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短篇小说中的人物脸色描写

◎余映潮

叙说文中的人物脸色描写，有着丰富的表现力；我们可从鲁迅的短篇小说中，得到一些真切的体味。

《故乡》中，有几处关于中年闰土脸色的描写：

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

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

从“我”的视角表现了重逢时中年闰土的巨大变化。“灰黄”的脸色表现了他的困顿生活，“凄凉的神情”表现了他穷苦的现状和内心的自卑。寥寥几笔，就活现了一个生活在痛苦之中的“木偶人”的形象，带给我们一种苍凉之感。

《孔乙己》中，人物脸色的描写细节生动、角度精致：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这里表现人物的生活状况。“青白”就是“灰白”，营养不良，形象地揭示了孔乙己的贫困生活。

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既是神情意态的描写，也是心理活动的描写。

他们便接着道，“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这里的“灰”实际上是一种神情的描写，表现了孔乙己因“捞不到”秀才而被人取笑、戳到内心隐痛时那种颓唐、悲凉的心理。

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

“黑而且瘦”的脸色，表现了孔乙己所受到的摧残；前后照应着看，孔乙己的脸色由“青白”到“黑”的变化，表现了在冷漠的社会里，孔乙己的许多痛苦与悲哀。

《祝福》中对祥林嫂脸色描写的内容更加丰富、深刻；从课文的顺序看，有这样一些描写句：

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

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

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

它们在《祝福》中，成为一条起伏的线索，生动而细腻地、真切而有力地表现了祥林嫂遭际和命运的巨大变化以及心理的深刻变化，神形兼备地表现了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动妇女的悲剧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