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鸿炜
2013年9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哈萨克斯坦首次提出“民心相通”概念,并将其作为共同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民意基础和社会基础”(习近平,2014[1])。2015年3月,《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的发布,标志“一带一路”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把包括民心相通在内的“五通”作为“一带一路”的重要抓手。习主席多次强调“一带一路”成败的关键在于凝聚民心,如“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习近平,2017[2]),“关系亲不亲,关键在民心”(习近平,2014[1])。“一带一路”要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必须在沿线国家民众中形成一个相互欣赏、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人文格局”(习近平,2017[2]),为民心相通指明了前进方向和根本遵循。当前,共建“一带一路”正从“大写意”迈向“工笔画”的新阶段,加强民心相通对于推动共建“一带一路”走深走实,保证他者与自我同向而行、同频共振、同心克难,规避诸多风险隐患,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重要意义。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民心相通是国际关系中最基础、最坚实、最持久的互联互通”(宋涛,2017[3])。“推动世界各国摒弃冷战思维、超越零和博弈、实现和平共处与互利共赢的关键在于凝聚民心与民心相通”(张胜军,2019[4])。共建“一带一路”民心相通倡导“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古丝绸之路精神,符合中华民族历来秉持的怀柔远人、和谐万邦的天下观,占据了国际道义的制高点。习近平主席强调,“交往多了,感情深了,心与心才能贴得更近”(习近平,2013[5]),“倡导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要‘交而通’,而不是‘交而恶’,彼此要多拆墙、少筑墙,把对话当作‘黄金法则’用起来,大家一起做有来有往的邻居”(习近平,2017[2])。
在对民心相通进行理论阐释之前,首先要对其内涵进行准确界定。民心相通是沿线国家及民众之间通过相互交流与合作,增进彼此之间的集体认同,从而建立信任,从而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过程。若从谁相通、通什么、通至何种境界的角度出发去定义的话,民心相通应包括主体、载体、目标等要素,这些要素之间的有机联系就构成了民心相通的内涵。
“民”的范围很广,它不仅仅指普通民众之间的沟通交流,还包括国家、社会精英等之间的战略沟通,前者是基础,后者是风向标。代表国家意志的政治精英负责制定“一带一路”政策并将其上升至国家战争,再由国家及其政治精英传导到国际组织和社会力量,使之广泛参与其中。民心相通首先表现在沿线国家及其政治精英之间的战略沟通,其次是国际组织、普通民众、社会组织之间的交流和沟通。普通民众是民心相通的基础性力量,民众之间相互理解和相互认同,会促进其他“四通”建设和“一带一路”项目的顺利开展,反之亦然。
①民本性,民心相通把民心视为最大的政治。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民本思想和社会建设思潮中以人为本思想在“一带一路”国际关系中的具体体现。《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是指国家的根本是人民,同样,国际社会的根本也在于人民。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民本思想强调,把维护好、发展好、实现好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作为我们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党的十九大提出,中国共产党的奋斗目标之一就是为世界人民谋大同。②和平性。民心相通以和平、发展、合作、共赢为旗帜,致力于减少沿线国家之间的误解和质疑,控制情绪化事件、提升理性认知,促进相互理解、相互认同与合作共赢。有助于国家之间在自律、相互尊重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和集体认同,从而形成一种牢固的、可持续的、具有最高合法性的和平。
