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博弈·共生: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三维透视

2022-01-22 10:33张爱军刘仕金
治理现代化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视觉文化受体主体

张爱军 刘仕金

摘 要: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的互动、博弈与共生是理解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三个重要维度。互动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建构之基,博弈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异化反应,共生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理性旨归。三维建构以现实条件为保障,构建完善及培养政治视觉伦理、视觉传播技术、政治视觉素养是协同推进的基本措施。

关键词:视觉文化;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受体

中图分类号:D03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5729(2022)01-0038-11

一、文献综述与概念界定

(一)文献综述

在修辞学研究中,政治修辞(Political Rhetoric)与视觉修辞(Visual Rhetoric)作为修辞研究的两个重要分支领域各有其研究范式和研究路径。政治修辞作为修辞学和政治传播的核心概念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关于其概念定义,柏拉图认为政治修辞是一种说服;亚里士多德则将政治修辞看作是“发现存在于每一事例中的说服方式的能力”[1];按照现代社会的定义,“政治修辞是政治主体在政治活动中基于特定的政治利益,运用一定的政治语言,以在政治过程中实现政治说服的技术和能力”。[2](P47-57)从以上关于政治修辞的定义可以看出,政治修辞主要是以政治演讲、政治辩论和政治宣传等政治活动中具有政治性的口头语言或书面文字为研究对象,目的是为了实现政治说服以获取特定的政治利益。长期以来,国内外学术界对政治修辞的研究主要是从理论与实践两个方面对其理论定义、修辞要素、修辞功能、修辞策略以及修辞效果等展开深入阐述与探究。

视觉修辞是修辞学研究的一个新兴领域。与以政治修辞为代表的传统修辞学主要以语言符号系统为修辞对象不同,视觉修辞主要是以非语言符号系统为修辞对象,其核心命题是探讨“图像如何以修辞的方式作用于观看者”。[3](P1)视觉修辞的兴起及其研究范式的形成是在一定的视觉文化背景和大众传媒背景下得以展开的。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大众媒介不断趋于成熟并在社会上得到大规模运用,人类社会真正意义上进入了一个由众多大众媒介“包裹”而成的媒介社会,其结果是视觉传播僭越文字传播成为社会传播的主要方式,视觉化信息也一跃成为社会信息的主要形态,社会个人无时无刻不受到视觉化信息的“冲击”,视觉文化也由此开始蓬勃兴盛起來。随着“作为文本的世界被作为图像的世界所取代”,[4](P7)视觉图像也代替了文字语言成为人类感知、认识、理解和把握世界的重要载体和方式,人类在此基础上对视觉图像的这一功能进行认识、理解和利用,则促进了视觉修辞的“历史性出场”。自视觉修辞进入学术界的研究视野范围以来,国内外学者也分别从理论和实践应用两个方面对其相关议题进行了有益探索。

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在研究范式和研究路径上存在着较大区别。政治修辞以语言文字为研究偏向,主要作用于政治领域,具有过度关注政治性修辞因素而忽略视觉性修辞因素的典型特征。视觉修辞则以视觉图像为研究偏向,主要作用于艺术文化领域,具有过度重视视觉性修辞因素而忽略政治性修辞因素的典型特征。随着世界的视觉化和图像化程度不断加深,视觉文化对社会的影响日益从文化领域扩展渗透至政治、经济等其他社会领域,在被图像所把握的世界里,以往以语言文字为中心的政治传播已经很难对社会大众形成有效“劝服”,政治传播效率低下,政治传播效果往往难以令人满意。在此背景下,伴随着视觉化和图像化这一世界潮流,政治修辞作为实现政治传播之目标意图的重要手段在现实政治说服需要的推动下发生了视觉化转向,这一转向不仅在实践层面上引发了政治传播的巨大变革,还在学术研究层面上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激发了国内外学者对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进行融合研究的热情。回溯既有对政治修辞或政治传播与视觉修辞的融合研究,无论是国外学者还是国内学者,两者的研究均是立足于政治传播,主要对其中的视觉修辞现象进行量化或质化探索,稍有不同的是,国外学者过多关注的是政治传播中视觉修辞的理论、功能和媒介形态,而国内学者则主要关注政治传播中视觉修辞的相关概念、功能、符号表征、修辞策略及修辞效果等。但是,可以明显观察到的是,无论是国外学者还是国内学者,两者的研究也几乎只是在经验层面上对政治传播中的视觉修辞现象进行描述性探索,尚未发展出一个综合性的基础概念以对政治修辞和视觉修辞进行统合性研究。

