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吉黑三省民众代表李国权呈国际联盟调查团日军在东北暴行备忘录（上）

范国平

在国联调查团到东北三省调查九一八事变及伪满洲国成立真相之时，很多英勇的中国军民冒着生命危险，给调查团秘密投送了很多有价值的信函，以揭露真相，控诉日军的战争罪行。这则日军在东北暴行备忘录，成文时间是在1932年6月28日，是自称为东三省民众代表的爱国人士李国权的泣血控诉，史料价值极高。笔者根据文意添加标点，全文照录如下，以为学界参考。

日军在东北暴行之事实备忘录

国联调查团各委员诸公勋鉴：

查日本以其侵略主义之野心，竟敢公然破坏世界和平之公约，歼灭人道，蔑视公法，强杀我同胞，毁灭尸体；奸淫我妇女，抢掠财物；占据我城市，夺霸铁路；炸焚我机关，改造政权。而在我方所以隐忍避免者，原冀国联正义和平之解决，期达日寇撤兵，还我土地之目的。

兹值贵团征集证据材料，期获暴行之真相，用作国联解决之根据，关系至巨。故凡我三省民众宜各就所知，据实报告，供献于诸公，以为调查之引线，俾获日人武力侵略之确证，庶免是非颠倒。

况日寇盘踞半载，以我久受武力胁迫下之民众与法定团体当无真实之表示。是以日人残暴行为，殊难得尽情披露。且际此叛逆业已显著，其所有附逆及实施逆行者，决为日寇掩盖罪恶，并作伪民意，有利彼方之宣传。其至日军强收私人财产，或以杀害交相恫吓，当为调查真相之障碍，终致诸公被蒙蔽，使真相实难大白于天下矣。欲求被救之方，自应由我现脱开被占区域、还复自由者，拟具实情送请诸公详加参证，逐项实地追究，自得真确之事实，借获联盟公正之处置也。

谨就日寇最残忍最毒辣之行为，敬陈于我素尚正义主张和平调查员诸公之前。呜呼！日人惨无人道昭昭在人耳目，野心勃发，公然违反盟约。乃去岁以其受金贵银贱之影响，致工商凋敝，百业颓靡，岁入顿减，军政各费已现支绌，当局有缩减之议，官民起失业之忧，举国惶惶，蠢蠢思动，为图防止内乱计，遂妄行侵略我满蒙之下策。稽其暴行，计有三端：

（A）爰于去年六月间（即西历1931年），该日本驱使朝鲜暴徒，竟在我吉林省属境长春县界万宝山地方，实施强掘人民沃田使成沟渠，约占面积二百余垧，拟作植稻之需。迨所有权人稍出理论，乃驻在长春日领署当派署警实弹荷枪驱逐业主，借行保护鲜人非法之工作，并枪伤我人民多名。交涉数月，迄无相当赔偿解决之法。此日本阴险成性，为第一步寻衅破坏国交者，一也。

（B）值前项谈判未结，旋于同年七月间复勒迫朝鲜民众在鲜境仁川、京城、青津、会宁等处，竟对中国侨民实行毒杀，惨死者达五百余人，残伤者达千人以上；并将各侨民所有之动产与不动产悉数抢掠以去，计达四百万元有奇，均有报告我国府调查表可稽查。除死伤者外，余则尽数逐出境外。不惟莫敢抵抗，即稍形迟移者，亦必立遭枪杀或予伤害，无由幸免。

其日本值班警察均熟睹朝鲜人任意杀害我国侨胞，不加丝毫禁止，亦未捕获罪犯一人，且反助朝鲜人之势以戕杀我侨民，谓其胁迫有足征也。但念我被惨死之侨民，以耕作菜田居多，次则为饭食业，其间有营小本杂货商，可知伊等既手无寸铁，复乏利器，自无正当防卫之力，尤缺维护避免之方，唯有任人生杀予夺，莫敢抵御。

似此惨杀酷劫，正宜急策赈恤、谈判赔偿，乃日本竟使其蛮横狡诈之手段，否认我国所提出之条件。兹恐各友邦未尽洞悉日本一再启衅之线索，特详陈颠末，俾披露其穷极思逞、无恶弗作之野心。此日本残忍毒辣之行为，故违通商惯例者，二也。

