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瑞
(菏泽学院 人文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菏泽 274000)
重视并发挥学术话语权在革命和建设中的积极作用,是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不断发展壮大和保持旺盛生命力的理论工具之一,中国共产党的历代领导人同时也是学术话语的重要建构者。1934年《中国农村》创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中国农村派”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进行了早期学术话语权与政治话语权建构的积极尝试。
国内话语权研究基于现实政治考量,主要集中在国际话语权、意识形态话语权、马克思主义等领域。有部分学者从历史的视角考察中国共产党革命时期的话语权建构。赵淑梅以1927—1937年“左”、右倾含义变化为中心考察了中国共产党党内话语权的博弈(1)赵淑梅:《中共党内话语权的博弈:1927—1937——以“左”、右倾含义变化为中心的考察》,《长白学刊》2009年第6期。;冯红和代志坤分析了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提升路径(2)冯红、代志坤:《大革命时期中共意识形态话语权提升路径探析》,《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黄三生认为1936—1945年间,中国共产党国际话语权增强的原因主要在于在其领导下中国实力的增强、高素质话语队伍的培养、立场鲜明话语主题的设计与坚实话语平台的构建等(3)黄三生:《论1936—1945年中共“国际话语权”增强的原因及现实启示》,《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2年第12期。。同时,也有学者敏锐地观察到中国共产党革命时期学术话语权的构建。如王海军和郝思佳从政治与学术的双重属性探讨抗战时期国共两党学术话语权的博弈,认为该时期“政治论战与学术论战在当时是同体共存、互相制约的,政治诉求融于学术研究之中,两者不存在明确的定义界限”(4)王海军、郝思佳:《政治与学术的双重属性:抗战时期国共两党学术话语权的博弈》,《理论学刊》2020年第5期。。中国共产党革命时期学术话语权的建构有力地配合了当时的革命形式,也开创了用学术讲政治的革命传统,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当前,学术界对这个领域的研究更多聚焦在话语的博弈和争夺,而对话语权背后建构的主动性、系统性及影响的深远性探究还不够。“中国农村派”及其创办的《中国农村》杂志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建构马克思主义学术话语权的典范,当前学术界关于“中国农村派”及《中国农村》杂志研究重点,主要集中在对陈翰笙、薛暮桥等代表人物思想的梳理评价、关于中国农村社会性质论战以及《中国农村》杂志封面图像、编辑理念等微观层面的研究。本文拟从中国共产党早期农村学术话语权建构的宏观历史背景出发,以其领导的“中国农村派”和其创办的《中国农村》为具体案例,研究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早期是如何通过学术话语聚集人才队伍、选择学术话语议题、提出学术话语斗争策略等多个方面来建构学术话语权,进而赢得政治上的主动权。
学术与政治是现代知识分子的两种志业。学术重在发现客观真理,而政治重在建构美好生活。学术与政治从来不是割裂的(5)常江、石谷岩:《托德·吉特林:学术与政治从来不是割裂的——新左派运动的学术镜像》,《新闻界》2018年第4期。。首先,政治话语是学术话语的重要来源。政治信仰为学术话语提供世界观和方法论,政治问题为学术话语提供议题,政策决议为学术话语提供研究方向。其次,学术话语密切关联着政治话语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学术话语提升政治话语的学理性、逻辑性和可信性,学术研究为政治决策提供理论根基。知识分子通过调查研究、话语转换、理论建构等路径形成政治认同,并将学术话语转换为大众话语,有助于切实的社会动员和政治实践。最后,学术话语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学术不能等同于政治,要遵循学术规范。学术话语追求真善美,要求站在本真立场、依靠真实论据、运用学术逻辑去探寻问题真相。中国早期革命深受苏俄革命实践和理论的影响,因此,列宁关于学术、政治与宣传的学说影响了中国共产党早期学术话语权的建构。“在列宁的宣传系统中,有三种主要角色:理论家、宣传家和鼓动员。”(6)刘海龙:《宣传:观念、话语及其正当化》,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第100、100、99页。“理论家负责提供正确的理论。”(7)刘海龙:《宣传:观念、话语及其正当化》,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第100、100、99页。“列宁将宣传定义为针对社会精英的理性说服行为,而将鼓动定义为针对普通群众的感情煽动行为。”(8)刘海龙:《宣传:观念、话语及其正当化》,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第100、100、99页。
