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旭 波
(陇南市文联,甘肃 陇南 746000)
文武成康采地说始见于宋人邵博《邵氏闻见后录》:“武都为武王采地,文、成、康三州亦三王采地,皆因以得名。虽无经见,其传亦久矣。”[1]“采地说”意旨明确,即武都郡和文、成、康三州四地皆为西周文、武、成、康诸王采地,故因以名之。邵博其人,《宋史》无传,只有一些零星记载。《宋史》载:“(邵伯温)三子:溥,博,傅。”[2]12854宋陈骙《南宋馆阁录》载:“邵博,字公济,河南人。”[3]又佚名《氏族大全》载:“邵溥,宋绍兴中除徽猷阁待制,弟博,除秘书省校书郎。”[4]据此可知邵博为邵伯温次子,字公济,河南人,主要活动于南宋绍兴年间,《邵录》自序其成书于南宋绍兴二十七年(1157 年)。“采地说”在《邵录》之前无史可徵,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陈梦雷编撰《方舆汇编》时采摘其说,又清嘉庆十三年(1808年)吴鹏翱撰《武阶备志》和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吕震南撰《阶州直隶州续志》亦采邵氏“采地说”,其文本源流大致若此。
采地说文本始见于《邵录》成书之年即绍兴二十七年,但依其内容和学理逻辑,采地说形成完整文本必在武都、文州、成州和康州四地均作为正式政区出现之后,这是采地说文本形成的年代上限,而绍兴二十七年只是“采地说”文本最早出现的年代,换言之,若要追溯采地说文本形成的年代上限,就需要考查武都、文州、成州和康州四地中何者是最晚出现的政区意义上建置。
武都郡置郡始于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5],无疑义。
文州置州一般认为始于西魏废帝平蜀置文州,但年代不确。《武阶备志》载:“文州……废帝平蜀置州。”[6]27《阶州直隶州续志》载:“文州……西魏废帝平蜀,建阴平国,旋废。始置文州。”[7]267清康熙江景瑞《文县志》载:“西魏置文州。”[8]48清光绪长赟《文县志》载:“西魏废帝封阴平氐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归,因争废国,始置文州。”[9]68今《文县志》亦含糊其辞,作“西魏废帝始置文州。”[10]60地方志书均采魏废帝平蜀置文州,惜无确辞。关于始置文州的经过,《周书》载:“废帝元年,以法深为黎州刺史。二年,杨辟邪据州反,群氐复与同逆……是岁,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军回,法深旋镇。寻与其种人杨崇集、杨陈侳各拥其众,递相攻讨。赵昶时督成武沙三州诸军事、成州刺史,遣使和解之。法深等从命。乃分其部落,更置州郡以处之。”[11]895-896魏废帝二年,氐酋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归镇阴平,与族人杨崇集、杨陈侳发生攻战,赵昶遣使和解,于是析分部落,始置文州。然而《北史》记载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归镇阴平的时间在魏废帝三年,这直接关系到文州建置的时间。《北史》载:“二年,杨辟邪据州反,群氐复与同逆……来岁,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军回,法深旋镇……乃分其部落,更置州郡以处之。”