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一个“燕”字的咏燕诗

云水

古诗词中描写燕子的作品很多，例如白居易的《钱塘赏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苏轼的《蝶恋花》，“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燕子代表春天的回归和甜蜜的爱情，人们经常用这个意象表达对一种美好境界的向往，同时也有怀念过往、惆怅春归之意。明初诗人袁凯，因其诗作古体学魏晋，近体师杜甫，但并不囿于古人，意境古朴激越，余韵悠然，后人评价他为明初诗人之冠。他写有一首不着一个“燕”字的咏燕诗，极其传神。

白燕

〔明〕袁凯

故国飘零事已非，

旧时王谢见应稀。

月明汉水初无影，

雪满梁园尚未归。

柳絮池塘香入梦，

梨花庭院冷侵衣。

赵家姊妹多相忌，

莫向昭阳殿里飞。

这首诗是袁凯的成名之作，有一天他与朋友一起去拜会当时的诗坛领袖杨维桢。其间有人展示元人时太初的一首《白燕》诗，杨对诗中几句十分赞赏，袁凯读后却评述道：“此诗写白燕，尚未尽体物之妙。”杨维桢以为他随口说说，又知道他尚未出仕，更不以为然。但袁凯回家后依然惦记这件事情，就连夜步其韵，也写了一首《白燕》诗。

这首七律開篇感叹风景依旧，而人物已非，“故国飘零事已非，旧时王谢见应稀”，袁凯借王谢旧事，点明所咏为燕；再用“见应稀”三字，进一步点出题目。可见作者熟读古人诗歌，又深研各朝历史，运用典故如轻车熟路。

一番倾诉之后，诗人又展开想象的翅膀，如同一只白燕在蓝天飞翔。“月明汉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明月千里，水波荡漾，难以辨别白燕的身影；大雪纷飞，梁园盛会，燕子却久久未归。诗人以冰雪比白燕的颜色，描绘出其洁白无瑕的外在色彩；而“初无影”，则展现了白燕轻灵飘逸的内在神韵。

颈联更加精彩，“柳絮池塘香入梦，梨花庭院冷侵衣”，多么渴望在柳絮飞舞的池塘边，进入香甜的梦乡；当冷意侵人之时，梨花已开满庭院。多美的意境，又是如此诗意的梦幻场景，作者以柳絮、梨花等洁白之景衬托白燕，唤起人们的联想，虽无一个“燕”字，但白燕却在情景中依稀浮现。

尾联则空灵蕴藉，传神地道出了白燕特有的气质，“赵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阳殿里飞”，白燕纯洁灵巧，仿佛冰清玉洁的姑射仙子。诗人充满爱怜地叮咛白燕，赵飞燕家的姐妹生性喜欢嫉妒，切记不要在昭阳殿中舞翩跹。作者用赵飞燕这位汉宫美人的名字，关合题目、妙趣横生。

那么元人时太初的诗到底哪儿不被袁凯称道？先录其诗，再作分析：

白燕

〔元〕时太初

春社年年带雪归，

海棠庭院月争辉。

珠帘十二中间捲，

玉剪一双高下飞。

天下公侯夸紫颔，

国中俦侣尚乌衣。

江湖多少闲鸥鹭，

宜与同盟伴钓矶。

原来袁凯指出，时太初没有把白燕的体态风神写足，“珠帘十二中间卷”，是燕子共有的习性，不是特指白燕；而出句“玉剪一双高下飞”，以“玉剪”比喻白燕行文太实，没有传达出白燕的神韵。袁凯的诗作则紧扣白燕驰骋想象，避实就虚，写意的手法更能传其神韵。当然，时太初的作品并非一无是处，也为袁凯的创作提供了借鉴。袁凯采用拟人、比喻、夸张和联想的手法，同时又引经据典地传递出白燕的外观之美和内在风韵，语言秀丽流畅，构思巧妙，不愧为明初诗人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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