近年来,随着政治传播、政治修辞视觉化转向程度的加深和国内外学术界对政治传播、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融合研究的深入,国内有学者在总结国内外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创新性地提出了政治视觉修辞(Political Visual Rhetoric)的概念,为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的统合性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政治视觉修辞是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的视界融合,指政治主体运用图像激发受众产生特定的修辞反应,从而实现某种政治诉求的传播活动。”[5]从以上关于政治视觉修辞的释义可以看出,政治视觉修辞具有实践应用与学术研究两个面向。在实践应用层面,政治视觉修辞扮演的是一种工具性角色,即政治视觉修辞只是政治主体为了实现某种政治意图而使用的一种视觉化工具,其涉及具体的视觉修辞实践形式,如政治宣传片、政治广告、主旋律电影电视、政治新闻等。在学术研究层面,政治视觉修辞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理论研究对象受到学者们重视,其研究的核心议题是视觉符号如何通过建构某种文化意象来完成劝服或认同。

政治视觉修辞是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相互吸纳、相互融合而形成的一种新的修辞范式和政治传播手段。政治视觉修辞概念打破了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融合研究基础理论缺失的困境,具有促进政治视觉修辞研究的理论意义和为现实政治传播活动提供理论指导的实践意义。但理论概念的提出和实践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需要跟随现实的变化发展而随时调整和完善自身。尽管学界在宏观与微观两个层面上均对政治视觉修辞作了一定程度上的有益探讨,但还具有深入研究的必要。本文拟在借鉴政治视觉修辞概念的基础上,对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之间修辞关系的建构进行探索。

(二)概念界定

明确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身份既是政治视觉修辞研究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其研究的起点。《广义修辞学》认为,“修辞活动是由修辞表达者与修辞接受者这两个修辞主体共同完成的”。[6](P66)因而,明确谁是修辞表达者即修辞主体,谁是修辞接受者即修辞受体,对修辞活动的展开具有重要意义。

作为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基本要素之一,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关系到是谁在说话、是谁在使用视觉符号进行政治视觉修辞的问题。政治视觉修辞是政治主体运用视觉符号对受众进行政治劝服,以实现特定政治诉求的传播活动。政治视觉修辞作为一种修辞活动,其修辞表达者即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就是运用视觉符号进行政治劝服的政治主体。而政治主体进行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目的在于实现特定的政治诉求,如巩固维护其政治权力的合法性、进行意识形态宣传、塑造政治形象等。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主体主要是政府这一政治主体。政府作为公共权力的掌握者和社会的治理者,为了维护公权力的合法性和有效治理社会,在任何需要的情况下,会采取各种有效方式对社会公众进行说服,使后者认同并服从于自己的政治权力。语言符号是政府过去进行政治劝服的主要工具,而现在,更加符合人类认知心理和更具共情感染力的视觉符号则成了政府进行政治劝服的强大利器。

政治视觉修辞的受体是政治视觉修辞的对象,作为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另一基本要素,它关系到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在对谁说话的问题。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修辞活动需要有具体的作用对象,否则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毫无意义。政治视觉修辞的受体是社会上的一般大众(也称为受众),他们作为政治说服的对象,与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不平等关系。但无论是政治文字修辞还是政治视觉修辞,既往成功的修辞活动都表明,政治主体要想有效地对受众进行政治说服,就必须对受众有充分的了解并进行足够的分析。这是因为受众作为一个社会性的个体具有不同的社会属性,不同的受众归属于不同的社会群体或社会组织,在年龄、职业、性别、民族、种族、教育、宗教信仰、政治倾向等方面存在着巨大差别。这使得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在运用视觉符号对受众进行政治说服时,必须要在细分的基础上针对不同的受众群体制定不同的修辞策略,如此才能有效实现政治说服的目的。

社会交往理论认为,政治视觉修辞就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政治视觉修辞受体两者以视觉符号为媒介而展开的一场交际活动。在这一交际活动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作为修辞表达者与作为修辞接受者的政治视觉修辞受体两者间存在着极其复杂的修辞关系。一方面,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是一个結构化的过程,具有阶段性特征,在不同阶段,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会因修辞技巧和符号运用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修辞关系。另一方面,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涉及主受双方复杂的心理活动,而心理活动的复杂多变也会造成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复杂多变。因此,研究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有必要对其修辞主体与受体的修辞关系进行深入探究,分析在视觉符号的运作下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构建了何种修辞关系,这种修辞关系会随着修辞双方心理活动的变化会产生哪些变化,其关系建构的理性旨归是什么,只有深入理解并准确把握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发展变化,才能确保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政治说服目的的有效实现。

二、互动:政治视觉修辞主体

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建构之基

互动是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修辞关系的建构之基。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互动行为的展开需要满足一定的基本条件,其互动的基本过程是一个从视觉框架锚定到视觉符号征用,到修辞意象构造,再到内在情感激发的动态连续性过程。

(一)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互动展开的基本条件

社会互动理论认为互动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背景下,人与人、人与群体、群体与群体等在心理和行为上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动态过程。认识论认为互动是人与人之间以互涉方式把握知识和经验的认知方式,是个人认识世界和对世界行动的认知基础。互动是当代修辞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议题。巴赫金认为,人类的交往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对话,我们的开口或提笔,都是在与过往、当前或将来的对话者相互回应,“因此,修辞也是一种对话,是发生在至少两个社会成员之间的一种回应性互动”。[7]政治视觉修辞就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之间以视觉符号为媒介而进行的一种回应性互动,这种互动不仅是政治视觉修辞的基本运作方式,也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的修辞关系得以建构的基本条件。