[12]3177《北史》与《周书》纪事如出一辙,唯前者把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归镇阴平的时间系于“来岁”即魏废帝三年,后者系于“是岁”即魏废帝二年。检阅《周书》和《北史》,均无尉迟迥平蜀归来的时间,仅言“三月,太祖遣大将军、魏安公尉迟迥率众伐梁武陵王萧纪于蜀……八月,克成都,剑南平。”[11]33-34《周书·尉迟迥传》载:“诏迥为大都督、益潼等十八州诸军事、益州刺史。以平蜀功,封一子为公。自剑阁以南,得承制封拜及黜陟。”[11]350由此可知,尉迟迥于西魏废帝二年三月伐蜀,至八月克成都平剑南后,并未即刻返回,而是被魏废帝委以重任,以“大都督、益潼等十八州诸军事、益州刺史”镇守蜀地,故《周书》言魏废帝二年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归镇阴平的说法有误。又《北史》载:“废帝三年,诏贵代尉迟迥镇蜀。”[12]2139《周书》作:“三年,诏贵代尉迟迥镇蜀。”[11]313可知,尉迟迥在魏废帝二年平蜀后至三年宇文贵代而取之前一直镇守蜀地,所以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返回阴平的时间应以《北史》为是,即魏废帝三年(553年),故文州置州始于此。
成、康二州的始置时间,《周书》载:“(魏废帝)三年春正月……又改置州郡及县……南秦为成州。”[11]34即成州置州始于魏废帝三年(553年);又“(周明帝二年)三月甲午……以广业、修城二郡置康州。”[11]54即康州置州始于周明帝二年(558年)。要考察清楚成、康二州的源流就必须对南秦州的政区变迁作一番疏理,南秦州是今陇南地区继汉武都郡以后政区演变的第二个关键雏形。
南秦州,《魏书·地形志》载:“南秦州,真君七年(446 年)置仇池镇,太和十二年(488 年)为梁州,正始(504年)初置。治洛谷城。领郡六,县十八。”[13]2611《魏志》所载南秦州六郡分别是天水郡、汉阳郡、武都郡、武阶郡、修武郡和仇池郡,但《魏书·灵征志》载:“永平三年五月庚子,南秦广业郡大雨雹,杀鸟兽、禾稼。”[13]2905又“永平三年五月乙亥,南秦州广业、仇池郡大风,发屋拔树。”[13]2901迟至永平三年(510年),南秦州已领有广业郡,故其时南秦州当领七郡,窃疑南秦州六郡十八县是北魏太平真君至正始间初置郡县,后当有调整。广业郡置于何时《魏志》阙载,《魏书》载:“高祖初……喜至,申恩布惠,夷民大悦,酋帅强奴子等各率户归附,于是置广业、固道二郡以居之。”[13]1132-1133清钱大昕《廿二史考异》称:“考《皮豹子传》:‘子喜,高祖初年拜都督秦雍荆梁益五州诸军事、仇池镇将,酋帅强奴子等各帅户归附,于是置广业、固道二郡以居之。’则广业郡亦延兴中置矣。”[14]但《元和郡县图志》载:“同谷县……本汉下辨道……后魏宣武帝于此置广业郡并白石县。”[15]572-573《元和志》言广业郡置于魏宣武帝时,当有误,《魏书》载魏献文帝时氐酋杨卜从仇池镇将穆亮征战,“亮表卜为广业太守,豪右咸悦,境内大安”。据此,广业郡在魏献文帝前已置,应从《魏书》和钱氏之说,广业郡始置于北魏孝文延兴间。
《魏志》中有两处广业郡,一属南歧州,一属东益州。《魏志》载:“南歧州,领郡三。固道郡,延兴四年置。广化郡。广业郡。”[13]2612-2613又“东益州,领郡七,县十六……广业郡,领县二,广业,广化。”[13]2613-2614那么南秦州、南歧州和东益州分别领属的广业郡是何种源流关系?
