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贺
地处西南的玉溪市滇剧院是一个有着近70年优良传统的专业戏曲院团,是云南滇剧的代表性院团之一。2011年,随着新编滇剧《水莽草》的启动排演,该团提出了 “发掘传统精髓、开创滇剧新篇” 的目标,从此拉开了探索创作 “新滇剧” 的精彩篇章。截至2021年,玉溪市滇剧院已陆续推出了《贵妇还乡》《王者江上》《马克白夫人》《红盖头》《惊魂记》等一系列具有鲜明创新精神的现代滇剧作品,先后亮相于中国艺术节、中国戏剧节、上海国际艺术节等全国展演,在全国近20个城市巡演共计150场,在北京、郑州、玉溪等多地举办专题研讨会,获得中宣部 “五个一工程奖” 、国家艺术基金三度资助、入选 “中国戏剧百年百部剧作典藏” 等众多荣誉。目前,玉溪市滇剧院正紧锣密鼓地筹备将于2022年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举办的 “玉溪滇剧晋京展演周” ,以展示 “新滇剧” 十年间在继承和创新方面的成果。其间引发的 “寓言剧风格” “民间性与现代性” 和 “竹派” 声腔的继承与创新等等讨论,都成为关于 “新滇剧” 的热议话题。
当代戏曲创新步伐的迈开,要追溯到改革开放初期。 “文化大革命” 严重地破坏了戏曲生态,戏曲行业萎缩严重, “戏曲危机” 的阴影笼罩着戏曲界。为了挽救戏曲,让这门古老的艺术满足新时代审美的需求,一场戏曲的探索与变革拉开了帷幕。1982年7月,中共四川省委率先提出了 “振兴川剧” 的口号,并成立了 “川剧振兴指导委员会” ,以 “抢救、继承、改革、发展” 为工作宗旨,加大了川剧作品创作的扶植力度。与此同时,文化部和其他各省也相继成立了 “振兴昆剧指导委员会” “振兴京剧指导委员会” “振兴秦腔指导委员会” 等机构,从不同层面对戏曲艺术进行全面 “振兴” 。
“戏曲振兴” 催生了新编古代戏和现代戏的创作,出现了一大批个性鲜明的创新之作,如魏明伦的《潘金莲》、盛和煜的《山鬼》、陈亚先的《曹操与杨修》、董振波的《风流寡妇》和徐棻的《死水微澜》等。这些作品在思想上追求展示人本身及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尤其注重展示人性和人自身的价值,在表现形式上则打破了传统戏曲舞台的 “一桌二椅” 设置,追求从规定情境出发展现舞台氛围和人物性格。 “‘以歌舞演故事’的基本美学原则虽然没有改变,但是这种美学原则构成因素之间的排列组合及其内容,则有很大的改变” 。①孟繁树:《现代戏曲的崛起》,《戏剧艺术》1988年第1期,第49—57页。紧接着,1993年5月,上海淮剧团隆重推出由罗怀臻编剧、郭小男导演的 “大型都市新淮剧” 《金龙与蜉蝣》,旗帜鲜明地提出 “戏曲都市化”②罗怀臻、王信厚:《戏曲 “现代化” 和 “都市化” 的创新实践——与罗怀臻谈甬剧〈典妻〉创作及戏曲创新》,《剧本》2003年第3期,第19—22页。的主张。即要将戏曲融入当代城市风貌和文化图景,成为营造城市生活的重要文化元素。
此时,云南的地方戏曲创作在全国戏曲振兴和创作新思潮的影响下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出现了一些较有现代意识的作品。如:花灯剧《卓梅与阿罗》,滇剧《爨碑残梦》《瘦马御史》,京剧《凤氏彝兰》等。但在总体创新的步伐和主张上仍不够大胆鲜明。
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工程的推广和深入,国家相继印发、颁布了《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国家 “十三五” 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等文件,从国家层面对戏曲传承保护和生态构建进行了政策性扶植,增强了戏曲修复的动力。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关于深化国有文艺院团改革的意见》两项文件,进一步深化了戏曲 “非遗” 传承保护工程。激发了包括云南在内的全国地方戏曲创作生产能力和生态活力,为地方戏曲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政策环境。
