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层次探析及其现实意义*

2022-02-03 21:04刘华初
广东社会科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层次性全球化马克思

刘华初

随着20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以及新一波全球化运动的兴起,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逐渐得到重视与研究。我们知道,马克思宏大的思想体系由相互联系的三个理论或者学科部分组成:哲学、政治经济学与科学社会主义。这几个部分以层次性结构来理解会更清晰,而且更有说服力。其一,以科学的方法对资本主义进行哲学、政治经济学与社会学的批判,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主线,与这个主线相伴随的是其世界历史的思想。因此,哲学对于马克思来说是后者的理论基础,尤其唯物史观作为一种辩证历史方法,是对资本主义进行政治经济学分析、为无产阶级实现人类解放使命的探索提供方法论支持,是最基础性的层次。其二是对资本主义的社会分析层次,即政治经济学批判,它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具体地运用到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中,既为无产阶级提供革命思想武器的根据,也是对哲学原理与方法论的验证。这个层次既是对第一层次即哲学理论与方法层次的运用,同时还是第三层次的直接基础。其三就是革命实践的理论,科学社会主义是前两者的理论归宿,理论最终要在实践中证明自己并实现自己的生命力。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是如此逐层深入的,当然,这样的层次划分并不是泾渭分明、绝对的,因为马克思的思想总体上都是融为一体的。而世界历史思想就是马克思这样一个典型地贯穿三个层次,并且内在融贯相通的有机整体。

一、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层次性观念

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是作为唯物史观的一个重要命题——或者依托在唯物史观上、与之平行的一个命题——“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而提出的:“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0—541页。

从哲学意义上来说,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可归属于唯物史观范畴,唯物史观在理论上直接来源于黑格尔的历史哲学,黑格尔也有世界历史的思想,“哲学用以观察历史的惟一的‘思想’便是理性这个简单的概念;‘理性’是世界的主宰,世界历史因此是一种合理的过程。”②[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北京:三联书店,1956年,第47页。在黑格尔看来,世界历史是各民族与国家在广泛的联系与相互交往的过程中形成的有机统一的整体,“这种过渡和联系使我们达到全体的联系——达到世界历史成为世界历史概念。”③[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第113页。世界历史是自由意识的不断发展过程,人类逐步实现自由的过程,是一种观念与自然整体性互动的过程。马克思也认同历史的整体性与过程,但否认是理性与精神的展开,因为黑格尔唯心主义历史观只能为资本主义制度进行所谓“存在即合理”的辩护,却不能在实践中对现实社会与世界的发展提出建设性的看法,因而不能运用于改造世界的社会实践。马克思尽管批评黑格尔的“头脚倒置”,但对黑格尔深刻的历史辩证法却始终保持崇敬之心,而对青年黑格尔派则不以为然,批评他们为“玄想家”,把当时青年黑格尔派为主要代表的德国哲学称为“德意志意识形态”,认为他们试图在纯粹思想层面的批判中进行反对现实制度的斗争。这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看来,是颠倒思想与现实、意识与存在的基本关系的唯心主义。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是物质性的、自然的、人的现实与感性的活动,“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是‘自我意识’、世界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幽灵的某种纯粹的抽象行动,而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9页。。这样,马克思把世界历史的科学性建立在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上,而非黑格尔唯心主义所谓绝对理性的“世界精神”。

与黑格尔的思辨历史观不同,在论证世界历史的必然规律方面,马克思采用一系列规范性的科学概念: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劳动等可以客观化的实证要素,运用经济分析、社会分析的方法,通过研究资本主义社会核心要素的内在冲突,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性。例如,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主张从抽象思辨转向人类社会,把生产力变成为一个完全科学的概念,并联系生产关系,揭示生产力在生产方式、乃至整个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则是用观念、想象来补充缺少的事实,如对力的解释;而马克思则受到达尔文进化论和物理科学成就的启发,从“自然选择”、“生存竞争”等科学词语中发现了人类社会可能存在的类似因素,在社会发展的动态过程中研究其各种主要力量与要素的相互作用,研究阶级差别等社会不平衡构成动态的历史发展过程,并用来解释人类社会的历史变迁与世界历史的必然发展趋势。

