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才
2006 年,我曾陪同著名艺术家阎肃老先生去陕北采风,从西安出发一路北上,经过不少村庄市镇,在高原小镇上吃过午饭,进入延安市区,街道两旁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阎老禁不住感叹道:“变了、变了,全都变了,老区人的精神面貌、穿着气质全都变了!”闲谈中得知,阎老曾于上世纪70 年代到过延安,眼前的景象与他的记忆中的已经天翻地覆,简直不敢想象。
让我们把时光影像回放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从衣着的视角看看当时人们的生活状态。那时穿衣,只要遮羞保暖就行,别的顾不了许多。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补一补,老三还得接着穿。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既是件欢天喜地的大事情,因为一个片区的学校要集中起来举办隆重的庆祝活动,热闹而喜庆;又是一道愁煞人的大难关,因为要求统一着装,即不管男生女生,一律上穿白衬衣,下穿蓝裤子,佩戴红领巾。这个要求今天看来一点也不高,可在当时竟把不少家长难住了。那时孩子们的衣服,都是七拼八凑的,哪有协调搭配的呀!于是扯点布料赶紧做,扯不起新布料就用颜色接近的剩布头、边角料凑一凑,或是把小衣服往大接、大衣服往小改。如此煞费苦心,为只为孩子能欢欢喜喜地过个六一,避免小小年纪自尊心受到伤害。
如果是参加重要仪式,特别是担当迎亲、送亲队伍里的角色,为了穿得体面些不让亲家人笑话,往往需要倾多家之力,凑出一身像样的衣裳,撑起这三两日的面子。这在今天似乎不可想象,可在当时司空见惯,一点都不奇怪。好在那时的乡里乡亲常能互相帮衬、互通有无,大家抱团取暖,彼此没有秘密。我父亲那时任大队会计,管着大队部的公章。那年月队里的社员去乡上、县里办事都要开介绍信,所以常有村里人来我家找父亲开介绍信盖公章,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大爷,有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还有絮絮叨叨的大婶大嫂。但来的乡亲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那就是身上穿得一律破破烂烂,少有一件是新灿灿整装像样的,有的甚至棉衣破了洞,露出灰扑扑的棉絮来,一边和我们拉话话,一边不停地用手指头把棉絮往破洞里塞,看上去实在寒碜!现如今,哪里还能见到这样的人呢!
由于缺少毛衣绒衣,更没有什么呢大衣,为了御寒,我们常常把家里所能找到的单衣一层一层地往身上叠加,管他什么颜色面料与薄厚,只要加厚些能抗风就行,这样身上虽然暖和了,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领口和袖口处暴露了“马脚”。因为一层一层、深浅颜色的翻领在脖颈处臃肿成厚厚一堆,还有两只袖口参差不齐、七长八短的,怎么捂也捂不住,看上去实在滑稽得很。有一次在城里生活的表妹见我这身模样,异样地打量我老半天,摸着我层层叠叠的袖子笑着说道:“哥呀,怎么还这样穿衣服呢?”我一时窘得不知如何回答。
那个年代有句口号叫“全国人民学解放军,解放军学全国人民”,但我觉得在穿衣上全国人民学解放军似乎更多一些。当时战争题材的电影占主流,为了看一场露天电影,常常步行十里八里路不嫌远。只要银幕上八一军徽放光芒的片头一出来,伴随着“前进、前进、前进,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的嘹亮乐曲,大家就兴奋得欢呼雀跃,解放军英勇威武的形象深入人心。这种崇拜也体现在着装上,那时如果能穿一件军绿色的四个兜的上衣,走到哪里都觉得神气无比。小孩子们也一样,穿着仿制的军上衣,腰间系上草绳子充当武装带,再别上一把木手枪,把自己打扮成指挥员的模样,学着电影里的情节,和伙伴們一起“冲锋”玩打仗,呼呼啦啦像模像样地一阵疯跑。夏天里如果能穿一件蓝白道道相间的“海魂衫”短袖,俨然就成了海军战士,骄傲地巡逻执勤在祖国辽阔的万里海疆。殊不知,身居内陆黄土高坡,连个大一点的淡水湖都没见过,所谓蓝蓝的大海只能尽情想象了。
我们今天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缺衣少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我们要深知这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奋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