在全国戏曲创作活跃的态势下,玉溪市滇剧院在传承滇剧优良传统的同时,决定要拓展滇剧更多新的可能性,推动滇剧的现代转型,故提出了前文所述的 “新滇剧” 奋斗目标。希望通过打造一批新剧目激活传统滇剧,让滇剧吸引年轻观众、培养新的土壤。
《水莽草》作为 “新滇剧” 的开山之作,由云南艺术学院戏剧学院院长、国家一级编剧杨军创作,玉溪市文化局重点扶持、玉溪市滇剧院倾力打造,滇剧表演艺术家、梅花奖得主冯咏梅领衔主演。该剧用独特的构思,使婆媳关系的老题材焕然一新,亦真亦幻的 “水莽草” ,检验出真实的人性以及真情。 “婆婆和媳妇这对主要人物,从表层的争斗走向人的心灵救赎,从现实主义进入寓言审美,从普通的婆媳关系提升为人对自我、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现代性探讨,在事件冲突和人物情感的交织中,巧妙地完成了主题传达、情节设置、叙事方式和戏剧结构,既不偏离传统,又充满现代意识” 。③龚孝雄:《一次游曳于传统和现代之间的戏曲创新——滇剧〈水莽草〉的文本价值及对 “传统戏曲现代化” 的探索》,《民族艺术研究》2015年第1期,第88—92页。该剧获奖众多,最有代表性的有:第十三届中国戏剧节优秀编剧奖、优秀导演奖、优秀表演奖和剧目奖,中宣部 “五个一工程奖” ,并于2014、2016、2017年度获得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剧创作、滚动扶持、传播交流推广三次立项资助。在北京、上海、天津、太原、成都、武汉、广州以及云南多地共计20多个城市巡演近150场。国家艺术基金、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河南省戏剧家协会等,多次为之举办专场研讨会。2021年《水莽草》入选由中国文联领导支持、中国戏剧家协会选编、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百部优秀剧作典藏》,成为云南唯一入选的戏剧剧本。
2017年,玉溪市滇剧院编排了由著名川剧女作家徐棻根据瑞典作家迪伦马特《老妇还乡》改编的《贵妇还乡》,首次用滇剧艺术呈现世界经典名著,形成其独具韵味的滇版风貌。接着,2020年玉溪市滇剧院又排演了改编自莎士比亚《麦克白》的小剧场戏曲《马克白夫人》,作为云南省优秀剧目参加了上海举办的 “中国小剧场戏曲节” 。作为该剧的主演,冯咏梅以婉转清丽的唱腔和优美的程式表演刻画了马克白夫人这一人物形象,将人性的贪欲之恶和天良尚未泯灭之间的交锋展现给观众。两部作品以民族化的叙事对外国剧作所探讨的人类共同体命运进行现代的再反思,并且展现了滇剧演绎国外经典作品的艺术魅力。
《王者江上》是玉溪市滇剧院打造的又一部原创大型 “新滇剧” 作品,仍由杨军创作,秉持 “寓言剧” 的风格追求。该剧获2018年度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剧资助,全省巡演逾25场;2019年参加了第十五届云南省新剧(节)目展演,荣获剧作奖、导演奖、舞美奖等奖项。《王者江上》以云南的爨文化为背景,讲述了大爨公爨帛从一个懦弱平庸的 “伪王者” 逐步成为了一位 “真王者” 的人生历程,深度探讨了权力诱惑下人性善恶边界的命题。该剧不光继承了滇剧艺术的传统,还注重 “营造云南‘爨文化’粗粝、古朴的气质,又追求古希腊悲剧的哲思力量”①杨婷、普文贵:《寓言——古老剧种的新属性》,《文化月刊》2019年第4期,第80—81页。,让滇剧在艺术气质和形式美感等方面又有了全新的突破。