互动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建构之基,但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互动行为的展开却需要在满足一定互动条件的基础上才能得以进行。一是参与互动的双方需要具有共通的语义空间。语义空间是传播学中的一个基本概念,意即语言意义的世界。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是以信息流通的方式来进行的,而信息是符号与意义的统一体,特定的意义只有通过特定的符号(如文字、图像、影像、音声等)才能表达出来,而特定符号对特定意义的表达就会构成特定的语义空间。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既是在社会物理空间中进行的,也是在特定语义空间中进行的,这就要求参与互动的双方需要对特定的符号含义有共通的理解,或是拥有大体一致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背景,否则互动便不能成立。因此,政治视觉修辞的主体与受体只有在对特定视觉修辞符号具有共通的语义空间或大体一致的文化背景的基础上,双方才能通过互动建构起特定的修辞关系。二是参与互动的双方需要有发生互动行为的必要性。互动是否具有必要性关系到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是否具有正当性,只有双方均怀着正当而必要的目的进行政治视觉修辞活动,其修辞关系才能正常维系。政治主体进行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必要性在于其作为公权力的掌握者和社会治理者,需要受众认同并服从其政治权力以确保对社会进行有效治理。受众参与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必要性在于其作为政治权利主体需要了解政治权力主体的政治动向以维护自身合法政治利益。三是参与互动的双方需要有发生互动行为的可能性。除了文化和动机的因素,互动行为的发生还需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作为支撑,并依赖特定的物质手段才能实现,缺乏相应的物质基础和物质手段,互动便会沦为空谈。在视觉文化时代,视觉技术、传播技术及其配套媒介的蓬勃发展为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展开及其修辞主受体之间的互动提供了强大的物质支持和技术支撑。

(二)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互动展开的基本过程

在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以视觉符号为媒介进行互动需要满足一定的互动条件,这是两者修辞关系得以建构的必要前提。而具体分析政治视觉修辞活动,可以发现在此过程中,由于各个阶段的互动各有其展开逻辑,不同阶段之间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互动特征也不尽相同。

第一,视觉框架锚定。所谓框架,“就是人为构造的并加以组织化而形成的一套理解事物的相对稳定的心理结构”。[8]西方著名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认为,“框架意味着一种‘阐释图式’,它能够帮助人们辨别、感知、确认和命名无穷多的事实”。[9](P21)视觉框架是框架理论在视觉文化研究和视觉修辞研究上的延伸,是指人们以视觉符号为中介,辨别、感知、确认和理解世界的一种视觉化认知方式。在图像化的社会中,不同社会个体或群体有不同的视觉框架,会对世界形成不同的认识。而在不同的视觉框架主导下,不同社会个体或群体也会形成各自不同的视觉表达框架和视觉接受框架,并据此和其他社会个体或群体发生互动行为。然而,由于视觉框架存在差异性,在不同社会个体或群体的互动过程中,只有互动双方始终保持彼此视觉框架的相互协调和相互适应,双方的互动才能取得良好效果。

特别是对政治视觉修辞来说,作为一种宣传性修辞活动,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只有在充分了解受众的视觉接受框架的基础上,对自身视觉表达框架和视觉修辞策略作出合理选择与合理安排,其传播意图或修辞目的才能有效实现。因此,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的视觉框架锚定既是政治主体对自身视觉表达框架的锚定,也是政治主体对受众视觉接受框架的锚定,这一锚定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以视觉符号为媒介与政治视觉修辞受体进行互动的初始阶段,关系到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修辞策略选择。在视觉框架锚定过程中,政治主体作为修辞活动的发起者占据着主动地位,其视觉表达框架形式会影响受众的视觉接受框架形式,但由于政治主体对自身视觉表达框架的锚定是建立在对受众的视觉接受框架进行锚定的基础之上的,在受众的视觉接受框架容易受到外部环境影响而不断产生变化的现实状况下,受众的视觉接受框架也会反作用于政治主体的视觉表达框架,导致其形式模式不断产生变化。基于这种相互影响的关系,政治主体的视觉表达框架与受众的视觉接受框架事实上是处在一种隐蔽的互动状态中。

第二,视觉符号征用。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是一个符号互动的过程。符号互动论的创立者、西方著名社会学家米德认为,符号是主体间交流的基础,意即“为了有效合作,人们必须具有能使反应借以发生的符号,因此掌握一种表意的语言头等重要……表意的符号只不过是动作的一部分,可以作为一种姿态,在做出姿态的个体的经验中唤起该过程的另一部分即他人的反应”。[10](P209)意义的表达需要借助符号作为物质载体。在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对政治视觉修辞受体进行价值或情感劝服也需要借助相关的视觉符号来进行,这表现在对视觉符号的征用上。这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进行互动的第二阶段。

