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增林, 管敦颐
(辽宁师范大学 地理科学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29)
健康是人类永恒的话题.Pilzer把健康产业与网络革命置于同等地位,认为其最有可能成为改变世界经济格局的关键性产业,并将它称为全球“财富第五波”[1].在欧美等发达国家,健康产业增加值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已经超过了15%,其健康产业已扩展到了全面的产业部门.反观我国的健康产业发展,虽然处于发展初期,但整个产业规模正在不断扩大且增速明显,总产值也于2018年突破7万亿元.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健康产业进入“全民需求时代”,公共卫生标准的提高和公民健康意识的觉醒使新的健康消费观自然迭代,健康产业早已不再只是疾病群体、老龄群体和亚健康人群等关注的对象,呈现出巨大的市场潜力.进入后疫情时代,随着健康消费群体消费能力、人群规模和消费潜力的不断增长,健康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作用正逐渐凸显.
国外对健康产业并无统一的界定和分类.Pilzer认为健康产业是为了并未患病的人提供产品和服务而产生的,其存在意义在于使未患病人群防病于未然,并借助健康手段延缓衰老,获取更大的健康.他大致将健康产业分为医疗产业和保健产业两大类[1].埃贝勒扩大了健康产业的范畴,他认为积极和健康的生活方式也能为健康产业提供产品和服务[2].除了在医药、医疗器械方面具有相对共识之外,国内学者对健康产业的分类也没有统一标准.在学术层面,根据国内学者的研究视角,大致分为5种方法划分[3-4]:根据三次产业的划分标准可以分为健康制造业和健康服务业两大类[5-6];根据对健康产业链的定位,则包含疾病预防、维持健康的前端产业、疾病治疗、修复健康的中端传统产业以及促进健康的后端产业[7];根据消费群体的需求划分,可以分为医疗性和非医疗性产业[8];从产业发展目标来看,健康的公平性和可及性是维护和改善健康之外的关注点[9-10];根据健康供给来划分,一些学者认为健康产业应该分为与人类健康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产业和其他边缘性产业[11].在政策层面,部分地市在发展报告等文件中对健康产业的概念和定义进行了初步界定,直至2019年3月13日,国家统计局公布了《健康产业统计分类(2019)》,文件首次在中央政策层面给出了明确的健康产业界定和分类方法,涵盖了以健康农林牧渔业为主的第一产业,以健康产品制造业为主的第二产业和以促进健康服务为主体的第三产业.
从发展历程来看,20世纪70年代,健康产业最先在部分发达国家兴起,肇始于美国的健康管理服务业衍生发展为健康产业并以学科的形式完善至今.国外学者在宏观层面上对其产业的发展历程和相关特征进行了分析和总结[12];微观层面上延伸到健康产业发展的内生机制、外部因素和协同研究等;在空间上探讨健康产业集群和产业研究一体化问题.相对于以健康产业整体为研究对象,国外学者更侧重于研究其细分产业的情况.中国的健康产业研究起步较晚,早期多集中于21世纪初期,第一批健康管理公司诞生,同样跟随着健康产业的发展步调,其相关研究才陆续兴起.大部分的研究集中于对健康产业的发展现状、战略路径的讨论.用国外经验带来的启示指导中国健康产业发展的研究也引起不少学者关注.在地理空间上则对健康产业水平进行测度,以及探讨其空间格局和产业集群.
健康产业作为一个新兴产业,仍缺乏从全局的视角对其研究进行科学系统的梳理.健康产业界定和分类的确定和细化,为精准度量其发展提供了便利条件,研究方法也不局限于定性分析.随着相关发文量的增高,健康产业研究正逐步成为热点.本文对国内外健康产业研究的发展进程进行全面的回顾和梳理,总结相关的重点研究内容,试图推动健康产业相关研究的进一步深入.