此外,玉溪市滇剧院还连续推出了一系列打造青年演员的青春滇剧和原创滇剧小戏。如与江苏、四川的院团和艺术家合作移植改编自文学名著的《祝福》(移植自淮剧)和改编自巴金小说《家》的《红盖头》,借助文学名著锻炼队伍、培养观众、推广滇剧新人。该团的青年编剧也在剧院 “新滇剧” 发展氛围中迅速成长,以杨婷为代表的玉溪市滇剧院的小戏创作非常活跃,短短几年在全省的花灯滇剧周、云南省新剧(节)目展演(小节目类)、全省曲艺小品大赛等比赛中,频频亮相,成绩喜人。其中《惊魂记》《壶》等小戏都以显著的 “玉滇风格” 给评委和观众留下深刻印象。2021年又推出现代反腐题材滇剧《一夜乾坤》,填补了玉溪市滇剧院 “不太演现实题材” 的空缺。这些作品荣获了云南省第九届戏剧 “山茶花奖” 、第八届 “云南文化精品工程” 作品奖、云南省曲艺小品展演 “一等奖” 、第十六届云南省新剧(节)目展演 “优秀节目奖” “编剧奖” “表演奖” “唱腔设计奖” 等诸多奖项。
通过十年间一系列作品的推出,玉溪市滇剧院的 “新滇剧” 作品从体裁类型上覆盖了大戏、小剧场戏曲、小品小戏;在题材上涉及了现实题材、历史题材、改编国内外名著等丰富类别;尽管其题材体裁各异,但作品样式上又都有着鲜明的 “新滇剧” 品格和风貌。值此, “新滇剧” 已经逐步走向更加开放、多元的戏曲现代化转型之路。
1.扩大滇剧艺术在全国的影响力
作为云南的地方戏,滇剧虽然曾迈出过云南地域到北京等其他城市演出,也创下过当时的辉煌,但是对于2000年以后全国多数地区的观众而言,滇剧仍然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剧种。随着《水莽草》先后参加 “张家港长江文化戏剧节” “第十三届中国戏剧节” “上海国际艺术节” “广州艺术节” “深圳艺术节” “第十一届中国艺术节” “全国地方戏汇演南方片” “中国东盟戏剧周” 等全国各类展演,滇剧开始频繁登上全国性舞台。2018年4月,三度获得国家艺术基金项目资助的《水莽草》开启了全国交流推广巡演活动,再度掀起滇剧走向全国的热潮。在为期两个多月的巡演中,《水莽草》剧组奔赴北京、天津、太原、郑州、济南等近10个城市,演出近20场,数万名观众观看了演出。此次巡演,在戏剧界引发了广泛关注,北京、河南等地分别组织了专家研讨会进行研讨。与会的专家都对《水莽草》给予了高度评价,大家一致认为这部作品为戏曲创作开启了新的方向。继《水莽草》之后,2016年,玉溪市滇剧院牵头申报的国家艺术基金 “云、贵、川地方戏表演艺术人才培训” 成功举办;2019年《贵妇还乡》受邀参加在成都举办的 “徐棻艺术生涯七十周年系列活动” ;2020年,滇剧《马克白夫人》作为云南省优秀剧目入选了2020年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活动……
由此可见, “新滇剧” 的传播不仅扩大了滇剧的影响力,将滇剧推向了全国观众的视野,还让观众切身感受到滇剧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其蕴含的艺术潜力,并在欣赏滇剧盛宴的同时看到了云南地方戏的发展。同时,通过 “新滇剧” 巡演,还让滇剧与其他剧种之间产生了艺术交流,并且得到了文化部门、戏曲院团、专家学者的关心和帮助,让滇剧得以更科学地发展和传承。而 “新滇剧” 的定位和主张由此得到了广泛的认同。
2.拓展观众群体,形成戏迷组织