具体而言,在《1857年经济学手稿》与《资本论》中,马克思把世界历史思想的科学性落实到对资本主义现实社会的政治经济学分析上,落实到基于经济利益的分析。《资本论》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百科全书”,围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交换方式的社会批判使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与其科学社会主义革命理论实现了高度的统一。历史唯物主义是其基本的世界观,为资本主义社会批判提供理论层次,历史辩证法则提供了方法论层次的支持。在现实世界中,物的关系体现着人的关系,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中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因此,世界与历史的结构不是自然、宗教、哲学、政治等简单拼凑的版图,而是在生产方式主导下的社会有机整体。所以,没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传统哲学或“纯粹哲学”不可能从诸如“法的关系”中真正理解这种有机结构体。正如恩格斯用“现代世界观”扬弃纯思辨哲学,“这种世界观不应当在某种特殊的科学的科学中,而应当在各种现实的科学中得到证实和表现出来。”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46页。

有什么样的理论,就有什么样的方法,理论提供的视野与操作性的方法在本质上具有同一性。有学者指出马克思世界历史范畴的四个相关层次与含义的整体性并从方法论上进行了逻辑阐释。②叶险明:《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建构的方法和逻辑》,《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6期。不过,马克思世界历史的思想纵深是更宏阔的理论结构。还有学者提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方法是一种兼有整体性的层次分析方法,“马克思在《资本论》研究中的层次性方法,包括演绎主义的分析法、数理实证及建模分析法、引证法、实验研究法以及归纳和演绎分析的方法和历史主义的研究方法”③卫兴华、张建君:《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方法论的整体性和层次性》,《理论学刊》2008年第1期。,由此可知,《资本论》具有整体观下的层次性,这为其世界历史思想提供了来自政治经济学层次的支持。这样,马克思就从思辨的哲学批判走向实证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透彻分析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实质,进而深化了哲学与历史批判的层次。

马克思没有停留在这个层次,而是进一步提升到对人道主义、空想社会主义的批判,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提供了思想武器,“历史的领导权已经转到无产阶级手中”,无论是费尔巴哈人本学基础,还是空想社会主义的现实立足点问题得到了解决,由此达到科学性与革命实践性的统一,“无产阶级只有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共产主义一一它的事业一一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而各个人的世界历史性的存在,也就是与世界历史直接相联系的各个人的存在。”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9页。即便在晚年,马克思在研究古代社会史的同时,仍然继续关注政治经济学研究,并进行《资本论》与其相关内容的修改、写作,通过实证考察,进一步论述世界历史的发展规律。

二、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社会性层次

作为伟大的古典社会学家,马克思非常重视对现实社会的分析,从对资本主义现实社会的基本矛盾中进行“社会解剖”,分析世界历史发展的运动规律性。从思想内容来说,其社会学理论与其他部分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既与政治经济学分析与晚年人类学笔记密切关联,又表现在早期有关唯物史观的论述中,对黑格尔的“头脚倒置”就是从绝对精神回到现实社会而实现的。例如,马克思中晚年有一个关于政治革命思想的不断反思过程,主要表现在他转向《资本论》的撰写与研究、转向“两个笔记”研究的思想轨迹上。从政治革命转向更深层次的社会改造——通过社会批判鼓动社会革命。这是经过如上所述政治经济学、人类社会学的层次性转换之后的思想结果,也是马克思面对现实中一系列革命发展效果的反思后得到的结论。现实社会中资本的逻辑不是可以用单一层次的政治逻辑能够阐明清楚的,政治逻辑需要在社会之中得到解释,因为社会除了政治,还有经济、意识形态与思想文化等,是一个多层次的复合构成。换言之,探明社会的层次性结构才是真正建立马克思学说的科学基石,社会的层次性逻辑比单纯的政治逻辑要复杂得多,比单纯的政治经济学逻辑也更有层次深度。