在被图像所把握的世界里,视觉符号的类型多种多样,不同类型的视觉符号在传递价值观念上的功用各不相同,即使是同一类型的视觉符号,如果在构图、色彩、纹理、线条、光影、韵律等方面存在差别,其“传情达意”的效果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差异。因此,在进行政治视觉修辞时,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会根据既定的视觉表达框架选择适合的视觉符号进行修辞传播,并通过图像操控的方式对同一类型的视觉符号进行加工改造,或对不同类型的视觉符号进行排列组合,借助视觉符号强大的感染力和暗示力将特定的价值观念传递给受众以完成对受众的政治劝服。而面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符号说服,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并不是完全被动地存在,其会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既有价值观念有选择性地认知被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征用的视觉符号,或是认同拥护其内在价值,或是赋予其新的价值内涵,以作为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反抗和解构。

第三,修辞意象构造。意象最早是作为一个心理学概念被提出,是指认知主体在接触过客观事物后,根据感觉来源传递的表象信息,在思维空间中形成的有关认知客体的加工形象,在头脑里留下的物理记忆痕迹和整体的结构关系。修辞意象是意象概念在视觉修辞领域的延伸。查尔斯·希尔认为修辞意象的含义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视觉劝服活动更倾向于建构或生产一定的心理意象(Mental Image),二是视觉实践中的心理意象,往往是修辞建构的结果。[11]希尔认为,“图像之所以悄无声息地编织了某种劝服性话语(Persuasive Discourse),其根本性的修辭策略是对既定的修辞意象(Rhetorical Image)的生产”。[3](P38)修辞意象的构造与生产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进行互动的重要阶段,是在视觉符号征用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意象建构,以激活视觉符号认识的情感反应,使视觉符号具备强大的劝服力量。

政治视觉修辞实践中视觉符号的修辞意象构造是一个形意转化的过程,需要借助一定的修辞手段才能完成。隐喻修辞和转喻修辞是最重要的两种修辞手段。隐喻修辞是基于相似关系以一事物来暗喻另一事物,例如在中国京剧中,红色脸谱隐喻人物忠勇侠义,黑色脸谱隐喻人物正直刚烈或勇猛鲁莽,白色脸谱则隐喻人物奸佞私滑。转喻修辞是基于邻接关系以一事物来指代另一事物,例如“我们需要有更多聪明的大脑来完成这个任务”这一句话,就是用大脑来指代那些才智非凡的人。利用隐喻和转喻这两种修辞手段,政治视觉修辞能够为所征用的视觉符号构造出一个完整的修辞意象,使其更具戏剧性与作用力,能够在情感的具象呈现中完成政治劝服的任务。在政治视觉修辞中,修辞意象构造并不只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单方面的活动,政治视觉修辞受体也会对主体所构造的意象进行有选择的甄别吸收,同时主动构造视觉修辞意象以建构自身对政治主体的利益诉求和利益表达。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视觉修辞意象的甄别、吸收和改造,有时会给后者形成意象补充,有时则会形成意象冲突。

第四,内在情感激发。詹姆斯·贾斯珀(James M.Jasper)认为,“所谓情感,就是那些让我们开始关注周围世界的心理体验,要么被世界击败,要么被世界吸引”。[12](P159)内在情感激发是指政治视觉修辞受体的某种潜藏心理情感(如爱、恨、愤怒、自尊、羞愧、悲伤、信任等)在某种承载着特定修辞意象的视觉符号的刺激下被释放出来的过程,这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政治视觉修辞受体进行互动的最后阶段,两者的互动也体现为一种情感互动和情感交换。政治视觉修辞作为一种感性的政治说服范式,主要以视觉符号“直接诉诸于人们的无意识系统,而且更多地在情感维度上作用于人们的认同体系,因而传递了一种更具劝服性的话语形式”。[13]借助感性的视觉符号,政治视觉修辞能够直接作用于人的情感世界,唤起受众既往的情感经历和情感实践,继而使其产生切实的情感体验以及深度的情感共鸣,而随着这种情感体验和情感共鸣在个人精神空间中的渗透弥散,个人对视觉符号背后所隐喻或转喻的政治理念和政治主张会更具理解力与认同感。

但是这种以情感激发制造理解认同的修辞方式也具有不确定性和偶然性,因为受众在社会属性上的复杂多样性会使其既可能产生为修辞主体所预期的情感反应,也可能产生为修辞主体所难以预料的情感反应。而受众产生预期的情感反应会强化修辞主体的视觉符号情感激发方式,受众产生未预期的情感反应则会促使修辞主体这一视觉符号情感激发方式的调整改变。此外,由于感性图像刺激所制造的种种认同具有暂时性和不稳定性,会随着图像刺激的减少而减弱,因此,要想使受众对视觉符号保持长远持久的认同与理解,就需要在视觉符号所构造的修辞意象与某种终极价值观(如自由、平等、尊重、幸福等)之间建立起深层的勾连关系,这样才能有效实现政治视觉修辞双方情感互动和情感认同的长远持久与历久弥新。