作为云南本土剧种的滇剧,在云南有着广泛的观众基础。但是随着20世纪大量的专业院团被裁减,滇剧演出质量数量的下滑,再加上影视作品、网络节目日渐充斥着人们的生活,使得滇剧逐渐淡出了观众的视野。而 “新滇剧” 的产生打破了这种窘况:其作品在充分继承传统滇剧艺术的基础上,通过具有普适价值的主题思想和符合当代审美的呈现方式重新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因此 “新滇剧” 不光唤起了老观众对滇剧的关注,还吸引了年轻观众对滇剧的兴趣。同时, “新滇剧” 的产生还促成了玉溪市滇剧院 “滇声梅韵” 戏迷联谊会的成立。该联谊会共吸纳了四百余名会员,其中大多数来自玉溪市各个阶层的中、老年滇剧爱好者。戏迷联谊会成立后,挖掘了滇剧人才,使玉溪市滇剧院与广大滇剧爱好者产生了密切联系。剧院通过定期组织戏迷参加观演、学习活动,不仅提高了滇剧爱好者的艺术水平和艺术素养,拓展了滇剧传承发展的路径,还极大地提升了广大群众对滇剧事业的社会关注度,刺激了滇剧市场的生机,为滇剧的发展构建了良性的观演生态。
3.推动 “昆明—玉溪滇剧文化圈” 的构建
玉溪在历史上一直都是除省会昆明之外的戏剧文化重镇。昆明和玉溪由于地缘接近,两座城市在文化、习俗、艺术等方面自古就有着紧密的联系和频繁的交流,二者一衣带水的文化血缘本身就孕育着其建立文化圈的可能性,而 “新滇剧” 创作更加速了 “昆明—玉溪滇剧文化圈” 的构建。 “新滇剧” 的产生有效地吸引了昆明的滇剧爱好者前往玉溪观赏剧目,在观剧的体验中无形加强了两地观众对滇剧艺术的交流,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玉溪市滇剧院也积极地在昆明开展各项展演活动,加强与昆明其他剧团、艺术院校之间的交流学习,并利用昆明作为云南省会在文化方面的核心带动力量,扩大剧种、院团在云南城市文化中的影响力,造就云南独特的城市文化元素。 “昆明—玉溪滇剧文化圈” 的构建对滇剧艺术生态形成具有重要作用,它有效地调配昆、玉之间的艺术资源形成优势互补,不仅利用昆明经济和人口的优势带来玉溪滇剧的市场生机,还让玉溪的艺术资源可以投入到昆明更广阔的市场之中,实现两地经济、艺术的双重共赢,让两座城市可以更好地推动滇剧生态的优化,成为云南地方戏曲保护传承发展的示范中心。
“新滇剧” 对剧本文学的创新首先体现在其对寓言剧风格的追求。寓言,这种文学形式具有篇幅短小、语言精练、表现力丰富等特点,且多用借喻、比喻,通过虚拟性的故事情节,向读者阐释哲学道理。 “新滇剧” 作品所追求的通过对超脱于生活物象之外的戏剧情境的构建从而实现对人生命运的深层开掘,体现了寓言所追求的文学目标。无论是《水莽草》反映婆媳矛盾的质朴乡土题材,还是《贵妇还乡》有关复仇异化人性的怪诞风,或者是《王者江上》古滇爨氏故事与古希腊悲剧质感的结合,还有《惊魂记》《壶》等充满象征、隐喻的小戏,都在剧本叙事的文学上有着思辨、抒情的自觉。其对现实人生有观察、观照,但又都与现实拉开一定距离,挖掘现实表层之下更深刻的真实。展现了人们对至善、至真、至美艰难执着的追求,展现了人性的光辉。 “寓言剧” 较好地构建了与当下观众交流、共情的方式。
“新滇剧” 的文学创新之处还体现在其对戏曲民间性的回归上。中国戏曲本质上是民间艺术。回顾滇剧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滇剧长期生长于传统支配下的民间土壤中,具有浓厚的民间趣味,反映在作品中表现为:情节非常注重质朴与情理;作品整体具有 “质朴、真实、重情、拙美” 的艺术特色。①杨军:《读懂一个剧种的生命精魂——滇剧〈水莽草〉创作谈》,《中国戏剧》2016年第4期,第14—15页。西南联大刘文典教授曾言 “真正能体现中国之正统者,唯有滇剧。希望爱护东方艺术者,有以提倡之” 。但是近些年,滇剧所蕴含的淳朴的民间性特征却在逐渐消散。而 “新滇剧” 在文学上,立足于云南民间传统滋养下 “人的思维方式、日常生活、风俗习惯、道德伦理、善恶评判等价值取向”②张之薇:《重建现代戏曲的 “民间趣味” ——以滇剧〈水莽草〉等作品为例》,《民族艺术研究》2018年第5期,第9—14页。,通过塑造具有唤醒观众集体无意识记忆能力的人物和事件,折射出最普遍生活中的情感与哲理,这正是戏曲现代性与民间情趣的结合。而这种有机的融合,不仅没有降低 “新滇剧” 的现代性,反而为滇剧强调人性的复归和发现带来了云南文化所独有的泥土芬芳,让滇剧的发展更具独特的现代艺术体征。
