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区域主义视角下的东南亚经济合作*

2021-12-28 08:02关梓祎
区域与全球发展 2021年6期
关键词:东南亚地区东南亚主义

关梓祎 张 颖

内容提要: 东南亚地区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始于1967年东南亚国家联盟(简称“东盟”)的建立,此后东南亚国家依靠东盟这一平台实现了区域经济的迅速发展。东盟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充分体现了新区域主义的特征:一是东南亚区域经济合作具有由被动向主动发展的“区域性”特征;二是东南亚经济合作是一种批判西方中心主义、强调南北平等对话的多线程合作,具有“全球性”特征。东南亚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围绕四条路径展开:一是身份的建构;二是合作的机制化;三是市场的开放与完善;四是合作向跨区域和全球拓展。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合作是兼顾全球化和区域化发展的充分具备新区域主义特征的合作模式,对其他国家开展区域经济一体化合作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合作一直是学界探讨的热点且学术成果非常丰富的议题。东南亚国家在“二战”后纷纷取得独立地位。为了维持自身独立,避免大国干涉,同时为了促进国家发展,1967年,东南亚国家共同建立东南亚国家联盟(简称“东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相较于欧盟,东盟的合作程度浅,机制化建设水平低,各国政策协同性不高,经济一体化进程缓慢,成效不显著。然而,进入21世纪后,随着冷战结束,发展中国家希望拥有更大的全球经济话语权,东南亚国家也逐渐将自身置于全球经济发展的进程中来分析东盟的角色;同时,金融危机等客观因素也促使东南亚国家不得不重新思考合作的方式及发展方向。东盟建立至今,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实现了迅猛增长,区域经济合作也不断深入。如今,东盟作为东南亚国家的整体,已经在国际上(尤其在国际经济领域),扮演了一个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东南亚区域经济合作的成功模式,对区域经济合作和全球经济治理都具有重大意义。

一、区域主义与新区域主义

全球化趋势出现以后,地区主义作为一种“去全球化”的尝试随之出现。冷战结束后,随着全球多极化和经济一体化的发展以及新区域主义的诞生,打破了全球化和区域化绝对对立的观念。自20 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新区域主义实践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推进,新区域主义研究逐渐成为学界探索的新课题。①郑先武:《区域研究的新路径:“新区域主义方法”述评》,载《国际观察》,2004年第4 期,第65 页。以新区域主义理论视角研究国际关系领域的问题,可以更好地将其与全球化趋势结合起来分析,并以动态的视角看待区域化的发展进程。

(一)新区域主义理论的理论来源

国际上存在这样一种观点:新区域主义理论构建于三个元理论之上——全球社会理论、社会建构主义理论和比较研究理论。②Björn Hettne, Fredrik Söderbaum, “Theorising the Rise of Regionness,” New Political Economy, Vol.5, Issue.3, 2000, pp.459-461.从全球社会理论来看,一方面,该理论意味着在本体论上以更加综合的社会科学来取代传统的国家中心主义;另一方面,传统的国际关系学者或国际政治经济学家主要关注宏观区域主义的“大过程”,其他诸如地理学、区域和文化研究等领域则主要关注地方和跨境区域。全球社会理论如今不得不在微观和宏观的研究视角中达成妥协,新区域主义遵循全球社会理论,试图弥补宏观区域主义和微观区域主义之间的裂痕。从社会建构主义的理论视角看,社会建构主义突出强调区域是如何被社会建构的。也就是说,区域的构建是一个开放的过程,而非既定的存在。既然不存在一个既定的区域,也就不存在既定的区域利益,所谓的区域利益都是在互动和主体间理解的 过程中得到实现的。最后,从比较研究的视角看,比较研究对新区域主义理论的帮助在于,它可以避免某一专业研究中的过度语境分析所夹杂的种族中心偏见和文化局限性。因此,根据理论来源,新区域主义理论可以归结为以下三点:一是强调多视角分析,即在区域化的研究上结合微观和宏观视角;二是强调主体间性,即强调区域化的发展进程及区域建构在观念上的动因;三是强调比较研究方法,即通过比较研究避免案例分析的个体差异造成理论通用性的 缺失。

新区域主义理论是冷战时期区域主义理论的“知识遗产”,它包含交流主义理论和新功能主义理论。交流主义理论认为,“安全共同体是实现‘一体化’的人的集团”,其根本目标是“探讨如何通过建立政治共同体来废弃战争”;新功能主义即“程度日增的相互依存状态会促进合作的持续性,并使政治一体化”。①郑先武:《新区域主义理论:渊源、发展与综合化趋势》,载《欧洲研究》,2006年第1 期,第39—42 页。简单来说,国内外对于新区域主义理论的来源问题,本质上都是由旧的区域主义相关理论延伸而来;无论是社会建构主义还是新功能主义,都侧重强调更高水平的区域一体化和人们在认知水平上所能达成的一体化观念。

