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知辉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北京 100038)
人类是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开展活动的。“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是一种社会交际活动”[1]。语言总是在社会环境中使用的。无论是口头言说还是书面表达,都涉及说话/写作的现场,交际参与者的实际情况如语言背景、文化背景、思想意识背景等。这些环境要素构成语境,都会影响语言表达。语境是语言活动中一种客观的、普遍的存在。凡有语言活动,就必然存在语境。当然,任何语言实体,当语言单位组合成一体时,上下文或前言后语之间因存在“互文”(相互参照、阐发)的关系,也会形成语境。据此,可将语境界定为:“交际过程中语言表达式表达某种特定意义时所依赖的各种表现为言辞的上下文或不表现为言辞的主客观环境因素”[2]。它既指“上下文”或“前言后语”之间构成的内部语境,也指由参与到语言活动的交际双方及特定场景、环境所构成的外部语境。语境是与交际主体——使用语言的人,语言实体——语言本身,相对而存在的语用基本要素之一。它与具体的语言交际活动密切联系、伴随始终,对语言交际有着重要影响,是语言交际的条件和背景[3]。
脱离语境的语言活动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语言表达总要依托一定的语境进行。语境具有普遍性。任何语言活动,都不可能脱离语境。语境对于交际双方的语言表达与理解都是至关重要的。情报编写就其外在形式而言,是编写者将情报内容以情报产品的形式表达出来供读者阅读的过程;就其实质而言,则承担着将情报机构的情报内容传递给情报用户的职责。因此,情报编写具有双重的交际活动的属性:一是语言交际活动,一是情报交流活动。情报交流赋予情报编写语言交际的功能;语言交际则具体实现情报编写的情报交流功能。编写者与读者/用户成为“交际主体”,情报产品则是“语言实体”,在这种情况下,语境必然成为情报编写的基本要素。忽视语境的作用,就会影响情报产品的表达与理解,情报编写也就难以开展语言交际活动,无法履行情报交流的职能。
当前有关情报编写的研究中,仅有少量文献涉及语言方面的研究,如语言风格——准确、清楚、鲜明、简练、通俗等[4-5],文体特征——重客观叙述和说理,不带感情色彩[6],句式特征——多使用主动语态和简单句[7]。这些文献大多是基于写作活动的一般规律开展探讨的,尚未从语言交际活动的特性包括语境的角度来研究情报编写及情报产品。本文拟借鉴语言学特别是语境研究的理论方法,探讨情报编写中语境研究的意义,语境的构成要素,情报产品语境的构建与利用,以阐明如何根据语境的规律特征来编写情报,从而提高情报产品质量,保障情报交流的成效。
语言是重要的交际工具。除非是自说自话,语言表达都是一个社会交际的过程。因此可以说,语言表达即语言交际。口头语言具有鲜明的社会交际的属性,自不待言。须强调的是,书面语言——篇章同样如此。篇章是语言交际的手段和结果,交际性是篇章的功能特征。任何篇章都“涉及说话人/作者和(潜在的)听话人/读者”[8]。篇章组织的基本目的,是为了实现交际意图,即“交际双方信息的传递,具体来说体现为接收者从表达者那儿获得信息”[9]。在篇章分析中,应根据“语言本身的交际功能”,“联系发话人和受话人双方的认知特征”,探索语言的组织特征和使用特征[10]。语言交际都是在具体的语境中进行的。交际双方应该形成“一种合作态度”,特别是“篇章的作者经常揣摩接受者的可接受程度”,这样才能确保篇章具有“可接受性”[11]。“怎样给自己定位,怎样给对方定位,在什么时空条件下与他人交流”[12],这是由篇章的交际性所规定的基本原则。上述有关篇章研究的论断,揭示了书面语言的表达及其篇章形式,同样具有语言交际的特性。语言表达既成为语言交际,就必然离不开语境。篇章并不完全是自足的,它具有很强的语境依赖性,即放在具体的语境中,才具有现实意义。由此可见,语境应该成为篇章研究重要的切入点。