广业郡,清杨守敬《隋书地理考证附补遗》载:“《地形》有两广业郡,一属南歧州,无属县;一属东益州,领广业、广化两县。《水经·漾水注》:‘故道川南入东益州之广业郡。’在白石县东,是东益州之广业郡,更有白石县。按《魏志》郡县多有重复而实只一地者。由州改而郡县未改,郡改而县未改。《地形志》不为之详其先后置立。但各据其时绾籍书之,又或有先为本土后陷而复得者,稍有改益,亦遂以前后州郡并载之。如此,广业郡当是先属歧州,后属东益州,本一郡也,附记于此以审读《魏志》者。”[16]《补遗》歧州当为南歧州,杨氏认为两处广业郡本为一郡,实属卓见,但认为广业郡先属南歧州,再改属东益州,且两州各领白石县,似有不妥。如前,广业郡源于魏延兴初安置归附氐酋强奴子等而置,至魏永平三年前已属南秦州,其时南歧州和东益州还未置州。广业郡初置领有白石县,《魏书》载:“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县人赵令安、孟兰强等,四世同居,行著乡里。”[13]1890仇池镇于太和十二年改置梁州,此“上言”必在此后,《魏志》天水郡领三县并无白石县,此白石县当为广业郡属县无疑;《旧唐书·地理志》载:“同谷,汉下辨道,属武都郡。后魏于此置广业郡,领白石县。”[17]《隋书·地理志》载:“同谷,旧曰白石,置广业郡。西魏改曰同谷。”[18]《元和志》“广业郡”条下亦有白石县,唯独《魏志》两处广业郡下无白石县。需要注意的是,《魏志》所载州郡系东魏武定制度,合以西魏永熙旧簿而成,其时南秦州之广业郡已划属东益州,而白石县已改名广业县,故《魏志》无白石县。广业郡还领栗亭县,《魏书》《隋书》和《元和志》可能因其置县时间短而未载,而《太平寰宇记》载:“后魏定仇池,正始中于此置广业郡,领白石、栗亭二县。”[19]清乾隆《成县新志》和清嘉庆《徽县志》均从之。广业郡与固道郡俱因安置氐酋归附而置,据《元和志》和《太平寰宇记》载,固道郡领梁泉、两当和广乡三县,广业郡若仅领一县,难以达到分而治之的目的。综上,南秦州广业郡领白石、栗亭二县。
东益州,《魏书》载:“(正始三年)安西将军邢峦遣建武将军傅竖眼攻武兴,克之,执绍先送于京师,遂灭其国,以为武兴镇,复改镇为东益州。”[13]2232这是第一次置东益州,北魏永熙三年(534年)杨绍先乘魏乱复国武兴,至西魏大统十二年(547年),杨智慧遣使内附,遂复以武兴为东益州。广业郡何时划属东益州阙载,《魏书》载:“先是,仇池、武兴群氐数反,西垂郡戍,租运久绝。诏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行台。给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武三万人,任其召发,送南秦、东益二州兵租……普惠至南秦……分配四统……秦□所绾武都、武阶,租颇得达。东益群氐先款顺,故广业、仇鸠、河池三城粟便得入。其应入东益十万石租,皆稽留费尽,升斗不至,镇戍兵武,遂致饥虚。”[13]1741北魏正光元年(520 年),张普惠以“兵租”慰劳南秦州和东益州,因杨公熙煽动地方氐人作乱,“兵租”难抵,后东益州氐人虽降服,但“兵租”所达只有东益州西北部的广业、仇鸠和河池三城,因为这三城位于南秦州至东益州的必经之道上,东益州其他诸郡县由于路途孤远悬绝,故其应得“皆稽留费尽,升斗不至”。可知广业郡在北魏正光元年前已划属东益州,但不早于永平三年。