(二)新区域主义理论的内涵

在国际上最先提出新区域主义理论的是哥德堡大学经济史系的名誉教授比约恩·赫特纳(Björn Hettne)。赫特纳提出了“区域性”(Regionness)的概念,并指出:在区域化进程中,某一边缘地区由一个为核心地区带来困扰的被动客体转变成一个能够表达新兴地区利益和解决地区内部冲突的主动主体,导致这一变化的就是区域性的增加。②Björn Hettne, András Inotai and Osvaldo Sunkel,eds., Globalism and the New Regionalism,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1999, p.19.赫特纳将区域性分为五个维度:以人类居住地域划分的元区域(proto-region),区域内部构成安全共同体但同时又是无政府状态的原区域(primitive region),由区域内部成员定义的以进行有组织化的合作的正式区域(formal region),由区域组织化框架推动社会沟通和价值观聚集而成的公民社会区域(region as civil society),以及至少能够解决地区冲突并提供社会安全和区域平衡发展相关福利的区域国家(region-state)。这五类区域性在程度上是递进 发展的。①Björn Hettne, András Inotai and Osvaldo Sunkel,eds., Globalism and the New Regionalism,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pp.10-11.

在现象层面,许多国外学者从不同的地域层面来分析新区域主义。理查德·黑格特(Richard Higgott)和肖恩·布雷斯林(Shaun Breslin)认为,对于南方国家,国内新自由主义政策种类的增加是解释新的区域倡议的解释变量,这是新区域主义在南方的重要表现方式;摆脱旧的中央集权主义是新区域主义的一个决定性特征。②Shaun Breslin and Richard Higgott, “New Regionalism(s) in the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Conceptual Understanding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 Asia Europe Journal, Vol.1, 2003, pp.179-180.彼德·卡赞斯坦(Peter J.Katzenstein)指出,在亚洲,新区域主义依赖规则;③Peter J.Katzenstein, “Regionalism and Asia,” in Shaun Breslin, Christopher W.Hughes, Nicola Phillips and Ben Rosamond, eds., New Regionalisms in the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 London: Routledge, 2002, p.110.蒂莫西·肖(Timothy M.Shaw)认为,在非洲,新区域主义存在以下五个新特征:它是一种“发展型”经济和生态;它的主要形式是经济走廊和经济三角,强调民间社会和媒体;它存在新的安全威胁;它是一种导致持续性冲突的较为严峻的“战争经济”;它包含了更为正统和乐观的对于建立和平的回应以及非洲的重建和重新定向。④Timothy M.Shaw, “New Regionalisms in Africa in the New Millennium: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 on renaissance, Realisms and/or Regressions,” in Shaun Breslin, Christopher W.Hughes, Nicola Phillips and Ben Rosamond, eds., New Regionalisms in the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 London: Routledge, 2002, p.177.

中国学者郑先武指出,新区域主义理论现存在一个综合发展趋势,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出现现实主义与自由主义、理性主义与社会建构主义乃至反思主义的理论综合化;二是出现区域主义发展动力的多层次、多维度、多行为主体和多学科的互动分析。⑤郑先武:《新区域主义理论:渊源、发展与综合化趋势》,载《欧洲研究》,2006年第1 期,第53 页。许源源和孙毓蔓认为,新区域主义是一个整合概念,但任何一种理解都会涉及以下几个关键要素:(1)以解决区域性(或跨域性)公共问题为出发点;(2)以治理理论为基础,强调地方政府、非政府组织、市场组织等多元主体的参与;(3)主体间的合作方式主要是协商谈判;(4)形成共同的区域身份、提升区域整体实力是共同目标。⑥许源源、孙毓蔓:《国外新区域主义理论的三重理解》,载《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5年第3 期,第7 页。此外,国内更多学者就新区域主义现象进行了分析。殷敏认为,新区域主义表现为“区域贸易集团的强烈扩散”且“扩至全球,有明显的政治内涵,讨论的议题也相当广泛。”①殷敏:《新区域主义时代下美式自由贸易协定的战略选择——兼论对中国的启示》,载《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 期,第96 页。袁政指出,从实践上看,新区域主义尝试突破“国家干预”与“市场调节”的两难选择,强调组织动员区域内部力量,把重点放在区域协作与政治机构的建设上。②袁政:《新区域主义及其对我国的启示》,载《政治学研究》,2011年第2 期,第100 页。整体来看,目前国内对新区域主义理论的应用多见于用来分析国内地区建设问题,并且议题往往与治理密切相关,包括公共产品供给、区域一体化、协同 治理等。③张树剑、黄卫平:《新区域主义理论下粤港澳大湾区公共品供给的协同治理路径》,载《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 期,第42—49 页;汤放华等:《新区域主义视角下长株潭城市群区域一体化过程与影响因素》,载《人文地理》,2018年第4 期,第95—101 页;宁琳映等:《新区域主义视角下的区域产业政策协调研究——以北部湾经济区产业结构趋同问题为例》,载《经济与社会发展》,2015年第3 期,第57—61 页;耿云:《新区域主义视角下的京津冀都市圈治理结构研究》,载《城市发展研究》,2015年第8 期,第15—20 页等。