三、博弈:政治视觉修辞主体

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异化反应

博弈是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异化反应,两者博弈关系的生成既有生理原因,也有社会原因,其博弈既是一种心理博弈和情感博弈,又是一种价值博弈和技术博弈。

(一)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博弈关系生成的基本原因

尽管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作为修辞表达者在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占据着优势主导地位,但作为修辞接受者的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并不是完全被动的存在,而是会能动地根据修辞活动的展开和修辞特点的变化不断调整自身,以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作出积极或消极的回应,在此过程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既时刻保持着互动,也时刻面临着博弈。就两者的博弈来说,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作为“鼓吹者和游说者的合二为一”[14](P113-114)具有相当大的权力,其会竭尽所能利用修辞技巧和修辞手段在事实上“剥削”政治视觉修辞受体享有的选择自由,引导和控制受众。但是,政治视觉修辞受体作为“讯息的接受者并非被迫遵循编码者的意愿来接受讯息,而是通过对文本进行歧义性或反抗性解读来抵制意识形态权力及文本的影响”[15](P250-251),受众可以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权利,对视觉文本和视觉符号进行曲解和解构,使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说服效果遭到贬损。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是一个伴随着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双方长期博弈的过程,这是两者修辞互动的一种异化反应,但这种异化反应即博弈的生成并非是毫无逻辑缘由的,而是具有一定的生理原因和社会原因。

第一,生理原因。人既有认知需求,又有认知安全需求。认知心理学认为,人脑在面对某种陌生的、带有强烈目的性或说服性的信息刺激时,会本能地在大脑神经系统中构筑起一道认知安全“防火墙”,并采取一定的策略进行抵抗。这是因为这些陌生的、带有强烈目的性或说服性的信息往往致力于改变人们大脑中既有的认知图式,但这种改变却不可避免地会给大脑制造一种紧张感、不确定感和无方向感,因而会被视为一种信息入侵。于是,面对这样一种信息入侵,出于认知安全需求的本能,人往往会转向自己曾经熟悉甚至温暖的经验与记忆,因为那会给人一种安全感和方向感。在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面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劝服,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出于认知安全需求的生理本能需要,也会对这种劝服活动采取一定的抵抗策略,双方也由此形成了一种博弈对抗关系。

第二,社会原因。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修辞接受者是社会上不定量的大多数个人,由于社会发展存在巨大差异,导致这些不定量的大多数个人各有其不同的社会属性,而不同的社会属性则决定了这些个人所秉持的思想观念和价值立场千差万别。在社会交往中,思想观念和价值立场的相似或对立往往会导致人与人、人与群体、群体与群体、组织与组织之间的价值聚合或价值对立。当持有某种价值观念的个人或群体在遇到对立价值观的宣传时,这些个人或群体往往会从自身价值立场出发对与之不同的价值立场采取一定的抵抗策略。1940年,美国社会学家拉扎斯菲尔德、贝雷尔森等人在美国的伊里县进行了一项关于美国总统大选的调查,根据调查结果,拉扎斯菲尔德等人提出了一个名叫“选择性接触”的假说。该假说认为,受众在接触大众传播的信息时并不是不加选择的,而是更愿意选择接触那些与自己的既有立场和态度一致或接近的内容,而对与此对立或冲突的内容有一种回避的倾向。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的受众仍然存在着“选择性接触”这一倾向。面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说服或视觉宣传,受众可能会因价值立场的不同而对这一说服或这一宣传采取回避或是抵抗的策略,雙方的博弈关系也由此形成。

(二)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博弈关系生成的基本特性

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博弈关系的生成有其生理原因和社会原因,而随着两者修辞博弈的展开,其博弈关系也生成了一些独特的基本特性。主要表现为两者的博弈既是一种心理博弈和情感博弈,又是一种价值博弈和技术博弈。

第一,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博弈是一种心理博弈。修辞心理学认为,任何形式的修辞行为都与人类的心理活动具有密切关系。政治视觉修辞活动至少在三个方面与人类的心理保持着密切联系。首先,政治视觉修辞本身就是一个以视觉符号为表征的心理活动过程,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修辞行为和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对修辞效果的认知接受都伴随着强烈的心理活动。无论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还是政治视觉修辞受体,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从始至终都是修辞双方心理活动的体现。其次,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会受到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和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双方心理因素的制约。人类的心理活动具有随意性和跳跃性,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能否保持心理状态的稳定、开放和包容,关系到政治视觉修辞活动能否得以正常运作,当任何一方的心理活动持续处于不稳定状态时,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效果必然会大打折扣。第三,政治视觉修辞效果的生成是政治视觉修辞活动参与各方心理互动博弈的结果。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开展视觉劝服的目的在于从心理和行动上实现受众对自身政治权力的认同与服从,而面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劝服,受众并不是完全被动地存在,而是会从心理和行动上采取一定的抵抗策略,双方心理活动的互动博弈程度和折中妥协程度也因此决定了政治视觉修辞的效果程度。

