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荣,李 斌
(陕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2014年4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提出“总体国家安全观”,要求“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并指出“政治安全是国家安全的根本”(1)中共中央宣传部:《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27页。。近年来,学界围绕总体国家安全观进行了多方面研究,在总体国家安全观的背景和内容、维护国家安全的领域和方式等方面形成了诸多成果。但是,对国家安全的理论逻辑、社会主义国家安全的特殊性则较少探讨,特别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审视则更为鲜见。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需要加强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安全规律、历史经验及马克思主义国家安全思想的研究。实质上,对国家安全的理论阐释,需要置于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中才能得以充分说明。就政治安全而言,直接与国家性质和社会制度相联系,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政治安全的本质、规律、问题及维护也各不相同。对于我国政治安全问题的探讨,必须首先考虑我国的社会主义国家性质和社会形态。在这方面,毛泽东通过对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建立后社会矛盾学说的阐发,对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规律进行了初步探索,这突出地体现于他在1957年2月所作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以下简称《正处》)的重要讲话。
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社会矛盾的探讨有着深刻的国家安全背景。1956年,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提出了挑战,被毛泽东称之为“多事之秋”。国际上,苏共二十大之后,苏联及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问题浮现出来,随后发生的波兰和匈牙利事件,更使这一问题进一步暴露,特别是升级为暴乱的匈牙利事件,严重威胁社会主义政权和制度的稳定。在这种背景下,如何认识新生社会主义社会的一系列矛盾及问题,进而维护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就显得非常必要和紧迫。在国内,刚建立的社会主义制度,也在物质利益、政治观点、管理方式等方面显现出新的矛盾甚至冲突,加上复杂国际形势的影响,导致罢工、罢课、退社等“闹事”风潮,影响国内政治及社会的稳定与安全。在这种形势下,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被提了出来。为此,毛泽东通过对社会主义社会矛盾的分析,及时对怎样看待和如何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作了重要思考。一方面,通过对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分析,阐明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内在理论逻辑。社会主义社会矛盾学说是唯物史观和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理解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探索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规律的关键,即作为上层建筑领域的政治安全问题,根本上是由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矛盾运动以及国内外政治斗争形势决定的。另一方面,通过对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的具体矛盾的分析,阐明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的具体内容,以及社会矛盾和政治安全之间的辩证关系。毛泽东的这些探索,对新时代深入贯彻总体国家安全观、妥善处理当前各类社会矛盾,以及巩固国家政权、社会制度及意识形态安全,维护社会安定团结,实现国家长治久安,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马克思主义认为,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统治阶级的性质决定了国家的性质。国家政治安全与国家性质和社会形态直接相关,不同性质的国家和社会,其政治安全的内涵各有不同。对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规律的探讨,必须首先从社会主义国家性质、社会形态及其矛盾出发。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社会矛盾问题的探索,不仅明确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客观现实性,而且揭示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内在逻辑。
关于社会主义社会是否存在着矛盾这一问题的回答,直接关系如何认识社会主义国家的矛盾、如何看待矛盾对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影响等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曾提出过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着“差别”,以及“对抗消失了,矛盾存在着”等思想,但都没有对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问题作出清晰回答,斯大林在这一问题的认识上则出现失误,从而对国家政治安全形势特别是国内安全作了错误估计,反而不利于巩固国家政治安全。