情报编写不只是一项纯粹的写作活动,它同时带有情报交流、语言交际的属性。编写者是以一种“社会情景身份”,即代表情报机构来编写情报的,负责将情报机构分析研判形成的情报内容编撰成情报产品[13]。情报产品的受众兼具双重身份,既是读者——情报产品的阅读者,也是用户——情报产品的使用者。编写者需要以读者/用户为核心,关照其阅读体验及情报需求等,确保读者/用户阅读情报产品,理解其中的情报内容,并应用到具体工作中。因此,情报编写肩负情报机构与读者/用户之间情报交流的职责。这种情报交流,也可以视为语言交际活动。编写者和读者/用户相当于语言交际活动的主体,分别充当表达者和接收者。情报编写活动可以理解为在一种具体的语言“现场”,编写者和读者/用户需要围绕情报表达主题进行交流、沟通、反馈,因而它同样具有“会话”(conversation)的特征。特别是编写者,需要使用“不同类型的语言或语言变体”,即“社会语言”(social languages)[14],创建合适的话语模式,并凭借这一模式来编写情报。“语言形式的选择不是一个单向的表达过程,更是一个交际参与者相互制约的互动过程”[15]。编写者和读者/用户在情报编写中同样存在“相互制约的互动”关系。编写者与读者/用户之间特定的关系,是理解情报编写活动的本质及规律特征的关键之所在。任何篇章都可以视为“具有一定交际目的和功能的语言单位或交际事件”[9]。情报编写是一种以书面语言为载体的“话语”形式,承担具体的社会交际功能。这一点,长期以来为情报界忽视,或许这也是制约情报产品质量的一个重要因素。
情报编写既是语言交际活动,则必然存在语境。编写者会受到语境因素的支配,在特定语境下编写情报;同时他也会有意识地构建语境,利用语境来表达情报内容。读者/用户总是基于某种语境,来阅读情报产品,理解与吸收其中的情报内容。任何情报产品,其自身也会在篇章内部的上下文之间形成语境。由此可见,情报编写活动的基本要素,包括编写者、读者/用户和情报产品,都不能脱离具体的语境而存在,它们都受到语境的影响或制约。只有三者在语境方面协调一致,才能准确表达与传递情报内容,确保情报编写活动顺利实施。
总之,情报编写具有情报交流的功能,情报交流又兼具语言交际的特性,语言交际则必然具有语境依赖性。“任何语言活动都是以一定的语境为其条件”,“没有语境,就无所谓语言”[16]。编写者、读者/用户以情报产品为载体开展情报交流活动,同一般的语言活动相同,是在具体的语境中进行的。情报编写既受语境的影响,语境成为情报编写重要的研究内容,自是当然之义。
情报编写具有语言交际活动的特性,编写者和读者/用户之间形成了语境场;情报产品作为篇章,也具有语境依赖性:这说明情报编写在语境方面具有语言交际的普遍性特征,必须遵循语境的一般性规律。以下,根据情报编写的特性,进一步阐述情报产品语境研究的必要性。
情报编写活动由“编写者-情报产品-读者/用户”这三个要素构成,可以将其理解为“编写者”和“读者/用户”之间以“情报产品”为中介的一种双向的情报交流过程,它可以细分为以下两个阶段(见图1):
图1 情报编写活动中情报交流的过程
第一个阶段:编写者→情报产品→读者/用户。编写者是情报交流活动的发起者,他将情报内容以情报产品的形式表达出来,然后传递给读者/用户。情报交流的主体及形式为:W→R,C1→I。就是说,编写者(writer,用“W”表示)将情报内容(intelligence content,用“C”表示),以情报产品(intelligence product,用“I”表示)的形式表达出来,提供给读者/用户(readers/users,用“R”表示)。在这一阶段,编写者是情报交流的第一主体,是情报交流的表达者、支配者,读者/用户则是被动的接收者。
