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政治视野下实录史书对赋的记载

2021-12-29 09:43谢贵安
跨世纪 2021年4期
关键词:诗赋考试

谢贵安

赋是中国古代介于诗和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讲求文采和韵律,“铺采摛文,体物写志”,其名称有短赋、骚赋、辞赋、骈赋、律赋和文赋等。赋外形看起来像散文,但内部却拥有诗的韵律,但诗可以咏唱,而赋虽便于朗诵却不易于歌唱。诗一般是为情而造文,而赋却常常是为文而造情,前者以抒发情感为重,后者以叙事状物为主。正如刘熙载所说:“赋别于诗者,诗辞情少而声情多,赋声情少而辞情多。”[1]87赋在语句上以四、六字句为主,句式错落有致并追求骈偶,语音上追求声律和谐,文辞上讲究藻饰和用典,内容上侧重于写景,借景抒情。经过唐代古文运动的冲击,赋的散文化趋势日益突显,不刻意追求骈偶和音律,对句式的参差和押韵也不苛求,形成句式自由和清新流畅的赋体,被称为“文赋”。从文学角度研究赋的论著很多[2],但从史学角度研究赋的论著则较少,而分析古代实录对赋的记载来探讨的论著迄未寓目,故本文拟从此角度进行初探。

一、赋在纪传体与实录体中的差异

实录是中国传统史学中的一种体裁,属于编年附传体[3]。它以裁剪原始档案和初级、二级史书为主要史料,以记载某一朝皇帝在任时的政事为基本内容。中国的史书素有一定的“书法”,即历史编纂学的方法。在中国最流行的纪传体正史中,有一种特殊的书法,即照录大臣的文章和辞赋,故赋在纪传体史书中常被记载,而在实录体史书中,虽有收录大臣奏疏的书法,但纯粹文学性的赋似乎并未受到重视,不在照录之列。

纪传体史书如《史记》《汉书》等均登录了许多汉人的赋。如《史记·司马相如传》过录了《子虚赋》和《上林赋》,《汉书·司马相如传》则收有《子虚赋》《上林赋》和《大人赋》等,《汉书·扬雄传》移录了扬雄的《甘泉赋》《河东赋》《校猎赋》《长杨赋》等。纪传体史书对赋的记载,是全文照录。如《汉书》过录了《上林赋》的全部内容,仅将部分展示如下:

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霸产,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余委蛇,经营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州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野。汩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澎湃。弗宓汩,逼侧泌,横流逆折,转腾潎洌。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胶盭。逾波趋浥,莅莅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队。沉沉隐隐,砰磅訇……[4]2547-2548

这种将赋体入史的写法,是纪传体史书特别是其文苑传中常有的现象,而在实录体史书中,很少见到这样的书法。

当然,实录体史书也未必完全不记载赋。实录始于南朝萧梁,其时正是赋体盛行之时,即使实录体史书不专门记载纯文学性的赋,但当时大臣的奏疏,基本上都是以骈俪的赋体写成的,实录是剪裁奏书而成,因此它可以说间接地记载了赋体文章。这种文风一直弥漫到唐代中晚期,直到韩柳的古文运动后,才稍有改进。然而,从萧梁到唐的实录几乎完全散佚,无法得见其是否载有赋体的书法。只有韩愈参撰的《唐顺宗实录》流传至今,但仅有1.1 万余字,不能反映唐以前实录的全貌。《顺宗实录》卷一,贞元二十一年二月辛酉所载的一份贬京兆尹李实为通州长史的诏书,其中有赋体的成分:“实素以宗属,累更任使,骤升班列,遂极宠荣,而政乖惠和,务在苛厉。比年旱歉,先圣忧人,特诏逋租悉皆蠲免;而实敢肆诬罔,复令征剥。颇紊朝廷之法,实惟聚敛之臣。自国哀已来,增毒弥甚;无辜毙踣,深所兴嗟。朕嗣守洪业,敷弘理道,宁容蠹政,以害齐人!宜加贬黜,用申邦宪。尚从优贷,俾佐远藩。”《顺宗实录》卷三贞元二十一年四月乙巳,册封皇太子的册书曰:“建储贰者,必归于冢嗣;固邦本者,允属于元良。咨尔元子广陵王某,幼挺岐嶷,长标洵淑;佩诗礼之明训,宣忠孝之弘规;居惟保和,动必循道;识达刑政,器合温文;爱敬奉于君亲,仁德闻于士庶;神祗龟筮,罔不协从:是用命尔为皇太子。於戏!维我烈祖之有天下也,功格上帝,祚流无穷,光缵洪业,逮予十叶。虔恭寅畏,日慎一日。付尔以承祧之重,励尔以主鬯主勤,以贞万国之心,以扬三善之德。尔其尊师重傅,亲贤远佞,非礼勿践,非义勿行,对越天地之耿光,丕承祖宗之休烈,可不慎欤!”虽然带有一点骈俪之风,但经过古文运动的倡始者韩愈之笔,已经不再是赋体文字,仅仅打上了旧时代的烙印而已。此后,实录体史书基本都是如此,只在诏令奏疏中带有赋体的某种成分,如四六对仗等,但并不见载有纯文学性的赋文。