毛泽东明确肯定了矛盾在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的客观事实,从而指明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的客观性。他在《正处》中指出,我们虽然已经取得了革命胜利,建立了人民政权和社会主义制度,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的社会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矛盾了”,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矛盾仍然存在,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对于这一问题“我们不应有任何天真的想法”(2)《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04页。。正因如此,由各种矛盾所带来的社会稳定及政治安全问题,必然是一个客观存在且必须正视的现实。一方面,在资本主义国家长期包围下,威胁社会主义政权、制度及意识形态安全的因素仍然存在;另一方面,在国内人民群众中间,各类社会矛盾也会广泛和大量地涌现。这些客观存在的矛盾,决定了由其引发的政治安全问题的客观性,也让我们必须对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有充分的估计。矛盾不会消失,也无法回避,承认并正视矛盾的客观存在是我们正确认识社会主义国家安全特别是政治安全问题的前提,要求我们必须客观地、实事求是地评判和估计威胁国家政治安全的各种因素及形势。
毛泽东还阐述了矛盾在社会主义社会的不断涌现并长期存在,从而指明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长期性。毛泽东从辩证法的角度指出,矛盾是不会消失的,在旧矛盾得到解决的同时,新矛盾又会继续显现,又要对其进行研究和解决。事实上,在社会及政治领域,国际国内的政治斗争从来就没有消失,在一定范围内仍将长期存在,在某种条件下甚至还可能激化。因此,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任务不可能是短期的或一劳永逸的,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也将是长期艰巨和复杂的工作。同时,社会主义的各个发展阶段,新的矛盾会不断产生变化,这决定了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发展,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所面临的问题也是不断变化的,我们必须与时俱进地把握不同时期的安全特点与规律。
国家政治安全实质上是维护国家的政权、制度和意识形态,保证其性质不变、结构稳定和发展方向正确。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逻辑,蕴含在以唯物史观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社会矛盾学说和国家学说之中。
首先,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根本上是由社会主义国家的社会基本矛盾状况及其特殊性决定的。马克思主义认为,国家政权、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本质上都是上层建筑,而经济制度则属于经济基础。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逻辑,上层建筑巩固与否,根本上是由其是否适应并促进经济基础的巩固和发展决定的,经济制度或生产关系巩固与否,根本上是由其是否适应并促进生产力发展决定的。因此,国家的政治安全是由一国的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的矛盾即社会基本矛盾的状况决定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则是由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状况决定的。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毛泽东指出,仍然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的矛盾,这一矛盾主导着其他各种矛盾的发生、发展和解决。但是,与阶级社会相比,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矛盾“具有根本不同的性质和情况”(3)《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4、217页。,即不是“对抗性”的,而是“非对抗性”的,表现为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既相适应又相矛盾”的状况。作为“相适应”的一方面,先进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总体上能够促进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其上层建筑总体上也能够促进经济基础的巩固和提高。而作为“相矛盾”的一方面,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中都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这些地方分别同生产力和经济基础又是相矛盾的。在社会主义国家,国家政权、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最终巩固,从根本上是由这种“相适应”决定的,而社会主义国家各种矛盾和不稳定因素的产生和变化,在根本上也是由这种“相矛盾”决定的,当社会主义生产关系能够适应并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上层建筑能够适应并提高经济基础,国家的政治安全就有了坚实基础,反之则损害政治安全。因此,维护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一方面在于社会主义制度能否更好地适应并发展生产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从而更好地维护人民根本利益,在发展中维护安全,使国家政治安全具有坚实的物质和发展基础,正如毛泽东所说:“我们国家的巩固”“是由于我们的经济措施根本上是正确的;人民生活是稳定的,并且逐步有所改善”(4)《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4、217页。;另一方面在于社会主义制度能否通过改革实现自我完善和发展,解放生产力并巩固经济基础,适应矛盾的发展变化,与时俱进地加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建设,增强应对和化解矛盾的能力。
