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英汉否定机制

王翠华

摘要：否定机制在汉语和英语两种语言中都处于十分重要的地位，通过研究英汉否定机制，语言学习者和研究者能够更加深入全面地了解这两种语言的结构、功能和运用方法。借用英汉日常口语和常用英汉词典、汉英词典中的一些例句，从词汇、句子和语篇三个层面对英汉否定机制进行对比性研究，在语义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展开语用分析，研究成果对二语习得、语言教学以及翻译研究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关键词：英语;汉语;否定机制;否定词;对比研究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识码：A

1 引言

否定是人类语言所共有的语法—语义范畴，人们至今还没有发现有哪一门语言缺乏否定表达的方式[1]。著名语言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强调：“凡语言必须有否定句的存在，否则就不能称其为语言。”否定在语言发展过程中一直处于不可撼动的地位，这足以说明其本身的重要性。透过否定机制这一视窗，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探究语言的特点和规律，尝试解决语言研究中的一些关键性问题。

英汉否定机制这一课题历来受到语言学家的密切关注，就规模和程度而言，真正意义上的英汉否定对比研究兴起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当时的相关学者主要致力于优化英语教学和提升英汉翻译。陈文伯（1978）从否定词与否定词缀、形式与内容、否定的部分、问句与答句、英语表示否定的其他词语这五个方面比较了英语和汉语在否定表达方法上的差异性[2]。张江云（1991）先是对比了英汉否定词语在用法、位置上的异同点，再进一步阐释了英汉否定形式的运用方法[3]。刘雪萍（2002）指出，英、汉两种语言在利用否定来表达的意义和功能上存在很多重合的地方，但文化、心理等方面的差异也导致了语言形式和结构上的不同，译者在进行释译时应当遵循Nida提出的翻译过程四步骤，分析译出语所表达的深层含义，并根据目标语的结构表达习惯和方式进行整理和检验[4]。逯静（2011）对英汉否定结构作了一系列的对比，认为否定结构的产生不但与语言的内在结构密切相关，而且主要取决于不同文化中人们的认知结构和语境的差异[5]。王文斌（2020）通过BCC英汉对齐语料库对比分析英汉完成体否定句，认为英汉完成体否定之间的差异反映了英语强时间性和汉语强空间性的本质差异[6]。总的来看，以往的相关研究大多侧重于英汉否定的结构对比和语义对比，研究领域很少延伸到篇章层面，对语用功能的关注也有所欠缺。

英汉否定机制持续吸引着语言研究者的关注，可以说是一个学界熟知的老课题，但同时，它也是一个常做常新的新课题，不断探索就会有新的发现。本文结合英汉日常口语和书面语中的一些例句（摘自《简明汉英词典》、《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柯林斯高阶英汉双解学习词典》），从词汇、句子和篇章三个层面对英语和汉语的否定机制进行对比分析，词汇层面从探究被否定词的定量性与非定量性出发，句子和篇章层面则结合其语用功能进行分析，以便于更深入地挖掘英、汉两种语言中否定结构的共性和各自的特点。

2 词汇层面的英汉否定机制对比

因为否定的内在含义是“少于”或“不及”某一个具体的量，所以说否定的范围必须大于或等于被否定的具体量。鉴于否定对量幅范围的要求，从词汇层面探讨英汉否定机制首先需要确定被否定词是定量词还是非定量词。

定量词表示的是一个具体的点或是固定的范围，其量幅范围是已经确定的、凝固的，不具有离散性或连续性。非定量词在量上具有伸缩性，会发生量变，量变过程中体现出连续性，量变前与量变后呈现出离散性。一般来说，英语中的否定机制对于被否定词没有在量上面的要求，无论是定量词还是非定量词，都基本上配用同一套否定机制;而汉语中的否定机制对非定量词的限制相比于定量词来说就要明显得多。

2.1 名词否定

判断名词的定量性与非定量性的最佳方法就是看该名词是否能与数量词搭配使用。汉语中的非定量名词可以用数量词来进行修饰，如“一个孩子”、“两只鞋”、“几根头发”;有时甚至可以直接跟在数词后面，如“一人”、“两眼”、“几巴掌”。英语中，非定量名词可以在前面加“a”、“two”、“some”、“several”等数量限定词，如“a cat”、“two boxes”、“some cities”;也可以在后面加复数后缀“-s”或“-es”，或者是其本身拥有特殊的复数形式，如“dogs”、“tomatoes”、“children”。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英语中的定量名词前面也可以加数量标记词，但是其本身没有数的曲折变化形式，如“some milk”、“a lot of work”。

汉语中的非定量名词都可以用否定词“没”来进行否定，不能用“不”来进行否定，而定量名词直接搭配否定词“没”和“不”都是不正确的，如：

（1a）家里没人。

（1b）*家里不人。

（2a）*家里没张三。

（2b）*家里不张三。

英语中，非定量名词和定量名词均可用“no”或“not any”来进行否定，如：

（3a）There are no books in the bag.

（3b）There is not any book in the bag.

（4a）There is no money in the bag.

