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占春 冯博一 艾丹 龙冬 顾建平 刘海燕 胡赳赳
耿占春:对一个真诚思考的艺术家来说,保持着对非思想领域的事物的兴趣是重新获得生命快乐的秘密。这样,就会明白为什么写诗的陈鱼变成了绘画的陈鱼。一个痛苦的陈鱼在绘画艺术中魔法般地成为快乐的陈鱼。如果陈鱼在她的诗歌中总是保持着认知的与伦理的痛苦情感的话,绘画中的陈鱼就是一个感觉主义甚至是享乐主义者。她暂时放弃了确定的符号、语义,在纯粹的知觉经验中寻求着色彩织体的身体意义的能指。语义沉默,快感醒来。似乎她只想把对非思想领域事物的色彩表述作为个人的一种快乐原则。有时候,陈鱼笔下的色彩织体的躯体能指甚至是轻微情色的。在认知的艰难与良知的痛苦之中,非思想领域的知觉活动带来一种针对个人生命的解毒剂。
冯博一:陈鱼的作品不是直接地表现现实的复杂,但不过这也许反而成就了她的创作。因为远离现实使她的艺术保留了寓情的细末微节,凸现了作品本身的质感与神秘。我们在观看她的作品时,常常会遭遇到这样的细枝末节。她是从现实的个人经历中提纯美好的片断,去排遣、释怀她的记忆、爱好与趣味,重新寻拾梦一般的自由与憧憬。同时,她画中的花卉、缠枝、飞鸟等形象,无言地透出一种近于闲适、慵倦、靡丽,甚至有些颓废的心态。从这一点来说,她又是非常真实的,她真实地表现臆想状态下的内心世界,可谓是一种在内心折射的抽象现实。这似乎是中国传统文人伤感主题和自哀自怜在当代文化土壤中的延伸与演绎。尽管当今早已失缺了恬静的桃花源式的存在土壤,不必也不应该去比附新旧文人的生活方式和态度,但作为文人自创和传承的题材,她画中最终指向是通过愕谲的艳丽,代偿现实的污浊,并呼应这种间离与隔望的效果,营造她在喧嚣的世界里无所谓的自我表现与独领风骚。
艾 丹:画画是有趣的事情,画家用构图和色彩来表达内心。陈鱼的内心有时绚丽,有时晦暗,飘逸中有一絲厌世的情绪。我难以描述。如今当画家很不容易,创作时需要躲躲闪闪,因为同行太多。陈鱼很胆大,她放任地挥霍色彩,鲜花怒放,令人心颤。面对陈鱼的作品是难以无动于衷的。我就觉着,艺术家应当向灵魂靠拢,不要像凡人那般生活。看着陈鱼的画,我就想,这个女人挺纯粹的,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女人;是一个沉湎于幻觉和虚无中的女人;是一个脑海里常常浮现出天堂和地狱的女人。陈鱼弱小的身体里却有这么丰富的内容,真是难得啊。
龙 冬:认识陈鱼应该有十年了吧,或者已经过去了十年。这么一大堆时光,她样子还不多变,恐怕得益于内心的坚韧。早先认识陈鱼的人,都知道陈鱼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我一直没有机会读到她的小说。我读过她的诗歌,整本诗歌。除此,还读过她的散文。她文字清楚,自然,流畅。换个说法,是她人在文章里,如鱼得水,明明白白,干干净净。《晒梦场》,整本陈鱼的诗歌自选集。非公开出版。蓝色包封,灰色扉页,怪诞的线绘插图。陈鱼的诗集,我珍藏着,如同是只栖息的倦鸟,安睡在那些我能认可的久远以前的伟大灵魂的羽毛里。为什么?她文如其人,明明白白,干干净净。现在,陈鱼成为了画家,这不是“改行”,不是“开辟新领域”。她原本就是学画儿的。只是读了她的画儿后,这才恍然悟了,她的写作得益于她的绘画。陈鱼坚韧,为她的画儿付出很多。陈鱼的画儿,也给予了我们很多。
顾建平:陈鱼左手写诗右手画画,浑然不食人间烟火。翻看陈鱼的诗集,过目不忘的是其中的线描插图。无须追问曲折线条勾勒的具象是什么,扑面而来的气息引导我们超越尘世障碍,抵达幽渺之境,作逍遥游。陈鱼的彩色作品——相较插图更可以称为“作品”的绘画,给了我新的震撼。浓彩重墨,直接诉诸感官,诉诸内心,完全可以省略命名和诠释。花非花,山水非山水,非是亦非非。尺幅之中张扬着情与欲,是无遮蔽的赤子之体在苍茫自然怀抱里的深长呼吸。凝神静对,最初是感染,神游万里,思接千仞;其次是感动,天分七彩,地无黑白,生命何其恍惚;再次是感悟,陶然忘机,欲辩忘言。
刘海燕:看了陈鱼的这些画作,非常感谢上帝让世间有这样的颜料,让一个天性朴素的人找到表达她内心波澜的方式,找到她命运中最坚实的陪伴。其实,陈鱼在不断地发现配用新颜料,只有心中的颜料,才适合陈鱼。她画的那些非尘世的花朵,那些水云间的事物,那冰雪般的极具魔幻的蓝,那带有钻石光芒的第一滴水,那冰河样的混沌初开,表达的也是上帝的心,是你我在尘世中踮起脚跟也够不着的幻景。这些画作,几乎都有一种冰雪消融或天河、云端的水质感,美幻得只属于梦境。
胡赳赳:一切的流动不居又是纹丝不动的,这是陈鱼画面中奇异的光彩。经得起瞩目、凝视,还有对观众思维的牵引,使人沉浸其中,从而忘记时间。这种“绘画语言”,表明了艺术家的一种能力——能吸引人前来,在她的作品中驻足,待一待,听到些什么。陈鱼找到了自己的方法,而不仅仅拘泥于美学的外在形式,这是一种内在的方法,也是她区别于其他艺术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