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一种偏执和冲动(随笔)

2021-12-30 08:46琳子
诗歌月刊 2021年12期
关键词:气场事物诗歌

琳子

诗歌是一种直觉,是警觉,是错觉,是一种很美的偏执和冲动。我对它有持久的热情和偏好,亲近它、依赖它,总是把最安靜、最美好的时光,留给它。所以,我期待进入它们,分解它们、赞赏它们。这是一种蓄谋,也是一种习性。带着越来越简单的岁月之痒,带着日积月累的贫疾寒苦,带着与生俱来的、胆胆怯怯的热爱和感动,带着清晰准确的年老之后的神性和魔性,亲近它们,进入它们。然后,我把我的手放在心口,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声音,哭泣的声音。

一个人小心翼翼活下来多么不易。他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不同的撞击,会出现不同的变故,不同的时间地点,不同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这是世界流通的的样子,变化的样子,也是一个人衰老的样子。每一刻都不可能错过,每一刻都会比黎明来得更自然通透,每一刻都带血带肉带雷带电。在这些变老的日子,我紧张,无法平静。这是我的成长经历,我肯定在很小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所以,我长大的过程,就是恐惧的过程,是心虚自卑的过程。我睁大眼睛,盯着那硬邦邦的生命之锁,攥紧它,进入它。我勤奋刻苦,满手泡沫。但我很快就会反悔。一种从心理到生理的反悔:天啊,我好蠢,我为什么如此疲惫和拼命,我为什么总是失败却无法逃逸,我为什么总是如此忧愁悲伤。乃至对自己对别人都充满了毫无意义的、翻来覆去的自责和愧疚。

我承认,我对很多事物都敏感且多疑。这让我有些尴尬和自羞。它会占用我很多的时间,我需要更加专心更加活跃的思维,才能把自己一点一点解救出来。甚至无法解救,却因为无数次的争吵和劝说,让自己有了喜悦和快乐。我是不屈服的,所以,写诗的过程我谁都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或者,此刻的自己不相信刚才的自己。这一刻我是那个情绪的热点、沸点和顶点。爆破点,分裂点。我热爱,就会更加热爱;我冷漠就会冷漠如古墓。这个时刻我的身价和手段爆棚,谁也无法把我挽留。我脑洞大开,万马奔腾,瞬间开启智慧之光,实现一场艺术的高蹈。让苦难的升华,祭品得到高歌。

写作中,我总是陷入庞杂多变的语言的策划和试探中。和初学时最大的不同,我如今学会了使用维度和多维度。把自己分开,分成昨天的我,今天的我,历史的我,未来的我。分成植物的我,建筑的我,高山的我,海洋的我。甚至鬼魅的我,神灵的我。这很像一种虚妄,但它其实是一种技术的变异和互生。我喜欢用自己的身体,长出植物或者动物的心脏和呼吸。所有的生长和死亡都是一样的,我就是它,是存在,是存在的逐步消失。所以,我必须不断打开自己,观察自己,安抚自己,珍惜自己。生长和死亡是一种大美,是一种能量的聚拢和发散。生为人类,我能感知并传递这样的聚拢和发散。你也是的。其实我就是你,是万物的你。我盯着自己,给自己插上翅膀就是给你插上翅膀。我们得到安息和供养的时候,我们会送出由衷的赞美和祝福,这就是爱,是诗歌。

盯着一件事物的时间越久,你会越来越痴迷它的层次和深度。那些被盯紧的事物会长出满身的窟窿。我越发不相信距离和空间,禁不住进入它们,碰撞它们,折断它们,出离它们。我甚至命令它们变成风变成雨,成为我的城池和高地。盯着一件事物的时间越久,就会发现这个事物没有本质,没有正误,也没有目的和手段。它就是一个存在的智慧和情感的智慧,存在着很多的变更和方向。只不过认知的角度和层次不同,会带出不同的疑问和解答。而一个人的成长需要时间,需要记忆,需要审视和纠正,更需要否定。诗歌写什么永远都不是问题,而怎么写才是问题,是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它离你的内心到底有多远?它是眼睛里的还是头脑中的?是教育前的还是教育后的?以前我写诗总是喋喋不休,满纸荒唐,肆意随意,现在,我学会了慢下来。我只选择少量的词,用少量的情景和动态表述我的观察和感知,我甚至能做到视而不见,顾左右而言他;但内心却开始了诗歌的构建,也有了砖瓦和矿井的底座和脉络。这些年我慢下来,目的是创造直接敏感尖锐的诗歌效果。这一阶段它很适合我,是我想要的样子。所以,我能让诗歌元素找到它的根基,和生命之根发生摩擦。直到把自己写流泪。这是我赠给自己的密码和暗器,它把我从悲伤中带出,让我快乐,恢复健康。

所以,诗歌的表达是需要力量和勇气的,需要一种强大的气场。你内心养育有这样的眼界和气场,你的诗歌才会出现这样的成果。所以,你要学会在体内、头脑内、心脏内,盛放和安插这样的气场。这就是诗歌的学习和养育。诗歌是一种高难度的文字技术作业,没有技术就不是诗歌,诗歌的高难度就是要做到能量的核聚变。语言是因子,结构是气场。诗歌的写作长度和宽度永远没有尽头,诗歌的高度没有尽头。

注重生活经历和细节,用深刻的悲悯和情怀记录生命辩论生命。这是一种必要,我用孤僻和自闭的思虑融合,反而获得一种特质,诗歌显得宽阔和从容。痴迷诗歌的写作是一生的事情,其实就是痴迷诗歌的未知和高度。不要停下来,即使你的外部停下来,你的内部也会如影随形,不断填充和拔节。所以,诗歌的写作对我来说更是一种契约精神。我写不写,它都会在我的内部矗立并逐日增多。

从复杂到简单是一种选择和智慧,也是一种洁癖。我知道自己是有态度的,我坚持着自己诗歌阵地的尊严和威严,甚至用自己的怪癖和悖论坚持着它们。这么多年,我在日积月累的骄傲和过失中,找到它们,在越来越多的荣光和耻辱中,找到它们。在越来越古朴透明的才华和审美中,找到它们。我找到它们的时候,我寂寞失血枯黄的脸,终于长出美丽的叶片花朵。我因此变得恬静和润泽。

其实,天地之间,任何人的生死都和我有关,都会映射到我的后背。我在人世间生天地间长,我被送出又被收回。他们同样是天地间一个通透的肉体,被送出又被收回。它们经过了我,我也经过了他们。我因此经常眼角挂着泪水,拊掌大哭,为亲人和熟悉的生灵。我经历了他们。也就是经历了我自己。它们从我身边消失,带走了我的温暖和爱。我是他们的论证,也是我自己的证据。我论证着我自己,论证着一个生命体的每一个泡沫,每一道褶皱,其实就是举着自己的骨灰,把自己送回人群。在这样的空间和道场,我越来越关注自己的慈悲和善良,关注自己对待万物的态度。

说到底,诗歌的写作无非是用一个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拆解对抗乃至纠正所有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更是一个疼痛的人,多肢节多歧义的人,把自己当作一次比喻和论证,写成处方,写成碑文,沿途张贴悬挂而已。

泉子,浙江淳安人,著有诗集《雨夜的写作》《与一只鸟分享的时辰》《秘密规则的执行者》《杂事诗》《湖山集》《空无的蜜》《青山从未如此饱满》,诗学笔记《诗之思》,诗画对话录《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雨淋墙头月移壁》等,现居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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