（C）际我国长江流域十六省民众突被洪水灾害，死难无算，财帛空虚，人民嗷嗷待哺，友邦殷殷给以赈恤。人同此心，孰忍坐视，况救灾恤邻，古著常典，物不忍伤同类，战弗加诸灾害。

（以下为日军在辽宁暴行之事实）今独凶暴残忍之日本，竟于同年九月十八日夤夜间，无故先以重炮向我辽宁城北大营发炮数百余响。而我国军队遵令急图避免，尤被击死团长二名、营长十余名、士兵千余名，彼遂相继占据营垣。并另以一部日军适用手榴弹及机枪与重炮向城内轰击，计数千发。逢在街商民军警不分类别一律射死，约毙商民五千余、军警千余名，所有尸体尽行焚毁，冀为灭迹。即占据城内，遂向良家妇女实施奸淫，复将同泽学校女生抢掠多名，隐藏队内，生死莫卜。内有锦县籍商人王姓女生被掠，如在锦县街查询被害者家长，自能得其实情也。

微论军政学警各官署，一并将高级官员惨戮，或解送其军部。例若前辽宁省主席臧式毅当被监禁，失却自由，曾绝食三日。继被胁迫续任伪职，所有处理政务与其行动咸被日寇监视，均有事实可寻。至其余职员悉予逐出，实行占据各机关，贴有大日本占领之标语，俨然居主权者地位。

遂分抢各机关及稍优民宅之重要物品、金钱等项。并将粮秣厂、迫击炮厂等处，其中粮石、成品、机器各物，竞择优掠，运南满日站。余如兵工厂所储各项军需利品，亦以载重汽车运送日站。又飞机厂所存适用之飞机三百余架，悉掠为己有，涂去记号，以为抵赖，按各项损失，约共价达六亿元以上。

复于东三省官银钱号，提取金票五十万元，作为犒赏其军队之需。同时将万国商业辐辏之营口，亦实施占领，加驻重军。不惟妨害通商安谧，并对我驻防该处练军营占据。而我国军即避出境外，商工既失保护，秩序紊乱异常。

及同月二十四日复以飞机驶赴锦县东大营，掷下炸弹五枚，炸毙兵民八名。继于十二月间，竟强驶北宁机车，调集重兵，适以重炮、机枪、唐克车等利器，强暴将驻锦县辽宁临时政府驱逐，即占据山海关以东各县，击死兵民甚巨。

惟恐一经调查，则其暴行咸露，遂三次雇用中国被难、乏衣、缺食之贫民百余名，每人一次酬给日金四角，使着日本军服，以枪械置于身旁，伪作被枪杀致死之状态，悉予摄影于河滩壕沟等地。究其用意，不外留作误赖中国军人枪击伊士兵之反证，图免无故加害于我兵民之愆。但原形俱在，果能详审个人面孔，则不难辨识何国人耶！

未几，竟将曾用抵押借使英国债款之北宁路，由辽至山海关间一段，强行改为伪奉山路，局长虽由中人应其名，实则纯由日人操纵之。故一切迫令旧日职员，交代悉经日军办理。乃其复恐将担负赔偿债务关系，遂假称满洲国接收。孰不知霸驶车辆及以武力迫逐原有人员，无一非日军为之，自无诿责之余地也。

此外，于辽宁城市及锦县要卫街巷，均行广置日本浪人与朝鲜暴徒，遍设赌场、开立鸦片烟馆，日军尽为庇护，借收渔利。又以原有商铺或较佳之民宅，悉强为索作日人之御料里，无处无之。乃夜以达旦，喧嚣接邻，殊属有妨商民之安居就业。

