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协同论的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发展路径*

2022-01-05 01:16朱旭光王秀萍
民间文化论坛 2021年6期
关键词:村落景观协同

朱旭光 李 涛 王秀萍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并“着力增强改革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2021 年“十四五”规划纲要明确“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鉴于当前传统村落空间景村掣肘、文旅错配、空间隔离等导致的旅游景观失色、村落文化失语困境,有学者提出协同共生模式是传统村落可持续发展的最高境界①谭晓静:《共生视角下民族地区文化旅游发展研究》,《黑龙江民族丛刊》,2011 年第6 期。,“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已然成为推进区域协同发展的重要动力②侯兵、黄震方、陈肖静、范楚晗:《文化旅游区域协同发展的空间认知分异——以南京都市圈为例》,《旅游学刊》,2013 年第2 期。。传统村落在乡村振兴中具有标杆作用,“景村融合”发展模式是推进传统村落可持续发展的有效途径。

一、协同论与传统村落空间发展研究的契合

协同论(Synergy)是1976 年由德国物理学家Hermann Haken 提出的。Haken 将“协同”一词引入科学哲学领域后,掀起了以协同论为代表的“新三论”研究热潮③邬焜:《复杂信息系统理论崛起中体现的哲学与科学的内在统一性》,《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 年第2 期。。协同论阐释的是系统内部要素或功能之间的协同或协调机制,研究的是多元系统间相互作用及其变化规律的学科④金云峰、李涛、王俊祺、吴钰宾、杨丹:《基于协同度量化模型的城乡绿地系统布局调适方法》,《中国园林》,2019 年第5 期。,即开放系统内的子系统如何通过协同作用,形成时间、空间或功能上的有序发展⑤黎夏:《协同空间模拟与优化及其在快速城市化地区的应用》,《地球信息科学学报》,2013 年第3期。(见表1),认为序参量之间的竞争和协同导致了复杂组织演化的不同形式①H.Haken, Synergetics: Introduction and Advanced Topics, Springer: Berlin, 2003.。协同度又称为协调度、耦合协同度,描述的是系统或要素彼此协调、和谐一致的大小程度②[美]哈肯:《协同学引论》,徐锡申等译,北京:原子能出版社,1984 年。。

表1 以协同论等为核心的新理性主义思想特点③ 表1 的绘制参考了美国戴维·哈维所著《后现代的状况:对文化变迁之缘起的探究》(阎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年)。

协同论的应用条件是开放系统、非平衡态、协同作用3 项条件,传统村落空间演化进程满足协同论的所有3 项应用条件,这是因为:①开放系统:传统村落时刻与外界(自然、社会、经济等)进行物质、能量、信息交换。②非平衡态:在经济促动、政策驱动、人口集聚等负熵流的支配下,传统村落功能结构并非不变的固定态,而是持续优化的非平衡态。③协同作用:传统村落内部子系统具有对压力的协同约束作用、综合功效的协同放大作用、对风险的协同分散作用。

目前协同论结合传统村落空间发展的研究集中在定性探讨的协同体系建构层面,如“1 +X”的基地文化空间保护结合不同场所营造方式和旅游开发方式的协同体系④张位中:《国内古城镇旅游可持续发展理论模式研究——基于文化空间与场所精神理论》,《城市发展研究》,2014 年第10 期。,以及“宏观层面层级嵌套—中观层面协同并置—微观层面动态适应”的“上下协同”的自组织治理路径⑤蒋雪峰、杨大禹:《“上下协同”的云南传统村落更新路径探析》,《南方建筑》,2021 年第1 期。等,然而关于传统村落空间协同发展的定量研究文献较少。

鉴于目前传统村落空间发展实践中系统联系弱、文化和旅游功能不协同等问题,需要结合数学模型和定性方法处理系统问题:一方面为明晰传统村落系统的时空演化规律提供有效工具;另一方面能为在规划实践中推动传统村落系统综合功效与社会经济发展的适应协同与可持续共生方面作出针对性探讨。下文将从两个视角进行探讨:基于乡村旅游景区视角分析我国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发展协同情况和基于乡村“大景观”视角分析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发展类型及路径。

