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疫峰中跨年

2022-01-19 13:20葛文潮
南风窗 2022年2期
关键词:时代广场奥密克纽约

葛文潮

2021年的最后一天,我去新泽西州纽瓦克机场接老同学的女儿,她从丹佛来纽约跨年并庆生。我本来担心她的航班会被取消或延迟,因为这些天航班经常被取消,或直飞改成要转一两个城市。好在她的航班不但没被取消,还提前一小时到了。

老同学的女儿期待这个跨年庆生派对很久了。作为疫情暴发后入学,上了一年网课的大二学生,她非常期待能在纽约和朋友们跨年狂欢一场,宣泄被禁足一年的郁闷。

没想到的是,临近年末,奥密克戎从星火到燎原,迅雷不及掩耳。本来预定参加她派对的同学朋友,纷纷被奥密克戎撂倒,出席人数大打折扣。好在这些中招的年轻人症状都很轻,还能送生日礼物到酒店大堂,只是苦了她要一个个消毒。

这一波新冠海啸,似乎一开始就在年轻人中流行。早在12月初,康奈尔大学就有超过1000人感染,而且这些人都已打过疫苗。这么大规模的爆发性集体传染,跟两年前疫情初发时很不一样。

跨年夜的观光人潮

奥密克戎传染,一开始只在新闻中看到,马上现实生活中也感受到了:先是大批航班被取消,或者改飞,接着地铁和巴士的班次变少了,有些地铁线还停运,然后街上排队测核酸的人多了。

纽约推出奖励打第三针的政策,只要在2021年底之前打第三针,能拿到100美金。笔者所经營的七堂的古琴老师小白,预约打第三针,只能找到凌晨5时的空位,其他时间都已被约满了。

即使打了第三针,还是挡不住奥密克戎的魔高一丈。12月17日纽约州新增感染人数超过2万,创了新纪录,但这个纪录很快就被以火箭速度打破:1月1日纽约州新增感染逾7万人!到了1月4日,全美单日新增确诊超过100万人—这个令人震惊的数据还是被低估的。家庭测试盒的普及,使得相当一部分确诊的人数,并没有被官方记录,更何况大量无症状的感染者,根本就没去测试。我身边很多人都有疑似症状,喉咙痛,咳嗽低烧,他们都没去测试,只是自己吃药在家休息。

这也是这次奥密克戎疫情给大家的印象:传染力强,潜伏期短,症状轻,痊愈快。可能因为症状轻,大家都不太当回事,时代广场的跨年狂欢依然没被取消。于是这个跨年夜,我和朋友也去了纽约时代广场附近。我们赶到时,已经过了23:30,能看到水晶球从空中落下的百老汇大道、第七大道早就封了,我们只好在看不到奇景的第六大道流连。

这是我第三次来时代广场跨年,第一次是20多年前刚到纽约,进了能看水晶球落下的街区,警察在身后封上“拒马”。想到要等3个小时才能看水晶球落下,我又退出去了。第二次是有朋友从日本来,我订了时代广场边上相熟的餐馆,预想吃完过年饭出门就可看到,但没想到,这么近,就是挤不进人群,除了新年后释放的烟雾,和被兴奋的旁人泼了一肩啤酒外,依然什么都没看到。这一次再来,我知道还是看不到水晶球落下,就当是感受下跨年的气氛吧。

越靠近时代广场,人流越多,目测有一半人没戴口罩。和20年前的跨年比,这次我看到的人群里,明显非白裔的人流增加了很多,特别是西班牙裔,很多拖家带口倾巢而出。人们摩肩接踵,从一个路口游荡到另一个路口,想找缺口进入第七大道。但哪里会有缺口?每个能进入第七大道看水晶球落下的路口,早被纽约警察把守,一些路口,还有垃圾车横着当关。很多人放弃进入时代广场的努力,在一些路口的空地上聚起来。50街和51街间有一个喷水池,环池坐满了人,人与人间密到插针都难,依然很多人没戴口罩。