其次,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还是由社会主义国家性质决定的。国家的性质决定国家政治安全的实质。安全为了谁、依靠谁,这是国家政治安全的根本问题。社会主义国家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人民利益是国家维护政治安全的根本出发点和立足点。安全为了人民、安全依靠人民、安全利益由人民共享,是社会主义国家维护政治安全区别于资本主义国家的本质特征,这与资本主义国家为维护剥削阶级统治和压迫而追求的政治安全有着根本不同。因此,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还在于人民群众的拥护、执政党的领导能力和人民政权的力量。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正是因为我们有坚强的党和人民军队,有受过革命历练的人民的真心支持,我们的国家才实现了真正的巩固。一方面,社会主义国家的安全,是由共产党的领导能力和人民政权的强大力量所决定的,党的巩固及其领导水平与执政水平、人民政权的施政能力和施政水平、人民军队等国家机器的强大有力,是社会主义国家坚强巩固的基础;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巩固,根本上是由广大人民群众对于国家政权、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衷心拥护决定的。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共产党、人民政权、社会主义制度和意识形态能够代表好、维护好、发展好人民的根本利益,从而得到广大人民群众坚决拥护,是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之本。
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上述两重逻辑,不仅揭示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根本,而且揭示了社会主义社会矛盾学说和国家学说与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之间的内在关系。
毛泽东在《正处》中第一次提出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着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的理论,这为正确分析政治安全问题提供了科学框架,即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可以划分为“对抗性”和“非对抗性”两个方面,它们之间存在着辩证关系,可以相互转化。
毛泽东认为,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反映在政治领域,可以划分为“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两者性质完全不同。两类矛盾的产生、变化和发展,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甚至威胁着社会主义政权、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稳定和安全,基于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也可划分为两个方面:源于敌我矛盾的“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和源于人民内部矛盾的“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这两个方面所对应矛盾的性质不同,决定了其对国家政治安全的影响也各不相同。
“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主要源于敌我矛盾,即共产党领导下的广大人民群众同国内外敌视破坏人民政权和社会主义的敌人之间的矛盾。这是根本利益冲突的矛盾,直接危害人民政权、社会主义制度及意识形态,对国家安全的危害程度较大,因而其解决方式也体现出显著的对抗性、强制性和暴力性,所以必须高度重视其发展演变及趋势走向。需要注意的是,敌我矛盾虽然危害程度较大,但在社会主义社会,由于从根本上消除了阶级对立的物质及制度基础,敌我矛盾已不是主要矛盾,甚至在处理得当的时候可以向非对抗性转化,因此,必须科学估计与判断其严重程度,既不能忽视也不能夸大。
“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主要源于人民内部矛盾,即建立在人民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之上的矛盾,一般不直接威胁国家政治安全,解决的方式也体现出非对抗性及民主、教育、协商等特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忽视其对政治安全的影响,这是因为,一方面,人民内部矛盾广泛大量地存在,并且不断出现新的形式,一旦解决不好,也可能向着相反方向转化,波兰和匈牙利事件就是如此;另一方面,人民内部矛盾具有层次性和多样性,决定了其所涉政治安全问题积极解决方式的复杂性。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在我国,人民内部矛盾在各个时期也有不同的内容,既包括工人阶级、农民阶级、知识分子、民族资产阶级内部及相互之间的矛盾,也包括政府和人民群众之间的矛盾。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充分重视并掌握其内在关系,具体分析其矛盾的内在结构,同时注意其随时代发展而发生的变化。总之,对两方面政治安全及其复杂性的认识,是我们正确处理政治安全领域问题的重要基础。
毛泽东通过对20世纪50年代社会主义国家社会矛盾与国家安全问题的分析,既科学辨析了两类政治安全问题之间的辩证关系,又探讨了社会矛盾与国家安全之间的辩证关系。