因此,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博弈是修辞双方的一场心理博弈,这一博弈伴随主受双方的心理活动,贯穿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始终。在视觉框架锚定阶段,无论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修辞表达框架还是受体的视觉修辞接受框架,两者的视觉框架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种心理图式,两者心理博弈的焦点是主体的视觉表达框架能否与受体的视觉接受框架相适应。在视觉符号征用阶段,双方心理博弈的重点则在于政治视觉修辞主体所征用的视觉符号是否符合政治视觉修辞受体的心理认知图式,视觉符号解构成为双方心理博弈的重要表现。在修辞意象构造阶段,对修辞意象构造解读的话语权的争夺成为政治视觉修辞主受双方心理博弈的关键点。在内在情感激发阶段,由于情感本身就是人的一种心理活动过程,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情感刺激是否符合受体的情感期待则成为双方心理博弈的重点。

第二,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博弈是一种情感博弈。政治视觉修辞是一种通过唤起受众的情感以促使他们采取特定行动的修辞活动,在此过程中,政治视觉修辞的主体与受体双方均作出了相应的情感投入,付出了一定的情感劳动,并以视觉符号为媒介在情感上产生互动和博弈。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来说,不仅需要在视觉修辞活动开始之前对受众进行一定的情感预设,即希望唤起受众什么样的情感反应,还需要在视觉修辞之时尽可能保证受众在特定视觉符号的刺激下能够产生与预设情感相一致的情感,更需要在唤起受众的相应情感之后尽可能促进受众从情感自觉转向认同自觉和行为自觉。

对政治视觉修辞受体来说,作为一个情感和价值的综合体,面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以视觉符号为媒介所进行的情感投入和情感劳动,既可能因为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情感劳动符合自己的价值期待和情感期待而与之产生情感共鸣,也可能因为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情感投入和情感说服不符合自己的价值选择和情感期待而与之产生情感冲突。但无论是情感共鸣还是情感冲突,均证明了政治视觉修辞活动既是一个情感互动的过程,也是一个情感博弈的过程。由于情感是政治视觉修辞的核心构件和核心诉求,贯穿于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始终,因此,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情感互动和情感博弈也体现在视觉框架锚定、视觉符号征用、修辞意象构造、内在情感激发等各个阶段。

第三,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博弈是一种价值博弈。无论是何种性质的政治修辞,其核心要旨和本质所归都是为了使修辞接受者在价值观上认同并服从于修辞表达者。政治视觉修辞作为政治修辞的一种,其核心也在于实现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价值认同和价值服从。从本质上来说,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之间的互动是一种价值互动,其博弈也是一种价值博弈。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之间的博弈作为一种价值博弈,其博弈立论的基础在于现代社会的人们面临着价值观的“诸神之争”。与封建社会人们被一种确定无疑的价值观所统摄的情况不同,在今天,随着现代社会的到来以及现代化程度的加深,“确定无疑的价值排序不存在了,价值选择简单化为纯粹的个体偏好”。[16]

在现代性的影响下,诸如自由主义、保守主义、民族主义、极端主义等思想价值观念风云迭起,深刻影响着现代个人的价值选择和价值行为,给现代国家和现代社会的统一稳定带来了极大的价值挑战和行为挑战。面对这样一种价值“诸神之争”的局面,政治主体通常会利用各种方式手段来向大众“兜售”自己的价值观念,以谋得或巩固自身的政治权力或政治权威。过去,语言文字修辞是政治主体“兜售”价值观的主要手段,现在,视觉符号修辞则僭越前者而成为政治主体价值“兜售”的主要方式。但无论是何种形式、何种性质的“兜售”方式,其本质都是主体之间的一种价值互动和价值博弈,其“兜售”效果也是主体之间价值互动和价值博弈的结果。

第四,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的博弈是一种技术博弈。技术是政治视觉修辞活动运作展开的物质基础。正是有了视觉技术、传播技术、互联网技术、新媒体技术等的发展,视觉文化才能一跃成为当代文化的中心,视觉修辞才能僭越文字修辭从而成为政治传播的主要方式手段。作为支撑政治视觉修辞活动运作的重要物质基础,技术在为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之间的互动构筑“桥梁纽带”的同时,也为两者的博弈提供了现实可能。因而,两者的互动是一种技术互动,两者的博弈是一种技术博弈。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利用视觉技术制作、传播带有特定政治价值的视觉符号,试图对政治视觉修辞受体进行政治说服。政治视觉修辞受体运用视觉技术制作、传播带有特定政治意涵的视觉符号,以此作为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积极回应或消极回应,并将其作为一种利益表达方式,试图唤起政治主体的行动。无论是技术互动还是技术博弈,两者都贯穿于政治视觉修辞活动的始终。

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的技术互动和技术博弈会随着技术的发展变化而不断呈现出新的特点。近年来,“深度伪造”(Deepfake)技术的兴起给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间的互动博弈带来了诸多不可预测的新风险。简单来说,“深度伪造”就是一种对视频、音频、图片、数据表格等进行伪造加工的技术,具有伪造深度高、使用门槛低等特点,现已在社会上被广泛推广开来,并被用于伪造明星、政客、企业家等的虚假新闻。“深度伪造”的出现不仅极大增加了技术被恶意滥用的可能性,还为视觉文化时代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之间的互动博弈增添了极大的风险。

