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译者行为研究20年可视化分析

陈静 黄鹂鸣 尚小晴

(1. 扬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127；2. 扬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扬州 225127；3. 信息工程大学 洛阳校区 学报编辑部，河南 洛阳 471003)

0 引言

2019年4月26—28日，全国首届“译者行为研究”高层论坛在北京成功举办，这既是“译者行为”概念具体确定十周年的标志，也是国内译者行为研究领域的重要里程碑。为了进一步考察国内译者行为研究的发展现状，探寻未来的发展方向，本文借助CiteSpace文献计量可视化软件，对2000—2020年间中国知网收录的976篇译者行为相关文献进行详尽考察，力求回答如下问题：(1)迄今为止，国内学者就译者行为开展了哪些相关研究？(2)国内译者行为研究取得了什么样的成果？还存在哪些不足之处？(3)国内译者行为研究今后有哪些发展方向？

1 数据来源和研究方法

本研究的文献数据来源于中国知网，以“译者行为”和“翻译行为”作为关键词进行检索以提高文献数据的全面性，最终检索日期为2021年3月27日。经过人工筛选后剔除无效文献和重复文献，共得到有效文献976篇。

截至目前，关于译者行为研究的综述较少，散见于相关著作和部分文献中。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专著。周领顺教授的《译者行为批评：理论框架》(2014，2020)和《译者行为批评：路径探索》(2014)两部专著具体考证了国内外对于“行为”“译者行为”的英语表述，辨析了“译者的行为”“译者行为”以及“翻译行为”的区别。二是国内发表的译者行为研究论文。例如马明蓉(2017)通过回顾译者行为批评理论的应用研究，论证了该理论在复杂性科学思维范式下所显示出的普适性和理论解释力；王宏、沈洁(2019)通过调研以“译者行为批评”为理论工具的期刊论文，归纳了该理论之于应用研究的两个维度。三是相关综述型论文。例如周领顺(2019)指明了译者行为研究的学派意识，回顾了当前国内译者行为研究的研究内容、研究路径以及产生的学术反响；唐蕾、赵国月(2019)追溯了译者行为批评理论的学理背景和形成过程，从研究对象、研究领域和理论本体三方面总结了译者行为批评的发展现状，指出后续研究应围绕这三方面进行深入挖掘；而马冬梅(2020)就译者行为批评理论的发展历程、本土意识与国际视野、学术反思与未来研究课题等方面与周领顺教授进行了学术访谈交流。

然而，相关综述研究主要以传统的文献阅读、梳理和访谈形式完成，缺乏直观量化研究。因此，本文借助CiteSpace软件绘制知识图谱，对国内译者行为相关研究进行可视化分析，梳理领域内研究现状，考察现阶段取得的成就和不足，明晰该领域的研究热点和发展趋势。

2 研究结果与现状分析

2.1文献发表与时间分布

学术论文数量变化是衡量研究领域发展的重要指标，统计发文数量并绘制相应的增长曲线对评价该领域所处的阶段、预测发展趋势具有重要意义(杨思洛，韩瑞珍，2012：23)。由图1可知，译者行为相关研究起始于2000年，但2002年之前收录的文献并未涉及具体的“译者行为”概念，甚至“译者的行为”等笼统概念也未出现。当然，可能有相关文献未被数据库收录，但其具体价值也有待考证。图1表明，近20年国内译者行为相关研究总体呈现上升趋势，且大致可分为4个时期：沉寂期(2002—2004)、萌芽期(2005—2009)、兴盛期(2010—2016)和成熟期(2017年至今)。

图1 2000—2020年间国内文献发表分布统计

第一阶段为2002—2004年的沉寂期，最早年份关于译者行为研究的论文不足五篇，但具有以下特征：一是用来说明译者的某种行为，如邓涛(2002)借鉴德国的接受美学视角探讨了文学翻译过程中译者的阅读行为；二是未能明确界定“翻译行为”和“译者行为”的概念，存在术语混用的情况。如高晓岚(2004)和李秀平(2005)中使用的均是“译者翻译行为”这一表述。