声腔是一个剧种最重要的艺术特点,缺乏了声腔的标识,也就遗失掉了剧种的艺术底色。滇剧是一个多声腔剧种,是由 “襄阳腔” “胡琴腔” “丝弦腔” 三个声腔组成的,这种三位一体的声腔形态,决定了滇剧音乐具有较强的表现力。 “新滇剧” 继承了传统滇剧的音乐特色:《水莽草》中就以 “襄阳腔” 和 “胡琴腔” 为主,剧中丽仙和茂壮离别对唱的情节桥段所用的就是 “胡琴腔” ,它极好地烘托出了新婚夫妻分别时的伤感与不舍之情。在继承的同时, “新滇剧” 还发展了滇剧的音乐,例如在伴奏乐队中采用了中西乐队混合编制;在音乐创作时大胆邀请了其他剧种的音乐家进行音乐设计……这些创新让 “新滇剧” 在音乐方面不仅吸收了其他剧种的特点,还融合了国外音乐、流行音乐的元素,使得作品的音乐饱满有力、完整和谐,不但在营造戏剧气氛时发挥了较大作用,与剧情发展紧密结合,更让作品在视听方面颇具现代感。
在音乐创新的基础上, “新滇剧” 对唱腔也进行了改造。曾在《水莽草》《贵妇还乡》《马克白夫人》三部作品中饰演女主人公的冯咏梅,不光是 “新滇剧” 重要的创作者,同时还是滇剧 “竹派” 的第三代传人,是滇剧表演艺术的领军代表之一。她的声腔不光继承滇剧 “竹派” ,还在不断探索中形成了 “音甜字准,声美腔圆,韵溢弦外,情动人心”③乔嘉瑞:《韵溢滇弦草有声——从新编滇剧〈水莽草〉谈冯咏梅的声腔艺术》,载《中国戏剧》2016年第4期,第8—10页。的个人风格,真正印证了 “丝不如竹,竹不如肉” 的乐理。由她演绎的作品,不仅塑造出人物的真实情感,更将作品所表达的深层情感和主题意蕴清晰地展现给观众,呈现出滇剧本身的神韵和艺术魅力。她在 “新滇剧” 作品的表演中,并不拘泥于滇剧传统的三大声腔,而是依据作品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的需要,不断兼容其他艺术形式和流派为己用。例如《水莽草》中,她就融合了川剧高腔的 “清板” 唱法、 “滇剧程派” 李少兰的 “疙瘩腔” 唱法,甚至还加入了流行音乐的气声唱法等,这样使得她的舞台表演更加多元,也更容易与年轻观众形成共鸣。此外, “新滇剧” 在舞台表演上也有了新的发展:在程式设计中 “新滇剧” 吸收了舞蹈元素,丰富了演员塑造人物的手段;程式的运用也不再硬套,而是依据剧情变化不断进行灵活的调整,实现了戏曲表演 “以情带声,以情带演” 的艺术原则…… “新滇剧” 声腔、表演的发展,让滇剧更加符合现代审美,在舞台上更具生命力。
自古以来,中国戏曲就与诗之间有着极深的血脉关系。从汉乐府、唐诗宋词,到元曲,诗歌不仅赋予了戏曲文学以 “剧诗” 的文学品质,还深刻影响了戏曲美学原则的构建,因此,除了戏曲文学要富有意境美,舞台整体也必须有诗意呈现。张庚先生说: “正因为戏曲剧本充满了诗意,当然也就要影响到它的舞台演出” 。①张庚:《导演在戏曲革新中的重要性》,载《张庚文录》第4卷,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507页。“新滇剧” 在舞台呈现上就体现了对 “诗化” 意象的追求。
“新滇剧” 采用灵动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化实体布景,不光丰富了舞台效果,拓展了作品的意蕴,还满足了观众对物象的审美需求。同时, “剧诗化” 的舞台还重新诠释了传统戏曲中人物与布景之间的关系。受高度假定性的影响,在传统戏曲中布景与人物的关系是 “景随人移” ,即通过演员程式化形体的演绎和观众的想象来实现舞台时空的转换。这样的布景方式,虽然充分利用假定性原则激发了观众的想象力,但是凭借 “臆想” 出的时空环境难免会因个体差异而产生偏差,这极大地限制了作品主题意象的阐释。 “新滇剧” 所采用的 “剧诗化” 舞台设计,不只明确了规定情境下时空环境的形态,还为演员的程式化表演提供了艺术留白。同时这些 “剧诗化” 的舞美形式,还将人物与外部环境的对抗具象化展现了出来,并延伸到对人性隐秘处进行深层挖掘。例如《贵妇还乡》中时刻悬浮在舞台上端并随着情节发展时刻在偏移的巨大圆环,它不仅丰满了整个舞台的布景空间,而且还隐喻着在金钱面前子虚县民人性的不断偏移及其所带来的个人前途命运的转动。
