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婵
(成都市社会科学院 历史与文化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23)
创新是推动社会发展和历史演进的核心动力之一。创新的产生离不开经济、社会、文化等多方面因素的培植和孕育作用。本文将历史文化积淀、自然地理环境、社会推动机制、个人智力创造等培育创新的综合性、系统性、复杂性环境定义为创新生态。创新生态包含自然资源、地理环境、历史基础、人文传统、实践积累等多种因素,涉及国家、城市、行业、个人等多个主体。创新生态是创新的培养皿和孵化器,是值得关注和研究的重要问题。
成都是一座勇于创新的城市,在波澜壮阔的历史中,敢为人先的成都人创造了许多举世瞩目的成就,从修建都江堰水利工程、文翁办学、撰写《华阳国志》,到雕版印刷、发明交子等。这些堪称全国之最的创新实践,是持续推动城市进步的动力源泉。成都历史上虽经数次劫难,仍然奇迹般地迅速恢复,向世人展现出安逸富足的天府之国景象。究其原因,与培育创新的环境息息相关,其中良好的社会和人文生态无疑是重要因素之一。本文就以案例分析的方式,通过历史考察,还原其创新生态。
丝织业自古以来就是成都闻名天下的特色产业。早在古蜀时期,成都平原就开始了采桑养蚕、缫丝织锦,扬雄《蜀王本纪》记载,古蜀第一代君王蚕丛创造养蚕之法“教民蚕桑”。从考古发现来看,商晚期的三星堆2号祭祀坑出土的青铜大人立像已展现出蜀地较为发达的丝绸业发展水平[1]。秦汉三国时期,成都成为与齐鲁齐名的两大丝织业基地之一,人们大规模种桑养蚕、织锦制衣。蜀锦不仅作为上等贡品,向朝廷进贡,畅销全国,而且也为蜀汉提供了主要的军费支出。隋唐、五代、两宋,以至清代,成都在织锦机械、织锦工艺、织户管理、产品交易等方面不断创新,虽在历史洪流中几度沉浮,但始终是居于领先水平的全国重要织锦中心,也因此拥有“锦城”的美名。
成都织锦业几千年来经久不衰的奥秘,离不开创新资源、创新环境、创新基础、创新主体等方面的良性循环,这些为产业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和持续的动力。
一是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奠定了必备的创新基础。成都属于亚热带东南季风气候,温暖湿润,无严寒酷暑,河渠纵横,有优越的农业环境,宜于栽桑养蚕。蜀中桑林广茂,野蚕自然繁殖结茧,蜀人先是尝试野蚕的煮茧抽丝,后来逐渐掌握驯养家蚕、漅丝织锦[2]。因此,独特的气候条件和自然物种为成都织锦业的不断进步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创新基础。
二是人才辈出的织锦从业者提供了引领发展的创新主体。从“教民蚕桑”的蚕丛、嫘祖,到创制“陵阳公样”等新式纹样的唐代窦师纶,再到首创宫灯“庆丰年”纹样灯笼锦的北宋文彥博,以及大批从事蚕桑业的女工等等,他们在长期的织锦劳动中,反复实践,大胆探索,尝试在各环节上推陈出新,是织锦业迭代更新的人才驱动力。如成都西郊曾家包墓出土的东汉石刻画像中的织机,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脚踏单蹑织机[3],就是织锦者及相关行业从业者的创新实践。
三是数量众多的织锦作坊提供了规模化生产的创新资源。秦汉时期,成都穿城而过的河道两岸分布着众多织锦作坊,所谓“伎巧之家,百家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4]。秦汉郡府和蜀汉朝廷还都建有专为官府织锦制衣的官营作坊。宋代出现了脱离农业生产专门从事织锦业的“机户”,吕大防在任成都知府时,开办了官办的规模生产基地成都锦院。类似于今天企业在创新生态中的作用,历史上这类织锦业生产单元,聚集了众多能工巧匠,以其专业团体组织方式为技术的传习、工艺的革新提供了必要条件。