我们不难看出,对于新区域主义的界定,赫特纳仍然是在这一方面研究最为深入的学者之一。因此,本文也主要采用其对新区域主义的定义来分析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合作。同时,我们可以看到,国外学者对新区域主义的探讨大部分集中在对大区域的分析;国内大部分学者将新区域主义理论应用于国内地区的治理问题上。

(三)以新区域主义理论视角来探讨区域经济合作

对于新区域主义理论的分析,主要出现在国际政治经济学领域,包括在新区域主义理论视角下对经济一体化和经济合作的成因、特征和结果进行的分析。在原因层面,珀西·米斯特里(Percy S.Mistry)认为,区域经济效益应该突破传统的关税同盟理论,以动态效应来分析区域经济的发展成效,而区域能够产生动态经济收益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方面:经济政策的协调作用降低了成本,增强了区域吸引力;投资组合的多样化增加了投资的稳定性和价值;扩大的区域市场增强了企业竞争力,提升了市场份额;区域监管和透明度的改进减少了因市场缺陷及信息不对称导致的不良影响;要素流动性的增加提高了资源使用效率和要素生产率。④Percy S.Mistry, “New Regionalism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Fredrik Söderbaum and Timothy M.Shaw,eds., Theories of New Regionalism: A Palgrave Reader, Houndmills: Palgrave Macmillan, 2003, p.122.米斯特里主要从经济方面对经济一体化的动因进行了概括。从政治层面来看,张海霞和孙旭认为,新区域主义与第三次经济区域化浪潮密不可分。随着大国和小国贸易合作的增多,新区域主义逐渐出现在国际关系的视野之中。①张海霞、孙旭:《“新区域主义下”区域贸易安排研究的新进展》,载《云南财经大学学报》,2009年第2 期,第17—22 页。

从特征层面看,保罗·鲍尔斯(Paul Bowles)认为,新区域主义基于这样的前提:南北国家在加强经济一体化和开放水平过程中,存在共同的优势,并且自由贸易能带来正向收益。②Paul Bowles, “Regionalism and Development after(?) 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es,” in Shaun Breslin, Christopher W.Hughes and Nicola Phillips, etc., eds., New Regionalisms in the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 London: Routledge, 2002, p.98.鲍尔斯指出,新区域主义是区域主义和新自由发展战略(Neo-liberal Development Strategies)的结合体,并指出了新区域主义的四个特征:基于外国直接投资(FDI)的增长,并以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为基础;结构松散;由企业支持;南北差异缩小。③Paul Bowles, “Regionalism and Development after(?) 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es,” in Shaun Breslin, Christopher W.Hughes and Nicola Phillips, etc., eds., New Regionalisms in the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 London: Routledge, 2002, pp.81-88.随着新区域主义的发展,区域经济能够更好地融入全球经济,南北国家的差异也在减小。此外,区域化的结构更加松散。它更强调区域化的发展进程。正如鲍尔斯所言,与欧盟市场相比,南方共同市场(Mercosur)没有关于原产地规则的界定,没有解决冲突的机制,也没有关于外国投资的内容。东盟决议方式的松散性或模糊性体现了所谓的“东盟方式”的运作,这一运作的突出特点是仪式性的 缺乏。④Paul Bowles, “Regionalism and Development after(?) 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es,” in Shaun Breslin, Christopher W.Hughes and Nicola Phillips, etc., eds., New Regionalisms in the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 London: Routledge, 2002, pp.81-88.从结果层面看,殷敏认为,新区域主义能够与多边结构和经济全球化有更好的兼容性。因此,发达国家和新兴国家之间的贸易会进一步增多。⑤殷敏:《新区域主义时代下美式自由贸易协定的战略选择——兼论对中国的启示》,载《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 期,第96—97 页。

综上所述,在经济领域以新区域主义理论的视角来探讨区域经济合作的成果较多。但同时,不少文献仍以宏观视角去分析新区域主义在经济领域的发展,对特定区域的研究相对较少。

二、东南亚经济合作中的新区域主义特征

东南亚地区包含柬埔寨、文莱、印度尼西亚、老挝、马来西亚、缅甸、菲律宾、新加坡、泰国、越南和东帝汶等国。1967年,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共同建立了最初的东盟。在早期,东盟扮演的主要是政治、军事合作的角色。自20 世纪80年代开始,文莱、越南、老挝、缅甸、柬埔寨先后加入东盟,形成了如今的东盟,而东盟的功能也发展成为一个涉及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合作的区域一体化组织。在经济合作方面,东南亚地区的区域一体化是一个由被动转为主动、由次区域和区域发展向跨区域发展的过程。从新区域主义理论的视角来看,东南亚经济合作主要涵盖了两个特征:一是东南亚经济合作的“区域性”发展,二是东南亚地区在经济合作中逐步体现的 全球视野。

