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东,张 宵,张毓颖
(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近年来,美国政府以对华贸易逆差为借口,制造对华经贸摩擦和高科技封锁,中国随即出台了一系列反制措施。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更是给全球化进程蒙上了一层阴影。在这一背景下,党中央全面考虑以往对外经济政策和战略举措,提出了“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进一步将其作为我国实施“十四五”规划的关键内容之一,并将“构建新发展格局”作为实现2035年远景目标的重要举措,提出要把形成强大国内市场和建设贸易强国两者统一起来。从政治经济学强调的物质资料生产活动看,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意图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就是要让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等各种资源更多地在国内进行组合和搭配,构建更为稳健和顺畅的产业循环及区域经济循环。其二,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各种资源跨出国界进行组合和搭配,并通过各种渠道影响和改变其在本国产业间和区域间的结合方式,形成对外开放与对内开放协同互动、跨境发展与内向发展并行不悖的良性态势。
新中国成立后,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把发展对外经济关系置于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伟大实践中,在建设对外经济关系的过程中遵循“以自力更生为主、争取外援为辅”的原则,坚持把满足国内需求作为生产的首要目的,同时,在极其困难和复杂的局面下,积极拓展对外经济关系,为社会主义建设争取了重要支持。
一方面,新中国受到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的经贸封锁。1952年8月,旨在针对社会主义阵营实施出口管制的“巴黎统筹委员会”在亚洲建立了分支机构——“中国委员会”,并制订了专门针对中国的包含295种物资的“贸易禁运清单”,一直持续到1972年中美关系正常化之后才停止。即使处在这种国际环境中,新中国仍然尽一切可能与西方国家开展经济交流,20世纪70年代,中国对西方国家的贸易额占对外贸易总额的比重超过了50%。另一方面,新中国与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建立了密切的经贸往来关系,获取了开展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急需的物资和技术支持。总之,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三十年里,我国主要依靠自身力量建立了门类齐全的国民经济体系,在此基础上打造了一个比较畅通的国内经济循环,坚定地走出了一条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同时,有限度地加入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平行世界市场,积极创造与世界各国经贸联系的条件,尽可能地参与国际经济循环。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我国进入了改革开放新时期。在改革开放初期,出口导向战略在引致产业结构变迁的过程中发挥了较大作用。这一时期,普通劳动力密集型产品和资源密集型产品的出口成为我国打开世界市场的突破口,并使得相关产业迅速嵌入到全球价值链中,并且,针对建设资金不足、技术落后等问题,国家从放松贸易管制入手,将具有比较优势的进出口贸易作为利用两种资源、打开两个市场的重要手段。进入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这种基于比较优势的进出口贸易对本土产业结构的不利影响开始显现,资源密集型产品过量出口,以“三来一补”为代表的加工工业导致大量劳动密集型产业低端化,出口加工工业过度扩张,引致进口结构扭曲。
对外开放与对内开放是同步进行的,对外开放的过程也是国内区域经济布局调整的过程。当然,这种调整是非均衡发展的。20世纪80年代初,我国率先在东部沿海地区设立了经济特区,并将其作为对外开放的着力点,后又逐步扩展到沿江河内陆地区,通过由点到带、由沿海到内陆的区域空间拓展模式,构建了全方位、多层次的开放格局。具体表现为:1980年成立了深圳、珠海、汕头、厦门4个经济特区,后又相继批准设立天津等14个沿海港口城市和沿海经济开放区,1988年海南全省成为经济特区,1992年成立上海浦东新区。这些对外开放的载体同样成为对内开放的重要“增长极”,辐射并带动了广大内陆地区的发展。
自党的十四大以来,我国明确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新一轮对外开放进程随之展开。为与经济体制改革相适应,进一步融入全球化进程,我国开始实行更为积极的开放战略,更加强调提高对外开放的质量水平。对外开放的深入推进,推动着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产业间和区域间组合和搭配方式的转变,成为我国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助推器,是区域非均衡发展转向协调互补发展的着力点。一方面,出口导向战略以比较优势为基础开始转向以竞争优势为基础。发挥竞争优势的关键在于提升自主创新能力,使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取代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逐渐成为国民经济主导产业。另一方面,中国企业开始“走出去”,注重发挥其在技能劳动力资源方面的优势,积极发展对外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