“新滇剧” 在舞台呈现上还大量采用了 “歌队” 的形式。无论是《水莽草》中的婆婆队和媳妇队,还是《贵妇还乡》中的子虚县居民,或是《王者江上》中的洪水、追兵、百姓,都以歌队的队形和动作等的变化来表现。这样的设计 “直接将传统世俗空间中的常态予以放大” ,并且 “延伸了主人公内心世界的复杂丰富,也张扬了人际关系的矛盾对峙,既让场次转换流畅自然,同时也能自由地出入于情节结构” ,②王馗:《观众与时代检验中的成功之作》,《民族艺术研究》2018年第5期,第5—8页。为展现作品主题营造了意境,从而使戏剧作品在舞台上的 “剧诗化” 呈现有了更广阔的途径。
当然,在看到成绩的同时,我们也应冷静地对 “新滇剧” 还存在的一些局限和问题进行反思,让滇剧创新发展的步伐走得更快更稳。
2021年,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深化国有文艺院团改革的意见》《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建议》,两份文件对国有文艺院团和 “非遗” 保护工作进一步指明了方向。玉溪市滇剧院作为国有文艺院团和 “非遗” 保护单位,担有坚守宣传主阵地和保护滇剧艺术这一 “非遗” 项目的双重任务,更应该积极提高院团的思想站位和认识水平。滇剧既是地方文化,更是中国戏曲大家庭的成员之一,是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因此,玉溪市滇剧院需要用更开放的眼光带动院团内部的改革发展,更具创造性地探索 “新滇剧” 创作与 “非遗” 保护工作的结合,创新性地整合政府扶植、民间力量的助力等,拓宽 “新滇剧” 的创作渠道,共同推动滇剧的保护传承。
艺术创作需要具有一种宏阔的视野和胸怀,这就是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笔者认为 “新滇剧” 未来的创作不应拘泥于寓言剧一种艺术样式,而应以更加开放的态度去主动接纳借鉴其他风格的艺术作品。艺术是时代文化思想的结晶,每一个时代赋予艺术的责任和要求是不尽相同的。目前所采用的寓言剧的艺术形式符合观众的审美需求,因而能够使滇剧走向更广阔的发展舞台。但是寓言剧形式不是 “万能钥匙” ,为了滇剧艺术能够永葆活力, “新滇剧” 创作需要在现有的基础上不断叠进发展,以更加丰富的艺术手段,谋求更大的进步。玉溪市滇剧院也需要坚守院团自己的艺术风格,同时兼收并蓄不断拓展,这样才能熔铸出真正成熟的 “新滇剧” 作品。
随着21世纪网络技术的提升,新媒体传播已经逐渐取代了传统媒介,成为人们日常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各类艺术也相继开始了与新媒体技术的融合,这是时代赋予艺术的发展任务。作为有着悠久历史的滇剧艺术,也应谋求与新媒体的融合,玉溪市滇剧院应当担负起这样的责任,构建滇剧良性的新媒体传播生态。首先,可以通过网络将滇剧作品进行资源整合梳理,建立起 “滇剧资源库” ;其次利用 “两微一端” (微博、微信和新闻客户端),积极普及滇剧知识,宣传剧院相关活动讯息,为滇剧爱好者提供更加准确便利的信息;最后,玉溪市滇剧院还可以借助 “抖音” 短视频、线上直播等方式,将院团日常排练、作品彩排等内容展现在更多人面前,树立起院团自身的品牌形象。
玉溪市滇剧院通过对 “新滇剧” 创作的探索和实践,让滇剧打破了地域的限制和方言的束缚,迈上了一条全新的继承创新之路,并且为全国其他地方戏曲的现代转型提供了 “滇剧经验” ,更为戏曲现代化探索的多样性发展奉献了云南力量。在取得耀眼的成绩后,玉溪市滇剧院仍在继续前进。让我们翘首以待 “新滇剧” 在未来迈向更高、更广阔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