(一)东南亚经济合作的“区域性”

从1967年至今,东南亚地区从一个独立不久的、被动接受国际经济体系的地区变成在世界上具有重要影响的地区。东南亚各国独立之后,新兴政府和反对派力量都试图努力解决关于如何推进地区经济发展的问题。由于受到强权者或殖民者干涉,这一过程往往是一个挣扎的过程。①Toby Carroll, Shahar Hameiri and Lee Jones,eds.,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Southeast Asia: Politics and Uneven Development under Hyperglobalisation, Switzerland: Palgrave Macmillan, 2020, p.42.同时,东南亚地区内部也因为各种矛盾导致各国关系并不融洽。因此,在20 世纪70年代中期以前,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发展很大程度上处于被动的地位,东盟成立初期的经济合作功能也极其有限。

20 世纪70年代后期,一系列国际经济动荡和变化再次冲击东南亚地区,东南亚地区陷入了全球资本主义危机之中。然而,得益于发达国家的投资,东南亚地区得以脱身。东南亚地区从发达国家源源不断地获得投资,并在20 世纪80年代实现了“经济奇迹”。从20 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东盟五国政府签署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和《东南亚国家联盟协调一致宣言》,并第一次指出了东盟市场经济合作的方向,标志着东盟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②覃主元等:《战后东南亚经济史 1945—2005》,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第19—20 页。在这一时期,东南亚地区对外依然处于被动地位,但东盟内部却逐步开始从被动走向主动,展开了最初的经济合作。

20 世纪90年代初,东盟领导人签署了《1992年新加坡宣言》《东盟加强经济合作框架协定》和《共同有效优惠关税协定》,这些文件进一步促进了东盟的经济一体化发展,《共同有效优惠关税协定》更是最先开启了东盟成员国之间关税减免之先河,从而为后来东盟自贸区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在20 世纪90年代后期,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危机最后演变为一场“压倒性的金融浩劫”,一方面是因为亚洲国家在卷入危机时国家能力相对疲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美国等这些领导国家作为较强的外部势力直接或间接地采取了行动。①Mark Beeson, Hyuk-Rae Kim and Kanishka Jayasuriya, Politics and Markets in the Wake of the Asian Crisis (Asian Capitalisms), London: Routledge, 2000, p.54.为了尽快从危机中走出来,东盟加快了自贸区建设进程,在信息通信、工业、服务业等领域也相继开展合作。21 世纪初,东盟自贸区形成。在这一阶段,东盟的主动性大大增强,各国合作程度不断加深,并能够根据客观情况进行自我调整,以维护本地区的利益。

从2007年开始,东盟宣布采取“东盟经济共同体(AEC)蓝图”,以一个整体对东盟外部国家开展经济合作,从而将区域合作从东盟十国扩展到亚太地区。2015年,东盟共同体成立。东盟机制化建设大大增强,合作向纵深发展。2020年,《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签署,全球最大规模的伙伴关系协定诞生,东盟在其中同样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在这一阶段,东盟强化了本地区的发展主导权,主动谋求发展,提升合作水平和层次。这也促使东盟在亚太地区的合作问题以及全球经济治理问题上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二)东南亚经济合作中的全球视野

东南亚经济合作的全球视野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强调南北平等对话和批判西方中心主义;二是以多线程形式开展区域合作,并推动全球发展。

一个更加对称的或水平化的世界秩序意味着西方角色的减少。②Fredrik Söderbaum and Björn Hettne, “Towards Global Social Theory,”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Development, Vol.2, No.4, 1999, p.364.西方霸权在全球经济发展中的根深蒂固使得非西方国家很难切实参与到全球经济治理的进程中。东南亚经济合作对西方中心主义的批判是一以贯之的,在经济上主要体现在抵御风险和缩小差距两个方面。

在早期,东南亚地区国家以联合的形式有效避免了受西方国家和国际金融体系影响带来的经济波动。20 世纪90年代后期,国际银行向东南亚地区国内中介机构提供资金,导致东南亚国家外债积累过多,美元的大幅升值导致绝大部分货币与美元挂钩的亚洲国家的竞争力下降,一系列金融累积效应和实际失衡的结果导致了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①Giancarlo Corsetti, Paolo Pesenti and Nouriel Roubini, “What Caused the Asian Currency and Financial Crisis?”Japan and the World Economy, Vol.11, No.3, 1999, pp.308-309.这种极大的被动性无论在客观经济发展上还是主观心理层面,都给东南亚国家的领导人一个警示。亚洲金融危机后,东南亚国家加速推进自贸区建设。1998年12月,东盟首脑会议宣布了推动东盟自贸区建设的《河内行动计划》,东盟通过加强内部经济联合的方式,减少对西方主导下的世界市场和经济秩序的依赖。

与早期以抵御风险为主要目的东盟自贸区相比,如今的东盟经济合作更强调以区域为单位来减小南北的结构性差距,从而更好地参与到全球对话中,并努力改善自身与西方国家对话中的不平等现象。从理论上看,东盟区域内部的贸易率并不低。有学者指出,东盟自贸区的内部贸易强度指数远远超过了亚太经合组织、欧盟和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中的贸易强度指数。②Koichi Ishikawa, “The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and ASEAN Economic Integration,”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East Asia Studies, Vol.10, No.1, 2021, p.35.而在东盟经济共同体建立之后,东盟的目标更加明确,即东盟通过吸引外国资本和与区域外的国家签署自贸协定等方式积极参与到全球供应价值链中来。③Koichi Ishikawa, “The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and ASEAN Economic Integration,”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East Asia Studies, Vol.10, No.1, 2021, p.38.