四是官方组织管理模式营造了持续发展的创新环境。秦灭蜀后,在成都设锦官城,置锦官[5]。三国蜀汉,刘备、诸葛亮等鼓励蚕丝生产,再次设置锦官管理织锦业,统一调拨生产和销售,使之成为支撑蜀汉政权和军事的支柱产业。这种政府管理组织的方式历代延续,到明代蜀王府设置锦坊,督工织造官方所需锦缎[6]。政府的鼓励和有效管理,为成都织锦业的持续繁荣提供了制度保障。
五是巨大的市场需求提供了持续创新的直接动力。历代皇室和上层贵族都十分喜爱成都的丝织品,蜀锦被作为贡品和抢手货流行于世。关于朝廷、贵族对蜀锦的喜爱和追捧的记载,在史籍中比比皆是,如《旧唐书》所载“每岁于西川织造绫罗锦八千一百六十七匹,令数内减二千五百十匹”[7]537。韦皋在成都任节度使时,“凡军士将吏有婚嫁,则以熟锦衣给其夫氏,以银泥衣给其女氏”[8]。蜀锦不仅畅销国内,其声名也远播海外,绚丽精致的蜀锦通过丝绸之路在西域诸国以及西亚等地成为畅销品。
此外,历代积淀形成了蜀锦享誉天下的品牌效应,长期产业繁荣培育出的浓郁社会风气和深厚民众基础等也为成都织锦业提供了重要的创新生态。
交子产生于宋代的成都,是世界最早的纸币,标志着人类从金属货币时代进入纸币流通阶段,在世界金融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比起1661年的瑞典斯德哥尔摩银行发行的西方纸币,交子的出现要早600多年。分析其产生的创新生态,可以大致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社会经济发展为其提供了创新的必备条件。唐宋时期成都地区经济高度发达,从唐代的“扬一益二”,经前后蜀的安定繁荣,至北宋,西蜀已成为我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宋代,成都出现了按月令季节集中销售土产的十二月市,场镇集市等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当时,成都手工业十分繁荣,蜀锦、陶瓷、茶叶、造纸业、印刷等都有较大发展,不少产品行销全国。各类商品的大批量交易和各类市场的繁荣,对货币尤其是大额支付产生了庞大需求,而长途贩卖和大宗交易与当时成都流通的币值较低的铁钱形成了尖锐矛盾,这是促进交子产生的直接原因。
二是成都通行铁钱为其创新提供了催化剂[9]。后蜀广政时期,政府开始铸造铁钱与铜钱混用。后蜀灭亡后,宋则取全蜀铜钱上供,蜀地逐渐变为铁钱流通区。铁钱币值较低,与铜铁钱比值大致为1∶10[10]256。宋人李攸记载:“小钱每十贯,重六十五斤,折大钱一贯,重十二斤。街市买卖,至三五贯文,即难以携持。”[11]低币值铁钱太笨重,在贸易和生活中携带不便,已不能适应当时成都商品经济发展的需要。
三是前期积累的各种信用票据为其提供了创意借鉴。交子出现之前,早在唐代就已产生了铸币名义值与实际价值相分离的虚价货币,以及用于远距离汇兑的“飞钱”。宋代商品经济进一步繁荣发展,出现了大量具有延期付款、货款借贷、抵押典当、柜坊保管、汇兑信用等功能的各种债务契约、当票、存款支票、汇兑的“便换”类信用票据。这种创意启发了交子的发明。同时,长期积累形成的社会信用人文基础,也为交子的产生奠定了重要的社会基础。
四是相关产业生态圈的支撑作用。首先,北宋成都发达的造纸和印刷业为交子的出现提供了重要技术支撑。交子作为流通纸币,需要厚实耐磨、能多次折叠、久用不坏的纸张作为材料。成都是唐宋时期全国知名的造纸基地,尤其是成都府广都县用当地十分常见的楮树皮为原料生产的楮纸,质地厚实、坚韧耐磨。元代费著《蜀笺谱》记载:“凡公私簿书、契券、图籍之犊,皆取给于是。”[12]楮纸是通用的契约文书的专用纸张,为交子提供了优良材料。因此,交子也别称为“楮券”。其次,交子作为凭券流通的纸币,需要有复杂的图文标记等用来防止伪造。《宋朝事实》记载:“同用一色纸印造,印文用屋木人物,铺户押字,各自隐密题号,朱墨间错,以为私记。”[11]交子上需用红黑多色套印各种复杂图案,还要印制特殊的防伪标记,这些都对印刷工艺提出了很高要求。而四川当时是与开封、浙江、福建齐名的宋代全国四大印刷中心之一,赫赫有名的蜀刻更是集中在成都地区。精良的雕版印刷技艺、大批从事刊刻印刷的人才,以及官刻、私刻等多种行业组织形式等,都为交子所需的印刷提供了必需的技术支撑和相关产业生态。