Grossman首次将人力资本理论应用到卫生经济学领域,认为健康既是消费品也是投资品.与此相对应,消费者可以购买并生产健康,消费者用于改善健康的时间、用于家庭生产用品的时间、用于工作的时间和疾病损耗时间是生产健康的时间,从而补充健康资本的消耗[13].基础理论梳理之外,也相继出现一些实证研究.医疗保健行业作为美国重要的需求领域,企业实践中的产业合作实力对医疗服务系统带来了深远的影响[14].健康产业内部的企业的债务管理、公司组织形式、员工管理和授权现象也是国外学者在健康产业发展历程中的相关问题研究[15-17].就产业的发展趋势而言,学者们从最初的非营利性质的医疗卫生层面,到健康保障和健康服务企业的相继成立,逐渐发现了健康产业在经济效益方面的作用[18].生物工程和细胞工程科技也将在破解人类生命奥秘的过程中发挥巨大的作用[19].投资健康逐渐成为获取经济利润的重要手段,并再次引领康德拉捷夫周期[20].
1.2.1 提高健康产业效率的内部措施——技术研发
当大部分发达国家的健康产业已初具规模,随着产业发展进程,如何提升效率成为当时的主要研究主题,技术研发就是提高经济效益的重要手段之一.创新科技对健康产业的进步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政府投入也引导了技术研发对提高健康产业竞争力的增长作用[21].在健康产业管理方面,采购绩效管理系统和新的生产管理办法应运而生[22-23],并推行six-sigma的管理手段,即通过设计和监控生产,将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失误降到最低限度[24-25].
1.2.2 提高健康产业效率的外部因素——产业一体化
政策因素是影响健康产业整体发展重要因素,为健康企业带来机遇与挑战[26].从全球化视角出发,欧美等国健康相关政策的变革对国家的医疗保障体系具有重要作用[27].基于一体化思想,针对健康产业园区的一体化管理问题被广泛讨论.Gaynor认为“协同效应理论”在健康产业中也有所体现,分别为共享医疗资源、善用营销策略、宣传健康理念并对健康相关机构进行有效的整合[28].Piacenza等通过定量分析,发现政府通过对健康产业园区进行一体化管理,将小型医院的有效整合,能够更为有效地利用医疗资源,扩大医院规模,提高竞争优势[29].
国外学者对健康产业集群的研究多为实证分析其产业内部各个细分领域,如药品制造业、生物科技领域等中游产业,试图探究产业集群的内在机制.最早健康产业集群的形成与健康需求程度密不可分,人们对健康事业的投入加大,推动产业规模随之扩大,同时健康需求也愈发多样化,从而形成了健康产业集群[30-31].通过集群方式,不仅能够促进健康产业减少成本,择优发展,延长产业链条,又能够保障人的健康[32].利用TF-IDF算法,通过实证分析发现认知距离与创新发现之间的关系可以解释区域创新战略的政策含义[33].在健康旅游业方面,对泰国海滩进行组团开发也可以支持金砖四国高质量旅游的健康旅游集群发展[34].在空间上,Boasson等利用GIS方法和各类统计分析方法对健康产业下的美国县级医疗保健行业的集群模式进行了全面的分析[35].
对医药产业的研究发现,为了使传统制药业摆脱环境压力的困扰,企业的组织控制能力对提高创新素质和研发能力的作用愈发增强[36].Branston等就提出过提高卫生保健产业竞争力的有效措施是民主化决策战略[37].医疗服务经营绩效[38-40]、反托拉斯法的作用机制[41]和云计算医疗服务协作网络[42]是医疗卫生服务业中比较有针对性的论题.在健康保险业的方面,重点分析私营健康保险在国家中所扮演的角色[43-44],研究发现美国不同类型的保险行政费用非常高,在健康保险的政策指导上,应更加侧重于量化被保险人的价值[45].在其他健康产业下的细分产业研究中,Hums等[46]和Mueller 等[47]对健康体育和健康旅游作出了定义,界定了产业范围.GARCA-ALTÉS对发展健康旅游的驱动因素进行了分析,首先,全新的旅游类型增加了选择的多样性,另外,老龄化人群对旅游中健康的需求和医疗保健体制缺失等都是推动健康旅游业发展的因素[48].Yu研究发现了中日韩三国医疗旅游者在文化感知和偏好性上的区域差异[49].