尽管实录不再像纪传体史书那样,直接照录文臣们的赋文,但仍然将赋视为臣子们的一大技能和才艺,而在实录书中常常揭出。据《宋太宗实录》卷二六载,太平兴国八年(983年)七月甲寅朔,工部侍郎致仕刘载卒,年七十六,“载颇刻励为学,博通史传,著《吊战国赋》万余言,行于世。雅好释氏,佞佛甚谨。晚年专以蔬食诵经为事,雅尚名节,颇为流辈所称”。便将他撰写的《吊战国赋》提出来,以揭示他的文学才能。《宋太宗实录》卷四四又载,端拱元年(988年)六月丁丑,以殿中丞夏侯嘉贞为右正言、直史馆兼直秘阁。特别指出“嘉贞有文学,尝任官岳阳,为《洞庭赋》”,右散骑常侍徐铉见后称赞道:“木玄虚之流也,其词彩又过之。”结果太宗“知其名,召试禁中,称旨,故有是命”。《明英宗实录》卷一七〇在介绍宁王权的生平时,特别指出:“王天性颖敏,负气好奇绩,学攻文老而不倦,方之古贤王迨不多让。所著有诗赋杂文及《天运绍统录》《医卜修炼》《琴谱》诸书,又有博山炉、古制瓦砚,皆极精致云。”《明神宗实录》卷五八〇在记载潘颜宗时,也提到他的赋文:“开铁路总兵马林失利,监军兵备道佥事潘宗颜死之……宗颜,字士潜,万全都司保安卫人,能诗赋,善古文辞,至天文、兵法亦时时玩习。为诸生,便究心时事,有《筹边赋》及《韬略十二对》。癸丑成进士,授户部主事,则奴酋猖獗,条具《辽事芹议》,时论韪之。”

不全录文人之赋的书法,可能与实录体的性质有关。实录是以皇帝为中心,以该皇帝一朝政事为基本内容,加上此朝去世的一些大臣的小传,形成比较严肃的国史。而纪传体以人为中心,特别是列传以反映人物为宗旨,为了表达该人物的特色,尤其是其文学天赋,因此有时候便将赋文全文照录,尽行展露其才华。可见,史体不同,对赋的记载方式也大为不同。

二、实录所见皇帝对赋体的态度

在古代实录中,可以发现皇帝对赋是比较重视的。由于实录是记载皇帝为主的史书,因此它本身也重视赋文。据《明光宗实录》的《纂修凡例》称:“有进规颂及诗赋亦书。”正因为实录的这种凡例,使得皇帝对赋的态度,得以清晰地展示出来。

首先,皇帝重视赋的写作。明英宗就重视诗赋的写作。据《明英宗实录》卷三三三载,他曾“自作诗赋数首,用写名藩山川风景之胜,以寓嘉美之意”,以表达他对襄王朱瞻墡的“眷念之情”。嘉靖皇帝也好写诗赋,曾为严嵩写过不少。据《明世宗实录》卷五五四载:巡按江西御史成守节查抄原任大学士严嵩家藏的各种敕谕诰命,包括“御制诗一轴、钦赐《大道歌》一轴、御笔诗赋三道”,世宗命“俱没入内府”。清乾隆帝的《御制诗初集》编成时,他在自序中称:“几务之暇,无他可娱,往往作为诗古文赋。文赋不数十篇,诗则托兴寄情,朝吟夕讽。”①虽然比不上对诗的喜爱,但对赋还是比较重视的。其次,皇帝不仅自己写赋,而且注重培养储君的诗赋素养。据《明宣宗实录》卷一载,宣宗朱瞻基“佩服出阁”不久,太宗问帝王心法所在,宣宗“以精一执中对”。太宗大悦。宣宗“稍暇侍侧,应制作诗赋,屡承奖赉”。应制作诗赋,表明是太宗要求和布置宣宗写诗写赋的。宗王也重视拥有诗赋能力的士人,让他们作自己的王府官。据《明英宗实录》卷二七三载,安塞王朱秩炅推荐宁夏卫籍举人韩忠为本府教谕,称他“颇习诗赋,性亦谦慎,乞除教授以补前缺”。

皇帝推崇诗赋,是为了推崇儒道,弘扬文治。据《清圣祖实录》卷四二载,康熙帝幸南苑,谕学士傅达礼曰:“南苑,乃人君练武之地。迩来朕体不快,暂来此地静摄。扈从讲官史鹤龄、张英俱系词臣,著作诗赋进呈。”同书卷六六又载:帝谕翰林院掌院学士喇沙里等“治道首崇儒雅。前有旨令翰林官将所作诗赋词章及真行草书不时进呈。后因吴逆反叛,军事倥偬,遂未进呈。今四方渐定,正宜振兴文教,翰林官有长于词赋及书法佳者,令缮写陆续进呈”。而《清高宗实录》卷三八二也有类似的记载,乾隆帝谕令:“进诗赋之吴楷、顾于观、姜抡元、王世球、于尧臣着各赏缎一匹、大荷包一对。”显然是在奖掖诗赋的作者。