二、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发展协同情况

关于“景村融合”空间发展研究,目前学者普遍认为“景村融合”是旅游景区与美丽乡村的结合体①陈晓彤、谭正仕、李光耀:《基于景村融合理念的乡村聚落更新研究——以遂宁市喻家沟村为例》,《艺术与设计》(理论),2020 年第3 期;樊亚明、刘慧:《“景村融合”理念下的美丽乡村规划设计路径》,《规划师》,2016 年第4 期。,“新村运动”(韩国)和“一村一品”(日本)是“景村融合”早期的有益尝试。国内学界则探索出“以景定村、以地定形、以产定人”的“产—景—村”簇群化融合的策略实践②冯都喜:《低山丘陵区乡村“产景村”簇群化融合发展策略初探——以龙泉驿区龙泉山乡村地区为例》,《四川建筑》,2020 年第5 期。,以及“生态共生、景观多样,产业共生、功能互补,文化共生、特质彰显”的“镇—景—村”共生融合的发展模式③彭恺:《旅游城镇化导向下的山地城镇“镇—景—村”共生融合发展模式研究——以湖北襄阳保康县后坪镇为例》,《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 年第4 期。等。然而“景村融合”研究仍然处于初级的定性研讨阶段,且“景村融合”与协同论之间尚未架构起相互深度诠释的桥梁。

借鉴增长协同度定量研究成果④刘志强、洪亘伟、王俊帝:《中国建成区绿地率与人均公园绿地面积增长的协同度研究》,《中国园林》,2015 年第9 期。,传统村落年均递增速度Si 和传统村落增长协同度C 计算公式分别如下(Xe、Xb 分别为研究末期和初期的传统村落数量,te、tb 分别为研究时段的末期和初期,S1为2014—2016 年的传统村落年均递增速度,S2为2016—2018 年的传统村落年均递增速度):

通过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在“传统村落网”官网发布的五批传统村落数据(图1),计算2014—2016 年、2016—2018 年两个时间段的传统村落年均递增速度,进而测算2014—2018 年的传统村落增长协同度,探讨我国31 个省(市、自治区)传统村落数量增长的区域差异,并与文化和旅游部官网分别于2019、2020、2021 年发布的三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数据进行比较,以期研究我国31个省(市、自治区)传统村落增长协同情况及其与乡村旅游重点村数量的对比情况(图2),以此来探讨传统村落增长的挖掘潜力和乡村旅游发展潜力,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的省际空间发展协同情况。

图1 我国31 个省(市、自治区)的五批传统村落数量排序

图2 我国31 个省(市、自治区)的传统村落增长协同情况及其乡村旅游重点村数量

研究发现:

1.我国仅有7 个省(市、自治区)传统村落增长为协同(C ≥1.40),其中贵州、湖南、山西、福建为高数量增长协同,西藏、宁夏为低数量增长协同(因二者极低的传统村落基数,此结果不具参考价值);4 个省(市、自治区)传统村落增长为相对协同(1.40 >C ≥1.35),其中仅云南为高数量增长相对协同;其余20 个省(市、自治区)传统村落增长为相对不协同(1.35 >C ≥1.30)和不协同(C <1.30)。

2.传统村落数量排名前5 位中,贵州、云南、湖南、浙江乡村旅游重点村数量的全国排名分别为3、6、10、1,表明这4 个省份传统村落挖掘情况和乡村旅游发展情况比较乐观。然而山西秉承高数量的传统村落资源,乡村旅游重点村数量的全国排名却处于倒数第7 位,可见其乡村旅游重点村尚有极大开发空间。

3.传统村落数量排名后5 位中,天津、上海属于低数量低增速不协同,且乡村旅游重点村数量全国排名分别为倒数第2 和倒数第1。这两个城市2019 年的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分别达到83.48%、88.10%。①中商产业研究院:《2019 年全国各省市常住人口城镇化率排行榜:上海第一 北京第二(图)》,https://s.askci.com/news/hongguan/20200422/1346571159528.shtml,发布日期:2020年4月22日,浏览日期:2021 年9 月16 日。受制于历史演化和土地资源,所以传统村落数量有限,传统村落城镇化亦是发展必然。依托经济促动效应和人口集聚效应,这两个城市的乡村旅游仍然有巨大发展潜力。宁夏、吉林、黑龙江传统村落年均增速均较低,乡村旅游重点村全国排名分别为倒数第8、倒数第5、倒数第12,表明这3 个省(自治区)不仅传统村落数量有待深度挖掘,乡村旅游重点村的培植力度也应该持续加大。