除了对西方中心主义的批判,在工作模式上,东盟强调多线程合作形式的发展。在计算机运算里,多线程指的是一种多任务进行且互不打扰的工作方式。在区域合作中,多线程具备区域参与多层次的区域合作且因此提升合作效率的特征。有学者指出,新区域主义具有多元区域主义的特征,即一个区域的国家隶属于不同的区域集团和组织。④Paul Bowles, “ASEAN, AFTA and the ‘New Regionalism’,” Pacific Affairs , Vol.70, No.2, 1997, p.226.世界上参与不同区域合作组织的国家远不止东南亚地区的国家,但东南亚地区国家的区域合作存在循序渐进的逻辑,既包含宏观区域合作,又包括微观区域合作,从而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网络。

在微观区域层面,东南亚地区有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和三个“增长三角”经济合作。①覃主元等:《战后东南亚经济史(1945—2005)》,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第36 页。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于20 世纪50年代正式开始。1957年,泰国、老挝、越南、柬埔寨等四国成立湄公河委员会。1970年,四国通过制定指示性流域计划(IBP)来扩大灌溉、航运、水电和防洪基础设施建设,②Mekong River Commission, “Basin Planning,” https://www.mrcmekong.org/our-work/functions/basinplanning/,访问日期:2021年7月25日。随后建立了湄公河上游中国、缅甸、老挝、泰国等四国“黄金四角”经济合作区,以及中国、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越南等六国次区域经济合作区等。“增长三角”经济合作则包括南部三角区、“北三角”经济合作区、东部三角区。在中观层面,东盟成为东南亚地区经济合作的主要平台,次区域合作、区域合作和跨区域合作连接起来了。例如,1992年东盟首脑会议提出的北三角经济合作,1995年东盟首脑会议提出的东盟湄公河流域开发工作等,都是在东盟的平台上提出并开展的。在宏观层面,东盟与亚太地区其他主要五个国家的“10+1”合作将区域合作的规模扩大到了亚太一体化,并主张亚太地区作为一个整体,开展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合作。东南亚地区的次区域、区域和跨区域经济合作由此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区域合作进程,它们彼此包含、相互作用,推动了东南亚各国相互之间以及对外经济的共同发展。

三、东南亚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路径选择

由于东盟内部各国在历史文化和发展水平上都存在巨大差异,东南亚经济一体化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考虑各种现实因素的影响。在此情况下,为促进东南亚地区的经济一体化,东盟十国从身份建构、机制化建设、市场完善和全球拓展这四个层面构建其经济合作路径,从而完成了身份和机制的双重建构,促成了经济合作在深度和广度上的双向拓展。

(一)东南亚经济合作中的身份建构

身份认同和区域共识的建构始终贯穿在东盟的经济一体化进程之中。区域化的进程会使各国相互依赖,加深对共同利益和共同身份的认知,也加深了区域本身的自我意识。①John Baylis, Steve Smith and Patricia Owens, The Globalization of World Politics: An Introduction to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9, p.366.东盟在自身的经济一体化建设过程中即强调共识的建设。在东南亚经济合作和区域化形成的过程中,人们常用“东盟模式”来形容这种一体化过程。“开放的地区主义”“合作安全”“软地区主义”和“协商一致”等,被不同学者称作“亚太模式”“亚洲模式”或“东盟模式”。②王正毅等:《亚洲区域合作的政治经济分析制度建设、安全合作与经济增长》,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29 页。与欧盟不同的是,东盟各国在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种族、宗教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使东盟很难在一开始就建立一个高度一体化的区域组织。因此,早期的东盟模式中最为核心的原则为协商一致原则。该方式可以缓解东盟内部巨大的差异性,从而使东盟这一“容器”能够容纳十个差异巨大的国家。然而,这种协商一致的方式往往是被动的,是在问题发现后进行探讨而非在问题出现以前进行的明文规定。同时,这种方式对于问题的解决也是缓慢的。一旦出现反对方案,为了保证协商过程的有效性,问题往往会被忽略甚至被搁置。因此到了后期,东盟在有了一定的合作基础后,对合作机制进行了调整。不可否认的是,在东盟早期发展进程中,正是因为有了协商一致的方式,东南亚各国才能逐步适应在经济领域的合作,并且有意愿加大合作步伐。

