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春平
2020年春节,我原计划在南方与几位老友一同过春节。万没料到,因为疫情,一夜间,满世界都紧张起来。老友们决定,且留遗憾,各回各家。我总算订到一张软卧票,但只有上铺。
我推开软卧包厢的时候,20号上铺有位年轻人仰靠在行李上看手机,他防疫意识强,已戴上口罩了。
我去跟列车员提出调换铺位的请求,列车员说:“等19号、20号下铺上车,你们自己私下商量。”
站台上预备开车铃声响起的时候,眼见一辆救护车急匆匆地停在软席车厢门口,列车长和乘警帮忙将一担架抬送上车,一直送到20号下铺位置。
担架后面跟着一位四十出头的妇女,略显发福,脸上满是汗水,看样子像鄉里人。细看病人,男性,六十来岁,谢顶的头上包着绷带,裸露的左小腿敷着药,上面还挂着医用胶管。
我登铺的时候,妇女说:“我该喊您叔吧?要不您睡下边?”
我说:“你得照顾病人,咋好意思和你换?谢谢啊!”我说这些话的时候,20号上铺的年轻人仍在摆弄手机。现在有些人呀,手机就是魂儿,其他一概不管,德行!
我不敢喝水,满以为可以不起夜,可过了半夜,还是去了两趟卫生间。回来时,妇女坐在过道的边座上,临窗远望。
我问:“老先生什么病?”
妇女叹息:“脑梗。”
我又问:“你是他什么人?”
妇女说:“护工,他们家老太太先走了;儿子打架伤了人,被抓走了,当爹的一着急上火,就这样了。医院开了药,得回老家养着。”
包厢里有了动静,20号上铺翻了个身,被子险些掉下来。妇女忙起身,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对我说:“嘘,不说了,别惊醒别人。”
黎明时分,列车员来换铺牌,并提醒做好下车准备。病人在前方站下车,那个20号上铺也下车。
列车已减速,列车长和乘警又赶过来,准备帮助抬送病人。妇女对20号上铺说:“大兄弟,拜托帮把手,我手上带的东西多。”
20号上铺没拒绝,他将双肩包背好,左手抓牢了担架把手。见他抓担架的前右方,我便抓担架的后左方。乘警说:“老先生,后面我一个人就行。”我说:“多只蛤蟆二两力,我总比蛤蟆力气大点儿。”几个人都笑,20号上铺也跟着笑。
列车进站,站台上很安静。担架放到洁净的站台上时,有个中年汉子悄然靠前,从20号上铺肩头接过背包,说了句什么,转身离去。
就在那一刻,一直卧床不动的病人突然豹子般腾身而起,一下子将接包人扑倒在地。20号上铺见状,拔腿欲跑,却被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妇女抓住臂膀,一个漂亮的背飞,眨眼间他就被重重地摔在了站台上。接着,人群中闪出几位便衣,瞬间便将两人扭走了。
这一切让人目瞪口呆,豹子般的“病人”站在我面前,用力地跟我握手,说:“孙老师,谢谢您,后会有期。”我怔了,他不光身健如豹,还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看来一切都不简单。
会擒拿的妇女也跟我告别,笑着说:“我们缉毒警察的任务艰巨,还请多包涵。”
开车的预备铃声响了,女警察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19号下铺是您的了,内勤同志已跟铁路部门打过招呼。再会!”
(第十九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作品选登)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