似此各种卑鄙行为，虽野蛮民族，涉迹异国，尚不屑为，诚有失文明国之光誉也。而反谬称我民众欢迎彼辈，愿与共荣共存，万无斯理也。

（以下为日军在吉林暴行之事实）在九月十九日，当将长春南岭驻防之炮兵团与驻防宽城子之护路军，竟同时以重炮、机枪实施轰击。而我方军队虽遵令不加抵抗，力求避免，但无奈日军一味顽强，即予一律缴械。乃复不允，遂将炮兵团之张营长与士兵二百余名及护路军之傅营长与士兵百余名，均被一并射死。其三十余门大炮亦悉被掠去，至马匹除择良驾去，余则连同各营垣器械等项均行焚烬。

同时，长春市亦有日兵强向市内推进，胁迫警察缴械。适有我方警察六名出勤，乃其中二名为图避免计，遂先将枪械交出，讵料该日军仍对已缴械者枪杀之。因是其余警察四名鉴于缴械者亦罹死难，遂略施拒绝，乃日军竟悉予射死，旋即强行夺入市内，杀死平民数人。

及二十一日复用重炮、飞机，载由吉长火车，奔夺吉林省垣。而在我方虽丝毫未加抵抗，尤于吉长车站之荷夫一名，竟为无故射死，又对南江沿南之临江春饭庄执事一名，亦任便枪击致死。

即于次日对代理吉林省政府主席熙洽，强使到日人所设之名古屋旅馆内，由多门师长派日兵数人实弹持枪，作预射击状（此时多门竟躲避他室），威吓令将已避去省城我国军队一律缴械。而该熙洽因感受逼迫，遂允照缴，讵以所有军队已早远避他处。其结果仅缴到大枪三千余支，但当将军械厂所存之三八式及套筒等枪计三万余支与毛瑟枪二千余支，共弹丸四千万粒，炮弹二十万发，又军用载重汽车二十六辆，三轮军用汽车二十五辆等件，悉数装由吉长火车转运大连去矣。

并即逼令熙洽实行改组政权，使与旧制脱离。本拟由日军长委派熙洽任伪长官，当以手续欠通，遂迫令省工商农教四会出面，敦请该熙洽充任吉林省伪长官兼辖军民等政。迨接职以后，又复由省城军政机关与地方团体首领议决长官规则，惟未另行推选长官之程序。

似此不伦不类之产生长官方法，显见出自日本军阀之指使，以致颠覆全省政权。因之所有处理一切政务，均系仰承日本多门师团长之鼻息。关于任免公务人员，势非经日人主持，则该熙洽绝无自主权能。

例如永衡官银钱号，本为地方金融机关，系全省财源，竟由日人迫令熙洽，委以素充日文翻译之刘燏芬，接长该号总办之职。查该刘某既无经济学识，又乏理财经验，复无金钱信用，不过以赌博为业，恃抽收局利、度生活之无赖份子。讵因与日人主计相识，遽获现职，故虽妇人孺子，咸认为越分，最易查明真相也。

余如吉林市商会主席张松龄、省工务会长江崇德、教育会长张树珊，及前省议会议长程科甲、刘树椿，前省政府秘书长荣孟枚等辈，均以能逢迎日人之意，捏造伪民意之宣传，图事更张新政权，遂咸获日人之赞助。以张松龄充任印花税处长，江崇德任省城税捐局长，张树珊接额穆县长，程科甲任吉林市政筹备处长，刘树椿任德惠县税局长，以荣孟枚长教育厅长。又以客籍之孙其昌任财政厅长，张燕卿任实业厅长。

若此诸汉奸既均因附合日人意旨，始得凭获分任要津，当然无不作伪民意并掩盖日人罪恶之宣传。倘屈调查员到境，自必共同出手，抎作民众之代表，为欢迎日军阀之恶作剧耳！但既均被诱之以禄位，且尽系宵小之辈，实不足以作真民意之表现也明矣！务请调查员诸公幸勿被其蒙蔽焉！

再日人复强于官银号，提取金票五十万元，但美其名，遂迫令地方团体首领承认，甘愿慰劳日军用作犒赏之资。孰不知日军阀本受田中遗奏、侵略满蒙之传统政策，无故加害于我无抵抗之民众。揆诸情理，岂有对实施加害者，而反情愿以巨款作慰劳之理耶？吾民虽愚又何致如斯丧心病狂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