民心相通载体既包括精神层面的文化、价值观、宗教信仰等方面的交流和碰撞,也包括器物层面的学术、音乐、舞蹈、美术、电影电视、歌剧、传统手工艺、医疗健康、科学技术、人员往来、民间交往等方面的沟通和交流。“一带一路”民心相通不应只是停留在官方文件和官方活动之中的政治话语,而是更多地体现在民众生活点点滴滴之中的真诚交流和真心交往,这就需要建立在自愿和对彼此文化的认同基础之上。
民心相通的目标就是利用沟通交流这个必要条件,使自我与他者产生一种类似共同体的“我们感”(we-ness)(阿德勒和巴涅特,2015[6]),促进共同身份的形成,进而产生集体认同。沟通交往的结果会在自我与他者头脑中形成集体记忆和感悟,对“一带一路”国家及民众之间的交往产生积极或消极的影响。共建“一带一路”过程中的民心相通建设,需要通过沟通和交流建立彼此相互了解的通道,深化对“一带一路”的认识,增进文化认同,“确认‘我们’的共同身份,并使人们自觉地将‘丝路精神’内化为自己的观念成为其价值体系的一部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文化交流”课题组等,2021[7]),进而凝聚合作共识,相互信任和相互关心,形成合力,推动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乃至“一带一路”建设的顺利开展,最终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深入人心。
建构主义的代表温特认为,“人类关系的结构主要取决于共有观念(shared ideas)而非物质力量,有目的行为体的认同(身份)和利益也是由这些共有观念建构而成的”(温特,2014[8])。也就是说,国际政治的社会性结构不仅影响行为体行为,更重要的是建构行为体的认同和利益。建构主义学者尤为重视观念在塑造行为体行为方面的决定性作用,而认同是建构主义的核心概念。
认同(或身份)一词源于社会心理学,是指“社会行为体的自我同一性和个性,是自我区别于他者的规定性”(郭树勇,2001[9])。但这种规定性本身也是社会建构而成的,它是基于他人的社会承认之上的一种自我领悟,“这种自我领悟的内容要和其他行为体对该行为体的再现相一致”(温特,2014[8])。在社会互动和观念判断的作用下,认同分为角色认同和集体认同。“敌人”、“竞争对手”、“朋友”等角色认同的确定依赖于体系结构及其与他者之间的关系。而集体认同是“行为体认同自己的文化并把这个文化以及一般化的他者作为自我悟知一部分的认同过程”(温特,2014[8])。建构主义认为,认同理论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均是为了实现国家利益,国际体系的规范与认同决定了国家利益。温特将建构主义的核心观点归纳为:体系结构建构了行为体认同和利益,认同决定利益,利益决定行为。
民心相通理论建立在建构主义的基本理念之上:民心相通是基于观念结构的社会建构,也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民众及各类组织国际关系实践、国家间互动和话语实践的结果。民心相通不仅仅强调国际政治文化对行为体认同和利益的决定性作用,也包含了权力和国家利益等物质性因素建构集体认同的基础保障作用。与传统国际关系理论不同的是,建构主义强调国家之间的自律、自愿和集体认同,无论“强权压制下的无奈选择”,还是“收益成本比较下的理性取舍”,都是对行为体施加的外在结构制约,必然是短暂的、强迫性和契约性的,难以获得真正的认同(郭树勇,2001[9])。由此看来,共建“一带一路”中的民心相通,既不能以强势的他者姿态,动用强势资本、强势技术、强势能力嵌入沿线国家或地区,强制获得民心;也不能以无所不能的他者形象,粗制滥造神化传说式愿景,靠许愿承诺骗取民心,更不能以烧钱摆平搞定的他者动机,背离当地发展战略,不切合实际的另起发展炉灶,祈求得到民心。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国际关系背景下,民心相通需要在建构主义的架构中,基于国家自律、互信重构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建构友谊、集体认同的“我们感”,不仅要实现不同文明之间的相互尊重和相互借鉴,而且要实现共同发展中的集体认同和文明间的交融(刘雪莲和沈娜,2021[10]),从而使沿线国家在增进共同利益的基础上,断内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进而实现牢固的、长远的民心相通。
民心相通的国际社会结构变迁,说到底是要建立一种基于国家之间友谊的集体认同,即“我们感”。在建构民心相通过程中,尤为需要注意,“友谊并不意味着要建立一种毫无差异的一统世界,而是要建立更高层次的认同:这种认同绝不会泯灭使行为体得以独立存在的个体性特征”(温特,2014[8])。在集体身份认同和文化选择存在的前提下,民心相通理论建构存在四个主变量:相互依存、共同命运、同质性、自我约束。前三个是集体认同形成的有效原因,而自我约束是许可原因。通过这四个主变量的作用,形成“我们感”,建立基于国家之间友谊的集体认同。
(1)相互依存