第二阶段为2005—2009年的萌芽期，发文量明显增多，整体呈增长趋势。该时期不少学者都敏锐地意识到“译者研究”的重要性，“译者问题真正从原来的‘隐身’中走出来，走进了译界的视野”(傅敬民，2019：48)。开辟“译者行为研究”领域和构建“译者行为批评”理论思想萌芽于2004年，周领顺在论述“译者风格”时提到译者角色是“从静态的桥梁到动态的阐释者变化”的过程，“译者更应该以动态的阐释者的面目出现，有机地协调讲话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既面对作者，也面对读者，从而对文体风格有个比较切合实际的把握”(周领顺，2004：31-34)；而后提出“译者行为的一致性和原则的可控性”，认为“译者的位置要凸显”，“译者是媒婆，上要吃透源出者的意思，下要顾及接受者真正之所需，左右逢源”。(周领顺，2005：59-64)此后，在论述译者主体性的过程中，以“人”(译者)为主的翻译批评思想逐渐明晰，“一个译者，要面对静态环境下的原文，只能以文本为准，根据文本的类型和性质确定翻译策略，但当译者面对各类读者时，即在动态的环境下宜采取以人为本、因人而异的翻译策略”(周领顺，2007：123)。2008年，周领顺在探讨“学术翻译”问题时指出：“翻译有多种分类方法，以翻译所追求的结果而言，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求真，一类求效果。”(周领顺，2008：80)。以上思考，为构建一种“细密化、体系化、层次化”(周领顺，2008：80)的翻译批评之路奠定了思想基础。学界亦渐渐开始审视“译者行为”这一术语的范畴，据中国知网统计数据显示，该阶段期刊文献数量占比最大，其次是硕博论文。

第三阶段为2010—2016年的兴盛期，译者行为相关研究的发文量又创新高，该时期最高峰出现在2010—2012年间。2010年开始，周领顺(2010a：93-97，2010b：70-76)在系列论文中详细阐述了原创构建的“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的操作原理，并将其统归于“译者行为批评性评价研究”(简称“译者行为研究”)。2012年，周领顺(2012：90-95)将理论概念术语“译者行为批评性研究”修订为“译者行为批评”，直至2014年，在其《译者行为批评：理论框架》(2014，2020)和《译者行为批评：路径探索》(2014)两本专著中形成了独立完整的体系，即译者行为批评理论。在该理论体系中，诸多核心概念可直接用于译者行为研究，比如“求真—务实”连续统评价模式、“翻译内”和“翻译外”两分野、“译者身份”和“译者角色”等，得到了学界诸多肯定与评价。例如，“有足够的学派意识，自成一格”“对于提升翻译批评的全面性、客观性和公正性，都有着十分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许钧，2014：112)；“对全球化时代下走出一条中国式翻译理论研究的创新之路有着重要启示”(黄勤 等，2015：128)；“既推动翻译批评研究的深入，也有助于翻译批评实践的拓展、促进批评对翻译现实的观照”(刘云虹，2015：65)，译者行为研究由此进入成熟发展的阶段。

第四阶段为2017年至今的成熟期，译者行为研究发文量较为稳定，但稳中求新。在这一阶段，国内研究者对译者行为批评理论进行了理论本体反思与拓展。傅敬民(2019)认为“系统的翻译规范内化于译者，能够有效地调节译者行为的自主性”，个体译者灵活结合自主性和规范化从而做出“适切行为”；周领顺、任俊(2020)界定了“译出”概念，并首次区分了“形式上的译出”和“内涵上的译入”等译者行为特征；彭白羽(2020)提出小说英译的过程是译者“夹叙夹译”的修辞性译叙行为，从叙事修辞视角拓展了译者行为的本体范畴；郑剑委(2021)将翻译出版生产中的译者行为细化为译内行为、译向行为和译外行为，三层行为相互关联。

此外，不少研究者将该理论体系应用于自己的研究中，借助“求真—务实”连续统、“翻译内”和“翻译外”、“译者身份”和“译者角色”等核心概念并结合具体案例分析译者行为。例如，黄勤、王琴玲(2018)，黄勤、刘晓黎(2019)，黄勤、信萧萧(2021)探讨了文学译本中方言英译的求真与务实倾向，以及不同的译者身份使译者在译本选择和译本表达上的求真务实行为存在差异；任东升、高玉霞(2019)和任东升、朱虹宇(2019)借助连续统评价模式考察了不同译者身份的沙博理和葛浩文在语言求真和社会务实之间的行为倾向差异，并进一步论述了制度化译者的伦理、主体性和译者行为；在诗歌翻译研究方面，李正栓、张丹(2021)从翻译内的词汇、句法和修辞层面以及翻译外的译者背景、翻译思想和读者意识层面对比分析了《沁园春·雪》 三位译者的译者行为异同之处；罗静、吕文澎(2020)基于“求真—务实”连续统评价模式，对比分析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文化意象“天”英译的译者行为。在戏剧翻译研究方面，李鹏辉、高明乐(2020)使用“翻译内”和“翻译外”概念考察了三国戏译介的译者行为阶段性特征；钟毅(2020)则使用“务实”和“超务实”概念，分析了奥尼尔独幕剧的汉译者在戏剧功能认识影响下的“务实”行为和中西戏剧观念冲突影响下的“超务实”行为。

