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朴
环境考古学产生于20 世纪20 年代, 是一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相互交叉、 相互渗透而出现的学科, 着重研究古代人类和生存环境之间的动态关系。 相较于传统考古学侧重研究遗迹遗物的不同, 环境考古学更强调它们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生存环境对历史发展及社会进步起到的作用,并逐渐成为考古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殷墟位于今河南安阳西北部,坐落在太行山东麓、华北平原与安阳盆地交会的洹河二级台阶上。从地貌环境来看,安阳西部有巍峨太行,北部有漳水流淌,南部有洹水穿行,东部临近古黄河。 整个地势为西北高﹑东南低。古人常择地势较高的丘地营建聚落,以规避水灾。而今发现之古代聚落亦多位于安阳市西北一带。 这样的地貌条件使之既无虞于水资源的匮乏,也无虞于水患。
一地之气候变化,势必会影响其文化发展趋向。 故对殷墟气候的研究是极其重要的。 在1944年,胡厚宣先生在《气候变迁与殷代气候之检讨》一文中,将所见甲骨文中与求雨有关的卜辞一一列出,发现一月至十二月皆有求雨之辞,并由此得出结论:殷墟时期一年四季皆有降雨且颇为丰富,彼时气候与如今长江流域近似[1]。 随后,竺可桢先生以冬季温度作为标准,通过对植物物候期的观测,提出殷墟时期的年均温度比现今高出约2℃的观点[2]。 而有学者研究表明:年均气温下降2℃,生物资源的分布纬度便需南移2°~4°[3]。而长江中下游平原的纬度27°~34°。据此观点,彼时的气候大致可与今长江流域相同了。 另有学者估算了黄河冲积量和黄土被蚀去的容积后也支持上述观点[4]。
但不同看法亦有之, 如陈昌远先生在研究北方稻作的种植变迁历程后, 提出了殷代气候与今已无甚差别,只是从湿润逐渐变化到干燥[5]。 宋豫秦先生认为殷墟时期的中国北方地区呈气温波动下降期,但温度仍高于现在[6]。 周伟先生根据殷墟新出土的水井、窖穴和墓葬的材料,认为地下水位有着剧烈的波动性, 由此他认为殷代气温并非一直是温暖湿润的[7]。
其实通过审读饱经风霜的甲骨卜辞不难发现,其中不仅记载有降雨的情况,还有降雪、降雹乃至降霾(即沙尘暴)的情况。 假使殷代是温暖湿润并偏向于热带气候的, 那就很难有这些情况的发生。 古本《竹书纪年》载文丁三年“洹水一日三绝”,今本《竹书纪年》载帝辛时“雨土于亳”,《太平御览》载商末周初时“阴寒雨雪十余日”,这些描述都说明了殷商时期气候不是那么的温暖湿润。
王树芝等先生通过对木炭样品进行鉴定,表明落叶栎属是当地的优势种属, 并对上万块木炭进行了树轮年代学研究, 重建了殷商时期的降水量,表明商代晚期的气候是有波动性的,既有干旱时期,也有湿润时期,而商代后期的降水量反而更大[8]。殷墟前期至后期的年均降水量经历了先减后增﹑再减再增的变化,尤其是到殷将亡之时,降水量陡然剧增。 再联系彼时的气候正处于全新世大暖期即将结束的阶段, 殷墟的降水量如此反复便是可以理解的。
从动植物方面看, 经中科院植物研究所鉴定的殷墟地层中植物种子的种类则有蓼属、莎草属、菟丝子属、藜属等,均为广泛分布于暖温带和热带的植物属种。 1990 年,安阳郭家庄的一座殷墓出土了一个小竹篓, 而殷墟历年出土的墓葬不乏裹竹席而葬的,再加上竹鼠、獾及獏的存在,当可证实殷墟是出产竹子的。 张振卿等人对安阳三个土壤剖面进行了采样并分析其孢粉遗存, 得出当时安阳市附近有着常绿落叶阔叶林, 并含少量亚热带植物孢粉。殷都建成后,草木植物花粉和中华卷柏孢粉增多, 由此他们推测当地的森林植被遭到了严重破坏[9]。 许清海等人也在安阳地区采集了122 个表土样品, 他们的鉴定结果也表明当地植被以亚热带落叶阔叶林和常绿落叶混交林为主,通过对距今3400 年地层中出土的孢粉组合分析,那一时期乔木花粉明显减少, 反映出森林植被大面积被破坏并出现水土流失现象[10]。