在社会学意义上,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与其说是一种有关世界历史的观念,不如说是现实的社会分析与社会改造运动。它的客观性、科学性建立在现实社会的层次分析基础上,它的革命实践性建立在阶级社会的革命、层次性改造活动中。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批评路易—菲力浦时提到社会的深度层次性,以及各层次内复杂的运动,“不言而喻,现代社会深层次的暗潮流他永远闭眼不看,而表面上明摆着的最清楚不过的变化,也是这样一个把头脑的全部活力都用来耍嘴皮的人所深恶痛绝的。”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7—138页。这种社会的层次复杂性显然要比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如下所说的层次性更有深刻内容,“生理学当然是有生命体的物理学,特别是有生命体的化学,但同时也不再是专门的化学,因为它一方面限制了自己的范围,另一方面却由此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第506页。

马克思说,“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资产阶级社会是最发达的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因此,那些表现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于它的结构的理解,同时也能使我们透视一切已经覆灭的社会形式的结构和生产关系。资产阶级社会借这些社会制度的残片和因素建立起来,其中一部分是还未克服的遗物,继续在这里存留着,一部分原来只是征兆的东西,发展到具有充分意义,等等。”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9页。有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复杂层次性把握,了解古代经济就容易得多,因为,尽管不能抹杀历史差别,但早期社会形态的各种关系会在新的发展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对应层次上以歪曲或者萎缩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观念不仅受到黑格尔历史辩证法的影响,而且有深刻的达尔文生物进化论的科学痕迹。

马克思是在分析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提出世界历史思想的。在早期《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就表现出其清晰的社会复合层次观。他认为政治解放可以与宗教问题同时并存,属于不同的层次,而且把宗教问题还原为现实的社会问题,并对政治问题与社会问题进行了层次区分,社会解放包括了政治解放。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谈论到社会层次与个体层次之间的关系,“单个人随着自己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受到日益扩大的、归根结底表现为世界市场的力量的支配。”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41页。世界历史是以生产力与资本主义开辟的世界市场为基础的,世界市场是由于社会化大生产和交通工具的发明而逐渐形成的,它使得原来相互隔绝而封闭的民族与国家彼此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而同时,每个个体人也借助世界市场实现自我的改造,突破原来的时空限制,融入新的世界性交流中来。换言之,“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41页。在走向共产主义广泛联系的世界历史过程中,个人在改造社会的同时,也实现自身的解放和个人的全面发展。

类似于社会层次分析,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还可以沿着时间与空间两个关联维度展开,即对历史进行空间化,同时对世界市场进行时间化处理。全球化的最大空间都终有枯竭的一天,如果资本主义生产的核心逻辑资本积累的时空矛盾保持不变的话。这正是列斐伏尔、哈维等人所谓的马克思社会空间理解图式。在空间也可以被社会关系化之后,自然空间叠加上了社会的属性层次而转化为社会空间,社会空间不仅需要拓深新的层次,世界历史还需要建构新的层次性社会空间。此外,从网络空间的资本化与消费趋向可以看到资本逻辑在技术层次上展现的空间渗透力量,把现实的社会转化到网络空间隐含着另一个空间的世界历史逻辑。

在《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解剖”中,马克思通过资本生产逻辑的分析,解释这个社会驱动力如何让社会历史成为世界历史,最终导致人的解放问题的。而人的发展是一个逐层推进的辩证发展过程,“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式,在这种形式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核鼓励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一件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它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它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07—108页。。在地域性的个人转变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时,“由于给所有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01页。,而不只是“世界的文学”这样的社会精神公共产品。