（4b）There is not any money in the bag.

2.2 动词否定

动词的定量性与非定量性主要取决于语义上的延伸性，如重复次数的多少、持续时间的长短等，也就是要看该动词对其后的宾语成分在量上面是否有特殊的要求。非定量动词的宾语前面可以自由地添加表数量的成分，同时也可以根据实际需求删掉这些数量成分。若是動词后的宾语前已有固定的数量成分，并且这类数量成分是不能删除或随意更改的，该动词就属于定量动词。

汉语中的非定量动词既可以用“没”也可以用“不”来进行否定，但表达的具体意义会有一定的差别，如例（5a）中的“没洗”阐述的是客观事实，而例（5b）中的“不洗”表达的是“妹妹”的主观意愿。

（5a）妹妹没洗书包。

（5b）妹妹不洗书包。

英语的非定量动词都是用“not”来进行否定，如：

（6a）We are not students.

（6b）I don’t like exams.

英语中的定量动词也可以被否定，而汉语的定量动词一般不能被否定，如：

（7a）Her income doesn’t amount to 6000 yuan a month.

（7b）*她的月收入没合计6000元。

（7c）*她的月收入不合计6000元。

英语中还有一种特殊的用法，让“no”也能用来修饰动词，即“there is no doing sth”。此类否定表示的是“不可能，无法（做某事）”，如：

（8a）There is no telling what will happen next.

（8b）There is no doubting them now.

2.3 形容词否定

形容词的定量性与非定量性主要表现在该形容词是否有比较级与最高级形式，是否能用程度副词修饰。英语中的非定量形容词能用“very”、“more”、“a little”等程度副词修饰，汉语中的非定量形容词能用“很”、“更”、“有点”等修饰，从而分割出一定的量幅范围。然而，定量形容词的量幅范围已经是明确的、凝固的，既没有比较级与最高级形式，也不能通过任何修饰词来分割其量幅范围。

汉语中的非定量形容词都可以用“不”来进行否定，而定量形容词不能被否定，如：

（9a）他这个人不聪明。

（9b）*他这个人不聪明绝顶。

英语的非定量形容词和定量形容词都可以用“not”來否定，如：

（10a）The room was not clean.

（10b）The room was not empty.

英语中，“no”也能用来构成形容词的否定结构，但搭配的是形容词的比较级形式，如：

（11a）She is feeling no better this morning.

（11b）Yesterday no fewer than thirty climbers reached the summit.

2.4 副词否定

否定副词，如英语中的“no”、“never”、“hardly”和汉语中的“不”、“没”、“未必”，本身具有明确的量幅范围，因而不能再用否定词来进行否定。然而有时候，一些时间副词、程度副词、范围副词的量幅范围不是很明确，这种情况下就能用否定词来进行否定。

汉语中的时间副词、程度副词和范围副词有时能用“不”否定，英语一般用“not”来对副词进行否定，如：

（12a）她不常出席。

（12b）She does not attend often.

（13a）这把椅子不太牢靠。

（13b）This chair is not very strong.

（14a）他不仅许下诺言，而且做到了。

（14b）He not only promised， but performed.

同形容词一样，英语中的“no”也能搭配副词的比较级形式，用以构成副词的否定结构，如：

（15a）It is to start broadcasting no later than the end of next year.

（15b）He no longer lives here.

3 句子层面的英汉否定机制对比

徐萍（2009）指出，从形式和意义两方面来进行划分，现代否定句可以归为一般否定句和语用否定句两大类[7]。一般否定句是简单的语义上的否定，一般带有否定标记，也就是否定词，最为常见的是对谓语动词进行否定;语用否定句通常需要特定的语境，在语境中提供一个定论，再利用否定句来对这个定论进行否定，并加上一个肯定句来形成新的定论，与前面所否定的内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3.1 一般否定句

一般否定句主要对客观事实进行描述，此类命题可以判断其真值条件。如例（16a）中，如果“他”在家，那么该命题为假命题;如果“他”真的不在家，该命题则为真命题。同理可得，在例（16b）中，如果“我”在提出命题的前一天出过门，该命题则为假命题;如果“我”确实没出过门，该命题就是真命题。除此之外，此类否定句也可以用来传递新信息，像例（16a）和例（16b）就可以说是说话人分别对“他在家吗？”、“你今天出门了吗？”这两个问题所做出的回答，为听话人提供了新信息。

（16a）他不在家。

（16b）我昨天没出门。

在英语中，最常见的一般否定句也是直接指向谓语动词的否定结构，主要采用否定词“not”直接与实义动词be连用或与助动词搭配的形式，如：

（17a）He is not at home.

（17b）I didn’t go out yesterday.

