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唐僧瓦屋能光小考

2016-04-21 14:03任禾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2期
关键词:益州

任禾

摘 要:说起曹洞宗与日本的渊源,一般都会想到道元禅师,然而在道元传禅350多年前,有一位名为瓦屋能光的日本留学僧来华学法,皈依曹洞门下,而后又定居益州传法,最终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将曹洞宗传回日本,而其本身也被湮没在历史当中。本文通过对瓦屋能光相关史料的归纳梳理,结合当时社会历史背景,抽丝剥茧,希望能揭开瓦屋能光这位曹洞宗史上最初的日本僧的神秘面纱。

关键词:瓦屋能光;曹洞宗;洞山;益州

[中图分类号]:G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2--02

卐元师蛮(1626-1710)所著《本朝高僧传》卷十九《蜀国碧鸡坊沙门能光传》,赞曰:

李唐之代,自此方截海求法者,大率法相、三论、天台、真言而已。独瓦屋师传洞山古佛之禅,而振玄风于支那。以长龄之高终于西蜀。展如之人兮,吾邦之媛也矣。

唐代大批日本僧人踏上中土,当时入唐僧大抵求学于法相、三论二宗,又或是拜于天台、密教二宗。当时,禅在日本佛教界并不受关注。大抵由于中国的禅思想与既成佛教诸宗相去甚远,因此不容易为日本佛教界所接受。

但并非没有传承中国禅灯法之人。众所周知,大和元兴寺道昭传承达摩——慧可——僧那——慧满一系,成为日本禅的初传者。而大和大安寺道璿则继承神秀——普寂一系的北宗禅法统。传教大师最澄在师承道璿的大和比苏山寺行表门下习北宗禅,在唐学习期间又在天台山禅林寺学习牛头宗。除此之外,慧萼入唐拜南宗马祖门下盐官齐安为师学法,延请义空禅师赴日弘扬禅法。然而以上都不过是单方面传入日本的,最终都没有成为独立的宗派。

其中,在中国曹洞宗初祖洞山良价门下学法的入唐僧瓦屋能光,其行迹与其他入唐僧完全不同,他在唐的活动值得特别书写一笔。

能光的传记仅限于记载在《延保传灯录》卷一,《本朝高僧传》卷十九,《重续日域洞上诸祖传》卷一,《日本洞上联灯录》卷十二等江户时期的僧传和灯史上。因此至今外界对是否确有其人仍存在疑问。《本朝高僧传》的赞写道“瓦屋禅师之事,出于宋沈存中之梦溪笔谈矣”,然而实际上遍览北宋沈括(字存中)所写《梦溪笔谈》二十六卷、《补笔谈》二卷、《续笔谈》一卷,皆无能光的相关记叙。

于是笔者尝试研究日本僧传、灯史中能光传中出现的禄虔扆、勾令玄、张平云三人的相关史料,有所发现,特别是北宋黄休复(字归本)所著《茅亭客话》卷三《勾居士》中有关能光的描写:

勾居士,名令玄。蜀都人也。宗嗣张平云。有学人问答,随机应变。著火莲集、无相寶山论、法印传、况道杂言百余篇。有敬礼瓦屋和尚塔偈曰,大空无尽劫成尘,玄步孤高物外人。日本国来寻彼岸,洞山林下过迷津。流流法乳谁无分,了了教知我最亲。一百六十三岁后,方于此塔葬全身。瓦屋和尚,名能光。日本国人也。嗣洞山悟本禅师。天复年初入蜀,伪永泰军节度使禄虔扆,舍碧鸡坊宅为禅院居之。至孟蜀长兴年末迁化。时齿一百六十三。故有是句。

《全五代诗》卷六〇“后蜀”也收录了勾令玄的《敬礼瓦屋和尚塔偈》。黄休复的《茅亭客话》中记载了很多蜀地轶事,成书时间较长,有可信度。因此日本的僧传、灯史都接受这个说法。能光的行迹中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因此不得不依靠推测,但笔者想要尽可能地还原一个真实的能光。

关于能光的实际年龄,如果能光在长兴末年以163岁高龄仙逝这一说法可信的话,那么他就从公元771年一直活到933年。但是这个年龄长的离谱,很难让人信服。能光在洞山求法的时间是可以确定的,即使稍微把时间缩短点,假设他是唐贞元即日本延历年间出生的话寿命也超过了120岁。因此可以认为能光和他的师父洞山良价同岁或者年龄相仿。

另外,“瓦屋和尚”真的是能光的字号吗?当时的禅僧都没有给自己起字号和道号的想法。况且无论是把瓦屋当作字号、道号、谥号还是外号都显得不太自然。一般情况是视作是僧人所住持或者修行过的寺院名。四川省雅安市荣经县南瓦屋山有一座叫光相寺的寺庙,但不能确定能光是否在那里修行过。因此想到是否和能光在日本的经历有关呢?但能光虽然是日本人,却没有任何有关其家乡和俗姓的传说。