马克思晚年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研究转向,即对俄国公社及其农业经济的研究,揭示东方社会的独特性,为包括殖民地半殖民地在内的后发地区的革命提出“卡夫丁峡谷”方案。而且,马克思还对有关原始部落的民主政治组织以及他们的财产共有制度感兴趣,其中既有政治层次的内容,也有经济学与社会学的层次。在晚年的《人类学笔记》、《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更关注各民族独特社会特征,试图通过东方社会的特有制度分析,补充和深入其社会学研究。因为,社会学研究范式具有一定的科学实证性,基于它才可能把历史学关于事件的学问转化为关于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过程及其相互关系的科学。社会是复杂的,其各个环节、要素构成相互依存、连续发展的有机整体,因而它是一个反映人类社会生活诸要素之间全面联系与有机互动的整体性范畴。自然具有强大的基础性力量,比起人类一时强烈的能动性而言更有持久与稳定表现的特征,而且它常常让人类一些不和谐的行为后果显现出来给予人们以警示。如果说人类本身具有很多自然的属性特征的话,那么这些人类学的特征显然要超越人类社会历史这样有限尺度内的人为力量。

从世界历史思想来说,在资本主义开创“世界历史”之前,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作为“地域性历史”可能是孤立地发展起来的,如何能够有整齐一致的历史步伐或序列呢?但无论哪种形态,都有直接的“人的依赖关系”特征,因而必须走向“基于物的依赖关系的人的独立性”。在资本主义发展出世界历史之后,资本主义历史阶段具有不可逾越的层次。尽管从世界历史来看,社会形态的演进有一个基本样式,但就某个特定民族或国家来说,由于历史条件完全可以跨越其中某一具体的社会形态的层次,如政治制度层次,即俄国农村公社跨越“卡夫丁峡谷”可能性的论断。因为跨越很可能只是单一层次上的跨越,它并不能够同时伴随其他层次,特别是经济层次、社会文化与思想等层次的跨越,因而就需要在这些层次上进行适当的弥补,“吸收资本主义一切积极的成果”,也就是说,单一层次(例如政治制度)的跨越只有暂时性的形式意义,并不能有持久的合理性,甚至经济基础层次的跨越也需要科学技术等细化层次的条件支撑,而非简单的分配制度的改变,所以,整体层次上的社会跨越才是真正的跨越。

三、新时代背景下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意义

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科学性不在于抽象的科学概念,而在于其改造社会的实践宗旨。“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03页。唯有实践指向的历史研究才是真正科学的。在“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过程中,世界历史分化出“国际社会”的实证性演变层次,这个层次与“世界历史”形成一种相互关联的辩证逻辑关系。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多层次性告诉我们,其科学性就不在于某个单一层次的合理性或者个别结论的正确与否。全球化的迅速发展为当今世界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全球化乃是人类遭遇的新命运,是世界正在经历的又一次社会转型。”②[德]乌尔里希·贝克:《自由与资本主义》,路国林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04页。人类社会总体上越来越走向全球一体化的发展趋势,验证并发展着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

众所周知,全球化是人类社会客观的、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这一历史进程归根结底源于生产力发展,始于世界市场的形成。一般认为,它经历过几次高潮:15—16世纪航海时代的开启、18世纪后期工业革命时代的来临,还有19世纪末期第二次工业化时代、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浪潮。对于全球化的时间起点众说纷纭,但是,直到20世纪80年代,市场经济逐渐成为世界主导的经济制度,世界市场才真正形成。这也催生了全球化这一概念的流行。有关全球化的理论研究层出不穷,有西方主流派全球化理论,还有“新左派”全球化理论和马克思主义的全球化理论。据约翰·卡西迪所说,“全球化是20世纪末每个人都在谈论的时髦话题,但150年前马克思就预见到它的许多后果。”③[美]约翰·卡西迪:《马克思的回归》,童建挺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第4页。当然,全球化与世界历史思想不尽相同,前者虽然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等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些方面,但就当前而言主要是经济全球化,具体表现为国际分工合作领域的扩大、世界市场与全球贸易以及跨国公司的繁荣兴旺;而后者的最终指向是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具有更崇高的指向性。

