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彬
奶奶的小茶炉子是怎么弄成的呢?
我那时还没上学,通常按奶奶的吩咐,我用铁锹弄来干净的土少许,再从麦垛上撕下一小撮麦秸秆,用剪刀剪成碎末,再用锤子把它捣柔软了,撒在小土堆上,和土粒均匀地拌在一起,它起黏合的作用,用手在土堆中间挖一个小坑,把水倒入,其实就是玩泥巴,和成一堆泥浆,黏稠状。然后,奶奶就开始按照她心中的工程图纸捏制小茶炉子了,先做三个菱形的底座,再做三个圆形的顶座,中间当然是炉子的主要部分,几个相同的圆圈套在一起就可以了,最后别忘了要用铁丝做成炉子的格挡做挡灰层,以利于柴火充分的燃烧,还利于自然风的进入,当然,这个技术活一般是我的哥哥来完成的,奶奶是一个细致的人,几个做好的零件经过组合连接,一个小茶炉子的雏形就出来了,经过进一步处理后,这个小玩意儿在她的手工雕琢下俨然就是一个工艺品,浑圆、小巧、优美。在奶奶的指挥下,我们大约一个上午就可以将这项工程完工,并交付使用。每当此时,别提有多开心了,仿佛经历了一場游戏,之后的满足和欣喜一直包围着我。
奶奶的茶叶也有固定的来源,几个姑姑承担了茶叶的供应任务,有一个姑父在外地工作,尽管大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再难也没有断了奶奶这个基本“能源”的供给。后来,父亲重新回到了教师队伍,有了工资收入,也会定期给奶奶买茶叶了。至于烧茶水的柴火都是奶奶从园子里(窑洞上面有好多果树,经常有树枝掉落)自己捡拾;我的几个兄长下地回来也会自觉地带回一簇簇干树枝。
制作泥茶炉子的工程项目,大约几个月会来一次,因为泥做的小茶炉子在火焰的不断烧烤下总有一天会炸裂,又难以复原。这时候奶奶就会对我说,孩子,让我们再来做一个炉子吧,你想想,这是多么美好的召唤啊,是一直盼望中的那个游戏情节,好像一直没有厌烦过。只是奶奶永远地离开我们后,这样的工程就自然下马了。可是我从此有了喝茶的习惯,而且是很烫的,味道很浓的那种,至于茶叶的好坏倒不是那么重要。只是我不用再去捏一个茶炉子了,在兰州的时候我买了一个小铝壶,放上茶叶在煤气炉子上熬,味道和奶奶的茶水有些相似,但已经找不到原汁原味了;到北京后又买了电茶壶,加了桂圆和大枣、葡萄干和冰糖后,更不一样了,没有那种特殊的夹带苦涩醇厚的味道了。
奶奶一天天老了,仿佛时间也老了。1985 年,我毕业分配到兰州一家工厂工作,奶奶患上肠癌有一段时间了,那年春节回家见到她还是那样的慈祥和爽朗,围着奶奶的小茶炉子,品味我第一次用工资给奶奶买的还算不错的茶叶,别提奶奶有多高兴了,逢人就说:“我的孙子从省城给我带回好茶叶了,抽空来喝茶吧。”春节过后我给奶奶放下20 元钱,让她留着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后来还托人几次给她捎茶叶回去,我知道奶奶并不在乎那些茶叶的品质有多好,她欣慰的是身在外地的孙子有这样一种牵挂和爱戴而已。后来奶奶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当地医院没法医治就孑然而去。
接到消息,我感觉天旋地转的,怎么也不能平静。从此,精神的藤蔓上打了一个结,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总也缓不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