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扩张、产品质量升级与企业性别工资差距*

2022-01-26 13:11赵春明李宏兵
关键词:产品质量差距工资

赵春明,文 磊,李宏兵

(1.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北京 100875;2.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经济学院,北京 100070;3.北京邮电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876)

一、引言

国际分工深化和价值链全球分割,带动了我国出口贸易的持续快速发展,铸就了并被外界称之为“出口奇迹”。但长期“重出口、轻进口”的贸易政策恶化了我国贸易条件,加剧了国内资源环境压力,而巨额贸易顺差和急剧增加的外汇储备也使我国贸易行为备受国际质疑,贸易摩擦不断。对此,我国政府密集出台了加强进口、转变贸易发展方式的系列政策,希望以此提升进口贸易的战略地位和功能作用。基于此背景,有关进口的福利影响及收入分配效应的话题,也再次被学术界和政策制定者所关注。事实上,对于近期贸易实践和经济现象的观察也不难发现,一方面,进口贸易显著增长,但质量提升缓慢,进口规模从2002年至2014年增长了近6.64倍,但进口产品质量却增幅有限甚至略有下降。①张杰、郑文平、翟福昕:《中国出口产品质量得到提升了么?》,《经济研究》2014年第10期。②施炳展、曾祥菲:《中国企业进口产品质量测算与事实》,《世界经济》2015年第3期。另一方面,我国劳动收入占比持续下降,收入分配不平衡问题逐步凸显,尤其是性别工资差距持续拉大。根据中国城镇住户调查数据(CHIP)测算发现,男性工资从1995 年高于女性的10.5%扩大到2007 年高于女性的29.7%,性别工资差距持续拉大。③李实、佐藤宏、史泰丽:《中国居民收入分配研究Ⅳ:中国收入差距变动分析》,人民出版社2013版,第48页。那么如何解释一段时间以来中国进口贸易繁荣与性别工资差距恶化的迥异表现?如果将进口开放作为当前收入分配问题的一种解释,那么究竟是进口的“质”(质量)还是进口的“量”(数量)影响了中国劳动力市场的收入分配?

对此,传统的斯托尔珀—萨缪尔森定理(Stolper-Samuelson Theorem)基于要素禀赋和产品相对价格较早地探讨了贸易开放的收入分配效应。③Becker的劳动力市场歧视理论进一步认为,贸易自由化加剧市场竞争,从而减少对女性的歧视,增加女性的工资水平和就业机会,最终有利于降低性别工资差距。但近年来基于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经验事实似乎并不支持上述结论,来自中国的经验同样如此,伴随着改革开放的顺利推进,我国城镇劳动者女性占男性工资比重从1995年的84%下降到2002年的82%,2007年进一步下降到了74%,性别工资差距持续扩大。针对贸易自由化与性别工资差距相伴而生的现象,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解释,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有偏的学习效应和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上述解释为我们理解贸易开放与工资不平等的关系提供了有益借鉴,但在考察工资不平等的变动过程中,多数文献忽略了产品质量的因素。特别是针对转型国家,如果不考虑进口产品质量,将无法全面揭示进口贸易影响工资差距的真正动因。来自施炳展等的研究也发现,不同所有制企业(国有、外资、集体和私营)和不同产品种类(消费品、资本品和中间品)间的进口产品质量存在显著差异;⑤施炳展、曾祥菲:《中国企业进口产品质量测算与事实》,《世界经济》2015年第3期。而准确测算并系统考察不同企业和产品类型下的进口产品质量变动,或许可为解释当前复杂的性别工资差距问题提供新的视角,同时为我们更好地协调优化进出口产品结构,转变贸易发展方式,寻求促进收入差距缩小的途径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导。