南歧州,《元和志》载:“孝昌中以固道郡置南歧州,废帝三年改南歧州为凤州。”[15]567南歧州置于北魏明帝孝昌年间(525~528年),这与《魏书》《周书》所载叱罗协、尧难宗和卢侍伯等南歧州刺史任职时段相符。《魏志》所载南歧州三郡均无属县,东益州广业郡何时划属至南歧州史书阙载,《魏书》载:“(正光五年)丁丑,念生遣其都督杨伯年、樊元、张郎等攻仇鸠、河池二戍,东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将尹祥、黎叔和击破之。”[13]236可见其时仇鸠、河池二地仍属东益州管辖,故河池以西的广业郡也必然属东益州,因为广业郡绝无可能以“飞地”的形式划属南歧州,故迟至正光五年,东益州还领属广业郡。广业郡划属南歧州与正光元年南秦东益二州氐人叛乱有关,正光二年,“以东益、南秦氐反,诏中军将军、河间王琛讨之,失利。”[13]232氐乱给北魏南秦东益二州的政区秩序以莫大的冲击,致使郡县残破,民众流散,乃至南秦州刺史崔游罹难。南北朝之际,“但要慌之所,旧多浮伪,百室之邑,便立州名,三户之名,空张郡目。”[20]在此历史大背景下,广业郡原为安置归附豪帅而置,其属县很可能因氐乱而废,出于对氐人分而治之的目的,故在孝昌年间把东益州西北部的广业郡和广化郡划属南歧州,削弱武兴国故地氐人的力量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从政区设置看,调整后的南歧州领三郡,大致呈一字型自西向东依次为广业郡、广化郡和故道郡,涵有徽成盆地全境,更符合政区划分的山川形便原则。
魏孝武帝永熙三年(534年),北魏西迁长安,南秦州开始析分重组。武都郡四县一分为二,石门东平二县置武州,孔提县置孔提郡,白水县划属白水郡;武阶郡三县亦一分为二,南五部和赤万县划属赤万郡,北部县划属武阶郡;武州领三郡八县,治安育县(今武都区角弓乡),成州领六郡十五县,治苍泉县(今西和县洛峪镇)。魏废帝三年,南秦州改置为成州,标志着中原政权历前秦、后秦、北魏和西魏在仇池故地最终完成了州郡县三级政区确立的历史使命,其政区遗产一分为二,即以南秦州为主体的成州四郡与以南秦州西部地区整合重组的武州三郡,这一历史进程对今陇南地区的政区划分影响深远。
北周明帝二年(558年),以成州所属广业、修成二郡置康州,领二郡五县之数,即广长、平落、下辨、柏树和白石五县,以广长县为州治,《中国历史地图集》标注广长在成县以南的西汉水北岸,其治当在今成县镡河镇将利村境内,康州全境约合今康县、成徽二县南部和略阳西部,大业初康州废。成州经北周明帝析置康州后,还有四郡之数,即天水郡、汉阳郡、武阶郡和仇池郡,郡治未变,州境约合今礼县、西和县、成县大部和武都区东北部。
厘清成康二州置州的确切年代和政区范围不仅是政区变迁研究的应有之义,而且据此还能够勘正一些正史中相互抵牾的重要史实,如《周书》载豆卢永恩:“(魏废帝)二年,出为成州刺史。”[11]310此说当有误,《周书》“二年出为成州刺史”条出校堪记曰:“《文苑英华》卷九二五庾信《豆卢永恩碑》事在‘三年’。”[11]324成州置州始于魏废帝三年正月,故应以“三年”为是。又《周书·氐传》载:“(大统)十五年,安夷氐复叛,赵昶时为郡守,收其首逆者二十余人斩之,余众乃定。于是以昶行南秦州事……赵昶时督成武沙三州诸军事、成州刺史,遣使和解之。”[11]895-896而《周书·赵昶传》载:“(大统)十五年,拜安夷郡守……朝廷嘉之,除大都督,行南秦州事。时氐帅盖闹等反……拜武州刺史、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诸州军事。”[11]577前者谓赵昶拜成州刺史,而后者言其为武州刺史,《赵昶传》“拜武州刺史”条出校堪记曰:“卷四九《氐传》作‘督成、武、沙三州军事,成州刺史’。”[11]585一字之差,谬以千里。大统十五年(549年),赵昶在安夷郡守任上平定氐乱,其时成、武二州均未置州,故授其“行南秦州事”,全权负责南秦州事宜,其平定盖闹等叛乱后,其时已以南秦州二郡之地改置武州,而以南秦州六郡改置成州,故拜其为成州刺史,顺利成章,因为绝无大州刺史受嘉奖后反去次州任职之理,故应以《氐传》成州刺史为是。