20世纪初期,面临着内忧外患、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以及近代与现代教育与学术的转换,现代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深受西方文化影响,持有“学术——政治二元对立思维的学术本位意识”(9)张国义:《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对于学术与政治关系的探讨》,《学术探索》2010年第1期。,希望能够坚守“以学术为志向”,保持独立的学术人格和自由的学术研究。另一方面又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士大夫“内圣外王”“学而优则仕”“家国天下”情怀,希望参与国家政治进程。五四运动之后,知识界从“谈不谈政治”到“如何谈政治”,形成了“学理型政治”和“政治型学理”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径(10)张宝明:《从学术到政治:“五四”新青年派走向社会主义的精神路径》,《探索与争鸣》2021年第6期。。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在政治与学术的压力下不断进行身份的调试,最终认同了自身政治与学术的双重身份。1921年,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先进的、外来的革命理论,首先被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接受并以此建立革命的政党——中国共产党。与其他知识分子不同,马克思主义化的知识分子承担社会变革与学术批判双重责任,高举马克思主义的大旗,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政治立场、政治判断以及政治目标。马克思主义作为政治话语在党的重要文件、制度中呈现的同时,也作为学术话语不断向社会输出。
20世纪初期,中国近代政治生活进入以“主义”为指导的集体行动时代,政治精英取代知识精英成为社会政治话语权的主导者(11)王海军、郝思佳:《政治与学术的双重属性:抗战时期国共两党学术话语权的博弈》,《理论学刊》2020年第5期。。主义是“一种思想、一种信仰和一种力量”(12)《孙中山选集》(下),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639页。,具备学术与政治两个层面的价值,政治话语权与学术话语权的争夺成为政党博弈的重要体现。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现了学术话语和政治话语的统一,兼具学理性和意识形态属性。马克思主义学术话语权的建构就是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研究中国社会的性质、揭示中国革命的规律,用马克思主义建设和改造中国,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
20世纪早期思想学术风云汇聚,不同政治背景的知识分子开展中国社会性质论争。由此,“学术观点成为政治观点的折射,理论斗争成为政治斗争的一部分。”(13)陈峰:《社会史论战:政治和学术价值双峰并峙》,《历史评论》2020年第4期。随着论战的持续深入与中国共产党政治路线和革命道路对中国农村的关注,论战重点也逐步延伸到中国农业经济领域,中国共产党出于政治与理论的考量,需要建构起其在中国农业经济领域中的政治话语权和学术话语权,不断对错误观点和理论进行批判,引导青年进步知识分子接受党的理论和观点,构建对中国共产党的理论认同和政治认同。学术话语队伍建设是学术话语权建构的基础。《中国农村》在《发刊词》中指出:“本会为谋全民族独立和全世界和平,而从事中国农村经济的研究”(14)《〈中国农村〉发刊词》:薛暮桥、冯和法编:《〈中国农村〉论文选》(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2页。。该刊的办刊宗旨体现出进步知识分子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中国农村》共发表文章1019篇,署名文章954篇,作者共计481人,其中陈翰笙、薛暮桥、张锡昌、钱寅生、李紫翔等30位作者构成了《中国农村》稳定的核心作者群(15)张佳兆:《抗战时期〈中国农村〉杂志探析——以作者群为中心的考察》,《学理论》2020年第7期。,杂志中重要的评论、社会问题分析、农村社会动员、农业经济调查等由他们牵头组织或身体力行完成,这一群体的稳定性保障了农村学术话语权的可持续性。