美国政府在20世纪70年代就开展了国家计划并出台了健康法案,随后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健康产业推广开来.当前,在美国医药医疗产业、健康服务业发展最为成熟,从主要业态和运行模式来看,各部门具有精细化的分工与合作[50].美国的健康产业的快速崛起得益于不断的政策性改革,在经济方面依赖不断提高的居民可支配收入,同时具备市场需求和缓解财政压力的需求,政府投入科技研发,产学研高度结合发展[51].然而美国健康产业存在不利于弱势群体保护、集中度高、垄断严重和老龄化带动卫生费用上涨等问题,为我国健康产业发展敲响警钟[52].张艳等试图从辉瑞、雅培等知名健康企业的发展经验中找到对打造中国强有力的自有健康企业品牌的发展出路[53].在细分产业方面,方欣叶等[54]、宗蕊等[55]分别对高端医疗服务业和营养健康产业发展的国际经验进行了总结,并对我国对应产业进行了展望.
由于发达国家进入老龄化进程和养老产业的发展都快于我国,而如今我国老龄化速度正不断加快,挖掘发达国家养老健康产业的成功经验,可以为中国养老产业发挥后发优势,提供相应借鉴.其中,作为高老龄化的代表,日本的养老产业一直是其健康产业发展的重点,并已经积累了长足的经验,也是国内学者最常用来探讨的对象.黄爽对日本老年护理服务业的产业布局进行了分析,强调了“社会参与”对老年护理服务业的作用[56].施锦芳等详细介绍了日本信息通信技术(ICT)与养老产业的关系和发展机制等,并主要从养老主体和养老设施方面分析了我国健康养老产业与日本的差距,从不同角度揭示中国引入ICT辅助养老产业的实操性[57].除了智能养老的推进,欧美发达国家还强调相关法律法规的完善性、护理人员的专业度和健康保险的重要性,都值得结合我国国情加以改造和创新[58].
国内健康产业的发展经历了从结构松散、概念模糊的时期,到形成整合,再到现在健康产业链形成,进入快速发展期.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学者们通过不同的案例分析,不断思考着适合我国健康产业的发展战略[59].基于健康产业的融合发展的视角,魏巍[60]和韩松[61]分别以产业价值链共建和人口老龄化为切入点,对体育产业和养老产业与健康产业协调发展的可行性战略模式和重要性进行分析探讨.中国的健康产业虽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发展并形成了相对完备的产业体系,但是在创新驱动、产业定位等方面依然存在改进之处,新兴的金融模式和健康产业深度融合的可能性也逐渐被论证[62-63].另外,部分学者对区域健康产业发展现状给予了关注并开展了实证分析,目前已经对秦皇岛南戴河国际健康城、广州、长三角和延边州等各具特色的健康产业进行了具体分析[64-67],并从省域尺度[68-70]、市域尺度[71-73]和区县尺度[74-75]因地制宜提出了健康产业升级的路径.在细分产业发展战略研究中,学者们以健康服务业[76]、养老服务产业[77]、生物医药产业[78]、移动健康产业[79]、医养结合产业[80]、中医药产业[81]为对象进行了研究.近年来,健康产业与旅游业的融合发展[82-83]和健康旅游业的发展路径[84-85]也是新兴的研究方向.
国内对健康产业发展水平进行测度和空间分布研究相对较少,主要研究健康产业细分产业总体发展水平、竞争力水平、产业效率的评价和产业布局.从国内文献看,缺乏从整体上对健康产业发展水平空间格局的把握.《健康产业统计分类(2019)》发布之前,对健康产业的研究均为总结前人的经验并对其产业界定和分类提出自己的见解,从《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中涉及健康产业的行业区分出来、构建产业发展水平指标、设计产业投入产出表来度量健康产业发展[86-88].李佳朋和李奇明根据新发布的健康产业统计分类评价了省级尺度的健康产业发展水平,结合ESDA空间分析法发现其存在显著的空间差异和空间集聚效应[89].而大部分学者的关注点都集中在健康产业的各个构成部分的评价,涉及的产业有健康服务业[90-91]、医药制造业[92-93]、养老服务业[94]等.