第二个阶段:读者/用户→情报产品→编写者。情报交流的主体及形式为:R→W,I→C2。读者/用户阅读情报产品,理解、吸收其中的情报内容,然后与编写者交流反馈。在这一阶段,读者/用户成为情报交流的第一主体,可以自主解读情报产品,类似表达者的角色,而编写者成为被动的接收者。
以情报编写形式开展的情报交流,其实质就是要促成编写者和读者/用户之间情报内容的准确表达与理解。为此,应该力求C2=C1,即读者/用户理解、吸收的情报内容与编写者所表达的情报内容,具有一致性。只有这样,情报交流才称得上是成功的,情报编写活动才是有效的。然而,这只是一个理想化的目标,实际上C2与C1通常难以吻合,它们所包含的情报内容甚至会存在较大偏差。这是因为在情报编写活动中,这种情报交流同时也是一种语言活动,即以编写者和读者/用户为主体的语言交际的过程。受语言活动规律的制约,他们之间难以完全实现情报内容的准确表达与传递。
以情报编写形式所开展的语言交际活动,具有间接性,即编写者与读者/用户是以情报产品为中介开展交流的:C1→I→C2。在C1I阶段,编写者通过情报产品来表达情报内容,完成语言的编码过程。在I→C2阶段,读者/用户通过情报产品来理解、吸收情报内容,完成语言的解码过程。读者/用户阅读情报产品所接收的情报内容(C2)与编写者通过情报产品所表达的情报内容(C1)有可能存在较大的偏差或误差。这是因为,语言是“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文字将语言的符号“固定在约定俗成的形象里”,因而语言“是可以捉摸的”,具有确定性。但一旦进入社会交际活动,“同质”的“语言”,因为包含“个人的意志和智能的行为”,“表达他的个人思想的组合”,就会成为“异质”的“言语”[17]。上述两个阶段如果孤立地看,编写者和读者/用户都是采用“同质”的语言,且同样通过情报产品来表达或理解情报内容;但从整体分析,情报编写作为语言活动,已成为“异质”的“言语”,带有编写者和读者/用户的“个人思想”。由此可见,C2≠C1,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
在文学创作等写作活动中,不要求表达者与接收者之间的语言活动在内容传递上保持一致性,有时两者之间的反差、错位,会起到特殊的表达效果。然而,由于情报编写履行情报交流的职能,情报内容的准确传递是它的首要原则。也就是说,必须努力促成C2与C1之间的一致性。然而,受限于语言交际的普遍规则,情报编写很难做到这一点。辩证地看,相反亦可相成。情报编写既具有语言活动的特性,那么可以根据语言活动的规律特征来克服这一缺陷。语境是与语言交际过程相始终,对语言表达产生重要影响的因素,它可以制约、规范、引导语言活动。情报编写可以理解为语言交际活动,编写者、读者/用户和情报产品这些要素将构建一种特殊的语境。编写者需要依赖特定的语境才能在情报产品中准确表达情报内容;读者/用户只有借助特定的语境才能理解编写者在情报产品中所表达的情报内容;情报产品将词、短语、句子等语言单位组合成篇章,这些语言单位上下关联、制约,构成内部语境。在情报编写中,充分利用语境的制衡作用,构建合适的语境,可以保证情报内容的准确表达与传递。
从语言交际的角度来分析情报编写活动,编写者是语言活动的发话者和表达者,读者/用户是语言活动的受话者和接收者。他们一般不采用面对面的方式直接交流,而是以情报产品为中介进行交流。编写者通过编码,形成情报产品来表达情报内容;读者/用户通过解码,阅读情报产品来理解、吸收情报内容。那么,怎样才能促成双方的编码与解码达成一致,确保情报内容的准确传递?这就是上文提出的如何实现C2=C1的问题。笔者认为,编写者应该遵循语境的规律特征,发挥语境的作用,保障情报内容的准确表达与理解。因为语境具有制约、解释和引导的功能,可以控制、调整与规范语言交际活动[18],使原本不存在直接交际关系的编写者与读者/用户建立间接的、隐性的互动关系,从而达到情报交流的目的(见图2)。具体而言,编写者通过语境的制约功能,预设有利于情报表达的语境;通过语境的解释功能,确定情报产品的解读路径;通过语境的引导功能,帮助读者/用户阅读、理解情报产品。