政治话语与学术话语应当有机结合,革命的知识分子要用学术话语为政治话语提供理论支撑和智力支持。《中国农村》创刊伊始就得到了共产党政治上的领导。30位核心作者群中,包括陈翰笙、薛暮桥、张锡昌、钱寅生、李紫翔等22位中国共产党党员。他们的入党时间大致集中于1927年至1937年这十年间,是中国共产党的早期党员,为《中国农村》奠定了坚实的组织基础。他们大部分在创刊之前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和理论著作有系统的学习和理解,确保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贯彻于农村调查和《中国农村》办刊的始终。另外,如钱俊瑞、张锡昌、秦柳方等人在农村调查过程中逐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和革命主张,摒弃了原有的改良思想。其余5位为无党派群体的进步人士,在20世纪40年代,他们陆续分别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千家驹、冯和法)、中国民主建国会(孙晓村)、中国民主革命同盟(王易今)、中国致公党(雷沛鸿)等与中国共产党交往密切的民主党派。在马克思主义先进思想指引和共产党领导下,《中国农村》准确把握当时共产党的理论和政治主张,开展的农村研究能够真实地反映中国农村状况,成为中国共产党农村革命思想的代言人,体现出鲜明的阶级立场。
学术话语主体的知识背景、学术研究能力、学术阐释能力、学术表达能力以及对概念、命题、方法的把握和运用等会直接影响到学术话语权的建构。《中国农村》的核心人物陈翰笙先后在美国波莫纳大学和哈佛大学学习,后在德国柏林大学获历史学博士学位。1928年至1934年,陈翰笙领导农村调查团的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获得了大量真实可靠的第一手资料。这些调查以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为方法,重点调查农村的经济基础和生产关系,揭露农村中的阶级矛盾、阶级剥削等问题实质。通过调查实践培养出一支包括钱俊瑞、薛暮桥和孙冶方等的专业理论队伍,他们成为《中国农村》的核心力量。《中国农村》的核心作者群既接受了西方经济学理论的熏陶,又有着扎实的中国传统文化基础;他们既是中国较早接触马克思主义学说的革命战士,又是对中国农村经济现实有着深刻认识的学者。《中国农村》的核心作者群在办刊过程中历练成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农业经济学的开拓者,并对建国后中国经济在不同时期的发展给予了很好的学术支撑。《中国农村》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农业经济学的“孵化器”。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农村面临严重危机,引发学界对农村社会经济的关注,农村经济学成了一门时兴的学科。《中国农村》以中国共产党经济理论和农村思想为指导,充分行使提问权、论断权、解释权、批判权和论证权,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话语主题、分析框架、叙事方式以及现代科学论证方式等根本性话语,紧密围绕政治话语进行转换,开展农村社会性质的论战、农村改良主义的批判、土地所有权的宣传等,建构了马克思主义学术话语,奠定了马克思主义农业经济学的理论基础。
提问权指政党及其领袖发现时代问题并根据阶级立场提出历史任务,体现了政党存在的历史价值和未来愿景。中国社会性质、中国农村社会性质是中国共产党早期提出的一个颇具历史意义的问题,引发了各方激烈论战。“半封建”“半殖民地”属于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核心概念。列宁曾用“半殖民地”或者“半封建”概念分析中国,但未把这两个“半”概念作为整体来说明近代中国的社会性质。1929年中共中央发布的《中央通告第二十八号——农民运动的策略》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作为一个完整的概念来判断中国社会性质。国民党大肆宣传“江南无封建”“中国已是资本主义社会”等观点,企图从理论上否定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社会性质的论断。国际上,共产国际认为中国共产党没有弄清中国的社会性质是导致中国早期革命失败的原因。中国社会性质问题决定中国道路的选择,中国社会性质不清则中国革命道路不明。中国农村社会性质是中国社会性质的缩影,《中国农村》在创刊伊始就把中国农村社会性质作为首要问题进行研究和宣传。《中国农村》从生产关系角度入手,就中国农村经济的性质、特点以及帝国主义对中国农村经济性质的影响三个方面开展中国农村社会性质的大论战。《中国农村》不是用学院式的争辩而是用农村调查的具体材料、经验和事实来证明中国农村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性质,进而证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各项革命事业的正确性和必要性。