在对外开放深入发展的反作用下,对内开放进入新阶段,中西部地区作为承接新一轮对外开放的重要区域,有效促进了我国产业梯度分布格局的形成。进入21世纪,随着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战略的实施,我国对外开放由东部沿海向中西部地区扩展,区域经济由非均衡发展进入协调互补阶段。东、中、西“三大地带”的联动发展,有效推动了我国开放型经济的整体构建,形成了产业梯度分布态势。对外开放引领着我国区域协调发展的新格局。
长期以来,由于西方发达国家在世界市场中的优势,西方经济学理论在对外经济关系和国家对外开放活动的研究领域中占据了绝对话语权。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国家间的经济交往日益密切,经济全球化发展趋势明显。实践发展要求理论作出回应,国际经济学、国际贸易理论、新经济地理学等学科迅速发展起来,形成了以主流西方经济学理论为基础的分析框架。在这一框架中,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金融等问题得到了深入的分析和阐释。改革开放后,随着我国对外贸易和国际投资活动的日益发展,理论界开始大量引进西方国际经济学理论来阐释中国对外开放实践,比较优势理论、要素禀赋学说拥有较强的话语权,成为国家制定对外开放战略、调整对外经济关系的主要理论依据。
实际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曾十分关注国际经济关系。马克思曾经为他的经济学著作制定了“六册结构”计划:“我考察资产阶级经济制度是按照以下的顺序:资本、土地所有制、雇佣劳动;国家、对外贸易、世界市场。在前三项下,我研究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分成的三大阶级的经济生活条件;其他三项的相互联系是一目了然的。”[1](P.1)遗憾的是,马克思最终只完成了《资本》册中的《资本一般》篇,即《资本论》,有关对外贸易和世界市场的内容并没有完成。改革开放初期,国内学者运用马克思主义国际价值理论分析了国际贸易中的“不平等交换”现象,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但总体上看,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国际经济关系急剧变化的背景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创新的步伐相对缓慢,对国际经济关系的研究停滞不前。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的狭隘理解。
马克思在《资本论》德文第一版序言中指出:“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2](P.82)该论述明确了《资本论》研究对象的两方面内容,一是生产方式,二是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其中,生产方式是指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而在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结合的过程中,各经济主体之间结成了各种不同的经济关系,这就是“广义生产关系”。相对“广义生产关系”,“狭义生产关系”是指生产资料所有制和产品分配关系,这两种关系是生产过程中最重要的,也是决定生产过程社会性质的“生产关系”。例如,生产资料公有制关系决定了该生产过程是社会主义性质的。
以往,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被局限在狭义生产关系上,主要研究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和产品分配关系。但是,这种做法存在两方面缺陷。一方面,没有深入生产过程内部,不讨论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究竟是如何结合的,只是抽象地讨论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和产品分配关系,就只能始终停留在抽象的“权利—义务”关系层面,无法揭示企业内部复杂的经济利益关系。[3]另一方面,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和产品分配关系与产业结构调整、区域经济协调、城乡关系统筹、对外开放发展等诸多现实经济问题的距离相对较远,揭示其内在联系和互动作用的机理是比较困难的,这就直接导致政治经济学忽视甚至放弃了对这些现实经济问题的分析。[4]
如果将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定义为生产方式或“广义生产关系”,那么宏观、中观、微观等各个层面的经济问题都可以被纳入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视野。[5]宏观层面主要是指市场与政府之间的关系,这一关系是由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的组合搭配方式决定的。在中观层面,广义生产关系主要包括产业关系、区域经济关系、城乡经济关系和国际经济关系,这主要是由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产业间、区域间、城乡间和国内外的组合和搭配方式决定的。微观层面主要是指微观经济主体内部的生产组织关系,这是由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企业内部的结合方式决定的。从以上三个层面的界定看,国际经济关系属于中观生产关系的组成部分。开放条件下形成的世界市场与国际分工,促进了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国际流动,劳动力既可以选择在国内就业,也可以选择向国外流动(劳务输出)。资金、技术、设备等各种生产资料在全球范围内灵活配置,形成了劳动力与生产资料在国内外的各种组合搭配,并由此构成了一定的国际经济关系。基于以上视角,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劳务输出、对外开放战略等一系列问题都可以纳入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中。