五是个人及企业的创新。有关交子产生的时间及过程,史料上缺乏确切记载,少有的几处文献也相互抵牾,说法各异。辨析史料,大致可以确定交子最初是以私交子的形式诞生的,是私人大商号之间依靠商业信用抵押担保的自发产物。《宋朝事实》载:“始益州豪富民十余万户,连保作交子。”“书填贯,不限多少。收入人户见钱,便给交子,无远近行用,动及万百贯。”[11]头脑灵活的商人及敢于创新的大商铺们在交子的发明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
六是政府的引导和规范作用。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载:“私以交子为市,奸弊百出,狱讼滋多。”[13]私交子产生初期,造伪制假者不绝,因此产生不少诉讼案件。大约在咸平六年(1003年),张咏任成都守臣时整顿交子,发行权指派给十户富民,确定了三年为界的汇总制度,保证了纸币市场的正常秩序[10]260。天圣二年(1024年),宋仁宗批准建立益州交子务,正式发行官交子。政府设置了专门主管交子发行的机构,任命了相关官吏。在借鉴私交子的票券图案形式之外,还铸造交子务的专属铜印,在交子上加盖铜印,并在发行时登记账簿入册,以官方的权威确保纸币的币值稳定和正常交易。
从中晚唐、五代至北宋时期,成都可以说是全国的绘画中心,大批优秀画家云集于此。北宋黄休复在《益州名画录》中记载,从安史之乱至北宋初年的四川画家约60人,其中蜀籍画家37人、流寓成都的非蜀籍画家17人、不明确籍贯画家6人[14]65。也就是说,聚集在成都周边的画家就占九成。西蜀画派在山水、人物、花鸟及佛道宗教等题材上达到很高的境界,形成了中国绘画史上的一座高峰。分析这一时期成都形成全国知名绘画中心的创新生态,大致有如下几方面因素。
一是繁荣安定的经济社会为其提供了艺术创新的时代前提。安史之乱后,关中和中原地区战乱纷扰,“人烟断绝,千里萧条”[7]3457,蜀地则因偏于一隅而少有战事,政治的相对安宁和经济社会平稳发展为绘画艺术的繁荣昌盛提供了重要的条件。
二是大量绘画人才的聚集为其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创新主体。唐代安史之乱、黄巢起义后,有许多优秀的宫廷和民间画师纷纷跟随唐玄宗、唐僖宗赴成都避难,《益州名画录》云:“唐二帝播越及诸侯作镇之秋,是时画艺之杰者游从而来。”[14]1这些画家个个身怀绝技,有的擅长画道释人物,有的善画山水花鸟等,为成都成为绘画中心提供了优秀的人才资源。
三是画家师徒传授的教育风气为其营造了良好的创新氛围。随着中唐以后大批画家入蜀,成都拥有良好的绘画教育师资力量,各种门类齐全的画家通过家学传承或师徒传授等方式,培育了大量的绘画人才,如杜齯龟师从常粲,丘余庆师从腾昌祐,石硌、麻居礼师从张南本,黄荃、孔嵩师从刁光胤。其中,黄荃广益多师,先后跟刁光胤学画竹石花雀,跟孙位学画龙、松石、墨竹,跟李升学画山水竹树[14]49,跟腾昌祐学画花和竹子,跟薛稷学习画鹤等,“所以黄荃兼有众体之妙,故前无人,后无来者”[15],终成一代大师。《益州名画录》还记载了一些流寓蜀地的画家,通过家学传承画技,如赵公祐、赵温其、赵德齐祖孙三代,常粲、常重胤父子二人。此外,从秦汉至唐宋蜀中悠久的绘画传统也为晚唐时期西蜀绘画的兴盛提供了充足的历史养分。
四是经典作品的示范引领为其提供了宏大的创新目标。随着大批画家入蜀,许多稀世真迹的名画也流入成都。据《益州名画录》载,赵德玄入蜀时携有“梁隋及唐百本画,或自模搦,或是粉本,或是墨迹,无非秘府散逸者,本相传在蜀,信后学之幸”[14]38,这些经典作品为西蜀画家树立了典范目标。当时,人们学习经典的方式,往往只有通过亲身瞻望和临摹名家真迹来实现,因此外来画家带来的经典作品就成为西蜀画家难得的精品教科书。
五是政府的重视和引导为其提供了创新的组织保障。唐代后期历任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武元衡、李德裕、杜悰、路岩等人都给予画家们较高的礼遇[16]。据《益州名画录》载,赵公佑入蜀,“赞皇公李德裕镇蜀之日,宾礼待之”,常粲“在路侍中岩牧蜀之日,自京入蜀,路公宾礼待之”[14]13。前后蜀时期的君王大都热爱绘画,后蜀主孟昶还创设翰林画院,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方画院。