论断权是政党及其领袖对于时代重大问题所做出的回答和判断,是完成历史任务所必需的独特的思想体系或理论纲领。《中国农村》提出的农村方案是对当时共产党政策和策略的有力支撑。《中国农村》强调消灭封建的和半封建的剥削的土地制度是中国土地改革的唯一正确路径。陈翰笙等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土地的占有与利用是农村诸问题的核心,他们通过调查揭示了中国北方农村和南方农村的共同特征就是土地大都集中在地主富农手里,农民生活困苦、农村社会动荡和农村经济危机是由于阶级剥削、高利贷剥削和国际垄断资本剥削互相勾结导致的。因此,中国农村最主要的问题是土地分配不均而非农民自身的问题,重新分配土地和财产是解决农村问题的最佳方案。《中国农村》的土地所有权思想为中国共产党的土地革命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论证和理论指导。
解释权是一个政党及其领袖面对重大历史任务开展政治动员时所作的理论阐释,通常通过理论概括及“口号”的提出、贯彻和落实深入到社会实践和人民大众。抗日救亡宣传是《中国农村》的主要内容之一。《中国农村》提倡建立农村抗日救亡战线,提出战时农村工作策略和主张,积极为抗日救国巩固敌后农村战场。《中国农村》从宣传世界殖民地农村经济状况到中国尤其是东北农村经济,从比较客观的报道和呈现到饱含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怀,逐步树立起宣传抗日救亡的主张和宗旨。《中国农村》提出救亡运动联合阵线,对“怎样领导农民参加救亡运动”“救国运动中的乡村工作青年”以及乡村教师等群体所应承担的职责等问题进行论述。《中国农村》月刊从1937年9月的第四卷第一期开始改为《战时特刊》半月刊,进行较为密集的农村抗日宣传工作,为农村抗日救亡运动打下了良好的舆论基础。
批判权是政党及其领袖基于主要矛盾、主要风险的把握,针对敌对或错误思想观念开展论战,体现出政党的感召力和战斗力。关于中国农村落后的原因,《中国农村》将其归因为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存在。以梁漱溟为代表的“乡村建设派”、以晏阳初为代表的“平民教育派”等农村改良主义认为,农民的贫穷、自私、愚昧、散漫、忘本是导致中国农村落后的根本原因,他们倡导采用和平的方法,通过“兴办教育、改良农业、流通金融、提倡合作、公共卫生和移风易俗”(16)郑大华:《民国乡村建设运动之“公共卫生”研究》,《天津社会科学》2007年第3期。等措施来实现中国农村经济的复兴。该学说“根本否认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封建剥削关系是农村的主要问题”(17)薛暮桥、冯和法编:《〈中国农村〉论文选》(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43页。,遮蔽了农村中阶级斗争的实质和进行农村革命的必要合理性,《中国农村》多次对其开展批判。孙冶方、千家驹、李紫翔、薛暮桥、钱俊瑞等尖锐地指出,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封建残余势力的统治才是中国农村的病症所在。因此,必须打倒帝国主义侵略,铲除封建残余势力。
论证权是政党为增强其问题、解释、口号、理论的科学性及批判的可信性而开展的调查研究。实地调查是中国近代农业经济学本土化和科学化的基石,也是构建马克思主义农业经济学学科体系的基础。这个时期,用现代科学理论和方法对农村经济和社会问题进行实地调查蔚然成风,南京国民政府的农村复兴委员会、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北平社会调查所、知名学者卜凯和晏阳初以及日本的“满铁”等开展了形式多样的农村调查活动。《中国农村》继承了由陈翰笙主持的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农村调查传统,充分利用调查得出的第一手数据为武器对农村问题进行研究,体现了理论与实证科学结合的特征。《中国农村》不仅仅将土地问题理解为土地所有与土地使用的问题,更关注由此形成的剥削与支配。《中国农村》发表了一系列以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为指导的有关调查统计方法方面的文章,如《怎样做农村调查》《农村经济的调查和统计》等,引导乡村工作者更加科学地开展农村调查。
中国共产党早期的学术话语权建构具有重要而深远的意义。一是学术话语较之政治话语更容易躲避国民党政府的审查,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开辟新道路;二是学术话语更容易受到学界的关注、认可和追随,在知识分子中具有较强的影响力;三是学术话语能够进一步对政治话语进行阐释、论证,从学理上析清政治方针、路线。《中国农村》创办之日正值革命形势异常严峻,它采取了灵活有效的建构策略,不断增强其传播力和影响力。
《中国农村》作为一份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杂志,天生具有强烈的斗争使命,其斗争策略具体体现在保持合法身份、开展正面斗争与隐蔽斗争、巧妙地进行借力打力以及开展以团结为目的的批判活动等方面。
1.保持学术话语合法身份。《中国农村》在当时一直拥有合法身份,能够进行公开宣传。创办之初,该刊在国民政府和国民党党部中进行登记从而取得合法身份;在禁刊后,杂志通过各种渠道解禁复刊,争取有声望或地位的进步人士、政府委员如吴觉农、孙晓村等加入《中国农村》的领导机关,赞助、保护出版发行工作。