3.2 语用否定句

语用否定是相对于语义否定而言，此类用法否定的是表达命题方式的适合性，即语句的适宜条件，而不是为了否定命题的真值条件。沈家煊（1993）从功能和形式上将语用否定的特点归纳为三点：语用否定都是引述性否定;语用否定都是辩解式否定;语用否定和后面的肯定代表一个言语举动[8]。语用否定句都是在一定的预设背景下形成的，这种预设的目的是反驳听话人的观点或打破常识，前提是听话人原本以为被否定的内容才是事实。此时，语境决定了此类否定句的功用是否定之前的定论，而不是传递新信息。相比于一般否定句，语用否定句通常带有更强烈的感情色彩，体现出更强的语言表达效果。

汉语中的语用否定句在结构上与一般否定句大体相同，只是融入了特殊的语境意义，且加上了一个肯定句来进行补充说明，如：

（18a）不是红的那个，是蓝的那个。

（18b）没人同意他，但他坚持自己的观点。

总体来说，英语否定句的词语结构、短语结构和句子结构会显得更加灵活一些，如译文例（19a）直接将原文例（18a）中的两个分句并为了一个复合句，译文例（19b）用一个单词“nobody”替代了原文例（18b）中的词组“没人”。

（19a）It wasn’t the red one but the blue one.

（19b）Nobody agreed with him， but he stuck to his colors.

4 篇章层面的英汉否定机制对比

篇章指的是任何不完全受句子语法约束的、在一定语境下表示完整语义的自然语言。篇章可长可短，可以短到是一个在具体语境中能表达完整意义的词或一句简单的话，也可以长到是一篇结构完整、层次分明的文章。在跨语言的对比研究中，为了更加深入地了解不同语言的特点，我们应当避免死守句法的传统研究方法，将研究范围扩展到篇章层面。从篇章层面分析否定机制与从句法层面分析会有明显的差别。比如，从句法层面来看，单单只有一个否定词的否定句是表达否定意义的独词句;而从篇章层面来看，即使是简单一个否定词，它也能起到语篇衔接作用，在语义上表示递进或转折关系，同时也能让篇章显得更为紧凑。

无论是在汉语中还是在英语中，否定词主要是运用其指称功能，也就是通过替代来实现语篇的衔接。此类否定词对语境同样有很强的依赖性，因为一旦脱离了具体的语境，这些词语就会因缺乏所指的对象而影响语义的完整表达。

汉语否定结构中的替代，是用否定词来表达与前文所述內容意义相反的语义，此时其作用相当于代词。如例（20a）中的“不”、例（20b）中的“不会”和例（20c）中的“没有”都是替代，这样的表达使语言显得更加简练，内容更加紧凑。

（20a）我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回答说不。

（20b）他看起来像快要放弃了，但我相信他不会。

（20c）你有字典吗？要是没有，我就去图书馆借一本。

英语中有的否定词也同样能够发挥代词的功能，替代与前文中某一成分意义相反的内容，从而起到使篇章更为连贯的作用，如例（21a）中的“no”替代的是“he didn’t need any help”，例（21b）中的“not”替代了“he won’t give up”，例（21c）中的“not”则是替代“you don’t have a dictionary”。

（21a）I asked him if he needed any help， he said no.

（21b）It seems that he will give up soon， but I believe not.

（21c）Do you have a dictionary？ If not， I will try to borrow one from the library.

5 结语

综上所述，汉语一般使用“没”和“不”来构成否定结构，“没”可用于否定名词与动词，“不”能用来否定动词、形容词和副词;英语一般使用“no”和“not”来构成否定结构，“no”和“not”都可用于否定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但“no”多用于否定名词，“not”多用于否定动词、形容词和副词。此外，英语否定句的词语结构、短语结构和句子结构比汉语否定句更灵活一些，其中的特殊用法也比较多。汉语的否定机制缜密、细致，被否定词的定量性与非定量性严格限制了对否定词“没”与“不”的选择、使用;英语的否定机制更为松散、随意，被否定词的定量性与非定量性难以限制其在否定结构和形式上的自由。但是，汉语和英语在否定机制上也有一致的方面，如本身具有否定意义的否定副词在两种语言中都不能再用任何否定词来进行否定，汉语否定词和英语否定词都能通过替代发挥语篇衔接的功能，等等。

英语和汉语分别属于不同的语系，其否定机制虽具有相同之处，但其间存在的差异性更为复杂，稍有不慎就容易出错。本文尝试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从词汇、句子和篇章三个层面对英语和汉语的否定结构进行比较与分析，对其规律和特征的认识还不够深入，仅做抛砖引玉之用，希望能对此后的研究有所启发。

参考文献

[1] 管春林.汉英否定对比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10.

[2] 陈文伯.英汉否定表达法比较[J].外语教学与研究，1978（2）：23-31.

[3] 张江云.英汉否定形式的比较[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1991（1）：28-36+20.

[4] 刘雪萍.英汉语言中否定形式与意义的比较[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2）： 133-135.

[5] 逯静.英汉否定差异比较研究[J].西昌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3（1）：14-16+45.

[6] 王文斌，祝丽丽.英汉完成体否定对比分析[J].外语教学，2020，41（3）：1-9.

[7] 徐萍.汉英信息结构对比[D].华中科技大学，2009.

[8] 沈家煊.“语用否定”考察[J].中国语文，1993（5）：321-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