然而,皇帝对赋体的重视,是仅就其翰林清华之臣而言,至于在诗赋与实务之间,皇帝还是倾向于后者。据《清圣祖实录》卷二七九载,康熙帝称:“朕自幼时,读性理诸书。凡通套虚文及一应称颂典故,除文章诗赋外,切不可用之于办事。”据《清高宗实录》卷一三载,乾隆帝明谕总理事务王大臣道:“翰林以读书为职业,然读书将以致用,非徒诵习其文辞也。”要求翰詹官员“于诗赋外,亦当留心诏敕”,“倘有切于吏治民生者,朕亦即颁发,见诸施行,则词曹非徒章句之虚文,而国家亦收文章之实用矣”。同书卷一八〇又载乾隆之谕道:“朕令翰林科道,轮进经史讲解,原以阐发经义,考订史学也。而年来诸臣所进,往往借经史以牵引时事,或进献诗赋,与经史本题无涉,其失朕降旨之本意。”同上书卷二七七又载,乾隆谕曰:“朕向曾留心诗赋,不过学问中之一事,时于几余遣兴,偶命近臣属和,亦前代翰林典故中所有,并非夸耀己长,与文人角胜,而治天下之大经大法端不在此。”特别强调要“务殚实心,崇正学,明大体”。《清高宗实录》卷三五二又载乾隆帝的上谕:“经术其根柢也,词章其枝叶也。翰林以文学侍从,近年来因朕每试以诗赋,颇致力于词章,而求其沉酣六籍,含英咀华,究经训之阃奥者,不少概见。”直到光绪时,朝廷仍然在强调这种观点。《清德宗实录》卷四八二载,谕内阁:“翰林院为储才重地,在馆各员自应讲求实学,通达古今,以备朝廷任使。乃近日风气专以诗赋小楷为工,敝精神于无用,而经世之务,或转不暇考求,殊非造就人才本意!”

三、实录中作为政治工具的赋

虽然不载录全文,但当赋成为君臣之间的政治工具时,实录体史书还是会给予特别的记载,当然也因为政治的原因,被实录提及的赋并非文学史上最好的赋文。

最先利用赋文来达到贬低政治对手的事件,是《唐太宗实录》中的《威凤赋》事件。该实录是许敬宗改定的,他利用实录修纂的机会,对其政敌、高宗之舅长孙无忌加以贬斥和诬诋。据载:“敬宗修《太宗实录》,移《威凤赋》事,高宗明知不足传信,修史尚高下其笔,事不可信。鞫狱之际事,外言所嫉之人,大罪岂得信乎?况无忌亲则元舅,位则三公,忠亮之诚,许国甚大。一奸人谗之,不自临问,遂蹿遐裔。此非不知敬宗之诬陷,无忌之非辜,正欲快嬖者之意,使元舅以勋德重望冤死遐裔,不惟昏惑之甚,实不仁不孝之过也!”②许敬宗还通过“改定”实录的机会,移花接木,将太宗赏赐给长孙无忌的《威凤赋》说成是给其亲家尉迟敬德的,并贬斥长孙无忌。然而,《唐太宗实录》利用赋来反对敌手的做法,受到了后人的清算。

赋具有铺陈华丽、渲染盛世和夸炫祥瑞的文学特点,被皇帝和朝廷作为歌颂盛世和不朽伟业的工具,从而为专记皇帝政治的实录体史书所载入。明成祖时,周王得驺虞于神后山以献,成祖令绘为《时驺虞图》,大臣“蹇义、姚广孝及翰林坊监诸臣,各赋颂歌赞以纪述之,联为卷轴,凡十余本,藏之内库”③。嘉靖八年(1529年)冬,世宗亲诣郊坛告谢灵雪,而吏部尚书方献夫等、翰林院侍讲学士张潮、左春坊左庶子穆孔晖等“各奏献《灵雪赋颂》及诗歌”,世宗优旨报闻④。《明世宗实录》卷一三二载,嘉靖间,右春坊右中允廖道南撰“《感雪赋》一篇”进呈,世宗命将“所进诗赋付史馆采录”。同上书卷二七七载,嘉靖二十二年(1549年)八月乙未,“文武大臣侍从等官各疏贺瑞谷,成国公朱希忠、辅臣翟銮、严嵩及翰林诸臣仍各奏赋颂,并优者答之”。万历时,由于神宗追求神瑞,“大开受献之门”,于是媚佞小人和无耻近臣,“献《灵瑞赋颂》以博宠幸者”⑤。清乾隆帝七十大寿时“群臣例当进献辞赋”,于是彭元瑞献《古稀之九颂》,因为“用意新而遣辞雅”,乾隆“一再翻阅”,并特别称赞“群臣献辞赋者甚多,大约不出于元瑞之《九颂》”⑥。《清高宗实录》卷一四九六载,嘉庆帝谕:“向来皇帝临御初年,举行耕耤、临雍、大阅诸典礼。臣工等每多进献诗赋,以纪升平盛典。”特别指出“我国家庆洽郅平,文修武备,叠举鸿仪,光昭盛轨。诸臣等雍容揄扬,抒诚胪颂,维时自当照例进呈诗赋,用彰黼黻太平之盛”。可见,实录对朝臣们撰写赋文以歌颂祥瑞和赞誉盛世的行为,给予较多的笔墨。