二、文献回顾

进口产品质量影响工资不平等的研究理论上可追溯至Griliches提出的“资本—技能互补”机制,即相对于低技能劳动力,高技能劳动力因为拥有更多的“技能”或“教育”因素,因而与物资资本的互补性更强。④Griliches Z,Capital-skill complementarity,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vol.51(1969),pp.465-468.随后的很多经验研究都证实“资本—技能互补”是导致技能工资差距不断扩大的重要原因,如Krusell等最早从资本—技能互补机制解释了美国不断扩大的技能工资差距,作者基于新古典的一般均衡模型,在模型中分别引入结构资本与设备资本、技能劳动与非技能劳动四种要素,且假设资本之间、劳动之间的替代弹性不同,最后发现资本—劳动互补机制可以解释美国技能溢价的30%以上;①Krusell P,Ohanian L E,Ríos-Rull J V and Giovanni L.Violante,Capital-skill Complementarity and Inequality:A Macroeconomic Analysis,Econometrica,vol.68,no.5(2000),pp.1029-1053.Mazumdar和Quispe的实证研究发现资本积累显著增加了秘鲁技能劳动相对于非技能劳动的工资占比,因而资本—技能互补可以解释秘鲁迅速扩大的技能工资差距;②Mazumdar J and Quispe-Agnoli M,Trade and the Skill Premium in Developing Countries:The Role of Intermediate Goods and Some Evidence from Peru,Federal Reserve Bank of Atlanta Working Paper(2002),no.11.在此基础上,朱雅玲和赵强反过来却发现技能溢价通过人口地理集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并进一步通过技能流动和人力资本效应降低居民消费。③朱雅玲,赵强:《技能溢价、城乡收入差距与居民消费》,《管理学刊》2020年第4期。

资本—技能互补机制为我们理解进口产品质量与工资差距的关系提供了一种思路,高质量产品中包含的资本、技术要素较多,这些要素只有与高技能劳动力结合时才能更充分的发挥效用,即高质量进口投入品与高技能劳动力间的互补性更强④郑健壮,张楚妍:《产品结构优化与经济高质量发展:浙江实证》,《浙江树人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2021年第3期。,因而进口的高质量投入品要求企业雇佣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导致技能工资差距进一步扩大。Voigtlaender和Saravia构建了生产序列的质量互补模型,从要素互补的角度考察了进口投入品质量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他们认为,发展中国家生产高质量投入品成本较高,高质量进口产品会对本土产品形成挤出效应,使国内生产高质量投入品需求降低,生产高质量产品所需的高技能劳动力报酬降低,最终缩小技能工资差距。⑤Voigtlaender N and Saravia D,Imported Inputs,Quality Complementarity and Skill Demand,Society for Economic Dynamics(2015)Meeting Papers,no.1538.但另一方面,高质量投入品通过资本—技能互补机制又会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前一种效用。Voigtlaender和Saravia利用1992—2005年智利的海关面板数据检验了上述两种效应,发现不考虑质量因素时,智利进口企业中高技能劳动力占比相对较低,但当考虑质量因素时,进口的高质量产品却显著增加了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