相互依存是国家行为体相互影响的状态,这些行为体之间既可以是敌对关系,也可以是朋友关系。温特将相互依存分为客观相互依存和主观相互依存,客观相互依存与集体认同是因果关系,而主观相互依存与集体认同是建构关系。那么,如何“将客观相互依存再现为主观的集体认同”(温特,2014[8])呢?首先,行为体互动建构集体认同。相互依存要通过复杂习得过程,促进自我与他者达成共识,造就稳定合作,从而建构集体认同。换言之,根据“行动确定认同”的社会互动理论,通过实践活动使自我与他者增加亲社会行为,各方都在学习以他者的眼光看待自己,建构新的认同规范。除此之外,在反射评价的动力机制下,通过语言交流及非语言交流诱发与他者的合作行为,造就“亲社会性”,再现自我与他者的相互依存,从而建立信任,建构群我意识。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推进,国家间经济、文化、利益紧密交融,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以基础设施、贸易、资金等物质层面互联互通为基础,不断对沿线国家实施示范引领和引导性信任,在互动过程中强化相互依存共识,把客观相互依存再现为主观的集体认同,与沿线国家建构起群我意识,使沿线国家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不断得以内化。随着互惠互利与合作共赢效果凸显,进一步促进沿线国家对“一带一路”的认同,增进信任,使沿线国家逐渐形成“我们感”,推进国际关系社会化发展进程,进而逐渐建构了沿线国家的集体认同和集体利益。精神层面,“一带一路”加强文化、教育、艺术、卫生、人员往来和民间交往等领域的交流合作。如孔子学院专门开设了“一带一路”商务汉语、中医理论等特色汉语课程。据统计,“一带一路”沿线51国建立的134所孔子学院和127个孔子课堂,仅2016年汉语课程就达1.7万个班次。在孔子学院影响下,许多大学都开设了中文、汉语师范专业,泰国、亚美尼亚、斯洛文尼亚等20多个沿线国家将汉语教学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物质保障与文化交流的双重作用,促进了沿线国家与中国的相互理解、相互认同和相互信任,推动政策贯通、文化融通、人心相通。使沿线国家及其民众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入脑入心,达到心灵相通和心心相印的境界。当前,中国已经与93个国家、5个地区或国际政治组织建立了伙伴关系(肖晞和马程,2019[11]),民心相通“朋友圈”持续扩大,共同编织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网络。
(2)共同命运
温特认为,共同命运是由“把双方作为一个群体对待的第三方建构的”。①尊重群体的历史性选择。在群体间竞争中,利他群体在进化方面比利己群体更具优势,因为前者能够比较容易地采取集体行动,可以使用较少的资源规范其成员行为。虽然国家在本质上是利己的,但历史上国家之间的合作远远超出了它们不得不合作的情景。②形成集体身份共识。群体选择理论认为,利他主义包含了不同层之间的选择的张力。在共同命运条件下,刺激合作的因素主要源于第三方,共同命运往往不足以形成从合作。但非语言合作行为一旦多次重复,就会促进合作的思维习惯的形成,使愿意服从规则,从而削弱利己身份,内化集体认同中的合作关系,把情景象征性地再现为共同命运。③最大限度减轻敌对程度。敌人变成朋友,是共建“一带一路”民心相通新型国际关系建构的期许目标。在群我框架里,行为体必须团结起来,同心协力,并从观念上做出巨大努力,界定行为体悟知自我的方式,把自我再现为具有共同命运。在不具备严重威胁的情况下,通过“倡导者”来建立共同命运的朋友关系。必须兼顾国家之间的利益平衡,扩大自我与他者的文化认同同心圆,寻求共同利益共同发展,积极倡导命运共同体,才能走向集体认同。
随着国家间相互依存程度日益加深、命运与共意识逐渐加强。中国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尊重他者合理诉求,对沿线国家施行亲社会的安全政策,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倡导共同安全、合作安全和可持续安全观,以倡导和平与平等的民心相通理念推动沿线国家各界相知相识,摒弃偏见和歧视,远离仇恨和战争,世代友好代代相传。在全球共同抗疫情过程中,中国从人类共同命运出发,秉持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积极开展疫苗援助、扩大出口,推动疫苗成为全球公共产品,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帮助和支持,增进了民心相通和集体认同(王义桅和陈超,2021[12])。同时,中国还坚持正确义利观,以义为先、弘义融利,将经济合作与对外援助相结合,真正把这些国家视为朋友,“关心”沿线国家,引导大家克服“人人为自己”的利己心态,同心协力从观念上建构群我意识。