有时皇帝为了笼络群臣,特地与大臣们写赋咏诗或相互唱和,以达与臣同乐之意,这也成为实录记载的重要内容。宋太宗在尚书省赐文武常参官宴饮,并赐诗二首,于是“群臣献歌诗、颂赋称美者数十人”,太宗命“宣付史馆”⑦。明嘉靖帝为了笼络辅臣张孚敬、李时等人,特许他们前往新装修的文华殿去参观。“于是孚敬、时及礼部尚书夏言、侍郎黄绾、黄宗明恭诣文华殿,周回纵观,因造恭默室,睹龙马、神龟、丹凤三图,退,各上疏称谢,而言、绾、宗明复撰《赐观文华殿颂》,赋诗以进。上皆优诏答之。”⑧《赐观文华殿颂》应该是用赋体写成的。清仁宗出巡时,要求大臣写赋渲染气氛,特谕内阁道:“国家向遇旬庆大典,或銮辂时巡,臣工等例得呈献词章。明年朕巡幸盛京,祗谒三陵。”要求大臣们“雍容揄扬”撰写赋颂之文,“凡宗室王公内,其能文者俱准呈进。在内满汉大臣、京堂、翰詹、科道,在外督抚凡由科甲出身者,一体照例备进”。此前“臣工所进册页,每人或诗数首,或颂赋一章,词旨敦厚,体裁亦复正大”,他要求仿行⑨。

朝廷还特地将皇帝与臣工的唱和之诗,以及君臣的其他诗赋都编进书中,刊刻出版,造成君臣同心的格局,以笼络臣下。清雍正时,刑科给事中黄祐奏“请将国朝臣工诗文赋颂,派员遴选,刊布直省”,有关部门称“我国家文运昌隆,超越前代”,不仅圣祖和世宗“宸章奎藻,炳蔚古今”,而“珥笔诸臣,赓扬盛烈,歌咏升平,或朝章国典,谱以声诗,或上瑞嘉符,形于雅颂,以及应制纪恩,词林馆课,诚宜搜辑荟萃,刊刻颁行”,世宗准奏⑩。《清高宗实录》卷三三八载,乾隆帝特地要求大学士等人的奏请,在编辑《平定金川方略》时,因“《平定朔漠方略》内,未经编辑艺文”,因此将“臣工诗赋,拟另编卷次;御制《告成太学碑文》并御制诗冠首;大学士公傅恒及凯旋后臣工诗颂拟选载”。乾隆帝还要求编纂《皇清文颖》,指出:“朕因命自乾隆甲子以前先为编次。凡御制诗文廿四卷,臣工赋颂及诸体诗文一百卷。”书成后,还特地“序其首简”⑪。嘉庆间,仁宗在续编《皇清文颖》时,称乾隆年间纂辑《皇清文颖》时“卷首恭载列圣圣制,次附廷臣赋颂各体”,决定“景绍前徽”,准备效仿,“续加裒集,宣布艺林”⑫。通过将君臣诗赋合刻一处,形成君臣同心,君臣同乐的气氛。

诗赋还成为来自东北的皇室与江南士人联络感情的工具。乘乾隆下江南之机,进献诗赋还成为士子参与科举考试的终南捷径。由于事涉皇帝恩宠,因此被实录史书所详载。《清高宗实录》卷三八三载,乾隆谕:“朕省方观民,南巡江浙,群黎士庶,踊跃趋迎,就瞻恐后。绅士以文字献颂者,载道接踵,爱戴之忱,有足嘉者。”他想仿照康熙时优奖士类的旧例,决定对“积学有素、文采颖异者,加之甄录”。于是大臣上奏:“江苏、安徽进献诗赋之士子,经该学政取定者,俱令赴江宁一体考试。浙江进献诗赋取定者,令在杭城候试,统俟驾临杭州。江宁酌期请旨派大臣监试。届期学政等恭请钦命试题,收卷进呈。并令各该督抚饬备士子茶饭。”从之。《清高宗实录》卷七三〇载,乾隆下谕:“浙江进献诗赋,考取一等之进士张培、冯应榴、举人吴寿昌俱着授为内阁中书,遇缺即补;陆费墀着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与考取候补人员,挨次补用。其二等之黄瀛元等十四名,着各赏缎二匹。”《清高宗实录》卷七三二载,乙酉上谕:“江苏、安徽进献诗赋诸生,考取一等之举人郑沄、张熙纯,俱着授为内阁中书,遇缺即补;鲍之钟、金榜、秦潮、周发春、吴楷、洪朴、陈希哲、蒋宽、刘种之俱着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与考取候补人员挨次补用。其二等之程世淳等二十一名,着各赏缎二匹。”《清高宗实录》卷八百七十九载,庚子谕:此次考试,山东省进献诗赋之生员初彭龄、监生窦汝翼,俱着加恩赏给举人,准其一体会试。《清高宗实录》卷一〇〇七载,谕:“朕因平定两金川告成阙里,回銮举行郊劳盛典,跸途经过津门,直隶及各省士子,祗迎道左,抃颂抒诚,进献诗赋者甚多。因照此次在山东召试之例,就其文义,量加甄录。所有列在一等之进士举人邱桂山、祝堃、洪榜、戴衢亨、关槐俱着以内阁中书补用;万年、方起莘、张曾太俱着赏给举人;其列在二等之举人贡监生员周光裕、陆滋、李蔚观、王奉曾、郭纬銮、叶汝兰、薛蓉、张元楷、张景运、王绩著、黄继光、周赞、钱敬熙、黄骍、吴蔚光、蒋传馨、周嘉猷、王丕烈、黄景仁、邱桂芬俱着赏缎二匹,以示庆惠士林之至意。”