关于产品质量影响工资不平等的实证研究多从供给侧展开,即贸易自由化引致的竞争加剧促使企业进行质量升级,质量升级多属于技能密集型的生产活动,因而会扩大技能工资差距。Verhoogen对比1993—1997和1989—1993、1997—2001三个时期,发现1993—1997年墨西哥比索贬值导致的出口扩张,显著提升了高生产率企业的技能工资差距。利用企业是否通过ISO9000国际质量体系认证作为产品质量的代理变量,作者进一步证实,产品质量提升对墨西哥技能工资差距扩大发挥了重要作用;⑥Verhoogen E A,Trade,Quality Upgrading and Wage Inequality in the Mexican Manufacturing Sector,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vol.123,no.2(2008),pp.489-530.Brambilla和Porto利用跨国面板数据证实出口企业为了满足出口目的国对高质量产品的需求,会使用更多的高质量投入品,尤其是高技能劳动力,因而最终扩大了出口国的技能工资差距;⑦Brambilla I.and Porto G.,High-income Export Destinations,Quality and Wage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vol.98(January 2016),pp.21-35.Bastos等利用葡萄牙微观数据证实出口目的国收入水平越高,其对产品质量的要求也越高,出口企业为满足高质量出口产品的生产,会使用更多的高质量投入要素;⑧Bastos P,Silva J.and Verhoogen E.,Export Destinations and Input Prices,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108,no.2(2018),pp.353-92.与国外诸多研究相比,针对中国进出口产品质量与收入差距的研究并不多,但也基本证实产品质量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工资差距,只是具体的影响机制可能存在差异,如赵春明等发现进口产品质量提升显著扩大了企业性别工资差距,且国家间政治、经贸关系会进一步强化这种效应;⑨赵春明、文磊、李宏兵:《进口产品质量、来源国特征与性别工资差距》,《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7年第5期。刘灿雷等证实出口产品内的质量分化整体上加剧了中国的工资不平等,影响机制的进一步研究发现,出口产品质量分化通过技能溢价机制扩大了高低技能群体间的工资差距,也可能通过利润分享机制扩大了残差工资不平等、企业间工资不平等以及高技能群体内的工资差距。⑩刘灿雷、王永进、李宏兵:《出口产品质量分化与工资不平等——来自中国制造业的经验证据》,《财贸经济》2018年第1期。王厚双等发现服务进口质量增长通过提升国内服务提供者的生产率而提升了服务出口质量;①王厚双、盛新宇、安佳琪:《服务进口对服务出口的引致效应研究——基于进口三元边际视角》,《会计与经济研究》2020年第2期。程凯和杨逢珉发现进口中间品质量升级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存在正负两方面的影响,但总体表现为促进作用。②程凯、杨逢珉:《进口中间品质量升级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广东财经大学学报》2020年第5期。

上述文献为我们研究进口产品质量与性别工资差距的关系提供了有益借鉴,但遗憾的是,现有文献尚缺乏对二者之间关系的明确阐述与系统揭示。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本文利用2004—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大样本微观数据和高度细化的海关数据,在对我国进口产品质量和性别工资差距进行精确测算的基础上,深入考察和揭示了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提出进口产品质量影响劳动力市场调整的进口竞争和成本加成机制,试图从进口产品质量视角为近年来我国性别工资差距的动态变动提供新的解释。

三、模型设定、指标测算与数据描述

(一)模型设定及变量说明

本文主要考察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如何影响内部员工性别工资差距,因而建立如下计量方程:

其中,i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wag_gap表示企业的性别工资差距;quality是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代表企业进口产品质量;X为控制变量向量,主要包括企业的劳动生产率(lnltfp)、年龄(age)、出口密集度(exra)、资本劳动比(K/L)、资产负债率(debt)、企业所有制(ownership)、城市经济发展水平(gdp_city)、城市人力资本水平(edu)、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水平(lnroad)等;λ表示时间固定效应,度量企业不随时间变化的特征要素;δ和σ为行业和地区固定效应;ɛ为残差项。

1.进口产品质量

对于进口产品质量的测算,本文主要参照Gervais的方法,③Gervais A,Product Quality and Firm Heterogeneity in International Trade,Canadian Journal of Economics/ Revue canadienne d’économique,vol.48,no.3(2015),pp.1152-1174.构建如下测算公式:

其中,下标i、m、t分别表示企业、进口来源国和年份,λ表示企业进口产品质量,P为产品综合价格指数,p为产品i的进口价格,q为产品i的进口数量。式(2)是在产品层面进行回归,综合价格指数P用时间虚拟变量表示,将产品质量作为残差项处理。

2.企业性别工资差距

对于性别工资差距,本文主要借鉴Chen Bo的做法,④Chen Z,Ge Y and Lai H,Globalization and Gender Wage Inequality in China,World Development,vol.44(2013),pp.256-266.利用工业企业数据库中企业员工的性别结构和相关财务指标对下式进行回归分析,得到相应参数。

由于1998—2003年工业企业数据库中没有包含企业分性别员工数量的信息,因而我们把样本区间限定在2004—2007年之间。其中,表示企业j所属行在第t年的平均性别工资差距;企业的盈利能力πijt用营业利润/营业收入来表示,为待估计系数;员工的收入除工资外,还应该包括补贴、年终奖等福利性收入。