三、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协同概念的内涵

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以建筑与设施景观、历史遗迹景观、人文活动景观3 大类旅游景区景观为主,耦合乡村生态景观、乡村人居景观、乡村景观风貌、乡村综合发展等4 类乡村景观类型①王云才、陈照方、成玉宁:《新时期乡村景观特征与景观性格的表征体系构建》,《风景园林》,2021 年第7 期。。因此,“景村融合”中的“景”更契合风景园林学“大景观”的系统协同理念,不仅涵盖此理念提及之初所强调的传统村落相关城乡规划—村镇规划—村落景观设计等不同层级中“大景观”的有机联系、统筹考虑②陈跃中:《大景观——景观规划与设计的整体性框架探索》,《建筑学报》,2005 年第8 期。,更应该突破此空间规划设计领域局限,强调“大景观”所涵盖的生态景观空间、生活景观空间、文化景观空间等与传统村落全区域、全方位协同发展研究维度。

传统村落的核心内涵是由历史文化遗产和生活场景所承载的文化记忆③傅才武:《论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在逻辑》,《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2 期。。在“去生活化”“舞台化真实”等村落文化失忆的时代背景下,传统村落中的优质“大景观”空间文化内涵亟待挖掘和传承。基于传统村落“大景观”空间的实地调研及文化解读,提取三类传统村落“大景观”空间的典型文化符号:

1.文房四宝:传统村落选址多在“笔印端严”之地,或有魁星阁、文笔塔等标志性构筑。如浙江楠溪江苍坡古村,位于形似笔架的三座山峰之下,建长直街称“笔街”,以两方池作“砚台”,以池畔条石为“墨”,以三千亩平畴为“纸”,寄望后世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2.四象拱扶:即“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顺兆”的四象拱扶格局。如江西婺源婺江上晓起古村,北靠后龙山,南面笔架峰,东临象山,西临狮山。明清官宅“进士第”“大夫第”“荣禄第”等证明此地文风荟萃、儒林集聚。

3.门楼鼎立:类似古城的城墙、城楼与城池模式,部分传统村落配有村墙、门楼与水塘。如由盐驿古道发展起来的广东连州丰阳古村,设置东南西北四面门楼与门前水塘,且门楼上有孔圣、关圣帝君等奉祀。

四、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发展的类型及路径

鉴于目前我国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发展普遍不协同的时代背景,提取乡村产业振兴的十大模式(民宿发展模式、田园综合体模式等)④《乡村产业振兴的十种模式》,《中国合作经济》,2019 年第8 期。,耦合传统村落保护六大模式(升级传统民居建筑、创新三产融合发展等)⑤伽红凯、李雪妍:《空间分区视角下浙江省传统村落保护模式研究》,《古今农业》,2019 年第3 期。,借鉴产—景—村(产业、景观与村落耦合)、泛—景—村(泛域、景观与村落耦合)、数—景—村(数字、景观与村落耦合)的“景村融合”三大模式,引用协同论“协调(空间,Coordinate Space,即CS)—耦合(效能,Coupling Effectiveness,即CE)”机理,以“文化协同”为共生共荣平衡点,划分出传统村落CS+CE+活化型、CS+CE—延伸型、CS—CE+重组型、CS—CE—保护型4大“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发展类型及发展路径(图3)。