首先,关于对抗性与非对抗性国家政治安全问题的辩证关系。毛泽东认为,在社会主义社会,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相互影响并可能相互转化的,由此带来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问题的两个方面即对抗性和非对抗性之间也存在着复杂的关系。他在《正处》中指出,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敌我矛盾如果处理得好,可能转化为非对抗性矛盾,成为人民内部矛盾的一部分,例如社会主义改造中我们很好地处理了同民族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使之从对抗性变为非对抗性,就是这种转化的结果。同样,一般情况下非对抗性的人民内部矛盾,如果解决不好,也可能向着对抗性矛盾的方向发展,进而发生激烈对抗和冲突,甚至被国内外反动势力利用。当然,毛泽东同时指出,这种非对抗性向对抗性的转化不具有普遍性,“在社会主义国家通常只是局部的暂时的现象”(5)《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1、236、237、213、219页。。为了防止这种状况的出现,要警惕内外势力相互勾结来改变矛盾的性质。同时,毛泽东还重点对1956年的少数人“闹事”问题作了分析,认为闹事的直接原因是一些物质利益上的因素,但也存在着政府机关的官僚主义和对群众缺乏思想教育等原因。这表明,要防止人民内部矛盾向着反面转化,就必须既注意解决人民群众在物质利益、基本权益等方面的诉求,又警惕和防止官僚主义倾向和改进工作中的方式方法,同时还应加强对群众的思想政治教育,防止敌对势力从中分化离间,最大限度地降低社会矛盾对国家政治安全的影响。
其次,关于社会矛盾与国家政治安全之间的辩证关系。毛泽东既看到了社会矛盾对国家政治安全的消极影响,也注意到了社会矛盾的解决本身也在巩固着国家政治安全。一方面,无论是敌我矛盾还是人民内部矛盾都会对国家政治安全造成消极影响。毛泽东指出,“闹事总会要造成一些损失,不利于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6)《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1、236、237、213、219页。。社会矛盾的广泛存在意味着不稳定因素存在于社会生活各个领域,都不同程度地冲击着社会主义政权、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稳定,同时也要看到,不同性质和不同领域的社会矛盾对国家政治安全的影响也各有差别,就人民内部矛盾而言,在政治思想领域、物质利益分配领域、文化学术领域等等具体方面的矛盾,对政治安全的影响都要具体地、科学地分析才能作出正确判断。另一方面,社会矛盾反映着国家政治安全的问题,社会矛盾的发现和解决同时在巩固国家的政治安全,社会主义国家也在这一过程中成长和成熟起来。毛泽东指出:“在我们的社会中,群众闹事是坏事”,“但是这种事件发生以后,又可以促使我们接受教训,克服官僚主义,教育干部和群众”(7)《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1、236、237、213、219页。,“在不断地正确处理和解决矛盾的过程中,将会使社会主义社会内部的统一和团结日益巩固”(8)《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1、236、237、213、219页。。从根本上讲,社会主义社会的各种现实矛盾是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之间矛盾的现实表现,随着社会主义社会的快速发展,社会矛盾的出现不仅不可避免,而且反映了在生产力推动下社会主义社会的快速成长和进步,这种快速成长和进步本身就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而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就是在这种矛盾不断发生又解决的过程中、不断推动社会主义发展的过程中实现的。就国家安全工作而言,社会矛盾的发生和解决也反过来推动着国家安全工作的改善,人民从中接受了教育,实现并巩固了团结,反而有利于巩固社会主义国家政权、社会制度及意识形态的领导地位。
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最关键的是发挥社会主义国家职能,化解各类社会矛盾。毛泽东在《正处》讲话中,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国家职能即专政和民主,以及人民群众在国家职能发挥中的作用作了科学分析,指明了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基本形式,并对具体领域的方式进行了探索。
社会主义国家敌我矛盾的存在要求发挥国家专政职能以维护政治安全。毛泽东在《正处》中指出,有人说反革命“已经没有了,天下太平了”,“这是不合事实的”(9)《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1、236、237、213、219页。。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建立尽管消除了阶级剥削与对立的基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敌我矛盾的消失,虽然大规模的阶级斗争已经基本结束,但国内外敌视破坏社会主义制度、人民政权和党的领导的势力仍然长期存在,对这部分势力的专政必须加强而不能削弱。
社会主义国家专政的性质、目的、作用及方式决定了社会主义国家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的解决范围和形式。首先,我国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性质决定了我国的专政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对人民敌人的专政,这同剥削阶级国家的专政职能有着本质不同。社会主义国家的专政职能是为了解决从根本上威胁政权及制度的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而不能将其扩大到解决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领域,因人民内部矛盾而产生的非对抗性国家安全问题应该主要用民主制度加以解决。其次,“专政的目的是为了保卫全体人民进行和平劳动,将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和现代科学文化的社会主义国家”(10)《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07、207、209、227页。。这表明,专政本身是手段不是目的,处理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是为了保证社会主义建设的顺利开展,要明确专政的这一目的,不能将其扩大化。再次,专政具有对内和对外两种作用,一是“为了解决国内敌我之间的矛盾”,二是“防御国家外部敌人的颠覆活动和可能的侵略”(11)《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07、207、209、227页。。这实质上指出了社会主义国家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的两个方面,特别是必须高度重视对外方面敌我矛盾的解决,以全面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最后,毛泽东列举了专政的具体方式,例如逮捕犯罪分子并判罪、剥夺其选举权、剥夺其言论自由等。可见,维护国家安全所需的国家专政职能的发挥,必须依靠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机器,其形式也必然是强制的和暴力的。