图2 情报编写中各要素的关系及语境的功能
3.1情报产品语境的制约功能即通过语境来确定或限定语言的表现形式。语境对语言交际具有制约作用,使表达者和接收者都按照语境所规定的方式来开展交流,达到交际的目的。即表达者选取符合语境的语言形式来表达某一特定的含义,接收者就能根据所限定的语境来理解所接收的内容,这样双方就能达到最佳的交际效果。语境的这种制约作用是全方位的。在内容上,可以对语言实体的情节、情景及社会环境等作出制约;在形式上,可以对语言实体的结构、文体、语体等作出制约。
在情报编写中,编写者可通过语境预设,引领读者/用户正确阅读、理解情报产品。语境本身并不生成意义,它只是帮助语言实体形成意义。语境参与语言实体的理解,主要有以下三种方式:一是帮助语言实体形成意义,二是补充语言实体省略的意义,三是推理语言实体要表达的言外之意[19]。在情报编写中,应该避免语境的后两种方式,因为在这些情况下语言实体意义的生成,主要取决于读者/用户的接受语境,那就有可能偏离编写者的意图,容易出现情报产品的误读、误用。编写者应该利用语境的第一种方式,通过语境预设来保证情报编写达到预期目的,即预设一种有利于情报表达且适合读者/用户的语境。为此,编写者要重视语境的构建,将读者/用户带入到所设置的表达语境中,使他们摆脱自身接受语境的导控。
在情报编写中,可以利用语境的这种制约作用,编写出指向具体的、特定的读者/用户,且能满足其情报需求的情报产品。例如,由于情报产品价值的实现取决于读者/用户的接受语境,由此可确立情报产品以关照读者/用户的阅读体验为核心的文体特征,要求情报编写以客观呈现为主,结构安排简单明了,语言浅易直白等[20]。
3.2情报产品语境的解释功能即语境具有对语言实体的解释和说明的能力。语言作为固化了的“符号系统”,从意义表达的固定性、稳定性来说,它具有确定性;但从义项表达的多样性来说,又是不确定的。然而,只要“与特定的语境结合起来,其语义就具有确定性”[21],因为语言的交际意义都是在语境中产生的。语境赋予语言特定的、明确的意义,因而它具有解释功能。语境的这种解释功能体现在语音、语义、语法及修辞、语用、词汇等方面[16],它有助于语言交际准确、清晰,避免模糊、歧义,增强表达效果等。
编写者可利用语境,强化对情报产品的解释、说明,这样读者/用户能按照编写者的意图来理解情报产品,就可以避免对情报产品的曲解、别解或歧解。例如,情报产品《警惕“老鼠仓”危害我国证券市场》,文中解释了“老鼠仓”的概念,介绍了监管部门的政策、文件,以及相关法律法规。这些语境方面的材料本身没有情报价值,但起到了解释的作用,有助于读者/用户理解证券市场“老鼠仓”的危害。“读者通常把自己的主观经验带进文本的阅读和理解之中”[11],这就会出现“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现象。为避免这一点,在情报编写中通过语境构建,可引导读者/用户对情报产品进行解码而非重构。这样,编写者与读者/用户对情报产品的理解达成一致,就能顺利实现情报交流。
3.3情报产品语境的引导功能即利用语境帮助语用主体特别是接收者理解语言实体。对语言实体的理解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是受接收者接受语境因素的影响和支配的。情报刻画理论指出,情报人员应该把把情报内容刻画得十分明晰且便于被读者/用户感知,使之“不费什么时间和心智就可及时获得其所需要的情报内容”。为此,应该将情报产品要打造得更适合读者/用户的心智运行方式[22]。在情报编写中,情报产品只有经读者/用户理解、吸收,且他们对情报产品的理解与编写者所需要表达的情报内容一致,才能发挥作用。然而,由于编写者和读者/用户是两个不同的主体,因而表达语境与接受语境总是存在差异,不可能合二为一。更何况,情报产品一旦转入读者/用户,就要受到他们接受语境的支配。
