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谁来多给骑手点时间？

本刊记者 / 王蓝莹

前几天在家楼下和一外卖小哥同乘一个电梯，电梯刚关门，又进来一位大哥。随着电梯缓缓升起，大哥打开麦当劳的外卖背包，拿出口袋，小哥惊喜地说：“您也是送外卖的啊！早知道让您帮忙送就好了。”大哥无言，伸手拿走他的外卖袋子。小哥连连感谢说：“我这马上还有5分钟下一单就到时间了。”从他一晃的手机屏幕能看到，下一单还是有点距离的。

我暗自在心里盘算，小哥送他本来这单，自己拿过去再下楼的话最快也要2分钟，1分钟骑车出小区，剩下2分钟顶多开到最近的路口。更艰难的是，当时我们这个电梯还要上行，另一个也正在上行中，大概率他会再次和大哥一起下楼，至少花费3分钟，出小区后没走一会就超时了。

他下一单肯定是晚了，区别就是晚几分钟，平时我也经常收到迟到的外卖。按照常理说，用户下单时的预估收货时间就是平台利用算法根据过往数据计算出来的，为什么骑手却不能执行呢？

根据《工人日报》记者调查显示，在多位骑手的手机后台，不论是从骑手到商家，还是从商家到顾客，路程多按直线距离测算。平台算法不会考虑就在马路对面的订单有时需要绕行过道，更别说疫情防控下好多小区封闭部分侧门，严格进门扫码测温等。骑手实际所需时间远远多于平台给出时间，显然算法计算出的时间并不够科学合理。

时间不仅不够，还在一直变少。根据《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报道，过去几年里，外卖平台一直在压缩配送时间。据美团配送站站长金壮壮回忆，2016年到2019年间，他曾三次收到美团平台加速的通知：2016年，3公里送餐距离的最长时限是1小时，2017年，变成了45分钟，2018年，又缩短了7分钟，定格在38分钟——据相关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全行业外卖订单单均配送时长比3年前减少了10分钟。可怕的是，电动车速度和出餐速度都没变，送餐速度却单方面提高了，中间的时差全靠骑手“加速度”赶回。

这种变化，用户很难察觉到。对于用户来说，从点外卖的一刻起，界面就精准按分计时，拉群商讨，营造出一种后方各部门有序配合，保证准时送达的感觉。但实际上，为了送好用户这一餐，后方各部门可能已经打过一架了。

有一次我和朋友在饭店吃饭，吃没多久，服务员就和骑手吵了起来。细听得知起因是骑手嫌店家出菜慢，让服务员去后厨催餐，服务员说催了，骑手还是嫌慢，两边你来我往吵了起来。

现场非常吵闹，在两边高分贝的刺激下，用餐的人皆表示耳膜已经爆炸。一位坐在我身后的头发花白的阿姨颤颤巍巍走过去，说自己难得和老闺蜜出来吃顿饭，俩人心脏都不好，这么吵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希望能就此罢手。可惜外卖小哥还是不依不饶，最后店主出面将其赶至外面等餐才罢。

我想最终，发生的这一切点餐的用户都不会知晓，外卖骑手吃了一肚子瘪直接上门送餐，其态度可想而知。

这仅仅是商家出餐慢造成的矛盾么？先假使是这样来简单分析下，当我来到一个陌生的饭店点菜吃饭，无奈这家出餐比较慢，导致我比预计晚20分钟才吃上饭，这主要是因为我没去过这家饭店，对出餐速度不了解。在我掌握了经验后，下次可以直接判断来这家用餐时间上是否宽容。而外卖平台的算法呢？从这家饭店入驻开始就在精准统计着不同时期的出餐速度、附近骑手配送时间等，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居然还误判了出餐时间，导致餐厅和骑手产生矛盾，更为骑手和用户之间关系埋下了雷。被各大外卖平台推崇的算法是否起到了不断更新数据，优化路径的作用呢？

对此，美团资深算法专家王圣尧曾在公开文章中表示，即便分析历史已完成订单，也很难获得商家出餐时间的真值。也就是算法目前是无法预估店内人多不人，店主心情好不好等复杂影响因素的。但就在算不出的情况下，骑手们的配送时间还是被不断压缩，这种压缩依据又从哪里来呢？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外卖小哥爆单了，他要通过催促出餐压缩时间，给自己多留出送餐时间。显然，在爆单的情况下，算法没有合理安排优化送餐路线、时间，只是一味的要求骑手准时到达，又一次失去了它的作用。

算法曾经是科学之光，让一切依靠直觉经验的“大约准”变成可提前预估，给忙碌的生活带来精准的计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算法却变成了被声讨的对象，骑手在算法的控制下敢超速、敢逆行、敢闯红灯，不惜以生命去博，《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文章里举的一个例子印证了这种说法。

去年春天的一个中午，美团骑手魏莱和一名穿着同样颜色制服的骑手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只差几秒钟，对方着急，闯了过去，正好一辆汽车高速驶来，连人带车都飞起来了。当场人就没了。魏莱说，看到同行血肉模糊地躺在马路中央，他并没有停下来，自己手里的订单就要超时了，而那时，又来了新订单，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派单。从XX到XX，请在滴声后回复，收到。

谁能承受这种事故呢？谁愿意又忍心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算法无情人有情，算法是平台优化服务的工具，不是压榨劳动者的工具。好消息是去年9月至11月，美团两次公布调整外卖配送的算法策略。在异常场景下，为骑手提供时间补充，将“预估到达时间”变为“预估到达时间段”。并在多试点启动“出餐后调度”和“主动改派”功能，据官方报告显示，此举让接受改派的骑手超时情况最高下降了51.79%。

这两次行动是平台为骑手创造良好工作环境的信号，但这些远远不够，最要命的时间问题还是被选择性忽视。我记得没有外卖平台时，上班族靠着餐厅的订餐名片，没有预估到达时间，倒也没耽误吃饭。如今，用户只是借助外卖平台预估时间，更好地安排时间而已。只是平台在下单时给予了一个时间诺言，骑手送达时间应当符合时间诺言。可惜平台的时间诺言常常不作数，当用户质问时就变成了这只是预估时间，没有能力实现承诺却不肯承认的做法着实让人恼火，骑手作为执行者和第一线的工作人员，既要为过分的承诺拿命去跑，又要忍受着用户的怒气和投诉，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多一点时间呢？希望各大外卖平台能直视时间问题，给出优化满足餐厅、骑手、用户三方需求的人性化方案，让骑手不再陷入以命博钱的艰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