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茁松
在白话文写作中,残雪没有白写。读残雪不会白读,只是,读懂残雪不容易。譬如《少年鼓手》,我是看了第二遍,才看懂一点。
《少年鼓手》是一篇关于沟通的小说,鼓是沟通的工具,人具有沟通的能力。人制造鼓,开始可能用于沟通天与人,就像天打雷是通知万物春天到来,人擂鼓是通报上天。至于鼓成了战争中沟通战士、鼓舞士气的“武器”,那已经是后来的事,而作为交响乐团中起凝聚作用的乐器,更是后起之秀了。
“有一名少年鼓手令我朝思暮想”,小说开头的这句话,就有浓郁的沟通意味。朝思暮想,是心灵深处的沟通、灵通。“五十年过去了,我从遥远的京城回到家乡,立刻记起了少年鼓手”。可见,朝思暮想,而且已经五十年,这个鼓手究竟有什么值得“我”如此神魂颠倒?
看《少年鼓手》的艺术手段,就看作家解释人物心理的故事叙述能力。读完全篇,我感到作者的叙述完成了使命:让读者明白了为什么“我”如此朝思暮想,到最后已然归心似箭。读者由作品中的朝思暮想,启动了自己的沉思默想、深思熟虑。
孔子说,思而不学则殆。真要想明白《少年鼓手》中的人物与故事,要靠平时的学习积累。残雪是学识背景深厚的作家。作家学者化是新时期初年王蒙提出的期望,在残雪、韩少功等作家的写作实践中已经落实。广泛地学习是进入他们文学世界的道路。韩少功在《山南水北》中,曾经写到他在湖南乡居生活中的一个困境:乡村无隐私。一丁点儿大的事情,全村人立马就都知道了。《少年鼓手》中,壮年回乡的路先生也是。故乡虽然不是乡村,但是小城市“地方小,任何消息都传得快,像风一样”,让已经北漂京城多年的路先生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恼怒。然而,在这种风一樣传的消息中,不是体现了沟通的畅达吗?华夏先民的诗经吟唱,不是以“风”开头吗?其如坐春风的语言,不是可以感触到当年亲民的气息吗?
于是,我们看到,虽然“我”心中的偶像少年鼓手芦伟长,如今不过是一个白喜事的乐团组织者,但已经是小城中受人尊敬的核心人物,因为他具有奇异的沟通能力。他说:“我们常常连乐器都不带去,并不是人人需要乐器的演奏。做丧事是很微妙的”“我们往那里一坐,主家就安下心来了。他知道一切都会顺利。长者上路,并不那么悲哀”。这样的“侍死如侍生”的沟通,让我们同时想到“死而不亡者寿”的通达,感到人类活在心里的心心相印,活到心上的其乐融融。
诗人刘舰平这样咏残雪:过客夜无家。残雪是为人类寻找家园的作家,只是有些人流浪地球已经太久太久。
编辑 家英宏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