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邦辉,胡庆山
(1.华中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2.贵州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中国被动地卷入现代化进程可追溯至近代以降。源自西方的文化变迁及其理论已然深远地影响着我国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建构。文化变迁(Cultural Change)通常表现为在文化交往和文化创造的过程中旧文化的改变和新文化因素的增加,不同程度地演述文化的产生、发展、变化、衰退和再生的动态发展,以及建构、解构、重构、再解构、再重构的循环往复的变化过程。在历史长河中产生、发展、演变、进化而发展至今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贯穿于整个中华民族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并在今天的社会进程中不断延伸[1]。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少数民族传统体育逐渐失去原来赖以存续的社会基础,又一时难以确立自己在新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困扰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生存与发展的根本性文化矛盾和问题日益凸显;在西方异域文化的轻视态度和强大挤压下,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经历的抗拒、接纳、误读、理解和展望的流变或演化图景为我们研究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变迁提供了明晰理路[2]。那种“削足适履”与“国际接轨”的做法结果会将极具内涵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改造得“面目全非”,那种偏离“现实需要与主体使命共同指向”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创新亟须反思“传统”的特质。习近平总书记2016年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中华文明延续着我们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也需要与时俱进、推陈出新。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3]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的重要组成部分,凝结了中华文明的生活智慧和优秀文化的集体记忆。因此,在多元文化的催化和刺激作用之下,我们须回望过往、立足当下、着眼未来,以反思型思维与全球化、现代性及其危机进行交流对话,用“传统”“现代”和“未来”进行“策问”,找寻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发展具有的普遍认同的内在动力,寻绎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生存空间存续的内在逻辑。
以“传统”看待“现代”,是古老中国面临“现代”转变自始至终的主流姿态[4]。“传统与现代”的命题已深入国人脑海,以至于成为一种文化无意识——似乎缺少传统的参照,“现代”就无从得到认识[5]。对于已经逝去原初文化环境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而言,在如今新的文化环境中是如何存在、如何发展和蜕变的,即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是如何进入“现代”文化空间的,则需要从文化选择视角去思索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资源的演化。因此,用“现代”的视域来回溯“传统”,寻绎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进入当代空间的线索过程,从而认识“此”文化演变的形态和内在的特征,借以描述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发展历程中的文化选择,意味着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可能在新的文化环境中发展和“新生”,其目的在于保存“过去”和建设“未来”。
“传统”是“现代”得以生成的先决条件[6]。我们省思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历程可以发现,当代中国传统文化历经“现代化价值理想”从“外在冲击”到“内在转化”的过程[7],过程中的诸如理性精神、生境变化等内外因素变化促进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新的创造”,为传统体育的现代转换和承续提供了新的契机。首先,中国传统农耕文化环境是少数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及其文化存在的根由;其次,少数民族生存的环境决定了该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其生产生活过程中积累的经验教训和传习下来的仪式符号演变成了富有该民族特质的民族体育文化品格[8]。这种仪式符号被现代赋予了“体育文化”的“生活化”意涵,在社会学变迁理论中被描述为“内在转化”,以至于在“传统”与“现代”的相互写照中,“现代”呈现出鲜明的“理性精神”特质[9]。从严格意义上讲,作为乡土文化精华之一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脱离了传统的乡土环境也就失去了赖以存续的文化生存空间。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空间是不可再生的,且随着“外在冲击”会不断地消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进入现代社会就意味着或迟或早地被改造甚至消失。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需要警惕和反省。