此后,乾隆又多次下江南,仍有许多江南士子以献诗赋作为进身之阶。《清高宗实录》卷五三四载,乾隆谕:“浙省进献诗赋考取一等之童凤三、陈文组、顾震、钱受谷,着照乾隆十六年之例,俱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与考补人员一体补用;其二等之沈初等十二名着各赏缎二匹。”《清高宗实录》卷五三五又载,谕曰:“江苏、安徽二省进献诗赋考取一等之进士王昶,着授为内阁中书,遇缺即补;曹仁虎、韦谦恒、吴省钦、诸廷璋、吴宽、徐曰琏俱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与考取候补人员一体补用;其二等之刘潢等十四名着各赏缎二匹。”《清高宗实录》卷六五六载,乾隆宣谕:“浙江进献诗赋考取一等之进士孙士毅、举人汪孟俱著授为内阁中书,遇缺即补;沈初、王銮俱着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与考取候补人员挨次补用;其二等之李旦华等十三名着各赏缎二匹。”《清高宗实录》卷六五七载,乾隆谕曰:“江苏、安徽、进献诗赋诸生,考取一等之进士吴泰来、陆锡熊、郭元漋俱着授为内阁中书,遇缺即补;程晋芳、赵文哲、严长明、徐步云、钱襄,俱着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与考取候补人员挨次补用;其考列二等之刘潢等十四名,着各赏缎二匹。”

然而,对于此种现象,御史龚骖文则上疏指出,恭献诗赋士子中有许多都是官员子弟,或已经赏给功名者,要求“应逐一查明,严加防范,以杜替倩”。乾隆帝如梦初醒,指出:“朕向来省方观民,清跸所临,士子迎銮献赋,举行召试,量才录取,分别赏给中书、举人,原以振拔单寒,为苦志力学者劝。若此等士子内,其父兄已登仕籍,均得邀恩以官卷入场应试,则自有出身之途,又何必于巡幸时进献诗赋,冀图录取,侵占寒畯之路。至由三分四库书总校议叙、赏给举人者,伊等以讐校微劳,得厕举科,已为侥幸。若又应召试,复思幸获,尤属不知止足,岂朕嘉惠寒素,劝励绩学之意!所有此次进献诗赋士子,内而京堂,外而督抚藩臬以及翰詹科道子弟,并校书议叙赏给举人及由俊秀报捐贡监生者,竟着毋庸考试。嗣后巡幸各省,设有召试之典,即以此为例。”⑬

当然,乾隆并非对所有进献诗赋的士子都奖以功名,有时则仅奖以物质。《清高宗实录》卷三八五载,谕:“江苏续进诗赋之魏近思等八名,并安徽进献诗赋之周捷英等十二名,着各赏给缎一匹、荷包一对。其江苏之严长明等二十五名,安徽之张宗邦等二十七名,着各赏给荷包一对。”《清高宗实录》卷五三二载,谕:“沿途进献诗赋、书画人员,进一册者赏缎一匹,进二册者赏缎二匹。”通过鼓励江南士人的诗赋投献,达到巩固统治地位的政治目的。实录准确地记载了这一历史事件。

四、实录中作为科举等选拔方式的赋

实录体史书比较多地记载赋在科举制度、庶吉士散馆考试制度以及翰詹考试制度中的地位及其变化。

科举考试,用诗赋来衡量,历史悠久,“进士科始自隋而盛于唐,至宋元祐中始变诗赋为经义”⑭。至清时,虽然仍然重视经义,但也考试诗赋。据《清高宗实录》卷二二二载,大学士们议奏:“科举之法,自明至今,皆出时艺。”但并非全为空言。“然谓时文经义表判策论,皆空言剿袭,无适于用,此正不责实之过耳。”并指出:“论策今所现行,表者赋颂之流,是诗赋亦未尝尽废。”《清高宗实录》卷二三八载,乾隆宣谕:“国家设制科取士,首重者在四书文。”但认为“至于诗赋,掞藻敷华,虽不免组织渲染,然亦必有真气贯乎其中,乃为佳作”。同上书卷三五〇又载,礼部议复福建学政葛德润关于科举考试的事宜,其中有“选拔贡生,首场经书策各一篇,二场论一道,请裁去判条,益以一诗一赋”的建议。乾隆帝下旨:“其拔贡二场,裁去判条,益以一诗一赋之处,考选拔贡与乡会试同一选拔人材,今乡会试既例不用诗赋,则拔贡亦着仍照旧例行。”显然并未获准,但赋的考试功能,还是被一些大臣所看重。

