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一首诗歌时(组诗)

2021-12-30 08:46四四
诗歌月刊 2021年12期
关键词:复活迷人影子

四四

在马尔康

在马尔康,在火红的夜晚降临之时,

我的孤独并非来自想念一个爱过的男人,

或者一场落雪,或者在雪中舞蹈的月亮和星辰。

那像野马嘶鸣的孤独来自青藏高原、阿坝、四姑娘山……

来自它们宏阔的河流和山川。

在南坪一带择险而居的木板房,在梵音流淌之时,

我把虚无的前半生放在掌心端详,连同善举和罪恶——

这些易逝的风景,就像光阴和爱情一样阴险又诡异,

我的前身不是金钱豹和白唇鹿,也许是一株高山栎,

或者你能从花岗石或金矿中找到我的影子,它还活着,

它在吟诵“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月亮和星辰距离我太近了,它们妩媚又陌生,

而我,我的孤独并非来自遥远的故乡,

或者那些交错破败的街巷,或者地下的河流和亲人。

那具备诗人气质的孤独来自青稞酒、糌粑、酥油茶……

来自它们盛大的激情和火焰。

我见过大藏寺的明代壁画和查各寺的阿旺扎巴灵塔,

它们使我深信虚无不是世界的本质,或许,永恒也不是。

在马尔康,在火红的夜晚降临之时,

我并不孤独,只是被孤独陪伴而已。

影子

在夜晚和阴天,它没有生命、形态和重量,

它的灵魂也蜷缩在我的骨骼深处,随血液流浪。

只有光亮才能将它唤醒,像一块石头,它从不言语。

它来源于我,但比我智慧,也比我明朗和狡黠。

它也受制于我,但从不反抗,也不哭泣。

它像个婴儿,纯洁又执着。

我与它必定在大地上的某一处汇合——

在无尽的虚妄里,只有它与我同生死,共患难。

有时,我蔑视它,嫉妒它,抛弃它,

而另一些时候,我仰望它,欣赏它,追逐它。

它不肯另择巢穴,不肯朝我露出和解的笑容,

而我,只好对它说:你等我。

夜晚

我应该比白天更自由、真实,更接近于人的本质,

为此,我卸掉首饰和衣服,也卸掉一部分虚伪和迷惘。

像飘在空中的羽毛,在失却感受和思想的短暂瞬间,

我获得陌生又迷人的快感。那些呐喊之前的喘息,

云朵一样轻灵,湖泊一样沉重。

黑暗把真相打捞在我面前,星罗棋布,明灭闪烁。

尽管覆裹着砂砾般的月光,我仍然认清了它们。

因为知道变化比任何正在进行的事情更为恒定,

所以,即使未来模糊又遥远,我们也决定相见,

即使我们在颤栗着的城堡中获得的快慰,

如沧海之一粟、一尘、一瞬、一痕……微小且暖心。

怪现状复活的晚上

其实,它们从未死过,

从大漠到雪山,从远古到今天,从你到我。

以陆离葳蕤的形式,以白驹流星的速度,

以草木般茂盛的无耻和从容。

我知道,以我一己之力的对抗显然微小——

霉烂变质的木头怎么可以引领江河的流向?

那些倔强又迷人的岔道以及它们的远方,静默如山。

再给我一点儿勇气,我也不屑于说出真相。

昨晚,真正的夜晚,黑暗像深渊一样压来,狞笑,

但我在恐惧中认清了自己,掌控并实现了自己。

二十分钟的阅读之后,我打开Keep,放逐肉体,

任凭它激烈地颤抖、燃烧。

解释春风无限恨

我写过的《浣溪沙·无题》至今没有归宿,

或者,曾有人从中复活,之后,他们又死去。

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些影子,

而我,爱慕过他们的主人,男人或者女人。

此刻,黑暗像水和云一样弥漫,翻滚,

我知道,距离真正的宁静还很遥远。

听啊,蟋蟀的鸣叫此起彼伏,像他们在哭——

那些在我句子里复活又死去的人,我也爱慕过他们。

窗外的黑暗

能淹没什么呢?秋虫们的鸣叫破窗而入,

疲倦的货车疾驰而去。而人们试图从酣梦中,

寻找久不谋面的真实。那截使我恐惧的黑影——

她是我去世多年的祖母。这是我唯一确定的真实。

而其他的真实像腐朽的草根埋在地下,或者像云。

在无限上浮时,它们听到来自地狱的诅咒和嘲讽。

啊,窗外的那些黑暗能淹没什么呢?你听,你看,

除了无助和悲悯。我还能絮叨些什么呢?

一丁点光亮住到我左心室。但右心室的反抗之音,

像秋虫们的鸣叫聒噪不停。于是,这一丁点光亮,

被我抛入黑暗。我没有听到它和地面碰撞的声音,

我不幻想它能够像草籽一樣落地生根。

当我写一首诗歌时

航海图上的神秘岛亲切而遥远,

飓风和暗礁像等待时机的饥饿的鹰隼。

而我还没能掌握熟稔的与它们搏击的艺术,

但这怎能阻碍我试图抵达的决心呢?

我要抛开一些套子,向这世界,

裸露才华、智慧、思想和心声。

尽管它们如影随形,就像住在血管里的绦虫,

来自它本身的隐痛多么庞杂,又多么微妙!

当我写一首诗歌时,我想到一株牵牛花,

它的绿蔓小蛇一般在书架上攀援,

它试图与普鲁斯特、加缪、辛姆波尔斯卡建立联系。

而他们也心怀善意、兼爱无私。

当我写一首诗歌时,我惬意而羞愧,

关于生存、真理、自由、死亡——

那么朴实,又那么虚浮。我只好写一个人,

他坦言自己曾被一场大水惊吓——他还活着。

如果你那样为我写诗

字与字之间沸腾着我喜欢的麋鹿跳跃的气息,

或者每一行缓缓流动的音乐在黑暗中默默忧伤。

如果没有人相信我贫瘠的童年是欢乐的舞蹈,

请你在灯光的冰冷与清澈中种下诗歌的种子。

那些枝杈有着丝绒的质地,向着四面八方攀援——

而结出的怪异又诱人的果子我只在梦中见过。

轻微的颤栗——并非来自激情——在我皮肤下滑动,

亲爱的,你在清晨的更为广阔之处坦露心声。

而我品尝过太多苦涩的空气,使命感也消失殆尽,

长久的爱和对抗之中,你以拓荒者的形象安于赞美——

但我们沉浸于不能重塑自我和世界的忏悔之中,

亲爱的,请在傍晚按住我的灵魂的影子。

如果恐惧袭来,如果你那样为我写诗,

心灵短暂的澄明之时将是迷人的,也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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