图3 传统村落四大“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发展类型及发展路径

1. CS+CE+活化型:景观数字赋能+村落未来社区

“CS+CE+活化型”发展,无论在空间拓展还是在效能渗透上都是激励机制。拓展深化“1 +4 +X”的村落未来社区规划策略①葛丹东、张心澜、梁浩扬:《浙江省乡村未来社区的规划策略研究》,《建筑与文化》,2020年第11 期。,以“1”个数字乡村生产生活景观支持系统为基础,耦合空间景观、产业景观、民生景观、治理景观“4”大系统规划,搭建城乡一体化、村落城镇化的“X”种生活场景,以实现村落未来社区生产生活系统升级,建构城乡均等的公共服务体系,形成人口集聚效应②田毅鹏:《乡村未来社区:城乡融合发展的新趋向》,《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1 年第2 期。,促动传统村落空间转型发展。一是在保护区外围地带打造村落未来社区,如养老典范社区乌镇绿城雅园;二是对村落景观旅游数字赋能,如运用“世界互联网大会”“全球互联网大赛”等方式,聚焦“数字经济”,探索“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发展前沿模式。

2. CS+CE—延伸型:景观空间延伸+村落产能共享

“CS+CE—延伸型”发展,是将重点集中在传统村落外部空间延展、产能共享上。坚持传统村落保护和全域旅游发展相结合的规划引领,在保护传统村落资源的独特性、系统性、原真性和延续性基础上,主要通过外围生态旅游协同促动各方利益博弈双赢。③吴学成、蒋琴:《民族地区传统村落保护与全域旅游发展协同模式研究》,《怀化学院学报》,2018 年第10 期。“江南水乡”是将传统村落融入全域旅游的“CS+CE—延伸型”发展模式典型,依托长三角经济腹地和发达的交通客运条件,“串珠成网”般形成强大的传统村落旅游吸引核,并呈现出休闲农业、文化产业、旅游产业三业融合发展的态势①许少辉、董丽萍:《论乡村振兴战略下传统村落的产业发展》,《民族论坛》,2018 年第2 期。。将传统村落文化内核传承延续在非文化核心空间,辅之以传统村落内部空间的适度观光游憩,完善内外空间的双向产能共享机制。

3. CS—CE+重组型:景观节事重组+村落文化传承

“CS—CE+重组型”发展,是依托现有村落空间格局,将发展重点集中在传统村落内部空间的节事重组、文化传承上。民俗节事是集体文化记忆的活态储存方式和动态符号载体,通过将传统节庆“奇观”重组为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互相印证的新型节事“景观”②裴齐容:《节事互动中的认同:文化治理的视角》,《旅游学刊》,2020 年第11 期。,打通“地方认同”的可持续发展“内在逻辑”,达到地方文化传承、乡民自我阐释和游客文化认同的多方共赢。如宏村通过借助凤舞宏村、婚嫁表演等节事活动,西塘通过护国随粮王信俗会等方式盘活创新文化业态。值得注意的是,在传统村落城镇化进程中,某些“娱乐至死”的“文化媚态”引进会对传统村落祥和、宁静、独特的禀赋造成根本性冲击,这种颠覆传统村落根本特质的所谓“文化”必然要摒弃。

4. CS—CE—保护型:景观有机更新+村落遗产保护

“CS—CE—保护型”发展,是基于传统村落遗产保护前提下进行村落内部景观有机更新。村落遗产保存与保护,并非静态的、被动的、原封不动的保存,而是动态的、体验的、有机更新的保存。以空间功能视角来看,从静态观光到度假体验的转变,才能使传统村落真正地保存保护下来③吴必虎:《基于乡村旅游的传统村落保护与活化》,《社会科学家》,2016 年第2 期。。景观有机更新耦合村落遗产保护是在传统村落遗产保护重要性识别基础上,有机渗透乡村酒店模式、文化民宿模式、主题庄园模式、艺术互动模式、休闲体验模式等。

五、结语

本文从两个层面解读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发展,一是基于乡村旅游景区视角的我国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发展协同情况,二是基于乡村“大景观”视角的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协同发展类型及路径,试图超越现有研究的空间规划设计研讨层级,扩展“景村融合”模式全区域、全方位协同发展维度,并且通过协同论勾联传统村落和“景村融合”发展模式,为“景村融合”发展方案提供一定的理论基础及跨学科解释力。基于以上有关传统村落“景村融合”空间协同的概念内涵、发展路径的探讨,期望能够扩展深化“景村融合”模式雏形及实践路径,为“景村融合”带动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提供实证参照。然而“景村融合”发展模式的局限性、可行性、次第性、成效性仍有待深度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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