如,中国对周边国家“秉持亲诚惠容理念,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坚持睦邻、安邻、富邻”(习近平,2017[2]),与东盟国家成为“兴衰相伴、安危与共、同舟共济的好邻居、好朋友、好伙伴”(习近平,2014[1]),对待非洲国家“坚持真实亲诚,永远做可靠朋友和真诚伙伴”(习近平,2014[1])。沿线国家日益紧密的经济交往将双方人民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中国人与各国人民在“一带一路”上交流合作,心心相印,共同书写精彩人生,建构了集体认同,实现了中国梦和其他国家复兴梦、发展梦的完美结合,共同推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人民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进一步内化。
(3)同质性
温特认为,行为体根据群体行为特征的相似性把自己归为某类群体,同质性程度的增强能够促使行为体找到自己的同类,所以同质性认知对建构集体认同是有利的。这要求:①建构认知框架。国家的自我与他者在组织形态、功能、权力关系等层面存在某些相似性,实际是根据这些相似性化为不同的阵营。国家、人民、公民,不同层面需要建立集体认同的认知框架,提高认同度,增强集体向度,增加凝聚力。②减少内外部冲突的影响。由于国家内部体制和价值观的不同,引发了大量的冲突,如资本主义国家与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冲突、民主国家与集权国家的冲突。③减少异质性。异质性是其他群体与本群体之间存在的冲突利益。但是,由于差异的存在,同质性群体内部也会产生冲突,这可能会导致侵略或蔑视其他群体,即“他化”,会削弱同质化与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
在推进民心相通过程中,要“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推动各国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信任”(习近平,2017[13])。尤其注意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摒弃傲慢和偏见,弘扬丝路精神,开展不同文化的交流互鉴,增进沿线国家的人文交往与合作,增强自我与他者的客观同质性,建立集体认同的认知框架,增强双方的集体向度和集体认同感,推动理想共同体建构。例如,中国与许多沿线文明都有对追求人类和平发展的共同理念和共同追求,都重视忠恕宽容、自我约束等价值理念。中国作他者,积极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尊重当地文化,开展文明对话,倡导包容互鉴,深度挖掘古丝绸之路的人文精神、文化底蕴、时代价值,促进心灵相通。
民心相通要注重尊重沿线国家人民的历史文化、宗教信仰、风土人情,加强同沿线国家人民的友好往来,促进沿线国家之间相互欣赏、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减少异质性带来的风险。通过加强对历史实践、民族文化、民族心理等方面的话语建构,以及在空间层面上多元民族文化空间叙述,塑造“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集体记忆,不断建构集体身份认同。中国在推进民心相通过程中,积极利用教育、移民、语言政策等机制,通过会议、论坛、展览等途径和方式,积极进行舆论引导,讲好沿线国家的故事,建构“一带一路”民心相通的集体身份话语和叙述。如,“丝绸之路影视桥”工程的开展,《父母爱情》、《真爱》等一系列影视剧作品被译制并且配音成阿拉伯语、柬埔寨语、英语、等20多种语言,进入埃及、阿联酋、意大利、非洲等沿线国家观众视野,将和平、合作、开放、包容的丝绸之路精神分享沿线国家,避免沿线国家他化,促进同质性和亲社会行为,心与心就自然而然地贴近了(李明远,2017[14])。
(4)自我约束
相互依存、共同命运、同质性能够使行为体具有亲社会性,但其前提是行为体必须创建一种信任,即自我的个体性不会被他者所淹没的信念。自我约束是民主和平的重要原因,强调国家克制自己不去从事某种侵犯他国主权和利益的活动。相互依存、共同命运、同质性是能够使行为体具有“亲社会性”的有效因素,但是,这一进程发生的重要前提是,行为体能够克服被他者吞没的恐惧,即自我约束,这要求:
①放大信任。与其他行为体认同,就意味着把他者的利益置于同自身利益同等重要的位置,这就容易产生冲突。例如,国家的基本需求是国家利益,与他者的认同就会存在一定的风险,相互依存、共同命运、同质性都加大与他者认同的诱惑并使这种冲突更为突出。为了克服这种冲突对行为体造成的威胁,行为体必须创建一种信任,由此建立自我约束,化解集体认同中过程中行为体的担忧。