传统就是“活在现在的过去”。从定义上看,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意指长期流传在各少数民族族群生产生活中,具有区别于“他族”体育的特点,兼具育人育体的文化属性,能强健体魄、娱乐身心的身体实践活动[10]。从这一角度看,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是中华民族身体文化符号的实践表达。从其源起、发展及丰富的传统体育项目资源来看,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与各民族存在的自然地理环境,以及生产生活样态、经济发展状况、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等有着密切的关系,其内生动力源于“生活空间”的耦合[11]。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来分析,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就是指社会变迁(亦有文化冲突、环境变迁)过程中具有传统和民族特征的身体文化活动,它兼具育体和化人的二重属性。在时间序列上,我们把“传统的”理解为“是过去的”。传统是相对于现代社会而言的,“传统存在于现代社会但却产生于古代社会”,即传统就是“活在现在的过去”[12]。要让过去的“它”适应现代社会的环境,就需要以现代人的理解方式传习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回到体现民族体育文化精神本真的原初形态与历史情境中去,以重新认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原初性的事实本体与整体性真面目,这既超越了学界谈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合法性”危机问题的范畴,也克服了体育文化研究繁荣背后所显露的文化无根性的困境,“视界融合”的意义和价值不言而喻。
传统是过去的“活态表达”。具有“历史性”的传统既是过去的再现,也是“优势”过去在现实中的创造。胡小明教授参与的专家组曾多次走进多民族的贵州山区,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进行蹲点式田野调查,他们通过对贵州苗族独木龙舟的考察与实证,证明了“在全球化、现代化、数据化浪潮中的当今社会,仍有和苗族独木龙舟一样的来自于巫术礼仪的程式化竞技游戏以‘原生态’形式存在,暂时还没有被工业社会下的现代体育标准进行规范化改造,仍然可以保持其原生态形式在民间有限地域空间里作为礼仪性民俗延续”[13]。这是现代社会里保存较好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原初形态,也是“活在现在的过去”的典例,亦是寻觅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过去”的“活态表达”。
在贵州台江县、施秉县地域空间里的苗族独木龙舟,其制作技法采用最为传统的工匠技术,从“砍树”到“下水”再到“起龙”的全过程都具有浓厚的“巫风”民俗,在龙舟竞渡过程中多以祭祀祈求风调雨顺为显性目的,而传播宗族凝聚团结和彰显族群实力为隐性寓意。然则,“巫术仪式的形成构建了身体文化传承的基本形式,各民族的传统体育具有重要的多元文化价值,其具有的休闲和娱乐特色在未来体育中得到了重视”[14]则是“现代”赋予其“传统”新的蕴意。这是关于人地关系的逻辑叙事。因为,只有在此地、此时、此族群的身体演进的文化构成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原始形态,而在他处则难现此景。因此,贵州台江苗族独木龙舟如果离开了传统乡土空间进行“表演”,则已不具有“原初性”,亦不是贵州苗族传统文化的“台江独木龙舟”了。可能是基于人的认识与现实的差异,在笔者看来,现在“展演”的苗族独木龙舟是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赋予意义的过程的表达,是对其文化事象的意识和经验的陈述,而非现实对象的再现。
基于此,从传统之惯性的思维来辨识或选择传统,应在无意识地继承与发扬传统的基础上有意识地超越。文化选择是文化冲突与应对过程中具有文化主体意识的人承袭传统又超越传统的设计性活动[15]。而人是一种即时而超越的存在,人不会满足于现有的一切,总要试图超越旧有的传统与定在,成就某种创新,体现人主体性存在的力量[16]。这在根本上道出了主体的多样性,即主体既有其自有的观念和理性维度(意识主体),也有其蕴含的文化和历史维度(历史载体),还有其想象的虚构和创造维度(社会传承)。这便在无意识对意识的沁润中,呈现出人作为意识与无意识统一的存在[17]。这启示性地表明:当人们通过“身体语言”来诠释传统体育事项时,即以集体习惯、以约定俗成的基础性的“身体实践”的“语言”作为基于当下现实社会所接受的表达手段时,已经暗含着一套相互关联的理论与方法信念[18]。这意味着被言说的事实已不再是“纯粹的事实”了,它容许作出选择、评价与批评[19]。由上可观之:文化选择不仅是人应对自然的适应性超越(Beyond),也是人对自身所创造的旧有(式)文化的一定程度的超越性适应,其在传递既有意义的同时创造着新的意义[20]。正是在这种理解中,人们不断地形成了新的传统。以此,站在“传统”的视角审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现代变迁,其发展理路亦需遵从在无意识地继承与发扬传统的基础上有意识地超越,这种超越是在寻找一种新的本土化的研究范式,以科学发展观来进行尝试性的验证,进一步检视传统发展到现在之实况,目的是构想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发展的“未来”图景。
综上,“过去”如何影响及造成“现代”,是“现代”如何创造“过去”的应答[21]。这可作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重构的理性要素。“在以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对话格局为主要特征的现代化已经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世界的各个地区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哪怕是边缘的少数民族村寨”[22]也难以避免文化碰撞和环境变化带来的忧虑,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特有的表现形式渐被涵化、文化边界渐被消解、发展路径渐被复制等,导致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特殊性”和“民族性”渐行渐远,给人类的表达赋予了意向性、混杂性和模糊性的特征。而置处于“现代性”的基点给定“新时代”的表现形式,则实指经“包装”后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内涵得以被“重新”认识,这里似乎呈现出了形式与实体的一种互换。因此,从过去偏安一隅的生存场域转换到多重建构的现代文化环境,需要我们冷静地把握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复杂性,用“他者”的身份反观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存在环境和演变历程,使之不至于被强势的竞技体育文化标准化、模式化。也正因此,将“现代”从传统话语中拯救出来,在“文化流动”的动态过程中体现当代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发展的应变逻辑,使其以自身面目呈现给世人是有必要的。