(二)数据来源及变量描述性统计

本文主要使用三套数据来考察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包括企业层面的生产数据、产品层面的海关贸易数据和城市层面的相关宏观数据。通过海关数据可以直接估算出每一种进口产品的质量,但由于我们关心的是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因而需要把产品层面的质量加总到企业层面。最后将加总的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和城市变量匹配到企业数据中。城市层面的数据主要来自于历年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统计年鉴、城市统计公报、《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和《中国区域统计年鉴》,对于个别城市缺失的数据则用临近年份的数据折算或当年城市所在省份经济水平接近的其他城市数据代替。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三)内生性问题及其处理

内生性是导致模型估计有偏和不一致的重要原因,本文计量模型的内生性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进口产品质量与工资互为因果,二是进口产品质量对工资的影响还可能存在遗漏变量的问题。处理内生性问题一个基本的办法是寻找合适的工具变量,对工具变量的要求是与进口产品质量密切相关但独立于企业性别工资差距,通过且仅通过内生变量(进口产品质量)对被解释变量(企业性别工资差距)产生影响。经典的Linder假说认为,一国企业将主要生产满足其国内主体偏好的商品,并将这些商品出口到与该国消费偏好接近的国家。①Linder S B,An Essay on Trade and Transformation,Stockholm:Almqvist&Wiksell,1961,p.167.许多学者证实,国家收入水平与本国出口产品质量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在垂直专业化的国际分工模式下,当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同时出口同一类产品时,发达国家出口产品的单位价值通常更高;一个国家同时从不同的国家进口产品时,高质量的产品通常也是从高收入国家进口,因为高收入国家的居民消费水平相对较高,从而更偏好高质量的商品。另一方面,就现有的情况来看,似乎很难找到进口来源国收入水平与我国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直接相关的证据。

具体而言,本文选择进口来源国的人均GDP作为进口产品质量的工具变量。由于实证模型中进口产品质量和性别工资差距都属于企业层面,因而要求作为工具变量的进口来源国人均GDP也需要是企业层面的数据。计算企业层面进口来源国人均GDP的方法如下:

其中,i、j、t分别表示企业、图家和年份,Θ表示企业当年所有进口来源国集合;per_gdp表示企业层面的人均gdp水平,GDP为进口来源国的GDP水平;value为企业的进口金额,因而为企业i第t年从j国进口额占其当年所有进口额的权重。

四、估计结果及分析

(一)基准回归

我们分别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和固定效应模型对回归方程(1)进行估计。表2报告了基准回归的结果,其中,在第(1)列和第(3)列中,当我们不考虑企业层面和城市层面控制变量,只考虑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和时间、行业、地区固定效应时,我们发现进口产品质量显著拉大了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在第(2)列和(4)列中,我们分别加入企业层面控制变量和城市层面控制变量,发现进口产品质量依然显著拉大了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但系数变小,说明企业层面变量和城市层面变量吸收了部分对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导致进口产品质量对性别工资差距的边际效应相对减小;企业资本劳动比、资产负债率、所有制因素与性别工资差距呈显著负相关关系;企业劳动生产率与性别工资差显著正相关,企业成立年限与性别工资差距的关系不显著。第(5)列和第(6)列分别报告了普通最小二乘法和固定效应模型中使用工具变量的2SLS回归结果。我们发现,使用工具变量后,进口产品质量依然对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且这一结果在考虑企业特性和城市特性的情况下依然成立。就其他变量而言,无论是系数大小,还是显著性水平,在使用工具变量后均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这些都进一步说明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为了提高工具变量的可信度,我们还用一系列统计指标对工具变量的质量进行了判定:Kleibergen-Paap rk LM统计量拒绝了模型可能存在识别不足的假设;Cragg和Donald的F值统计高度显著,这些检验则有力的拒绝了原模型的弱识别假设。

