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园往事

2022-01-28 21:16王唐银
散文诗(青年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青果细小梧桐树

王唐银

刺园5号

“我们去搬些石膏粉吧。”刺园5号,他指着教学楼后面那座低矮房子。屋顶堆满了梧桐叶子。

神秘的小屋子,我们的体育用品储藏室,木门上,铁链绕成了一个结,一把大锁,锈迹斑斑,门缝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每个周五体育课,秘密才会解开。

他打开门,在角落里找出一个篮球,外皮已经掉了,这已经很好了。神奇的篮球开始在他手指上转动,我们脑袋也在转动,无法掌控的圆,突然就有了规则的生命力。

阳光真好,整个秋天,天空都没有坏脾气。刺园5号,梧桐树掉光了一身叶子,静静地坐在时光里。一只鸽子后面,跟着一群小鸽子。

他在操场上画线,把阳光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几何的秋天,还有一些锋芒。在一片沸腾的操场上,他——我们的体育老师,正为每一个梦想划出游戏规则。

其实,那座篮球架已经腐朽了,木质的支架,摇摇晃晃,撞上去,有碎裂的声音穿过身体。

4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童年很快就过去了。

30年后,我们再次经过刺园5号,那间小房子,已经坍塌,只剩下教学楼后面,那一排高高的梧桐树,还站在那儿,仿佛一生都保持着那个神秘的位置。

旧火车

火车每天都会准时经过这里。

10岁那年,我们放学的呐喊声,能惊起一群飞鸟。

放学了,我们在刺园下面的林子里穿梭。蝉已经不见了踪迹,鸟儿躲在高高的树杈上,不敢出声。这个时候,运煤的火车会缓缓地从远处驶过来,火车的鸣笛声太大了,一瞬间就淹没了我们,鸟儿们再次惊起,躲到远处的暮色里去了。我们像一排猫头鹰,牢牢地蹲在树下,看一车厢一车厢乌黑发亮的煤,从北方来,缓缓经过刺园下边的铁轨,去往南方。

我的同学小A,那只头发蓬松的猫头鹰,这个时候最出神,他的爸爸,在北方一座煤矿里挖煤,這些乌黑的煤,像记忆里,一块又一块燃烧的火苗,我们静静地等火苗熄灭,等一列火车经过。

铁轨太长了,我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童年的尽头。

现在,刺园下,运煤的火车已经不见了,我们还在沿着那条直直的铁轨走。在遥远的南方,或者北方,每年秋天,我们都会带来彼此途经的消息。

青 果

青果挂满枝头的时候,我们玩弹珠、跳房子的心思,有了更高的追求。

年迈的奶奶撑着竹竿在树下打落青果,我们在树下的草丛里,将一粒粒果实扒出来,最大的那颗,已经泛黄,像秋天田野的颜色,但秋天的果实,并不都是甜的。

最高的枝头,竹竿已经够不到了。熟透的果实,总有灵巧的童年,去采摘它。我们在树冠上穿梭,青果叶子包围着我们,风一吹,树冠上便探出几个圆溜溜的脑袋,奶奶在树下一遍遍叮嘱,一席话,被风吹得七零八散。

老去的枝条,成就了最激情的游戏。取一段枝干,削出圆润的尖。敏捷是一条河流,谁碰到了人群中穿梭的青果,谁就失去了最终的角逐。每一颗童心都是自己的主角。我们犯规、躲避,哪怕被一次次击倒,但依然乐此不疲,重新站立。

多年以后,我们也都还在人生中,一次次更壮阔的“青果”游戏里,一路拼搏,跌倒,再向前……

只是一场细小的雪

只是一场细小的雪,童年里唯一一次小雪,在回忆里,就足够盛大了。

她刚转学来的时候,声音也像那细小的雪,轻盈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叫她小雪,只是因为她来自北方。酷热的川南,雪,是我们向往的东西,童话里的东西。

那个冬天,我们在院子里捕鸟,期待寒冬,带来不一样的消息。小雪来了,我们说,雪要来了。等小雪加入时,雪,真的就来了。但雪还不够大,我们的雪人,还长不到北方的模样,小雪说,过了今夜,雪就够厚了。整个刺园,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白,我们在树林里奔跑,白色的雾气从口腔里吐出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一些树干上的鸟窝也不见了,落在雪地上,里面空空的。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雪已经很厚了,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但小雪没来。我们在树下等,从清晨等到黄昏,雪快要融化了,期间,我们堆好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雪人,雪球扔了一地。小雪还是没有来。小雪走了,回到了多雪的北方。她一定走得匆忙,像那场无法预知的雪,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后来,我们常常记起她冰雪的模样,谈论那场童年的雪,到今天,依然还在不停地下,我们堆起的雪人,也总是学不会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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