作为中观生产关系的重要子系统,一国的对外经济关系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其产业关系和区域经济关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而,基于一国视角研究对外经济关系可从对外开放与产业关系调整、对外开放与区域经济关系调整两个维度展开。从第一个维度看,产业是国家对外开放的有效载体。发展对外经济关系并不是简单地与外部经济建立密切联系,它更代表着资源配置的国际开放性。一个国家在与他国发生经济往来的过程中,必然会引起国家内部的资源配置调整与产业结构变化,而这种变化是由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两方面引起的。一方面,进出口产品的结构调整必然要求本国产业结构进行相应的调整;另一方面,吸引外资和对外投资的产业投向也将改变本国的产业结构。换言之,随着一国对外开放战略和对外经济关系的调整,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产业间的组合和搭配方式也将发生变化,这些都将导致产业关系的深刻调整。
从第二个维度看,区域是对外开放的空间载体。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组合搭配是在不同区域空间完成的,资源的输入或输出在空间分布上存在不均衡。在此过程中,国家可通过政策策略引导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的空间流动,使其在国家重点发展区域有序流动。一方面,推动对外开放必然要求实现对内开放。我国对外开放具有空间渐进性,对外开放战略与区域发展战略二者同步展开,相辅相成。随着对外开放由东部沿海逐渐向内陆扩展,区域发展思路也经历了由局部优先到整体协调的转变,沿海地区在带动内陆发展的同时,也进一步迸发出对外开放的新动力。另一方面,国内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同样需要“走出去”。根据我国与不同国家和地区开展国际经济合作着力点的差异性,对外开放战略将对本国企业的劳动力和生产资料流向进行战略引导。
20世纪80年代末,国内就有学者提出通过融入国际经济大循环发展外向型经济。这里的国际经济大循环主要是指“两头在外,大进大出”,即通过进口原材料,加工增值后,将产品销往国际市场。“来料加工”“来件装配”“来样加工”和“补偿贸易”(“三来一补”)是这一外向型经济模式的典型代表。这种模式旨在通过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将农村剩余劳动力融入国际大循环,在充分利用廉价劳动力的同时换取工业发展所需要的外汇,随后利用工业发展积累的资金和技术反哺农业。但是,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不断深入,以“三来一补”为代表的融入国际经济大循环战略暴露出很多问题。梁桂全(1988)认为,这一战略相当于将我国发展的主牌押在国际大循环上,而没有考虑我国国情,我们应构建一种“国民经济—技术的内循环和国际产业—技术大循环交换作用的格局”,且参与国际大循环须建立在内循环基础上。[6]贾根良(2010)的研究表明,我国对外贸易依存度高达70%,在我国出口总构成中,加工贸易出口所占比重高达50%,外商投资企业出口所占比重高达60%。[7]由此可见,我国在国际分工中被锁定于产业低端的依附地位,并且大量资金、资源和劳动力被虹吸到沿海的出口导向型部门,形成了畸形的外向与内需相分割的“二元经济”,使内需长期无法启动。因此,我国应从“国际大循环”向“国内大循环”转型。
现阶段,重提“国内大循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国正面临着严峻的国际经济环境。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经济学认为,要以“世界范围内具体历史阶段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研究的出发点,探讨各个历史阶段国际生产的不同特征”,因而我们必须注意一定历史阶段下“既存的政治环境与政治因素对国际生产过程的反作用”。[8]世界各国对外经济政策千差万别,多数情况下也存在着广泛的利益分歧和冲突。对我国而言,扩大对外开放面临的挑战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外部环境对我国对外开放造成了一定冲击,尤其是对外贸易形势较为严峻。[9]从我国货物进出口总额增幅看,与2003年27.1%的增幅相比,2017年以来,我国货物进出口增幅都呈下降趋势,2019年仅为3.3%。(1)该数据是笔者根据2020年7月国家统计局官方数据(http://www.stats.gov.cn,访问时间:2020年7月25日)测算得出的。二是外资投向正发生着剧烈变化。随着廉价劳动力优势逐渐减弱,投向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外资开始转向东南亚等更具成本优势的发展中国家。三是本土企业“走出去”面临着更多挑战。当前,我国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和资本密集型产业已处于产能过剩状态,在这些产业走出去的过程中,欧美国家自身的产能过剩和就业乏力对中国本土企业形成了极大的挑战。