六是庞大的市场需求为其提供了创新的直接动力。首先是宗教兴盛,佛寺道观众多,盛行以壁画形式宣扬佛法道旨,为画家们拓展了施展才华的空间。据《益州名画录》记载,当时多数画家都有为佛寺道观作画的经历。如陈皓、彭坚还曾就作宗教画一较高下,二人“各画天王一堵,各令一客将伴之,以幔幕遮蔽,不令相见,欲验谁之强弱”,结果是“二公笔力相似,观者莫能升降”[14]40。其次是许多中原士族缙绅避乱来到成都,他们热心购置书画,“不吝财施”[17],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文化消费市场。这使众画家在成都以画谋生成为可能,并在此基础上追求艺术的精进和升华。
川剧是明清时期成都城市文化的典型代表。川剧作为南北声腔融汇、全国拥有声腔最多的大剧种,集中了昆曲、高腔、胡琴、弹戏和灯戏五种声腔,剧目丰富,舞台形式多姿多彩,唱腔优美婉转,戏文雅俗共赏,尤其是特殊技巧“变脸”“吐火”“顶灯”等令人惊叹称绝,是中国戏曲之林中不可忽视的艺术瑰宝。作为四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成都是川剧形成和繁荣的基地。分析川剧在成都发展兴盛的创新生态,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成都城市商业繁荣为其提供了社会土壤。经过康乾盛世的休养生息,成都逐渐从明末清初的劫难中恢复,川陕、川滇、川藏的陆路,以及经三峡出川的长江水路都较为畅通,成都再度成为西南区域的交通中心,各地客商在此聚集,四方货物在此流通,成都店铺林立、市场齐全,商业贸易一派兴旺。商业的繁荣、生活的富足,为娱乐休闲业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前提,加之自古游乐之风盛行,兴盛的娱乐业为川剧演出提供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和广阔的发展空间。
二是大移民带来的文化大融合为其提供了创新的源泉。成都历史上经历了数次大移民,尤其是明末清初四川遭受数十年战乱后,人口锐减,政府实施了“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垦殖政策。陕西、山西、湖南、湖北、江西、安徽、广东、广西等各省大批移民涌入,伴随而来的是各地的习俗、文化、艺术等。作为深受人们喜爱的传统艺术和娱乐活动,戏曲也跟随南北迁徙的移民传播开来,如江苏昆曲、江西弋阳腔、陕西秦腔、湖北皮黄腔等,都先后齐聚成都。各类戏曲声腔从百花齐放、各展风采到互相交流、切磋学习,最终实现“五腔一炉”,荟萃融合为异彩纷呈的川剧。
三是广泛的市场为其提供了创新的直接推动力。川人热衷于看戏,无论是会馆堂会、富家红白喜事,还是城乡节庆、民间庙会等,都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观者如潮。《成都通览》记载:“成都妇女有一种特别嗜好,好看戏者,十分之九。”[18]观众的兴趣爱好直接推动着川剧艺术的进步和发展。早期移民钟情于各自故乡的戏曲,以听戏寄托乡思、联络乡情,同乡会馆但逢节庆活动常以戏聚人。文人雅士和士大夫阶层深爱昆曲的曲调婉转细腻、词文清丽雅致,因此,南来的移民同乡聚会、会馆演出、官邸私宅的堂会上,十分盛行昆曲。而通俗活泼的本土高腔融汇外来的弋阳腔,则十分契合下层人民的喜好,深受市井百姓的欢迎,“曲文俚质”“虽妇孺亦能解”[19]。随着移民社会的融合发展,人们的审美兴趣逐渐丰富多元,最终形成川剧五腔融合、语言诙谐风趣、生活气息浓郁、群众基础广泛的特点,尤其是 “变脸”“喷火”“水袖”等独树一帜。
四是精英艺术家个人的创新实践对川剧形成的贡献。如昆曲艺人周辅臣、赖家林以及川戏班艺人岳春等,根据四川人的欣赏习惯,以成都语音为标准,对昆曲的唱词和念白适当矫正,唱腔仍然保持苏韵,使其逐渐演变为川剧的昆腔。再如专攻秦腔花旦的魏长生,在四川本土声调基础上,改革秦腔传统唱法,将秦腔、京腔和徽调融会贯通,创造出川剧的弹戏[20]。
