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固街

○江西省兴国县第三中学 陈融荣

平固街，街如其名，平凡中带点固执。

平固街曾是兴国这个小县城的中心地带，随着城中心向西北方向转移，平固街便很尴尬。如今，平固街连着路宽、楼高、繁华的商业街和临江的一条大道。这么多年过去，周围的变化已经让离家多年的人认不出来了，周围的街道也纷纷得名“××大道”，平固街依然只是条“街”。虽然“名分”不高，但是这并不妨碍平固街的人们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平固街也一直保留着市井气息，就像一个不肯脱去长衫、换上洋装的倔老头儿。

平固街的确住着不少老头儿，他们越来越爱说：“平固街年年矮啰。”这无疑是句玩笑话，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街道被中心一排长长的凉亭分成了两半，两侧每天都有背着背篓、挎着篮子来卖菜的老头儿老太太。尽管离平固街不远处有个菜市场，但这并不影响卖自家菜的人们的兴致和生意。下午散市后，他们用水冲洗干净地面，平固街就这样被菜篮子、担子、篓子压矮了，被水冲矮了。

平固街新的一天是从千奇百怪的开门声开始的。“轰隆轰隆”的是老式卷闸门，“吱吱呀呀”的是折叠铁门，“哐啷”一声的是厚实的木门……路灯还没暗下去，平固街的门就一扇接着一扇地打开了，一场富有烟火气的戏剧拉开巨幕。

老头儿老太太背着、挎着、挑着、扛着他们自己种的蔬菜瓜果，在一声声招呼中走向自己的“地盘”，一捆捆新鲜的蔬菜、一个个敦实的瓜果就在路边准备就绪。

平固街的天还没有大亮时，有人便挎着腰包或胸包，推着小推车或骑着电动自行车前来。他们大多是附近餐馆的老板，赶在人流到来之前买下当天要用的食材。等这第一批采购者离开，平固街就真正热闹起来了。

招呼声、吆喝声、喇叭声、脚步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其中常有一句“早个几年，不用人扶，我也闻得清走到哪儿了”，这是陈大爷的话。陈大爷虽有眼疾，但心里敞亮，平固街的确是一条“有味儿的街”。街头的包子铺，每天清晨散发着白面馒头的醇厚麦香，紧接着是水果摊的果香和后面中药铺散开的中药香，然后是各种炒货的清香和辛辣厚重的卤味香。街尾好几家小酒馆，卖的都是当地的酒，门口一人高的大坛子上贴着醒目的“酒”字。杨梅酒、桂花酿、药酒、黄酒、米酒……阵阵酒香袭来，人未进店已先醉。平固街像一瓶气质独特的香水，前调香甜清冽，中调热烈温暖，后调芬芳醉人。

夏日的午后，是平固街最悠闲的时候。人走在路上，像窝进一床晒得暖暖的棉被里。烘烤炒货的老旧机器“隆隆”地转着，时间好像被人扯住了指针。卖腊肉的大姐拿着绑着红塑料袋的细竹梢，朝苍蝇飞虫有一搭没一搭地挥动。杂货店的老板娘头顶发黄的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光影被来回地切割。不知谁家的窗子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腔，把这时间又拖慢了些。肥大的花猫躲在巷子里的绣球花下酣睡。忽地一阵风吹过，把花猫吓得一激灵，硕大的绣球花抖落了几片蓝色的花瓣，飘到了花猫的身上。原来是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小孩经过这里，他们手里的车铃响个不停，笑声也不停。花猫用略带幽怨的眼神望着他们，尾巴一摇，算是原谅，挪了个地儿继续睡了……

夏天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雨中的平固街不再喧闹，多了一分恬淡清新。浓绿的香樟罩着斑驳的蓝色铁皮棚子，擎着黄色小花的仙人掌、绛红的三角梅从阳台悄悄地探出头来。在雨水的滋润下，平日里鲜艳的南洋花砖更加油亮了，墨绿的瓦檐挂着淅淅沥沥的水滴。

雨后的平固街像浓艳的水彩画，画里的时光又慢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