朋友圈里不断有朋友在诉说喉咙痛,有一个朋友在佛州参加聚会后,喉咙疼到不能呼吸,用家庭测盒测了两次都是阴性,靠医生开一点激素药缓解了呼吸难。

街上不断有救护车呼啸而过,这是午夜的曼哈顿,这是2021年正跨入2022年的曼哈顿。一些生命在生死间徘徊,一些生命在纵情享乐。救护车刺耳的尖叫声,街头迎新口笛的哔哔声,构成了纽约疫情跨年的“主旋律”。

奥密克戎也狂欢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人群开始亢奋,离2022年还剩下3、2……远处高楼间彩带喷射而出,散开,落下。白光骤闪,耀亮一线天际,烟雾弥漫,碎纸飘零,年轻的情侣在亲吻,朋友家人在拥抱,有人在路边放自带的烟花。这一刻什么都忘了,忘了盛世,忘了时间,忘了疫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第六大道变成了步行道,一群印巴人占据一个街角,男人壮实,女人丰满,开香槟,放音乐,摇摇摆摆,好不得意。网红们临街架起自拍镜,人力车拉着一个满头脏辫的黑女人一路往北,黑女人拿着手机一路自拍。

我们找机会去时代广场核心,迎着散场的人流,逆流而行,到了著名的三角地。那里每条街的路口都被拒马封锁,满地狼藉,披萨盒、空杯空瓶、废纸,尽是狂欢的遗迹。广场核心区的警察在赶人清场,很多人跟我们一样,想看一眼新年第一天的时代广场。这时,中央公园那里有烟花升起,伴着阵阵惊雷。而这满目狼藉满地垃圾的广场,是不是也意味着,2022年依然是疫情肆虐的一年?

果然,第二天就有数据公布:纽约市新增4万多人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再破纪录。

那晚我全程都戴着口罩,人多的地方避着走,但回家后还是喉咙不舒服,有患上咽喉炎的感觉,头有些昏胀。我以前经常有咽喉炎,可这些年都没再有症状了。元旦(周六)晚上开始身体发寒怕冷,马上裹紧被子睡了一觉,出了点汗,头昏胀感减缓;用盐温水漱口,周日又睡了三觉,除了喉咙还是发干有发炎的感觉外,其他症状大大减轻。

周围,朋友圈里不断有朋友在诉说喉咙痛,有一个朋友在佛州参加聚会后,喉咙疼到不能呼吸,用家庭测盒测了两次都是阴性,靠医生开一点激素药缓解了呼吸难。我母亲问有没有连花清瘟胶囊,她也喉咙痛,说吃了连花清瘟胶囊就好了。我把之前用剩的一盒给了她,我自己这次用的是盐温水,连着漱了两日,喉咙除了还有些微痒、有些微痰,不舒服的感觉基本没有了。

花道老师担心疫情泛滥,决定停一两周看看,我建议参加花道课的同学都测一下核酸,这样会让参加课程的老师同学们更放心些。说到测核酸,自己也该测一下,于是去了之前去过的测试点。

测试点附近,沿街扎起了两个帐篷,帐篷周围围了一堆人。有一辆测试面包车停在帐篷旁,后车厢的门开着,有人曲腿坐在后车厢,一个没穿防护服的中年男子,在拿一根棒递给那个坐着的男子,这也真是太草台班子了吧。

我去了一直去的测试点。这里之前是大通銀行的分店,两年前改成了测试点,我在这里测过5次,熟门熟路。排队的时候,前面有一个西裔女孩,每往前挪一个位子,就在空中喷两下酒精。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对非洲裔的父女,父亲时不时咳嗽一下,确实令人不安。

排队检测的人虽然多,但效率非常高,高过前一年疫情高峰期。检测人员都很淡定,没有之前高峰期的手忙脚乱。我非常顺利地登记,回答完医生有无新冠症状,就去护士那里捅鼻子,之后出门离开检测点。

