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高级中学钱塘学校 庄子阅
秋,好呀!
秋该是凉爽的夏,一切都是那样刚刚好——风拥在发上,微凉;叶摊在树下,金黄。不说娇艳的红枫,或是明朗的夜空,尤能让异乡人也沉湎其中的,必然是十里金桂。幽香佳酿,和着温柔杯中明月,悠悠下肚,然后就枕酣眠,心中便踏实了。
西湖一年四季有看头,但要闲庭信步,还得等秋来。春天漫天飘絮,过敏体质的人可受不了;夏冬也唯有傍晚才能勾起人的雅兴。总有远道而来者抱怨西湖实景打破了外乡人的幻想,尤其在秋季,你看啊,春薰、夏莲、冬残雪,唯秋楚楚可怜,毫不起眼,多遗憾!可我不这样觉得,在我看来,秋最有韵味——爽朗的晴空,少了流云遮掩,顿觉开阔而沁人心脾;积满落叶的树根盘错,埋下了来年的希望;碧绿的湖水映衬着的是,不畏群山遮掩而傲立其上的红枫片片。
黄犬一吠,空中微尘匍匐着,四周弥漫着土腥味,掺着青草、枯枝与凉爽。从未见雨如此消瘦,像久病的老友,偶一相逢,便要感慨万千,道一声“久别珍重”。往后的日子里,冬至春未来的日子里,再相见,便是要从希望中挣出,来尝人间的辛苦,因此才更珍惜。忽又想起余光中先生的《听听那冷雨》。冷雨好,不过秋天的雨算不上冷雨,是凉雨。单论一个“凉”字,便算是胜却无数了。
秋日的夕阳是值得一看的,在闹市看或是在野岭看是相似而各异的。立身闹市,勤勤勉勉埋头苦干,一抬头已经日薄西山了。我愿意双手背后,仰颔,赏着黄昏,感觉自己独占了夕阳,也独占了几刻间的美好。城市里的麻雀不怕人,喜鹊也是,挤在树上,簇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像一个个小小的八分音符。再望望,身边的一切——令人回想如农时刈下的金黄枯草,搓捻在指尖,消散在风中,染得满手灰黄。瞅瞅指隙间的纹裂,恍若望见了沟壑的土地上,父辈和父辈的父辈躬腰耕作。那些植根心底的记忆,远远地,听见上古的呼唤。突然想起来还有谁等着我,一拍腿,哎呀……
回去吧,劳碌一天,安稳躺在床上是对自己的最高感谢与最佳馈礼。秋夜,少了夏夜的燥热,一觉起来清清爽爽不生汗腻,也没有冬夜的严酷,得裹得严严实实的才不至于做一个“昭君出塞的梦”。要说相似,春和秋真是相似,夜里也是。只是自古吟诵的“春眠不觉晓”叫人害怕——春天真是助生赖床的好时节。不过秋夜算不得,夏天刚去,一床薄衾还没舍得换下,被子只取一角掩住肚子,再取一角没过脚踝,便足矣。
不过这说的都是秋初和秋中的景色,滑至秋末,又不一样。若说秋是凉爽的夏,那么冬就是寒冷的秋,四季在平滑完整地更迭。秋末,至少在广义上的秋末,大家都“增厚”了几圈。当然也有不畏冷的人,披一件衬衫就大摇大摆、潇潇洒洒地扑进秋末,走散在冬初。畏冷的呢,早早就把秋衣秋裤穿着整齐了。这么一想,“秋衣”“秋裤”这名字多好,一听就知道是为秋天准备的,远比棉毛衫、棉毛裤来得直接干脆。
图/视觉中国
秋了,就放肆地投身于吃的行列吧。趁着蟹膏肥美,趁着蟹黄鲜甜,再撕下一簇簇、一缕缕蟹肉,爱甜的不加佐料,爱酸的蘸点姜醋。但光吃蟹不行,一桌子人尽把心抛在了壳里,桌上冷清得可怕。中国人往往就好以家庭为单位,平时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可在饭桌上大告天下。吃的是红火,吞的是团圆。都说中国人信仰缺失,真是恨不得拍拍说这些话的人的脑壳,听听是不是闷响。家是中国人永恒的信仰,是游子独有的文化根系,凝聚在回家的幸福里!饭桌上的团聚对百姓的意义自不必多说,既要红火,也要美味,为两者皆取,苏北有道菜,把蟹黄蟹肉剔出来,打散,匀在豆腐里,稍加炒制,出锅。吃螃蟹,吃红火;犒劳吧,一年的秋末最闲。家乡的稻秆摞成垛,乡人就轻松了,真是一年少有的清闲。打稻谷,晒粮食,几斤米卖了多少钱都是值得向左邻右舍炫耀的谈资。三姨夫就好在这个时候割两斤牛肉,来瓶白的,一顿下来,春夏的苦就都忘了,至于冬?“吃饭的时候别想其他的。”他会这么说。
秋在这片土地上什么都好,愿来年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