到了后期的东盟共同体建设时,这种区域认同进一步得到强化。鲁道夫·塞韦里诺(Rodolfo Severino)认为,站在基本前提和长远角度上看,如果有人将社会文化共同体视为发展东南亚认同感、建立区域意识和促进东盟人民相互理解的工具,那么人们会说东盟共同体的核心是社会文化共同体。③Rodolfo Severino, Southeast Asia in Search of an ASEAN Community, Singapore: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1991, p.368.而东盟社会文化共同体与东盟在经济、安全方面的共同体密不可分。④M.C.Abad, “Constructing the Social ASEAN,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June 4, 2007, https://asean.org/?static_post=constructing-the-social-asean-by-mc-abad-jr,访问日期:2021年7月24日。这种身份认同达成的结果,得益于东南亚各国将自己在全球经济参与中的定位置于东盟经济共同体的架构下,并且摒弃了传统的国家中心主义思维。对内,东盟逐步加强共同市场的构建,将合作延展至知识版权、消费者、电子商务等领域;对外,在开展对外经济沟通时,东盟作为统一身份开展对外合作,这也是东盟领导下的“东盟+1”项目以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能够最终实现的原因。

(二)东盟合作机制的强化

东盟反复强调自身是一种“非正式的、松散的安排”,从《曼谷宣言》的签署开始,东盟就不存在任何既定的组织和决策框架。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表明东盟各国摆脱对外部国家依赖的决心;二是希望解决各国之间历史遗留下来的领土争端以及民族问题。①王正毅:《边缘地带发展论:世界体系与东南亚的发展》(第2 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241 页。东南亚各国并不希望因东盟的建立而将区域的主导权交付给任何一个经济或政治大国,更不希望这一主导权最终又直接或间接地成为欧美国家操纵和控制东南亚地区的方式。对于东南亚各国由于历史原因存在的一些争端,各国希望通过东盟这一平台提供沟通的空间和渠道,同时避免强制性决策的出现,并以协商的形式推动各国矛盾的解决。

然而,松散的组织形式和决策程序使东盟在经济合作中会效率低下的情况。因此,东盟开始加强自身的机制化建设。如表1 所示,东盟在早期设置了核心机构(如东盟秘书处),但其功能一直十分有限。1992年,第四次东盟首脑会议在新加坡举行,这次会议促使东盟6 国首脑签署了《1992年新加坡宣言》和《东盟加强经济合作框架协定》,东盟秘书处的作用越来越重要。随后,东盟逐步完善机构设置,设立起东盟基金会、常务委员会等。2007年,第13 届东盟峰会在新加坡召开,会议通过了《东盟宪章》,建立了东盟协调委员会、常驻代表委员会、政府间人权委员会、共同体理事会以及东盟部门部长级机构等促进东盟内部合作与沟通的部门。《东盟宪章》于2008年底生效。

表1 东盟主要机构

在经济合作上,机构设置经历了一系列的调整和完善(见表2)。1977年,东盟成立了东盟经济部长会议,随后开设了五个经济委员会在贸易和旅游业、工业矿业及能源业、金融银行业、农业和林业以及交通通信业开展工作。1992年第四届东盟峰会召开后,这五个经济委员会解散,其职能被东盟经济部长会议指导下的高级经济官员会议取代。②Chin Kin Wah, ASEAN: “Consolidation and Institutional Change,” The Pacific Review, Vol.8, No.3, 1995, p.433.在东盟自贸区建设的计划提出后,东盟建立了专门的东盟自贸区理事会来负责相关工作。随后,为了促进次区域经济合作,东盟又建立了与东盟湄公河流域开发合作相关的机构指导工作。此外,东盟在投资、金融、能源、农林等不同行业也都建立了相关机构,以便细化经济工作。2015年东盟经济共同体成立后,东盟举行了东盟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以便促进东盟经济共同体的发展,并通过此平台加强与东盟外伙伴国家的经济对话 沟通。

表2 东盟主要经济机构

从东盟的机构建设历程来看,东盟的机制化建设从最初的松散和不稳定发展成为如今紧密和完善的机构,这一变化是其不断通过实践来完善的过程。随着东盟整体机制化建设和经济机构建设的增强,其内部的紧密程度也在不断深化,东盟与外部国家地区的经济合作也拥有了更好的平台。

(待续)

(待续)

资料来源: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The ASEAN Charter,” November 20, 2007, https://asean.org/storage/November-2020-The-ASEAN-Charter-28th-Reprint.pdf, 访问日期:2021年7月27日;东盟官网,https://asean.org/,访问日期:2021年7月27日。

(三)东南亚市场的开放与完善

东南亚市场的开放与完善体现了新区域主义的包容性和开放性。2002年1月1日,东盟自由贸易区正式启动,开启了推进东盟经济高速发展的进程。2007年11月,第13 届东盟首脑会议通过了《东盟经济共同体(AEC)蓝图》,该蓝图对2008—2015年的东盟经济发展进行了规划,提出未来八年的东盟经济体的四大特点(见表3)。在“加强参与全球供应网络”方面,东盟主张采取两大