有关能光在日本的经历笔者想提出一个推测。在近江(滋贺县)神崎郡建部村,也就是现在的八日市市建部瓦屋町现存一座名为石崎山瓦屋寺的寺庙。后来由于这座寺庙通过云居希膺的门人——妙心寺第412世香山祖才得以重振,因此属于临济宗妙心寺派。不过石崎山瓦屋寺开创历史悠久,关于其由来,有圣德太子所造和百济归化人所造等不同版本的传说。如果能光是以这座寺庙的僧人的身份入唐学法,在中国也一直对这座寺庙念念不忘,因此自称为“瓦屋寺的能光”的话,那就意味深长了。

那么能光是何时入唐的呢?僧传和灯史都倾向于认为能光是在青年时代入唐,但却没有可靠地依据证实。不过从常理上来说应该不会是上了年纪后入唐的,因此暂且认同上述说法。一般而言,随遣唐船队入唐的都是一些青年僧人。而且很难认为能光是在会昌破佛后入唐求法的,恐怕能光是在会昌破佛前为求法而远渡重洋,恰好遇上会昌破佛,不得已辗转中国各地,最终来到了筠州洞山。洞山良价是在会昌破佛后兴起的,如果能光对新兴的禅宗势力感兴趣并且接受的话,那他必须对中国的风俗习惯有相当的了解才可能。在当时的背景下,日本僧人是不具备入唐后直接去江西、湖南的条件的。

在各宗派由于破佛而衰微的情况下,禅宗异军突起,遍地开花。其中,湖南出现了沩山派系,后经良价在筠州洞山发展壮大。破佛后中国社会动荡,日本又废止了正式的遣唐活动,在这种情况下能光还会积极地接受新兴禅宗吗?恐怕拜入洞山门下是能光上了年纪之后的事了。洞山派系不仅在中国各地传播,甚至有新罗僧人前来求法,意外地具有国际性。虽然并无良价和能光的对话流传于世,但能光求法于良价之事在《茅亭客话》中记载的清清楚楚。

能光在唐末入蜀。五代十国时期,蜀地先后经历了王氏的前蜀和孟氏的孟蜀。能光在成都尹剑南节度使王建被封为蜀王、建立前蜀政权时入蜀。值得一提的是,据《景德传灯录》记载,洞山门下的益州北通院(证真大师)和益州白二人都在益州即成都进行活动。另外,根据《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和《重修昭觉寺志》卷三《记》中的《重修昭觉寺记》的记载,居住在成都北关外昭觉寺的昭觉休梦(了觉休梦)也被认为是洞山的弟子。如此,西和湖南之外的地方也活动着洞山门下弟子。在天复年间能光入蜀时,蜀地已有洞山禅的足迹,这也为能光在这片土地上活动提供了可能。《茅亭客话》认为伪永泰军节度使禄虔扆为入蜀后的能光提供支持,禄虔扆把存于成都碧鸡坊一角的家宅作为禅院让能光居住。根据《重修成都县志》卷二《古迹》中“碧鸡坊”一节,碧鸡坊位于县城西面,在成都一百二十坊中名列第四,因汉王褒入蜀后在此地祭祀金马、碧鸡得名。关于能光居住的禅院,同卷二《舆地志》之“寺观”中“灵应寺”一节有以下文字:

治北文庙后街,即古昭应寺。汉王褒,入蜀所祭碧鸡坊也。舆地纪胜,碧鸡祠在金马坊前。宋赐额昭应。庙封其神灵光侯。明嘉靖四十三年重建。崇祯十年左布政张发善重修,改灵应寺。自献贼焚毁。后仅存遗址。

根据上述引文,可以推测能光的居所应该就是位于治北文庙后街的古昭应寺(后名灵应寺),但是既没有寺院开创的相关具体记载,也没有提到禄虔扆和能光。

长兴年末,能光圆寂于孟知祥治下的成都,此时距离良价圆寂已过去65年,离洞山门下龙牙居循圆寂也已过去十年,能光可谓是最后一个洞山门人。虽然一百六十三岁的高寿很难让人信服,但鉴于能光以一百六十三岁的高龄圆寂的说法在当时广为流传,因此能光活了很长时间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

黄休复笔下的寥寥数语让能光和尚留名禅史,然而在后人却对能光所知甚少,以至于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道元禅师被认为是将曹洞宗传入日本的第一人,然而能光受教于曹洞禅比道元还要早350多年,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能光最终没能将曹洞宗传回日本,然而考虑到当时的社会背景,能光可谓是时代的先行者,是曹洞宗史上最初的日本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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