自我认同到群体认同再到社会认同的过程。身份认同可以看做是个体对自我身份的确认和对所属群体的认知以及所伴随的情感体验及行为模式进行整合的心理历程[3]。“小人物”系列抗疫报道为平民身份群体赋能,共情机制下身份认同激发的情感联结鼓舞了全民抗疫,体现了“小人物”的社会责任感。
共情是社会关系的柔化剂,得以让受众理解他人,移情超越原有刻板化的认知偏见。刻板印象是人们对特定事物所持有的固定化、简单化的观念和印象,这种观念或印象通常伴随着对该事物的价值评价和好恶的感情[4]。而在《人民日报》的融媒体语境下,以往被赋予弱势群体符号的老人、儿童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抗疫标兵”,大多数人不愿意从事的社会底层职业——外卖员、环卫工人、快递小哥、司机等也打破常规成为抗疫的一线工作者,这些报道消解了他们的传统社会形象,改变了人们对于这些群体的固有认知,“小人物”的形象在新的媒介环境中得以重新建构。媒介化社会增强了“小人物”的媒介能见度,赋予他们在互联网环境中充分表达自我和建构自我形象的权利,打破了传统的被建构者身份,同时主流媒体赋能助推他们进行积极自我呈现。共情机制下的媒体表达唤醒了亲社会行为,有利于减少群际冲突,形成和谐的人际关系。融媒体场域中“小人物”的抗疫故事,以位卑言轻却有大爱的命题叙事方式,给公众带来沉浸式体验,注重情感传递,拓宽了社会包容的边界。
在感性支配理性的传播环境中,媒体报道大多选择了使用共情的表达,更有感染力,但平衡共情与报道客观也是主流媒体应该兼顾的问题。大众传播具有社会地位赋予功能,在《人民日报》融媒体平台“小人物”的抗疫报道内容中,“老人捐款”“儿童捐款”“贫困户捐赠”的相关词条比比皆是,这些事迹在经过大众媒体的竞相报道后,迅速成为舆论议题和社会瞩目的焦点。媒体致力于建构正能量的社会环境,但强势的宣传报道似乎过度借用共情的力量向公众施压,带有道德绑架的意味,事件当事人处于舆论风口,成为话题中心,甚至引起公众质疑。网络舆论场中的情感偏向由正面转为负面,主流媒体在共情表达与坚守新闻客观上失衡。媒体报道的关注点应始终保持客观真实的传播语态,注重受众反馈。技术加持的融媒体报道营造了更加逼真的传播环境,提高了受众的共情能力,但一味在“社会地位”和“金钱权力”上制造价值对立,更容易激怒受众情绪。因此,技术赋能助长了情感的力量,但媒体应始终在坚守新闻客观主义的基础上建构适度的话语体系。
媒介技术的发展为受众提供了自由表达的场域,在人人皆有麦克风的时代,言论自由的边界变得迷糊,尤其在重大突发事件面前,网络舆论环境极为复杂,而情感则是主流媒体进行舆论引导的宝贵资源,但一旦把握不好,也可能成为一种破坏性力量,加剧公众的恐慌和焦虑,导致群体极化。因此,新闻媒体如何利用好情感来控制网络舆论就显得极为重要。近年来,技术的发展改变了新闻媒体的传统叙事模式,从传统刻板的文字转为生动、逼真的视频化、沉浸式表达,人们在这种“拟真”的语境下,能够更真切地感受到新闻报道的内涵,新闻媒体收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但如今的媒介环境几乎是碎片化传播、浅层次表达,使得人们往往疲于思考,思维断裂,在网络舆论场中,公众所表现出来的民意理性缺位,情感大于事实,感性大于理性。新冠疫情期间,《人民日报》中大量有关“小人物”的报道塑造了社会正能量的景观,这些“小人物”最能触动公众的敏感神经。媒体将这一幅幅抗疫图景呈现在大众面前,用“小人物”的力量调动舆论场的正向发展,注重价值层面的引导。主流媒体从情感视角出发,反过来促进公众理性发声,虽以情感为出发点,但理性终是落脚点,舆论场回归理性是永恒命题。
《人民日报》在疫情期间对“小人物”抗疫事迹的广泛报道就充分体现了媒体应该秉承的人文精神,主流媒体的报道焦点应始终围绕人民群众,尤其在特殊时期,社会基层的生活境遇才是衡量社会现状的主要指标。疫情时期下的网络舆论场,不仅有英雄事迹、榜样精神,还有公众对新闻报道中当事人境况的追问和关切,社会关注的焦点往往藏匿于舆论喧哗之中,平复舆论不是舆论引导的最终目的,跟踪报道,解答疑惑让公众心服口服才是媒体引导舆论的最终目标。比如,河北承德当天下起大雪,门卫大爷孙贵坚守在小区门口的防疫岗位上,被淋成了“雪人”。次日,报道称“淋成雪人的大爷有门卫房了”,社区为大爷建造了门卫房,还送来了保暖用品。“看夕阳的老人”照片被全网转发,公众自然想知道老人是否痊愈,而后续的报道就是“看夕阳老人治愈出院,拉送别曲致敬医护”。积极回应公众所关心的问题是媒体责任感的体现。如今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公众读取信息应接不暇,对媒体来说抓取有用信息,为公众还原事实真相也面临挑战,但主流媒体的人文精神必须时刻坚守,积极设置议题,快速回应社会之关切,及时阻断负面舆情的出现。
集体记忆简单来说就是曾经历过相同事件的一群人的共同记忆,以及这些事件所留下的客观印痕。哈布瓦赫首次提出集体记忆的概念,是指一个特定社会群体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在本质上是立足于现在而对过去的一种建构与重构,因而记忆不仅代表过去的事件,还包含当下的观念和对未来的期许[5]。主流媒体是进行集体记忆建构的领导者,一方面是对重大事件进行报道,使人们通过媒体了解到无法亲身经历但可以“目击”的事件,另一方面通过各种形式将历史再现,唤醒人们的历史记忆[6]。新冠疫情期间,《人民日报》融媒体在清明节之际通过反复报道“小人物”的默哀行动,将其家国情怀融入媒介宏大叙事中,这种仪式性的报道强化了对重大事件的集体记忆。此外,还借助图片、视频、亲历者的讲述等来最大限度地感染受众,让受众产生了更为深刻而具象的认知,用具象化符号承载集体记忆。《人民日报》多次使用”平凡抗疫英雄”“生命摆渡人”等文字符号来传递“小人物”的英勇奉献精神,让受众沉浸于全民抗疫的景象中,通过激活爱国之情共同建构集体记忆框架。主流媒体通过情感动员在形塑社会集体记忆中具有重要意义,从而强化在网络舆论场中的情感价值引领。
《人民日报》通过融媒体报道形式,以共情的叙事方式将“小人物”的抗疫故事生动逼真地讲述出来,“以小见大”的话语体系诠释了全民抗疫的真情实感。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网络舆论场域不断呈现出新的特点,这给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工作带来了难度,然而,情感在形塑社会结构中具有重要功能,主流媒体以共情性的话语表达能够有效构建健康的网络环境,促进社会关系和谐发展。尽管主流媒体在融合新闻报道中还存在一些不足,过度关注情感诉求可能会招致新的舆论危机,而技术赋权不断建构全新的叙事空间,不断拓宽媒介表达的边界,挑战与机遇并存,在未来,融合新闻模式也将会有新的突破,但媒体报道始终要坚持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有利于主流媒体维护社会秩序长期稳定,彰显了主流媒体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