②运用第三方外力约束解决冲突。对于人民和公民,外力指的是国家权力。对于国家和超国家,大国是外力。自我约束意味着,通过克制自我使他者逐渐放弃个性中的利己身份,实现集体认同。建构集体认同和友好关系的根本基础是自我约束,所以从根本上来说集体认同是对自我对他者的差异表现出来的尊重。对此,伊莱亚斯提出“自我控制是文明的核心因素”(Elias,1982[15])的观点,自我约束是实现共同化的重要基础,也是难以实现的美好目标。所以,引入第三方外力的作用是能够体现公平性,帮助建立自我约束机制,平衡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冲突。
③促进制度化成果转换。建立自我约束的制度化,要求:第一,国家服从“尊重主权和非暴力解决冲突”(Lipson,1984[16])的规范,这两个规范是集体安全的互助规范,能够使国际关系逐渐向“多元安全共同体”(pluralistic security community)(Deutsch,1957[17])制度演化;第二,国内政治和国外政治建立合理的互动关系。国家常常将国内体制外化或外移到对外政策中,如经济、法治和化解冲突的方式方法等。“一带一路”民心相通的实现,需要使国内外建立合理的互动关系,避免民粹主义、保护主义、单边主义,进行自我约束。第三,自我修复能力。国家在过程中如果出现了错误,可以在道德、法律、政治、对话等方面进行自我修复,并将其制度化,形成良性循环,为集体认同的形成提供坚实保障。
在推动民心相通进程中,吸取冷战时期政治阵营对抗式的传统国际关系经验教训,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指引,不把自我定于一尊,更不强加于人,以相互信任和相互关心的“我们感”积极寻求沿线国家的理解,化解沿线国家对大国威胁的疑虑和担忧。习总书记强调,“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不会重复地缘博弈的老套路,而将开创合作共赢的新模式;不会形成破坏稳定的小集团,而将建设和谐共存的大家庭”(习近平,2017[13])。坚持“不干涉别国内政原则,坚持尊重各国人民自主选择的发展道路和社会制度,坚持通过对话协商以和平方式解决国家间的分歧和争端,反对动辄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习近平,2017[2])寻求与沿线国家建立对话不对抗、结伴不结盟的伙伴关系和平等相待的朋友关系。
注重尊重沿线国家的自尊和感受,促进沿线国家尤其是弱国小国逐渐克服被大国所吞没的恐惧心理,有助于化解“中国威胁论”和修昔底德陷阱,增强对中国的信任和理解,建构集体认同,进一步加强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认同和内化。例如,2016年,中国河钢集团收购塞尔维亚斯梅代雷沃钢厂后,中方管理团队发现,塞方工厂工艺十分陈旧,提出能否在原料铁矿石中使用一定比例的块矿,这种在国内钢铁企业已经通行的做法却遭遇了质疑。为了让塞方改变固定思维,理解使用块矿的意图和依据,中方团队把思考的过程画出来一点点和对方沟通,把配比的方程写出来一遍遍解释。耐心的沟通和有效的尝试,最终说服了塞方同事,新的工艺降低成本的同时也提高了产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效益。志合心更合,山海不为远。正是基于尊重和理解的沟通,让中方团队与塞方管理层拧成了一股绳,更重要的是,中国在跨国并购中赢得人心、赢得尊重。
(1)中国要加强与沿线国家之间的战略对话、协调政策和高层交往,深化中国与沿线国家之间的战略互信。在国家战略层面建立起能够为沿线国家提供监督和保障的国际机制尤其是安全机制,通过制度化机制化建设,拓展和强化交流机制和交往渠道,促进沿线国家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和相互信任。中国共产党通过“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对话会”、“中国-中东欧政党对话会”、与周边国家执政党交往、与发展中国家执政党交流合作、与美俄英德等大国大党机制化交流等,不断增进沿线国家和政治精英对“一带一路”的深入理解。中国要充分顾及沿线国家“合理关切”,增进平等交往和深入沟通,加强自我约束,降低弱国小国的疑虑和担忧,增信释疑,促进国家之间心心相通,妥善处理敌对势力的干扰,稳固政治精英层面的民心。(2)拓展和强化交流机制和交往渠道,加强与联合国、安理会、上合组织(李琪,2021[18])等现有多边机制平台对接与合作,架起相互认同、理解互信的桥梁,打通对话协商、共同安全的通道,增进相互依存程度,促使中国与沿线国家之间和平合作、互惠互信的朋友关系更加稳固和长久。(3)进一步加强保障改善民生的制度创新,在社会阶层、城乡社区和新兴社群组织以及非政府组织中,促进沿线国家及民众共享发展成果,提升各阶层、群体及社会组织的参与度和获得感,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得以内化。