作为具体文化形态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会伴随着现代社会生产、生活方式和环境的变化而适应新的环境,在应对文化变迁过程中被新的多元文化挑衅和刺激后出现新的选择。文化选择是文化发展演进过程中自身具有的调节机制[23]。任何一种民族文化在其发展演化过程中都离不开自身的完善和对外来文化的选择性调适,亦有把支离破碎的地方性习俗和程式性流程统一起来,形成一个更为同质的整体,便具备认同的基本条件[24]。文化的选择也必然与文化的发展相伴始终[25]。从这种意义上讲,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选择,就是在“传统”的基础上的延续和创造,“经过现代社会实践的过滤式选择和创造性转换,无疑将成为现代人克服撕裂主体与客体有机联系的‘现代病’的良药”[26]。相对于“现代”而言,我们祖辈生活的社会就是“传统”的社会,而我们生活着的社会就是“现代”社会。那么,在未来的时间序列中,目前生活着的社会就是未来的传统社会,这不难理解。从“传统”到“现代”实质就是时间的延续过程,也是社会线性变迁的过程,其过程没有截然的界限,也无绝对的评判标准,一些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能融入现代社会并较好地发展就是现代社会对其的认同及其在现代社会的选择性适应的结果。传统体育回归生活与体育属性,既是过去的再现,又是传统在现在中的创造。
发展是不可逆的、以线性的方式变动的时间概念,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构成连续性选择和重构,而生存则是积极性的过程概念,其推进过程要么是递进的、逐步的,要么是以革命的方式,实现时期上质的“飞跃”,重视“内源性”过程变迁,以期在改善“传统”中获得新的进展,以适应阶段性的现代化变迁,其内在的文化功能围绕生存这个中心不停地转动,也即不停地演化并得到认同与达致和谐。在这个意义上,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调适与发展,则是以在其演进过程中构造起“共同性”为基础的,是基于文化认同的现代选择,蕴含着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得以延续和发展的建构机理。“生存和发展是文化认同和选择适应的着眼点和归属点”[27],从“古今中外”之文化方针的贯彻到“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之时代任务的落实,再到“文化繁荣”计划的践行,就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点。当代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承过程中的“现代”选择就是对“传统”的延续性传承和继承性创新的过程。
“在轴心时代所形成的各种体育传统中,唯独中国传统体育一直延续至今而未发生过大的断裂。在19世纪西方文化大举进入之前,中国体育文化一直是中国文化精神和传统的重要载体之一。作为中国历史文化领域中的宝贵资源,在轴心时代就已经基本形成的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有着浓厚的文化积淀和鲜明的个性特征。从以武术为主体的武艺和以调节呼吸方法为主体的导引养生,到以身体活动形式满足人们娱乐需求为主体的民间乡土游戏,乃至作为‘活化石’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都记载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28]。“西方文化中心论”的时代已成过去。民族文化多元发展的历史合理性得到了更有力的肯定[29]。如何更好地批判并继承民族传统文化,在中国当代文化建设中充分地体现中华文化的民族特质并使之为当今世界作贡献,成为当下中华民族传统体育发展备受关注的中心话题和文化增效的理性思考[30]。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东方与西方之间以“现代”反思“传统”的对话,构成了少数民族体育文化中“传统”的现代重建,是真正地应对“外在冲击”到“内在转化”不能规避的主题,这势必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调适和创新发展产生更为深远的影响。
“现代”的主轴在时间序列上表现为历史的延续性,而呈现出的社会诸方面的结构性变化则是“现代”的空间坐标[31]。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作为一种物质存在和精神存在,有数个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在时间序列内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方式被予以挖掘、保护和传承,也有多个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在现代社会变迁中濒临绝迹或正在失去生存的空间。经济全球化对传统体育文化发展而言是利弊同在的,众多要素在其背景下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导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呈现出一种极其纷繁变相、令人感到处境尴尬的现实窘态。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多源起于基层民众的自我创造和自发组织,直接反映着各民族(族群)阶段性生活实态,间接地反映出贯穿其生活体验的传统文化样态,其本真亦是通俗的,人与其文化间的互动更利于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生生存续”。