表2 基准回归

注:Kleibergen-Paap rk LM 统计量和Cragg-Donald Wald F 统计量分别为工具变量的识别不足检验和弱工具检验,都通过了1%显著性水平的稳健性检验;***、**、*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以下类似。

(二)普通倾向匹配得分估计

1.估计方法

前文关于工具变量的讨论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小内生性导致的模型偏误,但众所周知,寻找工具变量是一项颇具挑战性的工作,好的工具变量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因而,本节考虑采用其他的计量方法对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影响企业性别工资差距进行估计。

我们主要采用“对被处理单位的平均处理效用”(ATT)来估计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在第t年中,进口企业i在选择进口产品时有两种备选方法,进口高质量的产品(记为Di=1)与进口低质量的产品(记为Di=0),则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对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可表达为:

其中,表示企业进口高质量产品时的性别工资差距,表示企业进口低质量产品时的性别工资差距。但遗憾的是,是观察不到的。为了对ATT进行无偏估计,我们需要从样本中构造相应的对照组与处理组,保证落入两组之中的企业其他条件基本相同,只存在进口产品质量的差异。具体来说,我们选择进口低质量产品的企业为对照组,进口高质量产品但其他条件基本与之相同的企业为处理组,这样就能将对照组企业真实的性别工资差距视为实验组企业进口低质量产品时近似的性别工资情况。

2.估计结果

由于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企业进口产品质量是连续变量,因而在利用probit方法估计倾向得分时,需要将其转化为离散变量。我们首先根据50%分位点将全体样本划分为高质量组和低质量组,选择高质量组为处理组,低质量组为对照组(第一种分类方法)。但由于目前学术界没有关于进口产品质量高低划分的权威方法,因而这样的分类有一定的主观性和偶然性。另一方面,由于本文使用的质量都经过标准化处理,导致质量本身变动很小,因而可能造成处在分位点(45%—49%)内的企业与处在(51%—55%)内的企业实际进口产品质量差距很小,即如果稍微改变分类方法和分类标准,可能就会使原本属于低质量组的企业被划分到高质量组中。这些因素可能使读者对本文估计结果产生质疑。为了避免这种嫌疑,我们进一步改变企业的分类方法,依据企业进口产品质量的1/3、2/3分位点将企业划分为高质量、中间质量、低质量三组,选择高质量为对处理组,低质量为对照组(第二种分类方法)。

表3报告了倾向匹配得分估计的结果。从中可以看出,无论采用何种分类方法,与进口低质量的企业相比,进口高质量企业确实在平均水平上拉大了企业内部的性别工资差距。而不同分类方法下的估计结果也印证了我们的担心,即当只粗略地将企业划分为高、低两组时,确实可能因为进口产品质量相似的企业被划分为不同分组而导致最终结果被低估。因而,通过改变分组方法剔除这部分企业时,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被重新修正。但总体而言,分组方法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的正向影响,进一步说明基准回归的结果是稳健的。

表3 不同分类方法下倾向匹配得分的估计结果

为了进一步分析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在不同年份、不同地区以及不同所有制企业之间是否存在差异,本文在对全体样本进行估计的基础上,利用倾向匹配得分的方法对不同年份、不同地区、不同所有制的企业进行了估计,具体的估计结果见表4。通过表4我们可以得到以下结论:(1)所有年份进口产品质量都显著拉大了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2)东部地区企业进口产品质量会拉大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但中、西部地区该效果并不显著;(3)国有企业、集体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性别工资差距没有显著影响,但对个体和私营企业及外资企业而言,进口产品质量却会显著扩大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