(续表)措施:一是根据东盟内部一体化承诺审查自贸区或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承诺;二是建立加强系统协调的并在东盟内部建立的对外经济关系以及区域和多边论坛中采取的共同立场。①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Blueprint, Jakarta: ASEAN Secretariat, 2008, p.25.东盟经济共同体的市场开放程度也进一步提升。根据表3 我们可以看出,东盟在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发展规划中,从发展单一市场与生产地到建立具有一定竞争力的经济区以及促进公平的经济发展和参与全球的供应网络,对东南亚市场的开放程度是不断提升的。同时,在单一市场的发展上,除了传统的贸易及投资领域,东盟也纳入了部门整合、粮食及农林发展的 相关规划。

(续表)

表3 东盟经济共同体的特征和要素说明

除了市场开放程度的提升,东盟对东南亚市场的监管也更加严格。“有效的、高效的、一致的和响应性的法规以及良好的监管实践”是实现“一个有竞争力、创新和充满活力的东盟”的关键。①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 Guidelines on Good Regulatory Practices, Jakarta: ASEAN Secretariat, 2019, p.1.与东盟自由贸易区相比,2007年《东盟经济共同体蓝图》的制定,标志着东盟地区经济合作进入全面发展阶段,其中重要的内容是地区经济协定的签订和落实以及法律的完善。②周玉渊:《从东盟自由贸易区到东盟经济共同体:东盟经济一体化再认识》,载《当代亚太》,2015年第3 期,第100 页。在经济协定上,在蓝图提出以前,东盟主要依靠《东盟自由贸易区共同有效优惠关税协定》(CEPT)来开展关税减免工作;蓝图提出以后,经济协定从贸易领域拓展到投资、服务等领域,东盟建立了《东盟商品贸易协定》《东盟综合投资协定》《东盟服务业框架协定》《东盟矿业合作行动计划》等涵盖多个经济领域的协定。此外,为了促进东南亚市场的市场秩序的完善和规章制度的健全,东盟标准与质量协商委员会(ACCSQ)制定了《东盟良好法规规范(GRP)指南》(简称《指南》),并于2009年首次通过。2019年,《指南》得到更新。《指南》将规章制度分为七个步骤:确定政府干预的潜在需要,评估备选方案,筹备技术法规,通知法规的发布,提供法规咨询,执行技术法规,审查技术法规。③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 Guidelines on Good Regulatory Practices, Jakarta: ASEAN Secretariat, 2019, pp.4-14.这说明:一方面,东盟确保了在贸易过程中内部利益能够得到确切的维护,市场秩序得到稳定发展;另一方面,这些技术法规也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技术壁垒。

(四)东南亚经济合作的区域与全球拓展

东南亚经济合作的成效不仅体现在东南亚国家内部经济的发展上,也体现在东南亚国家作为整体与其他国家的合作上,体现的是区域视野与全球视野的融合。

东盟经济共同体蓝图制定后,东盟加快了展开“东盟+1”合作的进程(见表4),并于2009年完成了“东盟+1”项目,且在2012年得到了东盟成员国的批准。这一发展不仅极大推动了东盟的统一市场和统一原产地的形成,而且使东盟对外统一立场得以实现;同时,通过这一系列“东盟+1”自由贸易(投资)协定的签署,东盟逐步成为亚太地区经济合作的纽带和中心。

表4 “东盟+1”协定签署情况

在各国与东盟进行“东盟+1”合作后,各国与东盟的合作都取得了一定成果。①刘姝:《亚洲命运共同体视域下中日第三方市场合作》,载《国际论坛》, 2021年第5 期,第111—124 页。在投资领域,日本和中国对东盟的投资有显著提升(如图1 所示),虽然近几年东盟直接引入投资有所下滑,但整体水平依然高于自贸区成立以前。在贸易领域,与东盟建立“东盟+1”合作的六国在2003—2020年与东盟十国的年贸易额整体呈现上升趋势。其中,中国—东盟贸易额的涨幅最为显著。从2009年开始,中国—东盟贸易额稳居“东盟+1”项目的首位,并且与其他国家的差距呈现扩大之势。除了中国,其他国家与东盟的贸易合作也有一定的发展,尤其是日、韩两国。日本—东盟贸易额从2003年的1100 亿美元增长到2020年的2000 亿美元;韩国—东盟贸易额则从2003年的350 亿美元增长至今,达到1500 亿美元。从这一现象看,在亚太地区,中、日、韩三国与东盟的贸易合作成效尤为显著,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中国—东盟贸易合作。②张颖:《中国的国际经济合作新模式:第三方市场合作》,载《现代国际关系》,2020年第4 期,第44—51 页。从商品类别来说,东盟与亚太地区国家贸易额最大的商品种类没有发生变化,集中在电机电气、图像声音设备、机器器械和矿物质等领域。从国家层面上看,2003—2020年,单一货物贸易金额的前五位由中、日、韩等国包揽;但在与东盟进行单一货物贸易领域,日本从2003年占据单一商品贸易额的第一、第二和第五位变为2020年的第五位;韩国由第四位上升为第二位;中国则由第三位变为2020年的“前五占三”。由此看来,“东盟+1”项目促进了亚太地区六个国家同东盟的货物贸易往来,其中东盟与中、日、韩三国的货物贸易成果更为显著;在中、日、韩三国中,东盟又与中国建立了发展最快、金额最多的贸易往来。