上述研究总体上反映了国内译者行为研究呈现良好的发展态势，拥有服务于自身领域发展的理论体系，领域内的本体和应用研究初具规模。一方面，系统的译者行为批评理论可直接用于译者行为的描写、解释和译文合理度的评价，或与其他理论相结合使用以便提供解释译者行为的依据和铺垫；另一方面，国内研究者也在反思当前译者行为研究可能存在的问题，并积极拓展译者行为的理论本体研究，将之不断细化和系统化。与此同时，也存在一些问题有待改进，例如个案研究偏向于关注文学翻译中的译者行为，而诸如法律翻译、新闻编译等应用型翻译活动中的译者行为也应得到学界更多的关注。在研究方法上，国内译者行为相关研究主要采用定性分析法，结合定量方法的研究占比不多，虽有王峰、李丛立(2021)基于平行语料库探讨报道动词显化的译者行为合理度，但总体而言，采用定性分析法的发文量要远高于使用定量定性综合法的发文量。然而，译者行为研究属于描写性翻译研究，旨在客观描写翻译现象、探寻译者行为规律、分析行为产生的原因并作用于译文和译者行为的双向评价，单一的研究方法难免会影响译者行为研究结果的客观性与科学性。特别是在当下，基于大数据技术的定量统计与定性分析相结合的综合研究方法应在译者行为研究领域内得到推广和使用。

2.2 主要研究者与机构单位

图2显示，核心研究者为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的周领顺教授，发文数量高达70多篇，其次是和其有密切合作关系的赵国月等，其他研究者如任东升、钱春花、张汨等也发文颇多。此外，核心发文机构为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中国矿业大学外文学院、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中国海洋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以及长江师范学院大学外语教学科研部等。从事译者行为相关研究的人员较多，但节点间连线较少，这表明研究者之间的学术合作不够紧密。由此可见，国内从事译者行为相关研究的学者比较分散，聚焦不明显，各研究者和研究机构之间有待加强学术交流与合作。值得注意的是，译者行为研究所涉及的主要作者和机构均来自高校外国语学院和翻译研究中心，这是翻译学研究的特性，反之也说明翻译学的发展必须摆脱自身的桎梏，紧密联系外语学科的同时还应寻求新的发展之路，新时期翻译学研究的外部转向存在其必然性。

图2 国内主要研究者及合作机构情况

2.3研究热点

“词频分析法是利用关键词在某一研究领域文献中出现的频次数量来确定该领域研究热点和前沿动态的文献计量方法。”(李红满，2014：23)每个关键词可视作论文的核心要点，如图3所示，比较大的几个聚类依次为“目的论”“翻译批评”“翻译行为”“译者行为”“功能翻译理论”等，说明近20年间译者行为研究主要集中在这几个节点，且热度还在持续上升。由此可见，国内译者行为研究主要是“翻译行为”与“译者行为”两大阵列，其他文献提及或进行了行为研究但未能在关键词上有明显体现，特别是笼统归于“翻译”这一关键词之下的诸多文献，很可能也涉及译者行为，但未能从中看出其具体选择。

图3 关键词共现图谱

表1是近20年国内该领域出现的前六位高频关键词。一方面可以看出，起源于德国功能学派的翻译行为论及其相关的“目的论”等术语在国内学界已广泛使用，许多使用“目的论”的研究论文中大都涉及功能学派的翻译行为概念；另一方面也说明，译者行为研究虽然发展较快，但“译者行为”这一术语在国内的普及范围还需得到扩展，同时也说明了在部分研究中“译者行为”被归为“翻译行为”之下，将“翻译行为”视为“译者行为”的上位层次范畴，未能客观地对待“译者行为”和“翻译行为”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因此，要进一步推动国内研究者对“翻译行为”和“译者行为”这两个术语的概念辨析和讨论，厘清术语的内涵和外延，有利于在全国范围内更好地推广“译者行为”这一术语，提高其普及度，使之恰当地应用于相关领域研究。