作为科举考试制度的末端,各地学政主持的诸生岁考,也会考诗赋。据《清高宗实录》卷一〇〇九载,乾隆帝指出:“其文风高下,只宜因地取材,量为培养。若必求全责备,去取从严,且欲经解诗赋,事事淹通,此于江浙等大省则然。边方士子,见闻浅陋,未必尽能领会。绳之太过,大率欲从末由,转不能使其心皆诚服。”从其话中可见,当时的诸生和童生是要考诗赋的,只是边地的诸生未必样样精通。又《清高宗实录》卷一三〇四载,翁方纲奏:“向来考试经解诗赋,于每棚之始,另为一场,原无责成廪保之例。今于考试经解诗赋一场时,先点童生,逐名识认,然后再点生员。仍于场内隔别坐号,不使生童连在一处,并择其经解诗赋之可观者,加覆试一次,以防弊混。”乾隆帝认为:“所办尚属细致。士子平日读书,经解诗赋,本应肄习。学政等亲加考试,亦足以觇其根柢之浅深。但向来因此等考试,不比正场,未免防范稍疎,易滋弊混。今翁方纲于考试经解诗赋时,令生童分点入场,责成廪保识认。其录取者,加以复试,办理较为周密。各省学政,于考试经解诗赋,均应一体留心,照此办理。”既然地方考试要考诗赋,因此清代便有学政的家丁,将学政的诗赋刻印后售给士子以牟利。湖南学政龚维琳信用门丁顾四,“随棚索赃,并索加棚规,勒缴自刻诗赋价银”,受到御史郑世任的参奏,由刑部侍郎赵盛奎查讯究办,认为“此案湖南学政龚维琳,虽讯无加索棚规等项情弊,惟该学政衙门丁役无多,何难稽查约束,乃于门丁顾四到处挑斥需索,毫无觉察,并将自作诗赋刊刻板片,存留书铺,任其刷印售卖,大属非是,龚维琳着交部严加议处”。并对有连带责任的湖广总督讷尔经额、湖南巡抚吴荣光加以问责⑮。光绪早期,仍然用诗赋考士子。《清德宗实录》卷二八七载,在御史刘纶襄奏殿廷考试请严除积弊后,德宗决定:“嗣后派出之阅卷大臣等,务当悉心详阅,遇有诗赋失音出韵,及引用舛错,点画遗落者,一律签出,不准拟取前列。”

至晚清戊戌维新时,朝廷又根据张之洞和陈宝箴的奏请“变通科举”,“更定新章”,“各项考试,改试策论,一洗从前空疏浮靡之习”。光绪帝称“朝廷造就人才,惟务振兴实学,一切考试诗赋,概行停罢,亦不凭楷法取士,俾天下翕然向风,讲求经济,用备国家任使。朕实有厚望焉”⑯。然而,公历9月21日囚禁光绪帝的慈禧,对这种改革又做了否定。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八月二十四日(即公历10月9日)颁布懿旨,指出:“国家以四书文取士,原本先儒传注,阐发圣贤精义。二百年来,得人为盛。近来文化日陋,各省士子,往往剿袭雷同,毫无根柢,此非时文之弊,乃典试诸臣不能厘正文体之弊,乃论者不揣其本,辄以所学非所用,归咎于立法之未善。殊不知试场献艺,不过为士子进身之阶,苟其人怀奇抱伟,虽用唐宋旧制试以诗赋,未尝不可得人。设论说徒工,心术不正,虽日策以时务,亦适足长嚣竞之风,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乡试会试及岁考科考等,悉照旧制。”⑰实录忠实地记载了诗赋取士的历史变化过程。