那么,怎样才能确保读者/用户对情报产品的阅读、理解,与编写者所要表达的情报内容一致?为避免情报产品沦为读者/用户任意解读的“作品”,编写者应该站在读者/用户的立场和角度来编写情报,分析判断他们在接受语境方面的一些特征,如职责岗位、年龄结构、文化背景、思维方式、工作阅历等,从而加强情报编写及其情报产品的针对性、指向性。在了解与掌握读者/用户接受语境的基础上,编写者可以控制或激活读者/用户的接受语境,一方面防范与控制那些可能引发情报产品误读的接受语境,另一方面调动与激活那些有利于情报产品阅读、理解的接受语境。
语境是语言交际活动赖以存在的主客观条件的总和。一方面,语境是一种客观存在,它会对语言表达形成一种外在约束与限制。交际双方在开展语言活动时必须依赖于一定的语境条件,“考虑到不同语境的实际,选取最切合语境的表达内容和形式”;“自觉地接受语境的制约,顺应语境的要求”。另一方面,交际双方在语言活动中具有较强的主观能动性,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提取自认为最合适的那些语境因素,与现有的规定性语境因素组合在一起”[23]。在语言交际活动中,客观存在的语境都需要经历一个主观化的过程,即获得交际双方的认同、理解,然后作为语言交际的语境。
语境并不只是静态的、既定的,它还是在交际过程中动态形成的。交际主体除了受语境制约,还可以根据自身的交际目的构造语境[24]。语境是交际双方自主构建的结果。这样在交际双方,存在两种语境:一种是表达者在发出话语时利用的语境,一种是接收者在理解话语时激活的语境。语境对于交际双方的语言表达和理解都是至关重要的。只有这两种语境完全一致,才能完成一次成功的交际。“如果交际双方或一方忽略语境因素,信息传递就会出现失真甚至中断的情况”[25]。索绪尔认为语言交际由两部分构成:“凡从说话者的联想中枢到听者的耳朵的一切都属主动部分,凡从听者的耳朵到他的联想中枢的一切都属被动部分”[17]。为达成语境的一致,表达者应该发挥主导作用,对接收者的语境接受状况进行评估,据此构建适合的语境。从这个意义上说,“语境是一次交际中,发话者为了使受话者理解一段主体话语所传递的真正意义而试图激活的交际双方共有的相关知识命题”[19]。可见,虽然交际双方都能生成语境,但语境构建的主体应该是表达者,而不能让渡给接收者。
情报编写活动的三个要素——编写者、读者/用户及情报产品,都会形成不同的语境要素。情报产品作为独立的篇章,虽然具有语境上的独特性,但它基本上附属于编写者,其语境要素主要是由编写者赋予的。情报产品经由编写者生成,成为客观存在的、具有潜在意义的“文本”;读者/用户在阅读情报产品的过程中,融入他们的理解和认知,情报产品成为具体化、对象化的“作品”[26]。套用索绪尔的论述,作为“文本”的情报产品相当于“语言”,具有固化的意义;作为“作品”的情报产品则成为“言语”,因读者/用户的介入,意义具有不确定性。这两种“情报产品”不能完全等同,这是因为编写者写作时的语境和读者/用户阅读时的语境并不是一致的。读者/用户会基于自身的语境阅读、理解情报产品。然而,如果读者/用户可以对情报产品任意解读,情报编写就无法完成情报交流的任务。为确保情报产品语境的一致性,编写者应该发挥主导作用,在情报编写中有意识地组织、控制语境。
通常,编写者作为表达者,在编写情报产品时,会形成一种表达语境;读者/用户在阅读与理解情报产品时,会形成一种接受语境。由于双方的语境都因情报产品而形成,两种语境必然存在交集。这是情报产品语境一致性的主要依据,也是情报编写活动能够实现情报交流的前提和基础。两种语境的交集越多,那么,情报编写就越有可能达成情报交流的目标(见图3)。当然,编写者作为语境构建的主体,不能只是被动地期待语境交集的出现,而应该积极主动地促成两种语境的交汇融合。
图3 情报编写的两种语境及其关系