“新变”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也是在与以欧美等西方强势体育文化为中心文化的对话交流中选择性地发展并走向全人类的,中国武术的国际化传播缓慢进程就是其生动的写照。然而,正是“现代”塑造着少数民族体育文化的中国风貌,正是“传统”彰显着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中国智慧。这不仅是一种知识立场,也是一种文化态度[32],以至于无论是将传统进行现代化诠释以实现“对接”的努力,还是依据传统抵制现代文明的企图,都暗含着这样一种思路:不以现代文明标准评判传统文化,决定取舍,裁断其是否合宜[33]。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之发展,是在与各种现代文化的互动中获得想象力和创造性,是基于文化需要而作出有选择性的创新与组合,势必需将其有用的内容有机地置入固有的传统文化之中,这就是所谓的文化重构或重塑。这种重构或重塑或将利于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结构重组或者运作功能的创新性变革。当然,此种文化适应性更替要立足于文化生存根基之上,不可出现“结构性失灵”之困,要与生活实践联系紧密、与自然环境相协调、与文化自信相匹配、与内生价值相认同。“新变”“重构”需在遵从少数民族体育文化“多元化”特质的前提下进行“适应性”的选择和组合,而不是改头换面重新来过[34]。国内有邱丕相、白晋湘、郝勤、刘青、王岗、戴国斌、刘坚、万义等知名专家学者,基于田野调查研究发现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经历着“无意识到有意识的觉醒”,是“农村到城市空间的扩展”“城乡文化的变迁”“大众生活方式的改变”等多向度融合发展的历程,“意识自觉”“认同自我”“文化自信”“追寻元典”“历史溯源”亦是“传统”选择“现代”的适应性的选择或“新变”。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不仅要在理论层面上揭示其被隐藏和被掩盖的极具“民族”“传统”“文化”的真实,而且需在实践层面上提出对“社会生活”“体育文化”进行解构的可能性与必要性[35]。这就意味着,移植而来的外来文化和非本民族“标签”的“民族文化”如果不具备传统文化的根基,就不能被社会生活所接受,便不具有正当性[36]。据此,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现代性重构应成为“一种构建事实的方法”,但前提是应具有“历史形成的视野”,并确立起“以传统选择现代”的基本的认知态度,新构建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既要表达出“创新”“创造”的理念,又要具有“传统”“体育”和“文化”的特征。
因此,应“不以现代文明标准评判传统文化,决定取舍;而是根据本土传统来评判现代文明,裁断其是否合宜”[37],站在“文明”的高度和“现代”的视域来推进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现代化发展,以“传统”选择“现代”的认同观作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适应和构建生存空间的认知态度或理论基础。
我们的一切知识、规范都是以历史地形成的共通意义,并以此意义上的先行理解为基础而得以成立的[38]。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内部所蕴含的“变迁”理论预设确定了理解的先行结构应符合文化变迁的范式转换,任何“解释”都是以“现在的状况”为基础累积展开的。面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承方面出现的“断裂”“断层”“断代”等问题,我们需要立足“现代”,延续和发展其文化,解决现存问题以达至预测“未来”发展之期望。或以某种认识框架实现对现实对象、现实世界的占有与掌握,勾勒出“未来”发展的美好愿景,这正是人类知识的特性所在,亦是对文化发展趋势的新思考和再构建。
“民族传统体育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直作为华夏民族的生活范式,牵系着民族的情感,体味着民族的风俗、伦理,构筑着农业文明社会的多彩生活。”[39]未来是一个可以无限展望,显得无限美好的时代,这是一种单纯基于传统立场看待“现代”的同构理念。尽管初衷如此,但文化现代化进程总是受环境、场域、国别、族群、个人等一些复杂因素的影响,以至于我们的任务始终处在一个未完成状态,这就是为什么文化变迁及文化未来的走向一直是学界热议话题的原因[40]。寻绎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变迁,既要追究其本土根源,又要关照其外来影响[41],以至于未来的少数民族体育“到底是什么”的价值认同与“到底要什么”的价值导向和“到底怎么办”的价值规范之间会产生矛盾冲突,这直接彰显了现当代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选择”与“标准”的矛盾[42]。而这类矛盾是物质性力量所无法解决的,亦会引发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发展抉择新的困惑与迷惘、新的矛盾与冲突。
对于“选择”问题,我们需要对主体进行文化和价值唤醒,从主体的角度进行探讨和解决[43]。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不得不面临一种“被现代化”的变迁过程,这一被动过程意味着其大有可能被现代化“同化”或“质化”[44]。因此,许多人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现代变迁感到无所适从。一些人也多因为这种变化带有外来色彩而陷入深沉的、持久的困惑[45]。这种困惑主要源于某种程度上“中”与“西”文化对立的难以化解,或者“古”与“今”难以理解的困惑。“古”与“今”的困惑亦是“传统”到“现代”再到“未来”发展的困惑,进而转化为如何继承和创新的问题。费孝通先生的“文化自觉”的理论为我们应对这一认知困惑提供了基本遵循。
