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晓庆
摘要:邢侗,字子愿,号知吾,自号啖面生、方山道民,晚号来禽济源山主,世称“来禽夫子”。邢侗善画,能诗文,工书,与张瑞图、米万钟、董其昌并称“晚明四家”,也是“中兴五子”之一;与王稚登、李维桢、董其昌、冯时可结社,被推为盟主。在书法上,他又与董其昌并称“北邢南董”,以其成就名垂书史。本文从邢侗生平、著述《来禽馆集》、书法成就及对后世影响几方面展开研究。
关键词:邢侗;著述;书法成就;影响
一、邢侗生平及书学道路
邢侗(1551—1612年),明嘉靖三十年(1551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生于山东济南府临邑县(今山东德州临邑)。邢侗幼年时体弱多病,据记载,嘉靖三十四年(1535年),五岁的邢侗出水痘,高烧不退,“弟(侗)生孱薄,五岁,痘疮甚,愦不省事。而姊偕家太君朝夕视,身受溺,手受痂……”[1]母亲万氏和胞姐邢大姊朝夕不离,才使他得脱危险。
邢侗七岁时,开始显示出在书法上的过人天赋。他此时已能作擘窠大字,二十四岁之前,学习沈度、王宠等元明书家,读尽家中藏书,选为诸生,十七岁参加山东考试,文章为第一,被山东督学邹善选拔到济南泺源书院读书。隆庆四年(1570年),邹善亲自主持了邢侗的加冠礼,在齐地为一时美谈。青年时期的邢侗刻苦临池,杂学诸家,为其书法成就打下良好的基础。万历二年(1574年),邢侗进士及第。其《漫题》记曰:“及登第,年廿四,长矣。殿试卷杂用沈度、王雅宜、赵荣禄数千言,一字无遗。从今少师见之,颇惊骇,谓:‘徐淮以北故(固)无此。”[2]考取进士的第二年,他便被授予河北南宫县知县的官职,为官期间恪尽职守,不畏强权,不徇私情,公正审案,不费公帑,深受人民爱戴;后升任山西道监察御史、河东巡监政,外派为湖广参议。万历十四年(1586年),邢侗回京述职,升任陕西行太仆寺少卿,但他以双亲年老和自身疾病为由,三次上疏辞官,最终获得批准还乡。万历十五年(1587年),邢侗购得临邑城东南隅的一片荒地,开始修建包含“来禽馆”“泲亭”“犁丘”“东山”等二十六景的“泲园”,用于读书练字。邢侗三十多岁就已脱离宦海,书法以二王为主,秀丽工整;四十二岁时致力于《来禽馆帖》的刻制,历时七年方毕,其书法水平大大提升;五十岁后,随着生活阅历和艺术感悟的不断积累,邢侗的书法上了新的台阶。邢侗晚年的信札作品较多,能做到字形大小穿插合度,节奏起伏变化自然,神采居形质之上。例如,其小楷作品《西园雅集图记》,用笔工稳清细,显示出作者成熟的控笔能力。
二、邢侗与《来禽馆集》
《来禽馆集》是邢侗去世之后他的二子邢王称结集刊印的,邢王称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他把父亲的诗文分成若干卷给邢侗的女婿史高先,史高先又请邢侗生前的好友李维桢和冯时可帮忙校对,李维桢又请昌伯麟、喻应益等人参与讨论,最后结集成书。该集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问世,时距邢侗去世已有六年。
在此之后,《来禽馆集》又经历了五次重刊。分别是崇祯十年(1637年)重刊(兵部尚书吴桥人范景文写《重订来禽馆文集序》)、清康熙十年(1670年)第三次重刊、道光八年(1828年)重刊(莫树椿写《刊修来禽馆集序》)、同治九年(1870年)邢侗后人邢文舆第五次刊印、光绪十七年(1891年)重刊(时任临邑知县杨倬云写《重刻来禽馆集序》)。目前,整套的原版、重版《来禽馆集》存世稀少,非常珍贵。
《来禽馆集》共计二十九卷,前五卷是诗歌,约六百首,内容丰富,其中有交游赠答诗、田园风光诗、讽喻诗、咏物诗等;卷六到卷九是不同题材的序文,包括诗文序、考绩序、赠送序、寿序,邢侗的许多文学主张在诗文序中多有体现;卷十是传疏、拟古书;卷十一是碑记;卷十二是传;卷十三、十四、十五为墓志铭;卷十六、十七是诔;卷十八、十九是行状;卷二十是祭文,大部分都是记事怀人之作;卷二十一是杂俎,主要是对古今名人字画的评论、自评和为他人画作的题跋;卷二十二是记、逸事、呈词;卷二十三是论,此卷仅有一篇文章,为著名的《倭国论》;卷二十四是启;卷二十五到二十九卷是书牍,是邢侗与他人通信之作。
三、邢侗书法成就
(一)邢侗书学思想
邢侗在他大部分学书过程中以“二王”为圭臬,刊刻了《来禽馆帖》,是古代书法传世的著名丛帖之一,丛帖内容以王羲之书法为主,包括《唐人双钩十七帖》《澄清堂帖》(图一)《兰亭序》三本(定武本、褚遂良本、赵子昂)。晚年,邢侗将“二王”和章草融合创新,其好友刘重庆为《来禽馆真迹》作跋云:“晚造玄微,特精章草;拟议之极,变化出焉。”可以说章草构成了邢侗晚年的创作主线,与二王融通。章草对邢侗行草书影响很大,在书体上打破二王藩篱,为包含篆隶笔意的古隶进入晚明书法构建了新的实践和觀念上的复古范式。