21世纪以来全球化遭受一次次打击。针对全球化的抗议曾经主要在发展中国家,但让人惊讶的是,1999年西雅图WTO会议遭遇抗议之后,发达国家的抗议浪潮却越来越多。为何曾经给多方带来增长与利益的全球化如今却遭遇争议呢?全球化问题已经成为我们时代最紧迫的重要问题之一。2008年金融危机更使全球化受到重创,世界市场与贸易大幅下降,这些导致当前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社会上的难民危机、政治上的民粹主义、外交上的孤立主义盛行。全球化早期发动者与受益者英国“脱欧”、特别是全球化最大受益者美国,在特朗普上台以来的所谓“美国优先”导致近些年来严重的全球化停滞甚至倒退现象。逆全球化思潮是当前资本主义全球化危机和自身矛盾的深刻体现,迅速发展和扩散开来的民粹主义、恐怖主义、保守主义等思想潮流,严重阻碍了世界历史的具体展现与发展。

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不仅为我们理解经济全球化提供了理论视野,而且为我们理解从经济到政治、意识形态、文化与社会普遍交往等层面上起伏不断、错综复杂的发展现状与未来预测准备了一副既科学又有人类关怀的思想武器。当我们在单一的经济全球化突飞猛进时,要十分警惕不同层次之间的摩擦而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例如因分配制度的差异而导致的“逆全球化”暗流。在自由贸易原则遭受“逆全球化”挑战时,我们需要既保持对未来世界的历史发展方向的乐观态度,同时也要针对性地分层次解决问题,把经济与政治、意识形态相纠缠的复杂问题降解到简化或者单一的层次上;同时,把表象为单一层次而实则为复合层次的问题用整体观的多层次思维来理解与把握。

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明确告诉我们,逆全球化思潮不仅严重背离了当今世界一体化发展的历史潮流,背离了世界市场的基本规律及其表现出来的实践特征,各种“逆全球化”、“去全球化”的政策与举措不可能取得效果。只有坚持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在进一步深入推进全球化的过程中,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层次分明地明确暂时性问题的根源,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全球经济发展失衡和全球性两极分化问题。我们需要清醒地认识到,当今世界全球化的根本动力还是来自经济层面,而社会层次动力机制表明,任何单一的层次变迁与其他层次变迁的非协调性都会导致层次之间的摩擦,以或隐或现的社会问题表达出来。

马克思所预言的世界历史发展总体趋势没有改变,从整体上说也不可能改变,例如阶级分化演变为利益集团的固化,下层贫困处境依然不能根本解决。但是,一些新的社会变化就像新的层次性问题不断出现一样,让马克思的局部判断有所改变,就像马克思晚年东方社会的研究而提出的补充性层次一样,或许将来还有更多的新层次问题随着社会空间的展开而突现出来,例如消费社会、网络空间社会,又如人工智能与生命科学技术对人类本身的挑战从而可能诞生新的社会样态,或者新的社会空间层次,让马克思所说社会基本矛盾不断地发生层次性转移或转化。

全球化是一种复合的社会发展状况,而世界历史是一种有关人类历史发展的哲学观念。但是,要丰富与发展马克思主义,特别是其世界历史思想,在面向现实与未来的意义上理解世界历史思想,就必须面对全球化的当下进程。当我们把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与当前的全球化运动联系起来时,需要保持足够的理论警惕:首先,要看到19世纪中叶与今天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世界历史性”意义的具体状况有很大不同,因此对于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中的一些观点或结论不可简单地套用。其次,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时,要有创新意识。“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70—471页。这条件既有物质性的,也有精神性的、由先辈们遗留下来的传统,让我们运用传统的文化语言创造出世界历史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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