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姐妹们》中探寻“上帝的缺席”

2022-01-01 05:18侯宣辰
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弗林都柏林乔伊斯

侯宣辰

(青海师范大学 文学院, 青海 西宁 810008)

乔伊斯曾说过,缺席是在场的最高形式。《姐妹们》(TheSisters)一文,处处体现着乔伊斯巧妙安排的“缺席”场景[1]。作品开篇便点出神父的瘫痪,象征都柏林人信仰危机的主题。随后引出“磬折形”“买卖圣职罪”两个象征意象。三者都象征着“缺席”和“空白”,开篇这三个关键意象为全文定下“缺席”的主题。

一、从象征意象看“上帝”的缺席

《姐妹们》一文中有大量象征意象的运用,作者借此揭示了上帝的缺席,乔伊斯通过弗林神父的死亡,象征人们普遍的信仰危机。

弗林神父因打碎圣餐杯而陷入生理瘫痪:

祸根是他打碎的那只圣餐杯……那是不祥的开端……我的意思是,杯子里没什么东西。

圣餐杯是天主教常用、常见的器具,《圣经·新约》中记录:

耶稣拿起饼来,祝了福,擘开,递给他们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又拿起杯来,祝谢了,递给他们。耶稣说:“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的。”

圣餐杯里装着耶稣之血,象征宗教信仰,本该承载着“圣灵”的圣餐杯,被弗林神父打碎后却是空的。

老神父躺在棺木里……胸口放着一只无用的圣餐杯。

圣餐杯失去该有的神性,上帝是缺席的状态,乔伊斯通过消解圣杯的神圣意义表现都柏林人的信仰危机。

同时,乔伊斯善用反讽手法,进一步佐证都柏林人信仰中“上帝缺席”的状态。《圣经·马太福音》中写到耶稣复活的场景:

一些妇女们从加利跟随耶稣来服侍耶稣,为耶稣守墓。约瑟取了耶稣身体,用干净细麻布包好……抹大拉的马利亚和那个马利亚来看坟墓。忽然大地震动,因为有主的使者从天上下来,把石头滚开,坐在上面,接着,人们等到耶稣的复活。

耶稣“死”后,由男性教徒约瑟按宗教仪式安放好身体,由两位女性教徒照看,复活的一刻也是由两位女性信徒发现。小说TheSisters(《姐妹们》)之所以这样取名,是因为“sisters”包含了女性信徒的含义,点明两位女性的教徒身份。[2]

弗林神父死后,由男性教徒奥鲁克神父按宗教仪式安放尸体,由两位女性教徒在身旁守护。场景设置与耶稣复活的情景一样,但弗林神父却无法复活。神父的葬礼尽管严格按照宗教仪式标准举行,却无法得到救赎。“上帝缺席”使信仰失去了精神内核,空有宗教教条。当宗教不再是一种信仰,而只是不断重复繁琐复杂的教条和一些毫无意义的仪式时,那么宗教信仰将毫无意义。

二、从场景话语看“上帝的缺席”

《姐妹们》围绕一个已经死去的、根本就不在场的弗林神父展开。“我”下楼吃饭,与老柯特和姑父进行交谈,交谈中心是一个不在场的弗林神父;去神父家哀悼时,“我”、姑妈与伊莉莎进行交谈,交谈的中心仍然是不在场的弗林神父。作者巧妙布景,建构的每个场景中都将缺席的神父置于中心地位。弗林神父作为上帝缺席的象征形象,在每个场景中都昭示着上帝缺席这个事实。

乔伊斯通过文本中的大量对话建构出一种缺失,作品在对话中常见大量省略号的运用,人们交流的信息是残缺、不完整的。提到神父时,老柯特似有话说不出口:

“我可不会让我的孩子……”老科特说,“跟那样的人谈得太多。”

“我的意思是,那样对孩子不好。我的看法是:让年轻的孩子到处跑跑,与统领的年轻孩子们去玩,不要……”[3]45

不难看出,老柯特对神父生前的罪过是了解的,但他遮遮掩掩,表达不清。

姑妈带“我”去悼念弗林神父时,与伊莉莎的对白也夹杂大量的省略:

“祸根是他打碎的那只圣餐杯……那是事情的开始。当然,人们说这不算什么,我的意思是,杯子里没什么东西,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尽管如此……他们说是那孩子闯的祸。但是,可怜的詹姆斯却非常不安,愿上帝怜悯他。”姑妈说,“我听到了一些……”[3]53