20世纪90年代,福耀玻璃开始在美国投资设厂,尝试利用美国在土地、电力以及运输等方面的优势,打造低成本“美国工厂”。然而,从福耀玻璃的财务报表看,2016年福耀玻璃美国有限公司的净利润为-4161.05万美元,2019年,福耀玻璃美国有限公司总资产占集团总资产的比重为35.75%,净利润仅占集团净利润的12.1%。(2)此处数据是笔者根据《福耀玻璃工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19年半年度报告》中的数据(http://quotes.money.163.com/f10/ggmx_600660_5604808.html,访问时间:2020年7月31日)测算得出的。高昂的劳动力成本和巨大的文化差异成为中国企业对外投资不可忽视的障碍,中国本土企业“走出去”仍面临着诸多挑战。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开放型经济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对外开放取得了一系列进展。2020年党中央作出了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决定。2020年5月14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2020年8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经济社会领域专家座谈会上再次强调,要推动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在国内国际双循环中,构建国内经济循环对于融入国际经济循环具有基础性作用,成熟稳定的国内经济循环能够增强我国在国际竞争中抵御风险的能力,同时为整合国际经济循环提供切入点。构建国内大循环,关键在于处理好生产与消费的关系,打通生产、流通、分配、消费等各个环节。在生产环节中,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是静态的,当生产纳入到经济循环中,劳动力与生产资料必须随之实现动态循环,并把分配、交换和消费环节纳入到这个循环中,使生产转变为再生产。[10]在这个经济循环中,生产表现为起始端,消费表现为终结端,但消费“本身就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一方面,生产过程本身就是生产资料的消费过程,也即“生产消费”;另一方面,消费本身就是劳动力的再生产,劳动力所生产的产品通过消费回到自身,由此劳动力既是“生产的个人”,也是“把自己再生产的个人”。[2](P.694)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在拉动经济增长的三大需求中,国内消费需求已经逐步取代投资和净出口,成为国民经济发展最主要的动力因素。1978年,最终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39.4%,2018年上升至76.2%。(3)此处数据是笔者根据2020年7月国家统计局官方数据(http://www.stats.gov.cn/,访问时间:2020年7月25日)测算得出的。只有在消费中,产品才能够成为现实的商品,它使生产行为和产品得以最终完成。与传统的以国外需求为主要导向的外向型经济发展模式不同,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就是要更加突出生产、流通、分配、消费等四个环节的协同发力,特别是从生产和消费的相互作用机制出发,以国内需求为导向调整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国内外的组合和搭配方式。在这个意义上,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出发点是物质资料生产活动,其微观基础在于产业和企业,其实质是通过对外开放战略创新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和企业区域布局优化。[11]
“国内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这一新发展格局,在实践中要求推动对外开放与对内开放的协同发展,调整劳动力与生产资料在产业间的组合和搭配方式,优化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国内各区域间的组合和搭配方式。从物质资料生产活动出发,可以根据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的异质性要求将产业分为普通劳动密集型、技能劳动密集型、技术劳动密集型、自然资源密集型四类,其中,普通劳动密集型、技能劳动密集型和技术劳动密集型同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但所需劳动力的技能熟练程度和技术水平是不同的。以上述四类产业为例,本文提炼了双循环格局下各产业调整和优化的路径,提出“统筹推进对外开放和对内开放,实现产业结构高级化和区域布局合理化”的政策建议。
在双循环格局下,自然资源密集型产业可通过寻求国内替代资源、利用国外优势资源,将消费端放在国内循环中,将部分生产端通过国际循环向外转移。就国内循环而言,一方面,对于部分产业的过剩产能,可通过创新产能利用方式增加需求量。以钢铁行业为例,在我国钢铁消费中,来自建筑业的消费需求占比超过60%,但钢铁在建筑结构上的使用量却只有7%~8%,而欧美等国家(地区)这一比重为40%左右,因此,可以通过增加建筑行业中的钢铁用量以消化产能。另一方面,对于产业中所需要的重要稀缺资源而言,可通过寻求替代资源的方式减少我国稀缺资源消耗,同时降低对其进口的依赖程度。例如,在能源化工行业中,煤炭和原油都能够生产化工产品,但我国原油高度依赖进口,而煤炭储量和开采量都比较丰富,因此,可通过以煤炭替代原油,积极发展煤化工和煤炭清洁利用技术,增加煤炭需求,减少原油进口。