四、共生:政治视觉修辞主体

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理性旨归

视觉文化时代,在被图像所把握的世界里,共生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理性旨归,这不仅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和必然性,还需要以政治视觉伦理、视觉传播技术、政治视觉素养等的构建、完善及培养作为其共生关系建构的现实保障。

(一)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和谐共生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政治视觉修辞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两者的双向交流行为,其修辞效果的实现需要双方在平等对话的基础上达成情感和价值上的共识。然而,现阶段的政治视觉修辞更多的是建立在一种不平等对话的基础上,成为一方对另一方的劝服。在这种劝服模式下,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往往会由于“倨傲”而陷入自说自话的修辞状态,政治视觉修辞受体则往往会因弱势心理而对前者不宽容和不理解,双方常常因之陷入尖锐的对立博弈状态,难以凝聚起统一的政治共识或社会共识。现代社会要想真正有效地实现政治视觉修辞的修辞效果,就必须打破主受二元对立的修辞格局,实现劝服修辞观向认同修辞观的转变,推动修辞各方的修辞关系由对立博弈走向共建共生。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之间和谐共生关系的建立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建构和谐共生关系的必要性在于对立博弈的修辞状态或修辞关系会使修辞双方的利益均遭到损失。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来说,其从事任何一项政治活动的前提是需要得到社会上绝大多数人的同意与认可,否则其权力和权威便会失去应有的合理性与合法性。政治视觉修辞作为其制造认同和共识的重要方式手段,若是因修辞双方的对立博弈而无法在受众中制造出统一的共识与认同,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政治行为便会失去其合理性与合法性,其政治利益便会受损。对政治视觉修辞受体来说,作为一个政治共同体的成员,其政治参与及政治利益的实现需要对政治主体及与之相关的信息保持充分足够的了解,否则其就会因无知而在政治上陷入盲目状态。政治视觉修辞作为其在视觉文化时代认识政治主体的重要方式,若是因修辞双方的对立博弈而无法获得相应认知,其政治参与便会受阻,政治利益便会受损。因而,从双方政治利益的维度出发,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具有建构起和谐共生修辞关系的必要性。

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建构和谐共生关系的必然性在于这是现代社会发展的大势所趋。现代社会,随着社会流动性的增长,个体日益从集体中脱离出来,从“集体的人”变为“个人的人”,个人性得到了极大增强,这给现代社会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影响。在社会交往领域,个体个人性增强的最大影响就是促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越发注重平等,即要求交往双方的对话是一种横向的对等状态,而不是纵向的一方对另一方的灌输。社交媒体时代,随着传播资源的泛众化普及,社会话语权日益下沉至“草根”阶层,平等对话这一价值观念在社会交往中体现得更加明显。在此背景下,无论是何种类型的政治传播或政治修辞,只有摒弃以往的宣传思维,建立对话思维,其传播致效或修辞致效才能得到有效实现。在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政治视觉修辞主体只有树立起与受众进行平等对话的思维,才能确保政治视觉修辞取得良好效果,达到目标预期。事实上,双方这种对话关系建立的过程,就是双方和谐共生关系建构的过程。

(二)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和谐共生的现实保障

视觉文化时代,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和谐共生关系的建构有其必要性和必然性,然而,双方这种和谐共生关系的建构除了要在理论上获得一定的价值支撑以外,还要在实践中获得必要的现实保障,这是建构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和谐共生关系的必要一环,需要从政治视觉伦理、视觉传播技术、政治视觉素养等三个方面协同推进。

第一,构建政治视觉伦理以作为二者共生关系建构的伦理支撑。视觉文化时代,视觉符号不仅是个人认识世界和把握世界的主要方式,也是相关主体进行价值宣传和认同制造的重要手段。一方面,在被图像所把握的世界里,随着包括人的精神和价值在内的世界的视觉化程度不断加深,人的存在方式越来越离不开各种各样的视觉图像。另一方面,在阶级化的现实世界里,视觉符号又极容易被各种政治权力、社会权力和文化权力所操纵,成为其支配观者的理性认知的重要手段。对此,在政治视觉修辞活动中,需要构建相应的政治视觉伦理以确保视觉符号的向善使用,使“观看之善”的目的能够得以达成。政治视觉伦理是政治伦理与视觉伦理的结合。构建政治视觉修辞的政治视觉伦理,一是要建立或完善政治视觉修辞主体的视觉修辞体制机制,在“主体之善”价值观念的指引下促使政治视觉修辞主体良善使用视觉符号对政治视觉修辞受体进行视觉说服。二是要建立或完善政治视觉修辞主体视觉权力使用的约束机制,防止其权力的滥用。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以视觉符号为中介激发政治视觉修辞受体的感官体验和经验感知,要以启发受众对真善美的洞见和把握为目的,而不能制造种种视觉幻像以蒙蔽、误导受众的理性认知。视觉文化时代,政治视觉伦理的构建能够促进“主体之善”向“观看之善”转化,促进政治视觉修辞受体的认知与自由,这能为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二者和谐共生关系的建构提供强有力的伦理支撑。