在健康产业空间格局研究中,通过全球各个国家健康产业及其细分行业的时空演化格局的刻画,进一步深入探讨其形成原因,有助于解释健康产业的资源分配特征和空间上的流动规律[95].姜若磐对近郊和远郊健康城的健康服务业产城融合空间模式,并以镇江生态新城为近郊健康城的代表项目,给出了具体的健康城规划和设计方案[96].在细分产业方面,张锋和罗赛对我国健康医疗信息产业集聚和医疗产业集聚的空间演变特征和不同地区卫生资源利用效率的差异进行了探讨与总结[97-98].“全民健身”口号的提出和体育运动的普及,体育产业作为健康产业的分支也愈发受到重视[99].在微观尺度,有对地级市尺度体育产业的集群特征和空间演化进行详细的分析,从国家尺度来看,大型体育场馆的空间分布也显示出从少数地区到普遍发展的良好趋势,场馆建设倾向于向人口稠密地区分布,具有很强的市场性[100].
2.4.1 健康产业集群实证分析
国内目前对于健康产业集群的实证分析主要集中在细分产业中.中医药产业是中国的特色产业,并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产业集群.关华杰通过阐述中医养生产业集群的发展现状,对城市内部的中医健康产业如何依托中医院的发展形成产业集群进行探讨并给出具体的发展计划[101].随着中医药创新水平的提升,在药材的生产原地建立研发、生产和集散中心是中医药种植业集群的普遍发展模式.张晶针对蓟春县艾产业集群的特征,对其的外部环境、发展价值、短板进行分析并提出相应的对策,以期推动中药业现代化、产业化的前进[102].
2.4.2 健康产业园区、健康城和“特色小镇”
产业园区是产业集群和经济聚集的重要载体.各个产业链对产业园区的空间需求有所不同,学术界相继出现了一些围绕健康产业链上不同生产环节在发展上的空间需求和协同关系的研究[103-104].很多健康产业园区呈现圈层布局的特征.此类园区如何在后疫情时代满足促进城市健康产业的发展的新要求、提高应对疫情的能力,都是值得探讨的新热点[103].对健康城的规划,应根据不同地理区位的区位环境、产业选择、规划理念、生态景观等加以规划.通过理论研究和实地调研,充分考虑园区选址、建设规模、产业体系的构建、规划理念、功能布局等规划健康产业园区的几大要素[104-107].“特色小镇”的概念是在供给侧改革实践中首次提出的.近年来,在传统的重要种植地和健康旅游地,健康产业相关的特色小镇逐步兴起.通过浙江富阳富春药谷小镇、东阿阿胶特色小镇等案例分析,能够深入剖析产镇融合空间组织模式的空间组织与规划布局,并提出对策建议[108-110].
本文首先介绍了学术界对健康产业定义和划分方法的演变和健康产业的发展历程.通过对健康产业研究成果的梳理,发现国内外学者们对健康产业及其细分行业的发展开展了多方面的研究与探索.发文量逐年增多,研究方法也多样化发展,其中包括经典计量经济模型、地理空间统计分析、空间计量模型等.不再局限于对单一时间节点的时间尺度研究,关注时空流动性发展和更加精准化、计量化的空间分析.
综合国外的研究情况,成果主要涉及的行业以医药和医疗器械制造、健康管理、健康保险业为主,缺乏对整体产业发展的内在机理的探讨,对健康产业进行量化分析的研究还相对薄弱.对比国外健康产业的发展,国内的研究稍显滞后和缓慢,同样以细分产业研究据多.早期的相关研究还停留在指标体系的构建上,基于地理学空间视角下对健康产业时空格局的探究更是不足.在研究尺度上多为区域尺度、中观尺度上的研究,缺少更加微观视角的研究.在研究深度上来看,缺乏对健康产业发展的内在机制和影响因素的量化研究,总体研究不够深入.另外,在未来的研究进程中,如何全面、准确地度量健康产业的发展水平仍亟须完善和加强.
在当前新冠疫情蔓延、全球经济下行风险加剧的大背景下,健康产业逐渐成为“疫后经济”发展新的增长点[111].虽然中国对新冠疫情有望实现基本控制,但境外变异毒株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大部分产业承受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居多.但作为疫情的强关联领域,健康产业却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期.对健康产业的研究要充分考虑到疫情的需要和国民健康需求结构的升级.在急需明确我国健康产业空间特征的同时,还应该着眼于健康地理学的“人本化”转向,丰富产业经济与人口健康研究的学科理论体系,拓展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