在国际循环中开展多边产能合作,将生产端转向资源优势国。在“一带一路”倡议引领下,2017年我国已与30多个国家签署了产能合作协议,与东盟等区域组织开展合作。如我国与阿曼开展的产能合作。阿曼工农业生产能力薄弱,经济发展主要靠油气出口,在国际油价持续走低的情况下,亟须寻求新的发展模式。我国以阿曼杜库姆产业园为载体开展产能合作,通过利用阿曼的资源优势,将资源密集型产业生产端放在阿曼,消费端引向我国市场。这一方面有利于加快阿曼经济转型,摆脱单一的经济发展模式,另一方面能够为我国能源进口拓宽渠道。在新产能合作方面,“中国—中东欧国家能源项目”致力于构建区域能源体系与推动绿色低碳发展,在风能、太阳能发展的基础上,充分挖掘生物质能、地热能源,共同推动可再生能源的开发与利用。
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主要是指以日用消费品生产为代表的轻工业,这类产业也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最早兴起的“比较优势”产业,但目前也面临着产能过剩、增长乏力、创新不足等问题。就国内经济循环而言,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转型升级的关键在于创新各种流通方式,将生产端和消费端紧密结合,并将其贯通到生产、消费的各个中间环节,打破生产、批发、零售各层级之间的壁垒,降低流通中间费用,提高生产对消费需求变化的反应敏感度。在这方面,新型电子商务和移动互联网能够发挥更大作用,应积极鼓励相应的商业模式创新和技术创新,特别是要注重以全球市场为业务范围的新型商务流通技术的开发和应用,打造无国界的商贸流通网络平台。
就国际经济循环而言,可考虑推动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国际转移。进入21世纪后,我国通过产业区域转移等方式寻求劳动密集型产业发展的新动力。但是,由于我国中西部的人力资源普遍存在向东部沿海地区流动的趋势,因此,单一的产业区域间转移对于推动东部地区产业转型、带动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的效果并不理想。为此,一方面,可利用东南亚、南亚、中亚等地区在普通劳动力方面的相对优势,将劳动密集型产业生产端部分转向国外。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过程中,我国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实现了国际转移,与西方发达国家产业转移不同的是,我们秉持的是“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在产业转移过程中,注重挖掘“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要素禀赋优势,通过与这些国家或地区的差异化资源禀赋相结合,在区域内形成完整产业链。另一方面,通过产业数字化将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消费端向国外延伸。当前,劳动密集型产业应重点打造规模性的消费市场,数字技术推动跨境电商的发展,为集合大规模海外市场奠定基础。例如,目前我国已经在一百多个城市设立了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同时,与越南、新西兰、巴西、荷兰等多个国家建立了双边电子商务合作机制,打造“互联网+外贸”的新模式。
现阶段,以电气设备、交通设备、机械装备和基础设施建设等为代表的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仍是我国产业发展的主力军,需要在构建双循环格局中高度重视这类产业的作用。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不同于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也不同于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此类产业不仅需要一定数量的劳动力,同时对劳动力素质也有一定的要求。在产业结构调整层面,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应通过产业数字化、产业信息化,进一步提升其技术水平和增加产品多样化供给。具体来说,就是将新一代信息技术应用到产品设计、生产和销售的全过程中,实现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和大数据技术与传统产业的深度融合,推动技能密集型产业实现由制造向“智造”转变,提高产品满足差异性、多样化消费需求的能力。
在区域布局优化层面,需要通过区域间劳动力与资源的优化配置,调整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在各区域间的分布,特别是通过产业转移激发中西部地区的生产潜力。随着我国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工业化体系的不断完善,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已经成为广大中西部地区最具竞争力的优势产业。因此,可以把长江经济带、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示范区等区域发展战略与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发展结合起来,利用大江大河的流域传导作用进行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梯度转移。一方面,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中西部地区转移,既能够为内陆地区产业发展夯实基础,有效带动其经济发展,也有利于调整国内经济循环中的产业布局,充分利用各区域优势资源,从供给出发挖掘中西部内需潜力。另一方面,中西部所承接的产业主要同本地资源优势、要素成本以及市场潜力相关,在东部比较优势逐渐减弱的情况下,中西部地区要素优势凸显。因而,在对外贸易中,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通过利用中西部地区生产要素优势,可以继续保持该类产品的出口优势。