第二,完善视觉传播技术以作为二者共生关系建构的技术支撑。当代视觉文化及视觉修辞的发展与技术的演化跟进密切相关。正是在各种视觉技术和传播技术的支持下,“无论是现实世界的万物,还是虚构世界的想象因此都获得了一种可观察和可操纵的形式;那些尚未存在甚至永远不可能存在的事物也可以被感知到”[17]。视觉技术与传播技术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技术桥梁,技术发展充分与否关系到二者的互动展开、博弈生成以及和谐共生。因此,建构政治视觉修辞主受双方和谐共生的修辞关系,需要完善视觉技术与传播技术以作为二者关系建构的技术支撑。一是要创新技术发展的体制机制,促进视觉技术与传播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提升视觉技术和传播技术在修辞表达者与接受者之间“传情达意”的水平,避免因技术能力不足而导致修辞双方产生认知隔阂的状况。二是要建立技术发展的伦理导引机制,平衡视觉技术和传播技术的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避免技术反噬的问题。此外,面对“深度伪造”等技术,要采取以技术对抗技术的防治策略,在法律规制的基础上大力发展“反深度伪造”技术,把因技术滥用而导致的视觉修辞博弈和视觉修辞风险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只有对视觉技术与传播技术采取既大力发展又正确引导的策略,才能为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二者和谐共生关系的建构提供积极的技术支撑。

第三,培养政治视觉素养以作为二者共生关系建构的能力支撑。政治视觉素养是政治素养与视觉素养的结合,“是认知主体对视觉符号中所蕴含的政治立场、政治态度、政治情感与政治行为进行认识、解释和运用的能力”[18]。视觉文化时代,视觉符号成为社会公众认识和理解政治的主要载体,人们越来越依赖于视觉符号对政治进行感知。但当视觉符号日益影响到人们对现实政治和现实社会的看法与态度时,个人能否拥有较好的政治视觉素养,不仅影响到个人对政治行为或政治现象评价判断的好坏,还影响到个人政治心理的形成与变化。因此,构建视觉文化时代大众政治视觉素养的培养机制变得迫切而必要。这一培养机制一是要提升大众的政治视觉感知能力,即提升大众对政治视觉符号的识别、判断和反应能力。二是要提升大众的政治视觉认知能力,即提升大众深入理解和思考视觉符号背后蕴含的政治意义的能力。三是要提升大众的政治视觉运用能力,即提升大众自主地和有效地运用视觉符号进行政治表达、政治参与以及与他人进行交往的能力。大眾政治视觉素养的提升是一个需要多方参与和长期培植的过程,既需要政府机构、社会组织以及社会公众三者之间的相互配合和相互合作,也需要在长期的交流互动中形成大众政治视觉素养培育的内生性机制。

五、结  语

总的来说,视觉文化时代,在被图像所把握的世界里,政治视觉修辞已然成为现实政治传播的主要方式和重要手段。随着政治视觉修辞的兴起,国内外学者对其进行了不同层次、不同程度的研究。我国学者所提出的政治视觉修辞概念为政治修辞与视觉修辞的统合研究提供了基础性的理论支撑,极大扩宽了修辞研究的视野和范围。然而,由于政治视觉修辞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关于其中的一些基础性问题,如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建构问题等,国内外学者虽有所谈及,但却未对此进行深入探究,具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性。基于此,本文在总结和借鉴既有研究的基础上,分别从互动、博弈与共生这三个维度对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建构进行了深入分析。本文认为,互动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的建构之基,在满足一定的互动条件的基础上,双方的互动是一个从视觉框架锚定到视觉符号征用,到修辞意象构造,再到内在情感激发的动态连续性过程,在不同阶段,双方的互动各有其阶段性特征。博弈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异化反应,双方博弈关系的生成有一定的生理原因和社会原因,建立在互动基础上,双方的博弈既是一种心理博弈和情感博弈,又是一种价值博弈和技术博弈。共生是政治视觉修辞主体与受体修辞关系建构的理性旨归,视觉文化时代,双方这一关系的建构有其理论上的必要性和必然性,但其建构也需要一定的现实条件作为保障,这需要从政治视觉伦理、视觉传播技术、政治视觉素养等三个方面协同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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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 interaction,game and symbiosis in political visual rhetoric activities are three important dimensions to underst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ubject and the recipient of political visual rhetoric. Interaction is the base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subject of political visual rhetoric and the recipient rhetoric,game is the dissimilation reaction,symbiosis is the rational purpor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subject of political visual rhetoric and the recipient rhetoric. The three-dimensional construction is guaranteed by realistic conditions. Political visual ethics,visual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and political visual literacy are the basic measures for collaborative promotion.

Key words:visual culture;political visual rhetoric;the subject;the recipient

責任编辑:刘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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