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一般由人民内部矛盾引发,其基础是人民根本利益的一致,其范围主要在各阶层和各群体的人民群众之间以及人民政权与人民群众之间,与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的性质有着根本不同。对此,毛泽东在论述如何解决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的同时,实质上也探索了如何化解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的原则和方法。首先,明确了用民主的方法化解矛盾,将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的解决建立在团结的基础上。毛泽东指出,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我们采用民主集中制,只要是人民内部因不同意见而产生的分歧,就不能用简单强制的方法去处理,而要用民主的即讨论的、批评的、说服教育的方法加以解决,特别是属于思想性质的问题,为此,他还提出“团结—批评—团结”的公式,即从团结的愿望出发,经过批评教育,达到团结的目的。这表明,解决社会主义国家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需要我们党和政府不断提高运用讨论批评、说服教育、民主协商化解矛盾的能力,将大矛盾向小矛盾导引,将矛盾的解决建立在团结的基础上。其次,明确了辩证认识社会主义国家民主职能的发挥,将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的解决建立在民主集中制的基础上。毛泽东指出:“为了保证人民有效和有秩序地生产、学习和生活,还需要有适当的带强制性的行政命令。”(12)《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07、207、209、227页。这表明,民主和集中是统一的,民主是上层建筑,是相对的,社会主义民主需要集中,要科学、辩证地看待用民主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方法;同时,民主不是目的,不能将民主抽象化和绝对化,在这方面,还要特别注意认清西方所谓自由民主的本质,警惕其用“民主”“自由”等议题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西化和分化,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民主集中制的基础。再次,探索了化解各领域人民内部矛盾的具体方针,将非对抗性政治安全问题的解决建立在对各类矛盾的科学分析之上。毛泽东提出了一系列处理各领域人民内部矛盾的具体方针,对维护社会主义国家的国内政治安全工作提供了重要指导,其中包括:对于在经济利益方面产生的矛盾和不稳定因素,要兼顾国家、集体、个人三者利益,在统筹安排中解决问题;在科学文化工作中产生的争论,要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区分政治立场问题、思想认识问题和学术问题,有区别地加以解决;在处理共产党与民主党派的关系方面,要坚持“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在民主协商中实现多党合作;在知识分子工作中,要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团结教育知识分子;在处理民族关系中,“既要克服大汉族主义,又要克服地方民族主义”(13)《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07、207、209、227页。;在解决社会主义经济发展规律同主观认识的矛盾时,要坚持全面地持久地厉行节约、用实践的办法去检验等。这些具体方针,为解决人民内部矛盾、防止矛盾扩大、维护国家安全提供了重要指导,至今仍是各个领域内化解矛盾冲突、防范各领域国家安全隐患、实现团结稳定的重要指针。
以人民安全为基础实现国家安全,是社会主义国家安全区别于资本主义国家安全的本质特征。毛泽东在探索维护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过程中,特别强调了尊重群众、依靠群众、面向群众来维护国家政治安全的重要性。首先,尊重人民群众在维护国家政治安全中的主体地位。在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与国家政治安全利益是一致的,正确认识和处理社会主义社会矛盾的过程,本质上也是维护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特别是人民安全的过程,更是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和智慧、开展人民自我教育的过程。因此,人民群众始终是国家政治安全之本。其次,重视人民群众在维护国家政治安全中发挥的作用。在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的最大底气来自人民,政治安全的最大保障也来自人民,正确认识人民群众在解决社会矛盾、维护政治安全中的作用,坚持群防群治、人民战争的治理方略,是有效解决社会矛盾、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的关键。为此,必须将群众路线贯彻到国家安全工作中去。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我们在肃反工作中的路线是群众肃反的路线”(14)《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8、228页。;在反间谍、反破坏的斗争中,必须紧紧依靠人民群众查找问题、发现问题。再次,群众工作本身就是国家政治安全工作的一部分。毛泽东指出,解决矛盾不能脱离群众,更不能有官僚主义倾向,要学会与群众沟通,搞好党群关系,同时要相信群众的智慧,相信群众“是能够想出很多好的办法来的”(15)《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8、228页。。在社会主义国家,国家安全的最终目的是维护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维护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安全,要以人民为中心,筑牢人民安全的政治防线,打牢国家政治安全的基础。