结合表1和表2可以发现，首先，“中介中心性”排名前10位的关键词具体数据中， “翻译行为”“译者行为”“译者行为批评”都是对翻译学科本身的研究，且频次和中心性较高，一方面显示“以人为本”的行为视域正受到研究者的持续关注，另一方面也能看出行为视域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翻译学科本身。其次，“翻译策略”等文本视域的研究主题中心性降低，究其原因，一是研究者逐渐意识到译者只是相对而非真正隐身，译者已从幕后走到台前；二是译者研究亟待多元化深入挖掘，学界的讨论促使译者研究的热度得到进一步提升；三是译者研究更多被限制在翻译内部，除了译者自身的社会性角色，更涉及译者的社会认可度，这就不能仅在翻译内部进行讨论，而应考虑翻译外部因素对译者的影响。

表1 国内译者行为研究高频关键词

表2 译者行为研究的中介中心性前10位关键词

2.4研究前沿

图4是2000—2020年译者行为研究的突变术语统计，由图可知，国内该领域的突变术语由远及近为“翻译行为”“翻译研究”“翻译目的”“译者”“翻译批评”等，虽然“译者行为”这一术语发生突变的时间最晚，但突变数据迅猛，达到了11.9424，突变特点非常明显。此外，前11个关键术语突变发生时间较早，最迟是在2014年，与下一个突变术语间隔有四年之久，这是此前11个突变术语之间不曾有过的更迭状况，先前一般间隔一两年便发生突变并改换了关键术语，而“译者行为”的突变发生在2018年，这也印证了在第三阶段的兴盛期构建的“译者行为批评”理论体系为第四阶段译者行为本体研究和应用研究的繁荣打下了坚实基础。同时，关键词突变时序也表明译者行为研究为当下中国文化对外传播提供了理论基础和全新的研究视角，例如近年来文学翻译研究中多关注“乡土语言”的英译与评价，而国家战略背景下以沙博理为代表的制度化译者群体也得到了学界更多的关注。

图4 前16位关键词突变术语统计

3 未来发展方向

针对国内译者行为研究现状，笔者认为可从以下三个方面展望其未来发展方向：

(1)不断完善理论体系。从学理上来说，译者行为研究顺应了国际译学的“译者转向”和世界翻译史的发展，在理论研究中不断范畴化，从复杂的翻译活动中归纳、总结、升华出科学的理论体系，相关术语概念和理论知识，已由局部性转向整体性，由碎片化走向体系化。针对国家文化“译出”实践的新形势、新问题和新要求，译者行为研究应顺势而为、不断更新，促进当前理论的再体系化，并构建更有针对性的理论体系。例如，通过国家外宣翻译实践升华译者行为理论体系，并结合再体系化的译者行为理论进行中华文化国际传播和国家形象研究。不断完善发展的译者行为理论体系既可以服务翻译学研究的发展，又能够满足中华文化“走出去”的国家实际战略需求。

(2)借鉴吸收研究方法。笔者考察了国外译者行为相关研究的现状，发现国外研究虽呈个体离散状态，且未能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但研究方法较为灵活先进，例如使用语料库技术更好地观察译者行为规律(Khalaf et al.，2016；Liang，2016；Aktener，2019；Seracini，2021)，或是运用访谈法、有声思维法、眼动追踪法、键盘记录法等实证性研究方法直接或间接考察译者决策和思维等行为方式(Hubscher-Davidson，2013；Johnsen，2014；Cifuentes-Ferez et al., 2015；Shih，2015；Carter et al. ，2020)，国外探索译者行为的先进技术和研究方法值得国内学界借鉴和吸收，以提高译者行为研究的客观性和科学性。

(3)融合拓展研究主题。当前译者行为研究主题主要包括理论本体研究和应用研究，理论本体研究多在翻译学科内部探讨，而应用研究多聚焦文学翻译中的译者行为。鉴于此，笔者认为可从理论和应用两方面多元化地拓展研究主题，研究者可以结合各自的研究专长开展学术对话，加强学科间的交流与合作，适当借鉴相关概念来拓展译者行为的本体研究，也可以与翻译学科内的其他研究方向有机结合，例如口译活动中的译者行为研究、新闻编译中的译者行为研究、翻译史上译者行为实践专项研究等。

综上，我国译者行为研究近20年来在理论构建和应用探索两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但也存在研究方法较为单一、学术合作有待加强等问题。未来应持续深入地构建理论体系，借鉴吸收国外研究中的具体方法，采取定量统计与定性分析相结合的综合研究，在邻近学科和翻译学科领域内拓展研究主题，推进学科间和不同领域间研究者的交流与合作，从而使译者行为研究不仅服务翻译学科发展，而且对接国家文化传播战略需求，推动译者行为研究的可持续发展。

*感谢匿名审稿专家的宝贵修改意见和编辑部老师的辛苦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