诗赋不仅在科举考试时受到重视,而且在明清科举之后的庶吉士考试制度中,也受到重视,发挥着重要功能。《明孝宗实录》卷七四载,大学士徐溥等上奏:庶吉士之选,自永乐二年以来,或间科一选,或连科屡选,或数科不选,或合三科同选,初无定限。每科选用,或内阁自选,或礼部选送,或会吏部同选,或限年岁,或拘地方,或采誉望,或就廷试卷中查取,或别出题考试,亦无定制。他建议:“请自今以后立为定制:一次开科一次选用,待新进士分拨各卫门办事之后,俾其中有志学古者,各录其平日所作文字,如论策诗赋序记之类,限十五篇以上,于一月之内赴礼部呈献。”礼部阅试毕,编号封送翰林院考订,“其中词藻文理有可取者,按号行取本部。仍将各人试卷记号糊名封送,照例于东阁前出题考试。其所试之卷与所投之文相称,即收以预选。若其词意钩棘而诡僻者,不在取列”。获得皇帝的批准。清乾隆时曾用诗赋考试即将散馆的庶吉士。《清高宗实录》卷三一五载:内阁、翰林院带领乙丑科散馆之修撰、编修、庶吉士等引见,乾隆帝下命:“庄存与此次散馆考试,诗赋虽属平常,闻其平时尚留心经学,着再教习三年,下次散馆,再行考试。”看来诗赋考试也很重要,如果不获通过,尚需再学三年。然而,有些天资不佳的庶吉士,无论留馆学习多少年,都难以提高诗赋水平,朝廷只得让其出馆授职。据《清仁宗实录》卷一九四载,文宗谕内阁道:“庶吉士崇绶,系阿桂曾孙,既习汉文自当奋勉勤学。前于中式进士复试朝考时,所作诗文俱属平常,今既肄业三年,散馆所作诗赋仍复平等。即将伊留馆,一年之间,岂能长进?着加恩将崇绶授为蓝翎侍卫,仍戴五品荫生顶带,在大门上行走。勉习骑射清语。”同治元年(1862年),庶吉士散馆考试,派阅卷大臣尚书朱凤标等将各试卷公同阅看,拟定等第名次,开单进呈。同治帝觉得“于各卷考列前后,尚属公允”,但他也指出:

惟万青藜所阅拟取一等一名严辰一卷,诗赋文理,尚属明顺,而其赋体全篇牵引本朝故实,作意铺张,词意多未着题,甚至过事颂扬,有“女中尧舜”等句。国家取士,本明试以言之义,总宜崇实黜华,用觇品学。翰林散馆,将以选授清华之职,试用诗赋,尤应切当敷陈。若如严辰所作,不求实际,专事揄扬。于人品学术,颇有关系。此风断不可长!⑱

于是决定将严辰改为一等末名,即将原拟一等二名之王珊,作为一等一名,其余以次递推。嗣后各项考试,考官及阅卷大臣务当悉心考校,讲求切实,毋事虚浮,以期拔取真才。从上文所引可见,当时的考试是实实在在地考了赋文。直到同治时,朝廷仍然在诗赋与实务之间,倾向后者。《清穆宗实录》卷五二载,同治帝宣谕:“翰林院为储才之地,膺斯选者,必须经术淹通,于古圣贤性理精义,讲明而切究之,确有心得,将来扬历中外,本其平日所身体而力行者,发为经济,著为事功,方能名实相副。至诗赋一事,亦系古雅颂之流,庶吉士从事于此,原以备鼓吹休明之用,非谓此外遂无实学也。乃近来积习相沿,专以此为揣摩进身之阶,敝精劳神,无裨实用。将经史性理等书,束之高阁。殊非我国家芸馆培英造就人材之意。”因此决定将庶常馆课程及散馆旧章,量为变通,以求实济。“着自明年癸亥科起,新进士引见分别录用后,教习庶吉士,务当课以实学。”“其课题及散馆,改诗赋为论策,论用经史性理等书,策用时事。”然而,此一制度并未执行,不久仍然回到测试诗赋的旧轨。因为御史陈廷经奏称,不必遽改定制,“庶常散馆,嗣后请仍用诗赋”。同治帝决定自癸亥科为始,嗣后遇散馆之年,“该衙门于先期一月,具奏请旨,于诗赋策论两项内,不拘何项,出题考试”。以便培养庶吉士本末兼赅、词章经济相辅而行的素养⑲。但是,散馆时,内阁奏称:“此次着考试诗赋。至策论两项,该庶吉士等业经于殿试朝考时分别考试,散馆时自无庸再行覆考。嗣后散馆,着仍考试诗赋,届期不必奏请,以复旧制。”帝从之⑳。看来,诗赋仍是庶吉士文化技能的重要指标。《清宣宗实录》卷二五载,道光帝谕内阁道:“御史牟惇儒奏请申明庶吉士大课定例一摺,庶常馆为培养人才之地,自应勤于考课,以励讲习。但祁寒盛暑,责令人人在馆扃试,亦势有所难。嗣后大教习到馆考课之期,该庶吉士等俱当在馆将诗赋写作全完,大教习评定甲乙,以昭核实。”是一种变通的诗赋考试方式。