(1)器物层面,通过制度化机制建设寻求推动扩大向相互市场开放投资贸易便利化水平,进一步放宽外资准入领域,营造高标准的国际营商环境,以普惠金融大力支持沿线国家中小企业,加大对民心相通项目的投入力度。发挥好发挥好中国-东盟博览会、中国-亚欧博览会、中国-阿拉伯博览会等各类展会、博览会等的平台作用,促进企业沟通交流,共享“一带一路”商机,以相互依存促进共同利益共同发展。进一步推动巴基斯坦喀喇昆仑公路二期、卡拉奇高速公路,中俄、中哈、中缅油气管道等重大项目的建设和运营,促进沿线国家对“一带一路”“共商共建共享”理念的理解和认同。通过埃及苏黎世经贸合作区、泰中罗勇工业园、柬埔寨西哈努克港经济特区等重点工业园区建设,打造一批工业园区样板工程,使之成为当地的经济亮点和新增长极。促进中国与沿线国家企业之间相互学习与合作,培育促进母国与东道国共同发展繁荣的新经济增长点和对外开放新的战略高地。(2)精神层面,民心相通建设必须正确处理观念和利益分歧,强化责任共担意识,以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加强合作。“走出去”的企业家作为“他者”要以自己的诚心换取对方放心,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如在肯尼亚蒙内铁路建设期间,中国交建集团帮助当地居民打了一百多口深水井,为民众解决了实际困难,赢得了肯尼亚民众的交口称赞。中国要关照沿线国家民众的切身利益,通过知识溢出和技术外溢,将沿线国家的利益和中国的利益紧密结合起来,促进增进双方的认同感,不断汇集民意、扩大共识、凝聚民心,让中国发展成果安心的让东道国民众共享,用共同命运意识增进“我们感”,实现互惠互利与合作共赢。
习近平主席在阿拉伯国家联盟总部的演讲中指出,“‘一带一路’延伸之处,是人文交流聚集活跃之地。民心交融要绵绵用力,久久为功”(习近平,2016[19])。(1)共建“一带一路”民心相通要通过完善机制和搭建平台,如举办商品博览会、艺术展览会、文化交流会、贸易洽谈会、技能培训班、学术研讨会、体育赛事、民俗风情旅游等活动,充分发挥这些机制平台的作用,加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文化交流和人员互访。(2)加强中国与沿线国家或地区在中医中药、中国功夫、书法、中餐、国画、手工艺品、民族乐器、舞蹈、影视等传统文化领域的交流,注重发挥文化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柔性功能,以文化认同的力量化人润心,提升各国民众对“一带一路”的认同感和支持度。在这个过程中,寻求“自我”文化与“他者”文化求同存异的最大公约数,运用好“和而不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义利合一”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代运用,以及“独立自主、和平发展”等当代中国先进文化,坚持文化多样性,尊重“他者”文化,增强沿线国家或地区民族文化独立性,增强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促进文化共同繁荣,增进民心相通。(3)讲好中国故事,传递中国声音,提升中国的国际话语权和影响力。例如,网络短视频创作者李子柒传递了一种自然、恬静之感及对生活的热爱,引发了世界各地的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兴趣和共鸣,讲好了中国文化和中国故事。由此唤醒沿线国家的集体记忆,塑造共同的情感和身份认同,将中国梦与沿线国家发展的愿景结合起来,促进沿线国家民众之间的真情交流和民心共振,争取民众的相互支持、相互理解和相互认同,减少异质性带来的风险,增进民心相通。同时,也要做到拿捏有度,将单向的文化展示转化为双向的文化交流,避免文化侵略和文化输出的误读风险,确保推进民心相通的稳固性和长期性。
历史经验证明,拒绝战争、向往和平是人类社会共同追求的美好目标。进入21世纪以来,和平与发展的始终是时代主流,当前国际关系遭遇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尽管出现了逆经济全球化、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等消极化和情绪化的民心不通现象,但是这些都是暂时的,并不是国际政治的主流趋势。共建“一带一路”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是开放包容的,绝非封闭的;倡导沿线国家的合唱,而非中国一家的独奏。这一理念顺应了时代发展趋势,诸多舆论抹黑与威慑也不能阻止各国政府与民众对共建“一带一路”发自内心的追求和认同。只有“在国家自律、互信和集体认同的基础上”才能收获真正的民心,从而实现牢固的、长远的民心相通。本文基于建构主义视角,对民心相通进行了内涵阐释,在此基础上,运用相互依存、共同命运、同质性和自我约束四个主变量建构民心相通的集体认同,使“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逐渐形成“我们感”。最后,从深化战略互信、增强共同利益、促进人文交流等方面进行路径分析,促进沿线国家相互信任乃至民心相通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