表4 分年份、地区、所有制PSM的估计结果

(三)广义倾向匹配得分估计

PSM虽然不会造成样本选择性偏误,但它只能用于处理0—1离散变量,而且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是处理变量的平均效应。而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企业进口产品质量是连续变量,在进行离散化处理的过程中会遗失部分样本信息。借鉴Hirano和Imbens的做法①Hirano K and Imbens G W,The propensity score with continuous treatments,from A.Gelman&X.L.Meng,Eds.,Applied Bayesian modeling and causal inference from incomplete-data perspectives,John Wiley&Sons Ltd,2004,pp73-84.,我们放松变量离散的假设,用处理连续型变量的广义倾向匹配得分(GPS)的方法重估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采用GPS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避免离散化处理过程中的信息遗失问题,二是可以详细阐释每一具体位置处理变量(进口产品质量)影响结果变量(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边际效用。

1.估计方法

借鉴前文Hirano和Imbens的做法,本文的GPS估计主要分三个步骤:

第一步:控制匹配变量X中所有要素后,利用极大似然估计的方法计算连续型处置变量的条件分布。

利用(6)的估算结果,我们可以得到广义倾向得分Mi。

第二步:建立结果变量Y 与连续型处理变量G、广义倾向得分Mi之间关系的函数,并利用OLS 进行估计。

第三步:利用式(7)的估计结果,就可计算连续型处置变量对结果变量的影响效应。

其中,i表示企业,N表示样本数。与PSM相似,匹配变量X中包含企业层面、城市层面控制变量及一系列的年份、行业、地区固定效应;结果变量Y表示企业性别工资差距,连续型处理变量G表示企业的进口产品质量。

2.估计结果

为了清楚描述GPS的步骤,我们分别报告了三阶段的估计结果。

表5报告了GPS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回归结果。由第一阶段的估计结果来看,在控制了时间、行业和地区固定效应后,匹配变量(资产负债率和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水平除外)均在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匹配方法及匹配变量的选取是合理的。其中,企业劳动生产率、成立年限、资本劳动比以及企业所在城市的人均GDP 和人均受教育年限都与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外资企业、私人企业的性别工资差距高于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企业出口密集度则显著降低了企业进口产品质量。

表5 GPS的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估计结果

第二阶段回归将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变化作为被解释变量,以进口产品质量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并将第一阶段回归得到的倾向匹配得分作为关键控制变量。从回归结果来看,无论是进口产品质量,还是倾向匹配得分,或者是它们之间的交互项,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区分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性别工资差距影响的异质性差异,在第二阶段回归的基础上,我们将进口产品质量[0,1]十等分,确定关键等分点上进口产品质量对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为了更形象的表达影响效果的差异,我们分别画出了各等分点上处理效应函数图和“剂量反应”函数图(图1)。

图1 进口产品质量与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处理效应及“剂量”反应函数图

处理效应函数图进一步印证了PSM估计的结果,从整体上看,进口产品质量越大,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也更大。“剂量反应”函数图则为我们提供了更加丰富的信息。图形在不同位置存在众多拐点,说明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对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效果在不同的质量区间上有所差异;也进一步说明企业进口产品质量对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存在阈值效应:在临界值以内,边际效用的变动趋势保持一致,一旦超过临界值,该趋势就会发生反转。具体来说,当进口产品质量处于区间[0,0.3)、[0.7,0.9)时,进口产品质量对性别工资差距的边际效用呈下降趋势(依然为正),当进口产品质量处于[0.3,0.7)和[0.9,1]时,其边际影响则呈上升趋势。

(四)稳健性检验

1.重新测算企业进口产品质量

作为产品一种重要的无形属性,质量难以直接观察和测量。虽然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测算方法进行了拓展,也得到了很多有意义的结论,但目前在国际经济学领域尚缺乏统一且大家都较认可的方法。为弥补本文在产品质量测算方面的不足,我们用其他方法重新测算企业进口产品质量,通过验证这些代理指标与企业性别工资差距的关系,作为对前文基准回归的总结和呼应。表6中,列(1)利用产品单位价格作为质量的代理变量;列(2)采用单位运输成本和汇率作为产品价格的工具变量,利用进口产品价格和数量信息反推产品质量;列(3)借鉴前文施炳展等的做法,通过最大化消费者效用函数,建立进口产品数量和价格的回归关系,将产品质量定义为残差中的一部分;列(4)则借鉴Khandelwal的做法,①Khandelwal A,The long and short(of)quality ladders,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vol.77,no.4(2010),pp.1450-1476.利用产品的市场份额和价格信息测算一国进口产品质量。所有回归结果均表明,使用其他代理指标表示产品质量时,进口产品质量提升显著扩大了企业性别工资差距,且其他主要变量的系数和显著性均未发生改变,说明本文总体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表6 稳健性检验1:重新测算企业进口产品质量(2SLS)