首先,编写者应该明确界定情报产品的读者/用户。在语言交际中,表达者和接受者必须同时具备,才能开展交流。在情报编写中,编写者与读者/用户是分离的。而且,读者/用户通常是比较宽泛的群体,编写者有时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是情报交流及语言交际的对象。然而,如果编写者无视读者/用户的存在,或者对读者/用户的界定不明确,那么,情报产品没有针对性,就难以引起读者/用户的关注,情报交流可能就是无效的。表面上看,编写者“怎么写”不受约束,可以自行主张;实际上,读者/用户是以自身为参照系,来阅读、理解与接收情报产品的,“谁来读”具有很强的自主性。后者反过来可以制约前者,即“谁来读”可以决定“怎么写”。在情报编写中,首先明确“谁来读”的问题,就可以清晰界定情报产品的读者/用户,进而确定语境的构建策略。
其次,编写者应该履行语境构建的职责。如前所述,编写者是语境构建的主体。他担负着双重职责:其一,要营造一种有利于情报表达、适用于读者/用户的表达语境。这种表达语境具有某些普遍性特征,体现在语言、结构、文体、语体等方面。这是由情报编写的共性所决定的。另一方面,并不存在可以普遍套用的表达语境模式,因为表达语境是根据读者/用户来确定的。读者/用户不同,表达语境就会有差异。其二,编写者还肩负引导读者/用户及其接受语境的职责。读者/用户不会放弃自身的接受语境,而全盘接纳编写者的表达语境。如果两种语境存在冲突,读者/用户可能会坚持自身的接受语境而排斥表达语境。为此,编写者应该在尊重、顺应接受语境的前提下来构建语境。
最后,编写者应努力寻求两种语境的结合点。为扩大表达语境和接受语境之间的交集,甚至将它们融为一体,编写者应站在读者/用户的角度,体验、评估他们的接受语境,在情报编写中模拟、预设其接受语境。既要顺应读者/用户的接受语境,运用适应其语境的表达策略来编写情报产品;同时也应该通过设定或限定语境,构建有利于情报表达的语境,为读者/用户准确、快速、高效地阅读与理解情报产品创造条件。凡有助于推动读者/用户接纳并准确理解情报产品的语境因素,应予以激活;凡不利于读者/用户接纳情报产品,或者可能会引起误读的语境因素,应予以规避。
情报编写的独特性在于,它同时具有情报交流的职能,从而带有语言交际的特性。编写者和读者/用户构成交际的两个主体。表面上看来,编写者作为表达者,可以不受拘束地表达情报内容,实际上反而受制于接收者——读者/用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读者/用户可以制约甚至支配情报编写活动。因为情报产品一旦形成,其阅读、理解与应用完全取决于读者/用户。正因情报编写这一特殊情形,有必要还原、溯源其语言交际方面的特性,特别是从语境的角度来研究情报编写。语境是情报产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构建一种共同的语境——编写者的表达语境与读者/用户的接受语境交叉融合的语境,读者/用户所理解、吸收情报内容与编写者所表达的情报内容保持一致,情报编写才能顺利履行情报交流的职能。
与情报编写的三个要素即情报产品、编写者、读者/用户相对应,情报产品语境可分为语言语境、现场语境和背景语境。关于这三种类型的语境在情报产品中的具体表现形式,笔者将另撰文予以阐述[27]。
本文关于情报产品语境的研究,突破了传统写作学研究框架,揭示了情报编写由其语言交际特性带来的一些内在规定性。既拓展了情报编写的研究领域,在理论方法上也是一种新的尝试。目前,交叉学科研究成为新的学术热点,给学术研究带来新领域、新理论和新方法等。本文引入语言学理论来研究情报编写,正契合当下交叉学科发展这一新的趋势。当然,交叉学科研究不是随意的嫁接,而应该深入挖掘不同学科间的交叉融合之处。本文关于情报产品语境特性的挖掘,显然只是一种初步的尝试。下一步,还需要大量搜集情报编写中有关语境的语例,对情报产品语境现象进行全面而深入的总结、归纳;更期待学有专长的语言学界专家的深度参与,以提升情报产品语境研究的理论深度和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