五是行业团体对其创新起到了推动作用。在川剧的形成过程中,专业戏班和行业组织发挥了重要的促进作用。清代以来,成都的戏曲演出,逐渐以班部为演出单位组织艺人。据不完全统计,雍正至宣统180多年间,活跃于成都地区的知名戏班多达30余家[21],如舒颐班、庆华班、金贵班、双庆部等,各团体之间既有竞争,也有切磋合作,为川剧五腔荟萃进行了诸多宝贵实践。除了小型戏班,还有规模较大的行业组织更有目的地推动川剧改良和发展。如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在川督锡良的支持下,周善培主持成立了戏曲改良公会。他们组织乡绅富商集资兴建专业戏园,改进川剧管理,改良剧本,对一些包含淫秽和凶杀内容的曲目起到了很好的净化和提升作用。
成都三千多年来的持续繁荣,是一代又一代成都人不断开拓进取、敢为人先的结果。从都江堰的无坝引水自流灌溉系统,到最早利用天然气、最早开设官办学校、最早的地方志、最早的雕版印刷品、最早的文人词集、最早的纸币交子等等,成都历史上涌现出了大批创新创造。历史证明,几千年来源源不断的创新实践为成都这座城市培育了独特而肥沃的创新生态土壤,也给当代经济社会发展以诸多启示。
历史上成都经历了数次大移民,天南地北的移民在成都安家创业,各地不同的生产工艺、生活习俗、文化艺术等汇聚于此,为创新提供了重要的源泉和基础。
秦灭巴蜀后的成都历史上第一次大移民,带来了关中等地先进的冶金炼铁工艺等,李冰等大批政治、管理、技术方面的创新人才来到成都建功立业。汉末三国的第二次移民潮,使数万家“东州士”( 汉末避乱入蜀依附刘焉、刘璋父子之人士及其后人),大批荆楚军人、文士、工匠,以及众多归降迁徙的氐羌少数民族在成都实现大融合,冶铁、井盐、蜀锦、漆器、竹器等领域都得到长足发展。明末清初,涉及百余万人的“湖广填四川”,是成都历史上的第三次移民潮,也是成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浪潮。天南地北的移民中有不少善于经营的商人,也有许多手工业能工巧匠,他们给纺织、酿酒、印刷、金属加工等领域带来了先进工艺,创造了具有独特魅力的川菜、川剧等。抗日战争至新中国成立前后,是成都历史上最近一次大规模移民。抗战时期,8所大学内迁至成都,大批知识分子涌入四川,许多文化大师齐聚华西坝,殷实的人才促进了成都教育大发展。抗战内迁了大批工厂企业、政府机关、居民群众等,有研究统计,抗战中后期成都城市人口较战前增加了42.8%,达 742188人[22],城市医疗、经济、农业、工商业等也有较大发展。新中国成立后,来自北方晋、豫、鲁、陕等省的南下干部与三线建设时内迁的以军工为主的工厂企业、科研院所的几十万移民大军,极大地促进了成都工业和城市发展,尤其是电子信息、航空等产业,为成都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次又一次的移民潮,带来了成都历史上一次次的经济、社会、文化创新高峰,也形成了兼容并蓄的文化传统。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成都大胆吸收、广泛借鉴各种外来文化,并敢于为我所用地创新创造,进而实现新的跨越。多元并包的融合精神是成都城市创新文化的重要源泉,包容精神成为重要的城市文化基因。成都从不排外的包容和开明,给外来移民提供了宽松和谐的创业环境和氛围,让他们在成都取得非凡卓越的创新成就。
成都历史上的重大创新,通常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是在历次甚至历代的不断探索中,不畏险阻地执着实践,才最终创造出来。