邢侗和董其昌都是晚明时期较有影响力的书家,并称为“北邢南董”。但两人学书思想和审美风格有一定的差异,甚至相悖。在笔法上邢侗追求“峥嵘”,他认为“峥嵘”才合北方书法之雄劲;董其昌则认为笔法“峥嵘”不高级,“淡”才是最高境界。邢侗师法二王,他批评董其昌的“晋法而杂米”,认为其“小晋人一等”。在书法作品方面,邢侗多仿汉魏晋唐经典,董其昌则取法宽泛驳杂。邢侗的“挂壁书”有意识地区别于董其昌等江左书家的创作方法,既有立轴、扇面,又有小斗方,邢书整体上追求一种浑朴、强健、豪放之气。
(二)邢侗书法作品
图二为邢侗七言律诗书法作品,作于万历四年(1576年)二十六岁时,落款为“丙子春三月二又四日”,当属早期作品,此时邢侗的书风还不太成熟,用笔较迟滞,章法安排不够从容。其中的章草搭配充分体现了邢侗早年对前人的广泛临习。
三十六岁时,邢侗重金购得《澄清堂帖》,便披发入山,归隐田园,筑来禽馆读书习字,一段丰富而充实的生活就此开始了。此后,他精研二王笔法,乐此不疲。这一时期为其创作的中期。
邢侗扇面作品草书临右军《儿女帖》(图三)打散了原帖(图四)的字间关系,在新的空间组成新的形式,笔法大体沿用王羲之,但有些字形、结构和章法已具新见,是一部意临之作。
王洽刻瑞露馆《来禽馆真迹》以邢侗晚年作品为主,其跋曰:“先生壮岁临二王,肖其形神,海内传之;末年取精愈多,运笔愈化,而无意中天趣淋漓,满楮生动,人巧天工,可谓各臻其至,亦各极其趣者也。”五十岁以后,生活阅历和艺术感悟的积累使邢侗的书法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此期作品能做到融会贯通,摆脱了前人束缚,逐渐形成了个人风格。邢侗六十岁时书小楷《西园雅图题记》(图五),格调高雅,此期尺牍(图六)已经脱去了前一时期一味临王的思路,“无临晋一笔”,但又无一笔不从晋人来,浑然天成,凝聚着书家的生活情趣和情感。
四、邢侗书法对后世的影响
邢侗生活在晚明,在明代人心目中地位颇高,但未至绝代之境。随着清代碑学的兴起,世人对他的关注日渐寥寥,但邢侗还是有“晚明四大家”“北邢南董”之誉,对后世影响颇深。挚友李维桢在《祭邢子愿》一文中对邢侗有“词翰双美,鹰扬虎视于江河之北”的“北间第一才士”之高誉。董其昌在《邢子愿法帖序》中感叹道:“且所取惟晚年行押尺牍,不矜庄而自合者,尤为具眼。夫子云之玄,待之异世,林宗之鉴,直取神情,岂特翰墨之林一段奇事耶?子愿书名满海内,非授梨致石之难,惟是自谓大好者,若水乳和合,莫为拈出耳……”婿史高先在《来禽馆集小引》中亦褒扬邢侗在右军身后有“龙跳虎卧”之致:“海内鸡坛牛耳,微先生属谁雄?”
进入清代,情况似有不同。梁巘在《评书帖》中之略谈到邢侗刻帖:“邢子愿澄清堂刻,瘦健可爱,间有一二笔转折失度处,然其佳者,正如初脱手也。”在后来杨宾的《大瓢偶笔》卷五《论明人书》中,关于“晚明四大家”之一的邢侗竟然只字未提,却单独为董其昌设篇,作《论董其昌书》,可见当时邢、董已不能同日而语。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甚至认为董其昌才是集古法之大成者,赞曰:“书家神品董华亭,楮墨空元透性灵。除却平原俱避席,同时何必说张邢。”[3]清人扬董抑邢之意更见一斑。
究其原因,正在于清代碑学兴起,终其一生研究帖学、不喜“奇”氣的邢侗,自然无法引起崇奇尚古、追质逐趣的清人的青睐。反观董其昌,其书风不但拥抱晚明的新审美潮流,而且能在“淡”“秀”之中独标气格,更好地融合“二王”的魏晋传统,并取“神似”,讲究“率意”,受清人好评就不足为怪了。
随着对传统文化发掘和整理的进一步深入,现当代的书法爱好者和研究者又重新审视邢侗的书学思想和书法创作,从中汲取营养。总体上,当代学者认为邢侗“水准在米万钟之上”,但比之董其昌、张瑞图,似乎稍显个性不足[4],而对邢侗在积极宣传和刻制王羲之法帖上的努力和成果都一致褒扬,对其书法实践于后世产生的积极影响给予充分肯定。在日新月异的社会变迁中,人们更加重视和关注传统文化,相信对邢侗书法的研究也会取得丰硕的成果。
参考文献
[1](清)阮元.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2021.
[2](清)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清)包世臣.艺舟双楫[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
[4]黄惇.中国书法史·元明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3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