要之,武都郡、文州、成州和康州四地中最晚出现的政区是康州,即周明帝二年,依逻辑而论,在康州作为政区意义上的建置出现之前,采地说难以形成《邵录》文本,故采地说文本形成的年代上限即北周明帝二年。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文州置州后不仅被视为周文王采地,而且还衍生出羑里城、天牢山和文王庙等与文王相关的地理景观。对于姬周疆域,宋人洪迈称:“成周之世,中国之地最狭,以今地理考之,吴、越、楚、蜀、闽皆为蛮,秦为戎……其中国者,独晋、卫、齐、鲁、宋、陈、许而已,通不过数十州,盖天下特五分之一耳。”[21]此说甚当,成周之世文州属秦地,与文王采地风马牛不相及。羑里城,《汉书·地理志》载:“河内郡……汤阴,……有羑里城,西伯所拘也。”[22]《汉志》明确指出其在河内郡汤阴县。明季文县士人萧藉《羑里辩》云:“当文王囚羑里时,长子伯邑考质于殷纣,烹为羹赐文王食之,以此推之,岂有携羹于千里之外尚堪食乎?则其在汤阴也。”[8]438萧藉亦认为羑里在汤阴。然而,自《邵录》迄,有关文州羑里城、天牢山和文王庙的记载不绝于史,蔚为大观。兹将有关记载疏理如下:
序号年代1234567891 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宋明明明明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清内容文王庙,在郡治后。孙谔诗:秋空度见周王庙。天牢山……相传为古羑里。上有羑里城。余数登天牢之巅……故斯文之统开于文王。文州古羑里,孤城何巍巍。荒台遗址寄山隈,谁到周文从此来。文王庙,在县左旧治后台上。宋移建于南门西。羑里山高天亦小,阴平道险梦还惊。台上古羑里,当年囚西伯。天牢山,在文县西北二里……上有古城。又有天牢山……相传为古羑里,文王囚于此山。文王庙,在县左旧治后台上。宋移建于南门西。天牢山……相传为羑里,文王囚于此山。上有羑里城。天牢山,在文县西北三里,上有羑里城。文王庙,古建于旧治后台上,宋移建于南门西。天牢山,在文县西北二里……上有古城。文王庙……旧文州旧治后台上,宋移建于南门西。天牢山下水空流,演易闻经羑里囚。至德昭垂万城同,宁颂羑里表仁风。羑里明夷修易彖,镐京文显创宗周。羑里犹在昨,相传圣在兹。纣怒拘之羑里,即此古文州郡。邑城之西北文台山,名曰羑里,又曰天牢。夫何纣恶,滔天羑里。昔纣听崇侯虎之谮,囚文王于羑里。出处《方舆胜览》卷70《文州》《大明一统志》卷37《文县所》孙岩《续修文县志》卷8《续艺文》《阶州直隶州续志》卷31《艺文中》《阶州直隶州续志》卷31《艺文中》《阶州直隶州续志》卷13《祠祀》《阶州直隶州续志》卷31《艺文中》《阶州直隶州续志》卷31《艺文中》《嘉庆重修一统志》卷276《阶州》《读史方舆纪要》卷59《巩昌府》《武阶备志》卷16《祠祀》《武阶备志》卷1《山水》长赟《文县志》卷1《山水》长赟《文县志》卷2《祠祀》《甘肃通志》卷6《山川》《甘肃通志》卷12《祠祀》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江景瑞《文县志》卷8《艺文》
依上表,文王庙的记载始见于南宋嘉熙年间祝穆《方舆胜览》,然祝氏所引孙谔诗表明至迟在北宋时期文王庙已经存在,《宋史》载:“孙谔……元祐初,起为太常博士,迁丞……出为利、梓路转运判官。”[2]10984孙谔北宋元祐间曾任利、梓路转运判官,祝穆所引当为其任上途径文州所作。此外,《甘肃通志》《武阶备志》《阶州直隶州续志》和《文县志》均言文州文王庙初建于旧州治后台上,至“宋移建于南门西”,值得重视。文州旧治,《阶州直隶州续志》载:“旧城在西园。唐建中三年,以旧城窄小难守,移治于河北高原上。宋、元因之。”