以都江堰水利工程来说,它并非李冰一人一时之力所建。在汲取前人治水成功实践和宝贵经验基础上,李冰科学利用自然规律,依据“乘势利导,因时制宜”的理念,巧妙设计鱼嘴分导江水、利用飞沙堰溢洪排沙、开凿宝瓶口总控内江进水,成功治理了岷江水患。李冰之后,历代一直坚守都江堰水利工程的管理、维修和维护工作。如西汉时期专设“蜀都水”作为专职管理水利的衙门,主持都江堰一年一度的岁修工程;三国时期诸葛亮专设堰官,并调军队1200人驻防都江堰[23]。李冰“深淘滩,低作堰”的治水六字诀,也被历代奉为圭臬,代代相传。除了继承传统,后人对都江堰水利工程的维护也在不断创新。为了能修筑牢固的堰堤,诸多治水人都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如元代李秉彝以砌石结构的“硬堰”,替代传统的卵石竹笼结构堤堰,直到民国首任四川水利局局长张沅在1935年采用水泥浆砌石条的现代建材和工艺,才真正实现“筑之坚”[24]。
成都人的执着精神是培育创新并使其保有持续活力的重要基础。成都历史上许多的世界第一、中国第一,都是历代成都人持之以恒、勤奋务实,在不怕挫折、不懈拼搏的执着追求中创造出来的。这座城市拥有极强的历史延续性和超凡的文化再生能力,两千多年来城址不迁、城名不改,自汉代就名列五都,长期持续繁荣,在全国乃至世界都享有相当美誉度。
成都人素来不拘泥传统,有推陈出新、敢为人先的文化传统。蜀汉丞相诸葛亮在《戒子篇》中提出的“致远”,既是对子孙的训诫,也是对百姓的警示。理想远大、敢想敢做、追求卓越,确实也成为后世成都人的重要文化特征。成都位于四川盆地西部的成都平原腹地,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在交通上阻碍蜀人同外界的接触和交流,却也激发了蜀人对外部世界的好奇欲望,造就了蜀人富于想象、活跃散发、具有浪漫主义的思维特点,以及勇于超越藩篱、开创进取的文化精神。对待外来文化或新鲜事物一贯保持开明态度,这是一种源于悠久历史和富庶文明的文化自信。
古往今来,成都人能够勇敢地立于历史潮头,敏感地把握时代风尚,勇于打破现实的“死水”,乐于尝试各种新生事物,善于革故鼎新。例如,当腐朽的清政府借铁路国有名义,将商办川汉铁路收归国有,又将路权出卖给英、法、德、美四国银行,成都人振臂一呼,掀起了以成都为中心的声势浩大的保路运动,成为辛亥革命的导火线。1979年6月25日,位于成都都江堰的四川宁江机床厂在《人民日报》刊登直接接受国内外用户的订货广告,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份生产资料广告,率先突破了计划经济体制下“生产资料不是商品”的禁区,给企业注入了由生产型向生产经营型转轨的强劲动力。1980年12月底,蜀都大厦股份有限公司发行了新中国第一支股票。
正是这种敢为人先的开创精神,为成都历史上的一系列伟大创新实践营造了优良的文化生态。可以说,致远进取的改革精神是成都城市创新生态的核心动力,也是成都这座古老的城市始终焕发出青春活力和生机、持续吸引世人瞩目的奥秘之一。
成都人很早就善于运用系统思维的方法来认识世界和解决问题。成都历史上的创新成果之间通常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联系和相互促进的。
例如,秦汉时期,李冰带领百姓修建都江堰水利工程,治理岷江水患,这一水利科学上的创新实践,又成为社会经济创新和联动各领域创新的引擎。都江堰的创新首先惠及农业。都江堰为成都平原营建了“水旱从人”的发达的灌溉系统,农业得到飞跃式发展。丰富的水资源和密集的河流水网,以及精耕细作的农业,使成都首创了全国最早的稻田养鱼法。江河得以治理,耕地面积迅速扩大,对生产工具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促成了铁犁等铁冶农具的出现。成都作为西部乃至全国的冶铁中心,是铁器在生产生活中实现普及的保障。从水利到农业、渔业,再到手工业、商业等,各领域相互联动,形成了孕育创新的良性循环生态系统。再如,北宋时期,成都金融领域出现了人类第一次使用纸币交子的创新实践,这也不是孤立、偶发的。当时成都是全国重要的造纸中心和印刷中心,造纸品类丰富、工艺精湛,不仅有广受欢迎的麻纸、笺纸,还有经磨耐用适合制作纸币的楮纸。此外,发达的印刷术也为交子的出现提供了必备的多色套印技术等。
从历史经验来看,突出的创新成就往往需要发达的产业生态作为支撑,同时创新实践也发散式辐射到各产业领域,促进社会全面发展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