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虾记

2021-12-28 14:09王小杏
辽河 2021年11期
关键词:榕树下小虾谷子

王小杏

夏日的黄昏特别长,热气久久不散。

秀水村的孩子们收完谷子,趁天色还早,大人们还没有归家,一起到榕树下的水圳捉小虾。这些娃基本上都是七零后,哪家的生活都不富裕,捉小虾是孩子们的最爱,用上一个傍晚,几个小伙伴一起努力,捉回半碗小虾加加菜,是童年最幸福的事。

水圳不深,但也能没过孩子们的大腿。那一年,秀刚准备读五年级,而阿朝哥已从秀水村小学毕业了。

“阿朝哥,快过来,我的手好像被什么咬了!”秀脸上的表情很痛苦,阿朝一看有点慌,赶紧过去看个究竟。他俩是孩子群中的阿哥阿姐,做什么事一向都是他俩走在前。

“啊,是螃蟹!”秀惊叫起来,手上已经挂了彩。没有办法,秀只得卷着湿漉漉的裤腿先上了岸。

阿朝看着秀受伤的手,闷声不语。他想争取时间,在天黑前用箩筐多捉一些小虾,好分一些给秀。秀是主力,她离场之后,孩子们虽然也积极配合,但捉到的小虾份量还是少了很多。

“秀,我这份给你吧。”阿朝一边朝秀带来的敞口搪瓷碗里拨着活蹦乱跳的小虾,一边小心翼翼地对她说,秀一向要强,阿朝怕她不肯要。

“阿朝哥,这不能,我都没做什么。”秀皱起眉,说:“你带回家给叔婆吃吧。”

“不行,我的份儿给你,你带回家给华开开荤。”阿朝坚持要给,秀的眉头皱得能挂起一对扁担。

“那好,咱俩一人一半。”阿朝说着也往自己的碗里拨一点儿,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夏天过去,阿朝哥要去镇里读中学了,秀很是不舍。

“阿朝哥,你去镇上以后我们要一起捉小虾就没那么容易了。”秀说。

阿朝朝她笑了笑,“傻阿妹,哥以后会回來啊。”

秀再次见到阿朝哥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秋天的露水已经很重了,农忙,阿朝哥回家里帮忙割谷子。当然,天渐渐变冷,孩子们已经不去水圳捉小虾。

又一个夏天的黄昏到来了。榕树下是孩子们熙熙攘攘的笑闹声,阿朝哥半蹲着站在水圳里,一边拿着箩筐顺着边上的水草往深处扎下去,扬起来,再扎下去,一边问站在水圳中央的秀:“伯伯让你去镇上读中学吗?”

秀低头不语。她是家中的老大,母亲生完她之后好多年才终于生了儿子华,父亲不愿意让她去镇上读中学,家里活多,秀只好听父亲的话留在家里干活。

阿朝哥到县城读高中的时候,秀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能帮父亲抬打谷机去田里打谷了。有媒婆上门要给秀介绍人家,秀说,华还小呢,秀的父母也乐得女儿给家里再帮多几年。

今年的夏天似乎没有那么热。好多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到外面打工去了,秀仍然忙着帮家里干活,似乎一点儿都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听说阿朝哥回家了,她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叫上一起再去捉小虾。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这天午后,一场暴雨倾盆而下。父母都午睡去了,秀急忙到晒谷坪去抢收谷子,林叔婆从村口号叫着来到了晒谷坪边:“秀,梅溪淹了三个男娃,快去看看有没有你家的华。”

秀小跑着往村口的梅溪去,碰到阿朝哥,他已经跑在前头。

华没有救回来,秀的父母觉得,天塌了。秀觉得,这个夏天都是黑色的。直到阿朝哥走,秀也没再叫过一次他去捉小虾。

第二年夏天,阿朝哥没有回来。第三年,听人说,他也去打工了。秀感觉这个夏天好漫长。

“秀,招个男人。”母亲的样子实在憔悴不堪,父亲用不容反对的眼神看了秀一眼。

“不。”秀倔强地应了一声。“阿爸阿嫲,我有喜欢的人。”“谁?”秀的父母齐刷刷地看过来。

秀犹豫了一下:“是阿朝哥。”“秀,阿弟没了,你不能嫁。况且,阿朝是好,你读的书少,阿朝会喜欢你吗?他家能同意吗?”

秀沉默了。

秀一下子成了大龄女孩,阿朝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提起他。

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秀的父母虽然希望能招个女婿,但也不敢真的逼她。

夏天的黄昏特别长,热气久久不散。萤火虫都从四处围拢过来,夜色暗下来,秀怔怔地看着榕树下的水圳,想起阿朝哥说:“那好,咱俩一人一半。”

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她有些难过,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九叔公经过她面前时停了下来:“秀,你怎么在这儿?给,你的信。”

一封从深圳寄回的信,是阿朝哥:秀,我的面包店开张三个月了,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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