“文化自觉”理论意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46]。费孝通先生言及“自知之明”是为“加强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适应新环境、新时代选择的自主地位”[47]。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体育文化事象,“自知之明”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存续理论指点了迷津,即既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颂古非今,应在总结和评判传统的基础上,适应新的时代,创造新的文化[48]。我们需要明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本源”、变迁,以及其与外来文化的不同或差异(difference)、独特或独一无二(uniqueness),“不同”和“差异”是度的问题,“独特”和“独一无二”是质的问题[49]。基于此,在文化存续变迁空间中需以“文化自觉”来发展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要做到识“度”和保“质”,这应是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未来发展的基本原则所在。
源流随时空而变迁,同一个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中的项目文化,在不同时期的展演习练形式与内容具有显著差别,同一个少数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在现代社会里同一时令(时间节点)下的展演和习练的差别化,则是保持民族性和避免同质化的有效途径。正如冯天瑜先生所说:“文化的生成是不断运行的过程,留下种种或显或隐的踪迹,指示着未来的去向。人们对这一实存性认知,经历着从‘自在’到‘自觉’的迁衍,其关键环节是文化主体——人的‘自省’能力的提升。”[50]其“自觉”“自省”的观点为我们认识时刻变迁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明确了认知的方向。中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已经深深植根于文化传播和传承主体的中国人的内心之中。我们须正确审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场域运行,以形成多主体认同的价值约定与文化契合;重塑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培根铸魂”的文化认同、文化自尊与文化自信,消除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持有者的主体地位边缘化、核心价值淡化、核心文化失真、文化存续断裂等现象。这就需要考量创新行为的动态规律,坚守“开放中发展,融合中共存”的发展精神,提升发展内驱动力,在保持中华文化的民族性的根基上推进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现代化进程[51]。这是未来应对“现代”即未来的“传统”(及现代)以葆活力的有效方法。未来是现代之“现代”(未来的传统)演变的结果,因此,未来展望绝对不能抹掉当下“现代”的尝试或努力,应让人明白,“现代”的扎实努力是通向光明未来的前提条件。这自然是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发展慎思的一种分析进路。
没有踏实的“现代”努力,何来理想的“未来”[52]?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重构需要分清虚实,站在文化发展的角度以“人的生活世界”为发展向度去重构真实。当下推进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发展,应从理性的维度进行思辨,“借鉴前车”,避免“隔阂肤廓之论”,“抵拒文化模仿”[53],坚持“现代性”这一文化坐标(一种持续进步的、合目的性的、不可逆转的、发展的时间概念),“将民族传统体育中的一些古老命题用今天或者未来发展的理论进行诠释,用科学的理论思维和求实的实践方法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进行甄别、选择、更新和创造性转化,赋予其新的内涵,使其富有新的意义,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民族传统体育的复兴”[54]。仅仅寄望于理想未来,不愿务实地处理“现代”关于发展的问题,结果将无以进入“现代”,势必断送“未来”。这与僵化地纠缠在传统中理解“现代”相比,其消极影响更大。在破旧立新的意识观念之下,中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内在的宇宙观念、世界认知、知识体系和支撑它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现代性变迁,越来越多的民族传统体育在政治行动、商业行为和民众的集体无意识中发生了改变[55]。许多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已经被历史涤除,当然也留下了许多有着深厚文化积淀、悠久历史传承和坚实心理基础的传统项目与项目文化,在生活中存续,在节日里展演;一些项目价值的外延可能变了,但精神内核仍然稳定,不会轻易丧失[56]。历史进程中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变与不变”,生动地体现了“流动的传统”的解释之意。
在新时代背景下,我们要清醒认识当前的形势和挑战,主动作为并肩负起时代赋予的文化重任,加强新时代民族民间体育文化的治理与创新发展[57]。处理好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彰显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生命张力与生活智慧,使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相协调、与当代社会相适应。以“现代”为起点,从娃娃抓起,从追寻元典着手,以内容建设为本、体制改革为要,构建新时代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强起来”的话语体系,建设以“人民需求”和“文化增效”相统一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存续空间的推进路径,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以利于民族体育文化向现代化、社会化、教育化、网络化、生活化、场景化方向发展,满足大众“美好生活”愿景[58],从而真正实现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魂”“体”同在的价值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