图1 2003—2020年“东盟+1”六国与东盟货物贸易额的折线图

表5 2003 和2020年“东盟+1”贸易排前五位的商品及来源国情况

东盟区域化发展进程也不止于此。东盟经济共同体下“东盟+1”的顺利实施为亚太地区经济一体化奠定了基础。2011年11月17日,在第19 届东盟首脑会议上,东盟做出了关于在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投资等方面建立工作组的决定;东盟领导也就建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框架》(RCEP)达成了一致意见。①Chang Jae Lee, “Moving toward an Integrated Regional FTA System in East Asia,” in Y.Zhang, F.Kimura and S.Oum, eds., Moving Toward a New Development Model for East Asia-The Role of Domestic Policy and Regional Cooperation, Jakarta: ERIA, 2012, p.315.2012年11月20日,在东亚领导人系列会议期间,东盟、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领导人共同发布了《启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的联合声明》,正式启动了这一自贸区的谈判工作。从2013年5月9日开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共进行了27 轮谈判,开展了8次部长级会议,举办了4 次领导人会议。在2020年11月15日召开的第四次《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领导人会议上,东盟十国、中国、日本、澳大利亚、韩国和新西兰正式签署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从其可能产生的经济效应来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侧重于逐步取消90%以上货物的关税,②Elvire Fabry, “From A New Wave of Economic Integration,” December 2, 2020, https://institutdelors.eu/en/publications/rcep-the-geopolitical-impact-from-a-new-wave-of-economic-integration/,访问日期:2021年6月20日。这将促进东亚国家的生产专业化和资源的合理利用。同时,《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强调简化海关手续,特别是将原产地规则与几乎整个亚洲的单一证书相统一,有助于区域价值链的发展,从而促进制造业区域贸易一体化发展。③Ibid.《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不仅使东盟由推动内部经济合作向促进区域与跨区域合作发展,更有可能促进全球经济增长和东南亚国家在全球经济发展中话语权的提升。对东亚国家而言,《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加强了东亚国家的相互依存关系,将会使成员国之间的贸易额大大增加;对世界而言,《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将有可能在2030年使全球国民收入增加1860 亿美元。④Peter A.Petri and Michael G.Plummer, “East Asia Decouples from the United States: Trade War, COVID-19, and East Asia’s New Trade Blocs,” June 2020, https://www.piie.com/publications/working-papers/east-asia-decouplesunited-states-trade-war-covid-19-and-east-asias-new,访问日期:2021年6月20日。

四、结论

新区域主义具有以下五个核心特征:综合性、区域间性、开放性、主体化和趋同化。①郑先武:《“新区域主义”的核心特征》,载《国际观察》,2007年第5 期,第58—60 页。我们以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合作为例进行分析,东南亚地区的合作就包含了这五个特征。首先,从内容上看,自2015年东盟共同体建立后,东盟地区的区域化就是综合性合作的结果;从区域上看,从湄公河次区域合作到东盟自贸区的建立,再到“东盟+1”的拓展,最后到《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签署,亚太地区作为一个整体,逐步朝着与其他区域经济合作的方向前进,东盟的经济议题呈现区域间性的特征。其次,在内容上,东盟的《东盟良好法规规范》与世界贸易组织的非贸易壁垒相关要求相一致。在此基础上,东盟还与经合组织(OECD)共同建立了“东盟—经合组织良好监管规范网络”(GRPN),强化东盟的规范执行能力,帮助各国开展更高质量的监管工作;在范围上,东盟从区域向跨区域拓展,在这个过程中东南亚地区始终以东盟的整体角色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现了其主体化特征。最后,正如东盟模式逐步辐射到整个亚太地区,如今又进一步向全球拓展,东盟在客观上推动了更多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经济合作;而东盟本身也适应了由自贸区向经济共同体发展的轨道,体现了新区域主义逐步趋同的发展轨迹。可以说,东盟的整体发展体现了新区域主义的特征,但由于经济领域的合作发展最早、最为成熟,因而它最具有代表性。

纵观东盟在经济领域的区域一体化路径,东盟的经济合作并非是一个既定的模式,而是一个随着国家发展和区域合作加深而不断发展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东盟完成了身份认同、机构建设、市场完善和区域拓展等方面的提升。如今,东盟的全球经济参与角色仍在不断增强。在这一层面上,东盟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合作无疑为全球区域一体化发展和经济合作提供了可以借鉴的 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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