从目前我国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状况看,核心技术与高端人才仍是产业链条中的薄弱环节。因而,需进一步创新劳动力与生产资料在国内外的结合方式,在国内国外双循环相互促进的基础上,引入核心技术和高端人才,鼓励外资进入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由于该产业的最大特征是其生产要素的非物质性,即其产品生产、交易方式、服务管理都基于虚拟平台,因而,数字经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生产要素流动的空间限制,催生国内外劳动力与生产资料优化配置的新模式。首先,在引进技术和人才方面,高端劳动力、知识产权等要素的流动和配置方式要有所突破。通过信息平台“引智补链”,使技术劳动力、管理人才、知识产权的跨境流动方式更为多样化。例如,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打造“中国—东盟信息港”、中阿网上丝绸之路等,以此搭建优势要素集合平台,共同打造产业创新链。其次,引导外资投向高新技术产业,如在《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2019年版)》中,新增5G核心元组件、集成电路用刻蚀机、云计算设备等条目,以此引导外资进入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
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也体现在区域经济布局的调整上。在目前重大区域协调战略中,都比较强调一线城市在技术劳动密集产业发展中的引领和辐射作用。例如,在京津冀协同发展过程中,与天津、河北的产业定位不同,北京要发挥科技创新带动作用,突出产业形态高级化,加快发展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服务贸易,有序转移普通劳动密集型和自然资源密集型产业,引导企业建设总部经济和研发中心。在长江经济带建设过程中,上海围绕国际经济、金融、贸易、航运和科技创新“五个中心”建设,有序疏解自然资源密集型和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着力发展资本密集的金融服务业和技术劳动密集的现代服务业,带动长江沿岸的整体发展,并联通东部沿海和中西部地区,促进二者协同发展。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过程中,广州市、深圳市在科技创新、创业孵化和金融服务等方面具有较强优势,近年来呈现出迅猛的发展势头。为此,广州市、深圳市应积极推动普通劳动密集型产业和自然资源密集型产业向珠三角外围地区有序转移,加强与香港、澳门科技创新资源的对接,打破影响创新要素自由流动的瓶颈,发展技术劳动密集型新兴产业。香港、澳门在金融和商务服务方面具有丰富的发展经验,应着力将资本优势与广东省雄厚的制造业基础密切对接,加快发展技能劳动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产业,推动珠三角实现更高水平的工业化发展。
当前,我国对外开放正由以比较优势为理论基础的外向型战略转向“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实践发展呼唤着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作出回应,同时也就是构建中国特色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过程。[12]本文提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广义生产关系,也即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结合起来进行生产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各种经济关系。广义生产关系包括宏观、中观和微观等多个层面,在中观层面,广义生产关系主要包括产业关系、区域经济关系、城乡经济关系和国际经济关系,这是由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产业间、区域间、城乡间和国内外的组合和搭配方式决定的。通过研究广义生产关系,就能够将对外开放战略问题纳入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视野。在明确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基础上,本文梳理了我国对外开放的历史进程,阐述了国内“产业生产方式”与“区域生产方式”推动对外开放格局发生演变的核心机理,分析了新发展格局促进国内产业结构优化和区域布局合理化的内在机制。本文提出,要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可以从自然资源密集型、普通劳动密集型、技能劳动密集型和技术劳动密集型等四类产业的异质性特征出发,统筹利用国内外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增强对内开放与对外开放的协调互动,在促进更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同时,实现国内产业结构升级与区域协调发展。构建国内大循环,不是要与世界“脱钩”,而是要以全球化的视野配置劳动力和生产资料,推动国内产业经济循环和区域经济循环的全球化展开,更为积极、更为主动地参与到构建“全球化生产方式”的国际行动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