检测点的门口依然排满了人,盛况超过两年前,似乎圣诞和新年的喜庆气氛,依然在流淌。

庆幸疫后余生

在新年录得最高峰值一日4万人过后,纽约至今每天都录得超过3万人确诊,周围朋友纷纷中枪,有新段子说“如果你的朋友圈里没有人中招,说明你没有朋友”。这次疫情以年轻人感染居多,来得快去得快,休息几日又满血复活。

比较值得关注的是,在面临汹涌而至的奥密克戎时,纽约人的应对。市政府不再搞宵禁,不再关餐馆,不再关酒吧,百老汇剧场没全关。音乐剧制作人凯文·麦科勒姆对ABC电视台《目击新闻》栏目说:“我们又要沉默了。我们是纽约,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把我们的故事说给健康的观众听。”

美国政府基本躺平,但在基层看不见的地方很多人还是在默默努力。医疗方面就不说了,学校方面的做法,也让人意想不到。有朋友的孩子,某天从学校带回一个测试装置。原来,有些学校1/3孩子没来上学,有些学校50%人员感染,学校让孩子带测试装置回家测试,每个孩子都必须测试后,才能回学校上课,而且每周一要测一次。

有朋友在中部州,孩子在幼儿园咳嗽了几下,就被幼儿园打电话来要求接走孩子;接到家后,没想到其他几个孩子也被送回家。原来,幼儿园把孩子的情况上报后,触发了学区疫情警报,所有密接者都要回家隔离。

有些学校1/3孩子没来上学,有些学校50%人员感染,学校让孩子带测试装置回家测试,每个孩子都必须测试后,才能回学校上课,而且每周一要测一次。

毗邻首都的马里兰州也有类似举措:一旦学生不上课,学校要追问原因,如果新冠测试呈阳性,学校会给所有家长发电邮,告知哪个年级孩子有感染,同时私下联系密接者的家长,建议去做检测。

无论是美国联邦政府,还是地方政府,还是私营企业,都把打疫苗当作是抗疫的头等大事,督促奖励大家去打疫苗,但反对打疫苗的也大有人在。朋友圈里就有一些这样的朋友,坚决抵制打疫苗。他们认为如果感染上了的话,吃伊维菌素,吃锌片,补充维生素C、D就好;他们一直认为,媒体故意忽视打疫苗的危害性,故意忽视自然疗法的有效性,愤怒指责打疫苗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有意思的是,持这些观点的朋友几乎都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尽管特朗普本人一早就打了疫苗。

《今日美国》报纸曾公布美国每年的死亡人数,按死亡人数占总人口比例看,2009—2020年间,除了2017、2018、2019年是0.9%,其他年份甚至2020年都是0.8%,也就是说新冠暴发的这两年,在总死亡率上没有反映出来,新冠病毒给社会给人们带来的,更多是心理、文化、生活方式的深刻改变。

对于奥密克戎,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1月6日提到,与德尔塔毒株相比,奥密克戎毒株引发的症状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在已接种疫苗的人群中尤为明显,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可被定义为“温和”,奥密克戎毒株也会导致住院和死亡。

有在知名媒体工作的朋友,转来一份麻省总医院传染病防治总监爱德华·瑞安博士的电话记录,里面提到麻省确认的新冠病毒几乎100%来自奥密克戎,德尔塔已经从新英格兰地区消失了;奥密克戎一般只在鼻子和上呼吸道生存传染,不会感染肺部。该记录还预测2月将进入扫尾模式,3月回归正常。

这也算是各种坏消息中的一点希望吧,照他这样说,奥密克戎似乎越来越像流感,感染迅疾,杀伤力不强,似乎是新冠病毒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击。

加缪在《鼠疫》中借老人的话说:“别人说:‘这是鼠疫啊!我们是经历了鼠疫的人哪!他们差点儿就会要求授予勋章了。可是鼠疫是怎么回事?也不过就是生活罢了。”

从2019年到2022年,三个年头了,很多朋友庆幸疫后余生,每年许的心愿是,今年活下来。我们都是经历新冠疫情的人啊,我想说的是:“新冠是怎么回事,也不过就是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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