除了科举考试外,平常皇帝也用诗赋来考翰林院詹事府等臣僚。据《清圣祖实录》卷一六四载,康熙帝命大学士等从翰林官员内举奏长于文章、学问超卓者。大学士等奏:“徐乾学、王鸿绪、高士奇、韩菼文章诗赋颇为优长。又进士唐孙华长于诗赋,文章亦佳。”于是康熙召唐孙华考试,但发现他“文学实优,但字不甚佳,着额外授为礼部主事,令于翰林院行走”。《清高宗实录》卷一九四载,监察御史陈仁奏:“考试翰詹诸臣,不用诗赋,宜试以经学注疏、全史原委,以觇其学术经济。”但乾隆帝却指出:“至于诗赋,原系翰林素应通晓者,声韵之学,难以猝办,以此考试,亦可验其平日用功与否。如必试以经学注疏、全史原委,更恐难其人矣。且即有其人,亦遂能保其文行相孚,坐言而起行乎。”《清高宗实录》卷三〇九载乾隆称:“原任翰林院编修王检前因考居下等休致在籍,今赴行在接驾。朕试以诗赋,觉比从前学业稍进。是其家居能知过而改,留意向学矣。着加恩以原官赴京供职。”《清高宗实录》卷一三七二载,乾隆帝考试翰詹各官,其中用诗赋课考,按其文字优劣,分为四等。一等有阮元、吴省兰,二等有胡长龄、刘凤诰、邵晋涵等十一员,三等有潘绍经、陈崇本等七十四员,四等有周琼、刘锡五等八员。不入等的只有集兰一员。并按等进行奖罚,下令:“七十名以下之汪滋畹、翟槐、翁树培、邵玉清、汪镛、俱着罚俸二年。考列四等之员,诗赋俱属庸谬,但观其才具,尚可录用之周琼、刘锡五、邵瑛、吴灼、李鼎元,俱着加恩以内阁中书用;达林、朱依炅、永安俱着休致。不入等之侍讲学士集兰着革职。”《清高宗实录》卷三九〇又载,乾隆帝下谕“庶吉士分习清书,例由翰林院掌院学士分派”,迨散馆时或以清书优等授职。但“留馆后,遇通行考试,往往绌于诗赋,列入下等,改令别用”。看来,用诗赋来考翰詹官员,是一种制度性的设计。在考翰詹时,有些人还将准备好的诗和赋挟带作弊。《清宣宗实录》卷三一九载:“本日大考翰詹,经监试王大臣查出詹事府右赞善文艺、翰林院编修朱楷,怀挟诗赋。”道光帝下令:“文艺、朱楷均着革职,交刑部照例治罪。”《清宣宗实录》卷四四二载道光帝谕内阁:“向来翰詹衙门遇有满洲翰林缺出,先尽内班升用,内班无人,例用外班充补。及至考试,诗赋多非素习,以致未能前列,充补后旋即改官。”说明诗和赋在翰詹升职考试中的重要性。咸丰时,在考试翰詹官时,瑞旹因病未考,当令其补考时,他竟上书称:“此时不宜以诗赋试士,请待二十七月之后。”并自称:“所陈率皆谠论,虽诗赋未成,犹应录用。”道光认为“种种取巧,实属卑鄙之极”,要求“将原摺掷还本人”,并勒令“瑞旹即着于本月初四日,在上书房中天景物补行考试”㉑。可见,诗赋这一考试手段,既然王朝政府十分重视,那么以忠实记录王朝历史为职能的实录也就多予记载。

结 语

赋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乃至文化史上的瑰宝,而且是以文臣为主的官僚考铨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王朝政府考试文臣的重要手段,无论是科举考试中,还是庶吉士散馆考试中,抑或是翰詹文臣的考试中,都少不了赋的测试,因而受到专以记载皇帝及其朝政的实录体史书的关注乃至重视。然而,与《史记》《汉书》等纪传体史书照录文臣赋文不同,《明实录》《清实录》等实录体史书甚少有此书法。这是由于两种史书性质不同所形成的差异。纪传体以记人为主,其列传中为了张扬传主的个性,突出其文学特长,不惜照录赋作全文;而实录体则以记皇帝朝政为主,列传在实录中变成了附传,张扬文臣的个性不是实录的任务。为了保持皇朝政治的严肃性,实录不再照录文臣的诗赋。虽然本文不以赋的文学性和艺术性为研究对象,但从史学角度和政治角度加以探讨,也不失其研究意义。

注释

①参见《清高宗实录》卷三四二,乾隆十四年六月辛卯。②参见《历代名贤确论》卷七一。③《明神宗实录》卷五五,万历四年十月庚午。④参见《明世宗实录》卷一〇七,嘉靖八年十一月丁巳。⑤参见《明神宗实录》卷三〇三,万历二十四年十月戊午。⑥参见《清高宗实录》卷一一一二,乾隆四十五年八月己未。⑦参见《宋太宗实录》卷三一,雍熙元年十二月丁酉。⑧参见《明世宗实录》卷一六九,嘉靖十三年十一月丙寅。⑨参见《清仁宗实录》卷三二七,嘉庆二十二年二月乙未。⑩参见《清世宗实录》卷一四八,雍正十二年十月丙寅。⑪参见《清高宗实录》卷二九八,乾隆十二年九月庚寅。⑫参见《清仁宗实录》卷一五九,嘉庆十一年四月丙申。⑬参见《清高宗实录》卷一二九九,乾隆五十三年二月戊午。⑭参见《清高宗实录》卷一四七七,乾隆六十年四月丁酉。⑮参见《清宣宗实录》卷二七七,道光十六年正月辛丑。⑯参见《清德宗实录》卷四二三,光绪二十四年七月甲寅。⑰参见《清德宗实录》卷四二八,光绪二十四年八月乙巳。⑱参见《清穆宗实录》卷二六,同治元年四月癸酉。⑲参见《清穆宗实录》卷五五,同治二年正月庚申。⑳参见《清穆宗实录》卷二二六,同治七年三月癸亥。㉑参见《清文宗实录》卷七,道光三十年四月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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