[7]274据此,文王庙在唐建中三年(782 年)前就出现了,唐移州治之时,文王庙未能移之,至宋代才移建于南门西。宋以降,明清继续修葺拓展文王庙,“明正德知县黄渊重建于上城羑里山前,嘉靖建知县全福拓修,崇祯戍寅寇焚,顺治丁酉知县刘霦重修,道光十二年知县李闲移修于文庙之左。”[9]84不仅如此,从明代万历后期开始,采地说在地域上突破文县一隅之地延伸至阶州(治今武都区),《阶州直隶州续志》载:“周武王庙,在州城内,明知府余新民建。”[7]299余新民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任阶州知府,武王庙当是其任期所建。武王庙的修建证明采地说在阶州开始被士人和民众广泛接受。
现在我们审视采地说与地理景观附会中的地域泛化问题。有研究者指出,中国古代景观附会中存在大量的地域泛化现象,所谓“地域泛化”,“是指中国古代在某传统和背景的影响下,人们将历史上本来有特定具体地域的事件、人物附会在其他具有相似自然和文化背景的地域上的行为。”[23]38从文本书写维度看,不论是地方志书还是文人诗文,文州诸多地理景观的构建和重塑,如羑里城、天牢山和文王庙,均以附会文州为文王采邑而名之。需要注意的是,明代官修总志《大明一统志》避重就轻,刻意回避和模糊文州作为文王采地的可能性,在言及文州天牢山和羑里城时,用语含糊,仅言“天牢山……相传为古羑里。上有羑里城。”[24]“相传”二字颇能反映这种模棱两可的窘态,《大明一统志》是一部官方性质的全国总志,其撰者不可能对采地说这样捕风捉影的“异闻”不持谨慎态度。清末有士人对采地说提出质疑称:“周时地尚属戎羌,采邑何能畀远方。文武成康名郡县,后人附会太荒唐。”[7]470惜其个见未被学界重视。尽管如此,后世地方知守前赴后继地修葺文王庙,并在地方志书中一再肯定文王在当地教化中扮演的显赫地位,士人数百年不间断的书写和吟咏,采地说渐趋树立起主流话语权,直接推动了“采地说”的地域泛化现象。研究者还指出,“这里的‘相似自然和人文背景’表明中国古代史上的景观附会虽然往往是无中生有的,但多多少少都是在自然相同、区位相近、历史相似、文化相近的背景影响下产生的。”[23]38文州羑里城、天牢山和文王庙等地理景观显然是汤阴文王圣迹地域泛化的产物,但仔细甄别,文州和汤阴在自然、区位、历史和文化背景却全然不同,从文州置州的过程我们看到,文州置州前为阴平国,后为安置地方氐酋而置,或许正因阴平国饱受氐酋攻战之苦,故冀以文止战,以文州名之。采地说地域泛化源于文州大量与文王采邑相关的文本书写和历代对文王庙修葺的事实,武都仅见武王庙,成康二州则无任何有关圣迹构建和文本书写的行为,但“采地说”嚢括文武成康四地,地域泛化的时空跨度之大,殊为罕见,其实皆源于四地政区名与西周诸王谥号的偶合。王圻《谥法通考》载:“王昌,姬姓,裔出帝喾,在商为西伯,武王即位追谥为文;王发,文王子,谥武;王诵,武王子,谥成;王钊,成王子,谥康。”[25]按照“周公谥法”的释义,文武成康诸谥号可诠释为“经纬天地曰文”“刚强直理曰武”“安民立政曰成”“安乐抚民曰康”等17种涵义。无论那种涵义都是按照诸王的生平功绩而对应赋予的,所谓“谥者,行之迹;号者,功之表”是也,文武成康四地政区命名与此无关,这种与历史地域原型在自然、区位、历史和文化全然不同的景观附会现象可称之为偶合式地域泛化。采地说地域泛化现象还呈现出超长时段的特征,文州、武都、成州和康州作为政区名正式出现经历漫长的过程,武都郡置郡始于汉武帝元鼎六年,而置州最晚的康州则始于北周明帝二年,从采地说形成的年代上限北周明帝二年算起至南宋绍兴二十七年文本最终形成则历时几近600年。采地说地域泛化的实践不仅催生了文王庙、羑里城和武王庙等人文景观,且使民众愿意相信文武成康四地的命名源于文武成康诸王采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