这段对话中就含有3处省略,伊莉莎谈论神父的死因遮遮掩掩,只是点到为止,含蓄暗示,未说出的话才是最关键的部分。人们都知道神父死因,知道“上帝缺席”这一真相,但碍于宗教高压,只能暗示、隐藏真相。

悼念神父时,姑妈询问伊莉莎,神父是否走得平静:

“哦,相当安详,夫人,”伊丽莎说,“你简直看不出他是什么时候断的气。他完全像是睡死了过去,感谢上帝。”[3]49

伊莉莎支支吾吾地说神父走得安详平和,但文末“我”看到棺材中的神父却是面目狰狞。伊莉莎在宗教的压迫下,将不平静谎称为平静,违背真实去迎合教义教条。小说用“The sisters”(姐妹们)这一复数形式命名,象征“姐妹们”一词不仅局限于伊莉莎姐妹,也代表了更广阔的都柏林信徒。他们同伊莉莎一样,处于言语“缺席”状态。迫于宗教高压,他们即使知道真相,也无法说出有损天主教的言论,言语“缺席”中体现出真正的上帝的缺席,宗教信仰沦为教会的统治工具。

三、从写作技巧看“上帝的缺席”

《姐妹们》一文中,乔伊斯有意淡化情节,在小男孩的回忆中拼凑出弗林神父的形象。“我”在文中几乎没说过话,发声的部分一点都没透露出与神父相关的信息,这些信息全都来自“我”不能直接发声的梦境和脑海中。无声是对话和声音的一种“空白”,乔伊斯在这种“空白”中建构神父形象。“我”对于神父的回忆是断续、不连贯的。乔伊斯利用儿童视角下的叙事带有的不成熟、片段化的特点,暗示都柏林人在宗教高压下断裂的思维和精神状态,表现出都柏林人普遍的精神混乱。由儿童视角渐渐揭露出神父的死因、观察周围人在宗教高压下的状态,体现出“上帝缺席”状态下都柏林人普遍的信仰危机。

乔伊斯善于从细微之处描写,通过细节描写表现出“上帝缺席”带来的宗教危机。弗林神父的葬礼告示张贴在不起眼的服装店里,他的死亡讣告刊登在非宗教报纸《自由人会报》上。这些神父有关的消息全部出现在非宗教的场所,死亡讣告也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我”回忆神父的教导:“他曾教我懂得许多事情哩。教我念准拉丁文读音。他讲给我听地下坟墓以及拿破仑的故事,还对我解释望弥撒时各种仪式的意义,教士披的各种祭服又有什么意思。有时,故意提些冷僻的问题刁难我……这些难题使我感到:教会的某些规章制度是多么复杂,神秘莫测。”“我”虽然知道神父的确教会我许多事情,但尽是些繁杂的教会规章制度。神父死后,“我”感到“仿佛摆脱了什么束缚”,心里一阵轻松,“我”故意挑街道上有阳光照耀的一面慢慢走。这个细节生动描绘出教会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无用的仪式,它早已失去原本的意义,只能给人们徒增负担和枷锁。陈腐的教义和教条正在将天主教推向毁灭。弗林神父的死亡象征着规定“我”学繁琐无用礼节的枷锁去除了,可以重新靠近阳光。

“我之所以选择都柏林为背景,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城市是爱尔兰瘫痪的中心。”[4]乔伊斯在《都柏林人》卷首一篇中,呈现出都柏林人普遍陷入精神瘫痪的状态。人们在宗教教会的压迫和禁锢中一步步丢失完整的自己,上帝是缺席的,象征健康的宗教核心是缺席的。乔伊斯通过卷首作《姐妹们》批判天主教会压迫、控制民众思想的行为,但他对于宗教的态度也是复杂的,瘫痪并不是消失。乔伊斯力图展现“缺席”部分的重要性,正如磬折形,缺席的才是完完整整的四边形,以期望寻回“缺席的上帝”。

猜你喜欢
弗林都柏林乔伊斯
一张废纸毁掉一条河
论维柯对乔伊斯小说诗学的影响
浮光掠影平若凡,鞭辟入里乾坤现
——谈《都柏林人》子集《姐妹们》标题的意义
不给善良增加负担
天才大厨弗林·麦加利
天才大厨弗林·麦加利
都柏林城堡
城市“他者”视角下的都柏林及其启示
不给善良增加负担
探析詹姆斯·乔伊斯《都柏林人》中的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