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表现手法与借鉴

周月，廖若沙

（河源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河源51700）

明式家具作为中国设计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有广义与狭义之分，本文所指明式家具为明代至清前期材美工良,造型优美的家具[1]。明式家具其成功不仅在于形制的美观、比例的协调，更在于其深层文化的传递与表达，而文化内涵的表达正是当前国内设计行业所面对的难点。故而本文将根据明朝背景及文化特色，结合案例探讨明式家具中文化内涵的具体表现方式，为当代设计作品提供借鉴。

1 明式家具形成背景

家具本身承载历史与文化，它自身也受到其所在环境的影响,明式家具的形成源自诸多不可抗拒的人文、社会和历史环境[2]。为更清晰分析明式家具设计手法，需理解其产生的社会背景与文化内涵。

1.1 经济繁荣与商业兴盛

明朝开国“布衣皇帝”朱元璋深知“民富而安，民急则乱”，故而颁布了诸多政令以安定民生。经济上据记载洪武二十六年朝廷征收税粮3200多万石，是元朝末年的270%[3]，明中期“仁宣盛世”后，明朝被史学家公认为中国封建历史中，经济最繁盛的朝代，繁荣的经济为明式家具诞生提供充足物质保障。另一方面，明朝资本主义商业的兴盛培育了一批新兴贵族，明后期，出现大量关于商人的墓志铭，同时士商通婚的情况也开始出现[4]，传统的社会风气与阶级制度因繁盛的物质文明受到冲击，各阶层更加自由平等，社会呈现宽松包容的气氛。

1.2 独特的文人群体与文化内涵

明朝十分看重文化普及，朱元璋在选官用人时曾说“宰相需为读书人”，明代史学家张岱在《夜航船序》言“惟余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无成，然后习为手艺”。社会从上至下的重视，使得明朝有了充足的文人储备。

明朝文人储备虽多，但为巩固明朝政权排除异己，明政府对文人统治非常残酷，胡惟庸一案前后三万人被诛杀，明朝忠臣方孝孺因其不愿归顺明成祖被判诛十族。不断与统治者的抗争，催生出明代独特文人傲骨。此种背景下文人脱离政权，醉心于精神世界及文人雅趣，潜心于学识与工匠研究，成为明式家具的审美群体与消费群体。

王阳明心学逐渐取代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世人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与情感，不再束缚在条理框架之中，得到心灵的自由。文人、士大夫与俗人的界限进一步模糊，一些文人放下身段亲自参与到木工制作当中[5]，社会氛围更加活泼自由。

2 明式家具文化内涵与具体表现方式

2.1 文人风骨的表现形式

中国传统文化孕育了文人君子含蓄稳重，克制内敛的基础气质。同时明朝独特的社会背景也造就了文人富贵不移、威武不屈的风骨。故而明朝文人风骨要求既要有体现儒家的雅正端方，还需表达百折不屈的坚定精神。

明式家具整体结构延续了古代建筑的大构架体系，主要为框架式结构[6]，这种结构使得家具整体规整端正，呈现落落大方的稳重之态。如案例1 上海博物馆的明代黄花梨木夹头榫画案，结构清晰明朗，方体几何感强烈，且不加冗杂装饰，表现家具平稳、雅正之感。同时明式家具多做侧脚处理，倾斜的角度更加提升了家具底盘的稳定感，强化平稳端庄的心理感受；当家具有大尺寸曲线构件时，明式家具整体造型多通过强化方体的表现力，保持家具端正之态，如明式圈椅靠背弧度虽大，但四条椅腿与“步步高”管脚枨围合，形成清晰且规整的闭合方体空间，具有强烈的方正感。明式家具的线条构件视觉效果显著，几何直线感强烈的构建表现出理性克制之美，同时曲直相依的结合设计递含蓄与内敛。案例1 中家具虽整体方正但牙头制作成线条圆润流畅的卷云纹，没有持续刻意强调家具坚硬、严肃感，为家具带来了温和的效果，二者综合表现儒雅端正的气息。