意识形态安全是国家政治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在社会主义国家,意识形态安全直接与国家政权安全、社会制度安全紧密联系,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以其系统化的强大话语说服力和现实解释力支撑着社会主义国家的一系列制度安排,在国家的政治安全中起到突出而特殊的作用。毛泽东在《正处》中不仅深入分析了意识形态斗争的形势,而且提出了维护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的一系列原则方法。
毛泽东认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种社会制度斗争的胜负问题还没有得到最终解决,两者的斗争很大程度上体现于意识形态领域,因此,社会主义国家长期面临着复杂的国内外意识形态挑战。在国际上,西方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和平演变的战略长期存在,使得意识形态领域日益成为两种社会制度之间开展斗争的突出阵地,斗争的形式与内容也极其复杂和激烈。在国内,各种复杂的政治及社会思潮长期存在,随时挑战着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在特定时期,国内和国际的反社会主义思潮还会相互呼应、加紧渗透,直接威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这表明,意识形态安全已经成为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安全中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我们必须对其长期性和复杂性有充分的认识和估计,在现实中提高意识形态工作的警惕性。
意识形态安全不同于其他方面的政治安全,有其特殊性和自身规律,必须把握好这些特点和规律。毛泽东探索了一系列维护意识形态安全的原则方法。首先,在看待意识形态斗争上,应该正视并敢于斗争,而不应回避斗争。毛泽东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在斗争中发展起来的,并且只有在斗争中才能发展,这是因为真理是不怕辩驳的,只要是正确的东西,在同错误的东西斗争中不但不会丢失阵地,反而会赢得群众,扩大自己的阵地。因此,马克思主义者要明白,开展必要的斗争不仅不会降低、反而会巩固马克思主义领导地位。其次,在意识形态斗争方法上,毛泽东认为,意识形态斗争不同于其他斗争,由于它是思想上的斗争,因此只能用符合思想特点的方法来处理,并区分斗争中的矛盾性质。具体而言,对于明显的敌我矛盾,必要时可以采取剥夺其言论自由、限制其发表错误言论的方式;对于人民内部的错误思想,则需要采取“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理的方法”,通过改变人们错误的思想,形成正确的思想,来“真正解决问题”(16)《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32、231页。,达到彻底说服人和改造人的目的。批评各种错误思想,必须运用科学的、辩证的和实事求是的方法,开展有充分说服力的分析和反驳,而不是简单机械地去批评。再次,在工作重点上,应该加强对群众的思想教育。特别是对于思想活跃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要使他们既要学习好本领域的专业知识,也要在思想上和政治上改造自己,加强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提高自身思想理论水平,从而形成正确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为此,毛泽东指示各个部门都要对思想政治工作负起责任,党组织、团组织、政府、学校都要管。与此同时,毛泽东还提出了帮助人们判断政治生活中言行是非的“六条政治标准”(17)“六条政治标准”即:(一)有利于团结全国各族人民,而不是分裂人民;(二)有利于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而不是不利于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三)有利于巩固人民民主专政,而不是破坏或者削弱这个专政;(四)有利于巩固民主集中制,而不是破坏或者削弱这个制度;(五)有利于巩固共产党的领导,而不是摆脱或者削弱这种领导;(六)有利于社会主义的国际团结和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国际团结,而不是有损于这些团结。其中,最重要的是社会主义道路和党的领导两条。以及发动群众、联合群众一起开展批评、辨认对错意见的思想。这些原则及方法,为维护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提供了有力指导,是我们今天有效开展意识形态斗争、创新意识形态工作的重要依据。
毛泽东指出,在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斗争中,我们既有政权及制度优势,也有理论优势,这些优势构成了我们在斗争中“优胜的条件”。一方面,人民政权及制度优势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的强大支撑。毛泽东强调,强大的人民政权和共产党在群众中的威信,成为我们在意识形态斗争中的首要资源和先决优势。意识形态斗争实质上是做人的工作,是对群众的争夺,人心向背是我们取得意识形态斗争胜利的根本。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的理论基础。正如毛泽东所说,“马克思主义是一种科学真理,它是不怕批评的”(18)《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32、231页。。思想问题说到底是对真理的认识问题,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根本上是理论的解释力、话语权及掌握群众的问题,维护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必须充分展现其真理性和解释力,通过在交锋中掌握话语权和群众,占领思想意识形态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