2.区分企业所有制、要素密集度和出口密集度

分样本回归结果与前文总体回归基本一致:无论是按照资本要素密集度,还是按出口密集度对企业进行分类,进口产品质量提升均显著扩大了企业性别工资差距。区分企业所有制的回归结果稍有出入,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的进口产品质量扩大了性别工资差距,但公有制企业的进口产品质量却反而缩小了性别工资差距。可能的原因包括以下两方面,一是公有制企业中的行政命令、中央计划因素的影响长期存在,“大锅饭”的观念深入人心,而额外的“社会化责任”也进一步制约了公有制企业雇佣决策和工资支付决策的市场化改革;二是公有制企业拥有工会、职工代表大会等较完备的劳动保障组织,①李国正、韩文硕:《中国农民工参与工会的收入溢价效应——基于组织层面的考察》,《财经问题研究》2021年第2期。集体议价机制的存在使公有制企业在面临外部冲击时的雇员、工资调整困难重重,因而高质量进口产品冲击的影响短期内难以直接反映出来。

五、结论与启示

加入WTO以来,我国进口产品质量波动变化与企业性别工资差距不断扩大且同步发生。2004—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和海关微观数据,使用工具变量和倾向匹配得分的反事实估计法验证了进口产品质量对企业内部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结果表明,2004年以后,进口产品质量提升显著扩大了我国企业性别工资差距,这一结论在控制企业特征、企业所在城市特征及时间、行业、地区固定效应以后依然成立;倾向匹配得分(PSM)和广义倾向匹配得分(GPS)的估计结果也与基准回归基本一致,相对于进口低质量产品的企业,进口高质量产品的企业拥有更大的性别工资差距;GPS的回归结果进一步说明进口产品质量对性别工资差距的影响存在阀值效应,异质性分析的结果说明上述效应在不同的企业中存在一定差异。

在“转变贸易发展方式”“坚持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政策背景下,本文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首先,进口产品质量升级是我国贸易利得的重要来源,因而继续提升进口产品质量是我国一个重要的政策取向。2016年,我国进一步调整了《鼓励进口技术和产品目录》,重点支持先进设备、先进技术进口,并鼓励企业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尤其要注意的是,产品质量关系企业形象和国家竞争力,需要以进出口产品质量为突破口,提升企业质量管理能力和国家质量竞争力,进而提升中国在国际社会的总体竞争力。其次,对于进口产品质量对劳动力市场产生的负面效应,我们应更多地从劳劳动力素质提升上进行调整,如针对我国低技能劳动力主要集中于女性,我们应该坚持女性在受教育机会上的平等权利,努力提升女性的受教育水平。同时,加大对女性员工的技能培训,增强培训的针对性、专业性和实用性,通过提高女性的劳动技能来增强其在劳动力市场上的谈判力与竞争力。再次,在坚持以扩大开放促进深化改革、不断提高开放型经济水平的过程中,要注意转变贸易发展方式,由利润导向型、出口导向型向工资主导型、充分就业型经济转变,努力实现贸易质量提升与男女间收入平衡增长的目标协调发展。最后,在发展高水平开放型经济的过程中,我们应该注意发挥政府对企业进口活动及劳动力市场的调节作用,如通过实施相应的贸易、投资政策,促进具有高工资特征的战略性产业的发展;通过政策鼓励促进教育水平、科技水平的提升,进而为女性就业较为集中的部分产业生产率进步创造条件;利用特定的产品政策促使企业重视价格弹性较小的产品和服务的生产,降低女性就业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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