为体现文人的坚毅与孤傲，明式家具注重营造挺拔向上、坚毅清雅的氛围。为强化家具整体的挺拔感，明式家具多在家具上半区间设计视觉重心。案例2 中的明朝四出头官帽椅，椅子整体简素，但在搭脑处细节丰富，设计了起伏感明显的线条，且正中处做明显的对比设计，加强视觉吸引力，同时搭配椅背高处的雕刻装饰，提高视觉重心位置，强化家具向上生长的感受，配合素雅的木材与方正的形态营造肃穆、崇高的氛围，以此表现出文人令人敬佩的不屈傲骨；明式家具出彩的线条处理也强化了明朝文人气质，尺度与比例的调整使明式家具线条从整体上给人纤细流畅的感受，具有文人独特的清寂感，但由于本身尺寸适度且构件相互配合，便不显柔弱，如案例3 中椅腿与牙板结合，在优化结构的同时，视觉效果上提升了家具的坚实感受，展现文人的硬朗与英气。

图1 黄花梨木夹头榫画案Fig.1 Long Painting Table with Elongated Bridle Joints,Huanghualiwood.

图2 明花梨木四出头官帽椅Fig.2 Official's Hat Armchair with Four Protruding Ends

图3 黄花梨六柱式架子床Fig.3 Canopy Bed with Lattice Railings

2.2 平和包容的文化表现形式

明式家具家具虽为线条构架，但家具构建粗细结合在视觉上增加了体量感，为家具增添包容平和之意；同时镶板形成带有弧度的卷口，灵动、饱满的弧线营造柔和感，弱化家具方正呆板之意；除此之外明式家具虽多用直线体现挺拔向上之感，但其直线却多做倒角等细节处理，保持刚柔并济。案例2 中整体线条笔直垂地而立，但构件多为圆柱体，削弱了家具本身僵硬与严肃，提升整体亲切感；明式家具腿部往往带有斜度底部微微外扩，在不破坏家具整体气质的基础上能很好提升家具的平和感；材质上明式家具多以硬木搭配装饰性材质，优质硬木材质的色彩与自然的光泽，带来温润、柔和的心理感受。

2.3 自由活泼的精神体现

明式家具整体设计注重虚实结合，家具的框架结构以及充分的镂空处理，使得家具具有轻盈之感，表现自由活泼之意。如案例3 明黄花梨六柱式架子床，虽然整体形态方正，并且尺寸较大，但充足的虚体空间让家具有轻盈灵动之意，除结构框架自然空缺外，床围板采用短木料攒接形成连续的“卍”字图案装饰与镂空，营造活泼之感；明式家具的活泼感还来自于线条的灵活设计，明式家具线条是几何与有机曲线结合处理后的自由曲线，如圈椅的弧度，正面看似有几何规整之感，但却似圆非圆，侧面高度起伏有动物纤细脖颈之态，这种暧昧与模糊带来独特的无拘束与自由感，值得注意模糊不意味暧昧不清，而是代表一种价值观共存的理念[7]，且线条转折多变灵活颇有中国书法行云流水的酣畅洒脱之意；以黄花梨为代表的材质色泽温润，纹理流畅温润自然，木材本身更是散发着淡淡的古木幽香[8]，又因光照、水分等生长条件不同导致明暗、纹理变幻灵动，为家具增添自由活泼的气氛。

3 明式家具设计方式对当代设计的启迪

3.1 家具文化内涵与表现

将所具有的外形表现形式与其灵魂达到相统一的高度，是设计中的最高境界[9]。故而设计家具，需明确内里文化或情感，并进行合理表现。形态和彩色永远站在设计的顶端[10]，这两项元素可以通过视觉快速直观地影响消费者对作品的感受，所以设计师可通过产品的整体造型与整体色彩传递家具的主要内涵，如明式家具通过整体平稳端正的形态与内敛温和的色彩营造儒雅方正之感。对于次要文化情感则可以通过装饰、结构件以及细节的处理予以传达，如明式家具线条的综合处理，包括倒角转折等，营造出明式家具活泼、包容的精神，并用结构件强化家具坚毅挺拔之感。