2.开展学术话语正面斗争。《中国农村》的历史是一部充满斗争的历史,无论是从农村社会性质的论战、农村改良主义的批判,还是到全力宣传抗日救国,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以及战时农村工作和农村经济状况,皆贯穿这一主线。如《傀儡组织统治下的商都农民》《反对?联合?投降?》《匪伪军侵袭下的绥远农村》等文章,对国民党当局和日本帝国主义的丑劣行径进行了尖锐的揭露。
3.学术话语借力打力。《中国农村》采取借力打力的宣传方式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例如,借宣传三民主义之名,提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实行民主政治,改善工农生活;借助新近发生的政治或军事事件,进行抗日救国宣传,表明严正立场;借助宣传国民政府的进步言论和进步法令,监督其付诸实践兑现承诺。这种灵活的宣传方式有利于进行政治和经济上的动员,集合民众力量,实行武装抗日。
4.学术批判以团结为目的。《中国农村》虽然在思想界发起多次批判,但并不以批判为目的,而是在思想斗争中坚持批评与指导相结合的原则,明确指出正确的道路。例如,针对政学会的土地改良政策,在批评其条文公式化或教条主义空谈的同时,指出实现这些政策的路径是要把力量落实到组织农民上来;又如,针对乡村改良运动,在批评改良主义者的实用主义和经验主义的同时,又积极引导青年在改良主义团体中教育和组织农民。因此,《中国农村》能得到更多社会群体的尊重、同情和支持。
知识分子是学术话语与政治话语的重要建构主体,他们是政治话语进行两级传播甚至多级传播的意见领袖。政治话语尤其是不处于政治主导地位的政治话语很难从政治家直接流向群众。知识分子作为政治家和大众之间的桥梁和中间力量,通过调研、批判、阐释、论证等多种形式,将政治话语转化为学术话语,成为知识社会中能自由而顺畅流动的话语形态。《中国农村》通过贴近受众、引导受众、服务受众的办刊方针,充分发挥期刊教化作用,积极推动学术话语向大众话语转变,进而提升马克思主义学术话语在大众群体中的影响力和认同度。
1.贴近受众。《中国农村》以“大众的读物”为定位,注重“通俗化”和“现实化”。编者们感到不能在研究室中高谈学理,要跑上街头,跑到每一个乡村中间,去启发潜在的“民族解放”的巨大力量。栏目设置灵活多样,主要有评论、专论、农村干部生活讲话、农村巡礼、农村文艺、读者论坛等,善于借助诗歌、民谣、故事、漫画和木刻等生动活泼的形式来反应农村社会生活。
2.引导受众。《中国农村》运用多种传播策略引导受众。一是两面提示原则。《中国农村》先刊载属于不同观点的文章,再运用辩证唯物主义观点进行辨析,指出对方缺乏实践支撑和方法理论上的不足。并在此基础上运用“农研会”等团体的调查成果,提出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引导读者从客观立场进行判断。二是“明示结论”与“寓观点于材料之中”相结合原则。在创刊初期,《中国农村》态度鲜明地宣传“只有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才是关于人类社会的唯一的科学理论”。后来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之下,《中国农村》采取“寓观点于材料之中”的传播策略,刊载《亩的差异》《难民的东北流亡》《黑龙江流域的地主与农民》等调查文章,用具体数字材料启迪读者阅后自己得出结论。三是理论与事实的统一原则。《中国农村》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研究工具,引用的事实鲜活,数据意义丰富。
3.服务受众。《中国农村》具有较强的服务意识。注重与读者的沟通与互动,例如,开辟读者专栏,刊登读者来信,及时解答读者的各种问题。注重对受众的指导,如发表多篇《怎样写农村通讯》之类的文章,提升受众的写作能力,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好评。该刊每卷每期都设有编后记,向读者介绍杂志的主要内容、稿源、推荐文章和重要话题以及下期预告、印刷字号调整和页数说明、勘误等,为读者指明阅读的重点,有助于受众提高阅读效率。
农业、农村、农民问题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学术上一直占据重要地位。《中国农村》是中国20世纪三四十年代学术思想与政治斗争共同作用的结果。《中国农村》作为马克思主义农业经济学传播的重要阵地,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全面解剖和研究中国农村经济,揭露、批判形形色色的非马克思主义谬论,为中国共产党的土地革命和农村政策提供学理支撑,有力构建了其早期的农村学术话语权。面对复杂的国内外情势,中国共产党要继续推进学术话语体系的改革与创新,用学术话语面对国内受众和国际受众,讲清楚中国政治的内在逻辑和价值理念,增强政治认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学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