另外受设计能力的影响，部分设计师在直接表现文化时具有一定困难，则可结合产品语义学，采用将深层文化转化为浅层感受的方式进行处理，如明式家具中文人傲骨这一深层文化不易表现，则分解为形态的挺拔感与结构的坚毅感，二者组合进而传达出文人风骨。

3.2 装饰与细节处理提升突出产品主题与质感

装饰是突出主题的辅助手段，不需贪多求异。明式家具形制单纯简洁，且不做冗赘装饰，但其合理运用自身材质纹理与色泽，亦能产生与家具整体气氛相符的良好装饰效果。这种利用材质装饰产品的方式在当前设计中也存在，如可口可乐玻璃瓶装设计，它的玻璃材质一方面带来了厚重坚硬的感觉，夸大了可乐的容量感，另一方面利用人们对玻璃的触感认知，营造饮品冰凉爽口的效果，促进销售。当前设计师应学习明式家具的装饰手法，提高灵活利用家具本身材质为装饰的意识，利用材质渲染家具的美感与内涵。其他装饰也应在保持整体氛围的基础上增加家具的视觉饱满度，如明式家具中束腰的使用，既加强明式家具的层次性，又不破坏家具的风格。若需要采用大面积装饰，则应注意装饰处材质与色彩的统一，如案例3 床围板虽有大面积且复杂的装饰，但因不做材质与色彩的改变，便不显夸张也未破坏家具脱俗之气。

明式家具还存在诸多细节，需要留意后才能发现，如背板的厚薄处理、椅腿的粗细变化等，这些细节无痕的融合在家具整体之中，但却在无意间提升家具的质感。设计师Bill Stumpf 也曾说过“真正的舒适是无意识的”，故而设计师在处理细节时不要意图夸耀它，而是根据文化内涵设计合适细节，并让其融于主体，进而对家具主题的表现产生加持作用。

3.3 简洁设计的注意事项

明式家具设计虽整体简洁精练却不显寡淡无趣，并能完美的诠释内里文化。故而简洁从不是设计的目的，简洁的本质应通过对尽可能少的要素进行简捷、经济的组合，并且蕴含丰富和深刻的内容[11]。

现代主义大师密斯·凡德罗提出“少即是多”，为用更少元素凸显主题，设计时需要做到各元素的充分利用，这里所说的元素包括了实物元素也包括了虚空元素。实物元素的利用是对指三维空间真实存在的物质加以设计，如对基础线条构件充分加工，进行整体倒角、设计粗细变化、添加线脚等局部细节后，它的基础不变却能营造出更多的视觉与心理感受。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实物元素便是材质，材质包裹产品全身，且同时影响人的视觉、触觉、以及心里感受，具有重要的表现力，明式家具对材质的运用前文已经分析这里不再赘述，日本设计师黑川雅之在设计修辞法中写道“日本人在注重丰富的素材感受与存在之后，形态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虚空元素指的是家具的留白空间，留白空间的利用是明式家具中的重要一环，明式圈椅给人虚怀若谷的感受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其坐面与椅背曲线围合出的留白空间，这种浑圆，大体量的留白空间具有独特的包容感。著名设计师雅各布森设计的蛋椅，以及沙里宁设计的子宫椅，给人带来亲切感也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其座面、靠背及扶手围合而成的特殊形态空间。留白是一种空间表现，空间对于设计师而言是一种素材，能够营造氛围凸显主题[12]，设计师应有意识对留白空间的形态、大小以及位置加以设计，达到利用虚空元素突出设计主体的目的。

4 总结

当前中国设计行业有着充足的财力、物力,在政治方面,国家倡导创新、支持创新,对设计有良好的推进作用,但相较于明朝诸多文人参与设计制作，当前国内设计行业虽有大量的制造者,却缺少有着深厚文学素养的设计师,这导致目前设计常有作品却难有精品。中国设计行业需潜心琢磨学习明式家具的设计方式方法，合理运用于设计创作中，同时教育界,设计行业需共同努力培养底蕴深厚的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