杨钟健先生曾统计过殷墟出土的哺乳动物:数量一千以上的有肿面猪、 四不像鹿及圣水牛三种。一百以上的有家犬、猪、獐、鹿、殷羊及牛六种。一百以下的有狸、熊、獾、虎、黑鼠、竹鼠、兔及马八种。 十以下者,有狐、乌苏里熊、豹、猫、鲸、田鼠、獏、犀牛、山羊、扭角羚、象及猴十二种[11]。 圣水牛如今生活在两湖沿江处, 四不像鹿嬉戏于现长江中下游,黑鼠、竹鼠、獾、獏等活跃于今南方地区,而乌苏里熊和扭角羚则出没于高寒地区。 动物栖居之所亦有一定的规律,如竹鼠腾跃于竹林,鹿奔驰于草原,熊、狐、狸等匿于深林,獾、獏藏于灌丛,扭角羚跳转于高山,犀兕徜徉于池沼。 而1976 年在殷墟王陵西区东南发掘的祭祀坑M35 中就埋着一头戴铜铃的幼象,有饲养的痕迹[12]。 《吕氏春秋·古乐》载“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 另外,“豫”字即一人牵象,或是“象邑”之意,这些都表明了殷地的象应是当地所产并饲养的。 1987 年,小屯东北地区出土了一批鸟类骨骼,经鉴定,有雕、丹顶鹤、冠鱼狗及褐马鸡等[13],这些鸟类多翩跹于今北方天空。 至于鱼类,伍献文先生认为有鲻鱼、黄颡鱼、鲤鱼、青鱼、草鱼及赤眼鳟等[14]。 另小屯东北出土鸟类骨骼的同时有一鲟鱼侧线骨板出土。 可以说,殷地的自然植被是应有尽有,也从侧面印证了殷代气候是有一个变化过程的。
自古以来,河南作为农业大省,生产的粮食产量居全国前列。正如《尚书》所云:豫州……厥田惟中上。而殷墟位于洹河、漳河冲积扇,土殖质厚,更有利于作物生长。 唐际根等先生在姬家屯地区进行了古土壤微结构分析, 得出晚商的土壤是一种由淋溶褐土向普通棕壤转变的类型, 并认定殷商处在全新世气候适宜期的末期[15],说明商末周初处于全新世大暖期的末期,气候趋于干冷。而这种土壤过渡类型, 是一种碳酸钙已从土壤差不多挥发殆尽的土壤类型,很适合农作物生长。
殷墟背山而立,依水而建。优越的地理环境下蕴藏了丰富的矿藏资源。 石璋如先生统计了安阳周围的铜锡矿后认为:“殷代铜矿之来源, 可以不必在长江流域去找,甚至不必越过黄河以南,由济源而垣曲,由绛县而闻喜,在这中条山脉中,铜矿的蕴藏比较丰富。 ”[16]亦符合《史记·货殖列传》“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棋置”的记载。 张光直先生在讲演集里提到三代迁都的问题, 指出:“三代都城之迁徙与追逐铜矿资源有密切关系。 ”[17]杨升南先生发现平民墓出土的青铜器的铅纯度很高, 即表明铅的造价不会太高,否则平民是用不起的[18]。 甲骨文也有邦国进贡矿产的卜辞。 但毕竟进贡的量不会多,主要还是依靠当地所产的矿藏。
综上所述,殷墟的气候及资源是相当优越的,其气候总体特征是温暖湿润的, 平均气温较之如今要高上2℃~3℃,而降水量也要多上许多,但这也只是大暖期的强弩之末。迨至商末,因时人的生产生活需求,植被被大量破坏,气候也变得干冷,旱涝灾害时有发生,动植物无法正常生存,并间接导致了殷王朝的衰落。
生态环境的变化与人类的发展息息相关,没有良好的生态环境, 也就不会有人类的产生和发展,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环境特点势必会造成不同的文化发展趋向。 一地之独特面貌往往能够制约一地之文明发展,这种现象,时代越早则越明显。不过人们也能利用和开发自然,随着环境的变迁与人类的发展, 两者的耦合关系也日益明显。作为商代后期的都城,殷墟集商王朝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军事中心、文化中心于一体,可以说, 殷墟的自然环境对晚商时局的变迁与发展有着难以磨灭的影响。
有商一代,迁都频繁,《尚书·盘庚上》记录道:“不常厥邑,于今五邦。”张衡《西京赋》亦载:“此何与于殷人屡迁,前八而后五。”而针对迁都的缘由,《盘庚中》也有解释:“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 ”《盘庚下》 又载:“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这两句话,反映出商王朝迁都的主要原因在于原都城居址遭到了大的灾害, 人民生活困顿,原有的生存环境遭到破坏,从而迫使商人迁徙到更适宜处生活。这里的灾害,后世多认为与水灾有关。李民先生在《殷墟的生态环境与盘庚迁殷》一文中对迁都的原因作了探讨,并认为:“盘庚这次迁都的重要原因是由于人为的因素影响了生态环境, 而生态环境的破坏又反过来加重了社会因素。 如此恶性循环,才迫使盘庚迁殷。 ”[19]可见,环境的毁坏导致了水灾的发生, 是盘庚迁都的直接原因。
从殷墟四周的地形地势, 可以看出殷墟的建设是经过周密规划的。 王陵区分布在洹河地势较高且开阔的北岸, 宗庙宫殿区坐落在洹河南岸地势较高的小屯东北。 居住区及手工业作坊散布于两区之外,平民墓地则位于其外围。我们可以把殷墟看成以宗庙宫殿区为中心﹑以洹河为纽带的一个方形区域。在这个区域中,东、北部有洹水环绕,西、南部有挖掘的大壕沟,使殷墟有着天然的防御措施。此外,大壕沟的修建,对洹水有分流的作用,预防了殷墟可能遭到的洪水或火灾,又有着用水、排水、给水和改善环境的作用。
1.农业
我国农业肇始于新石器时代早期, 经过漫长的发展历程,现在已成为国家经济的基础部门。从文献来看,关于商王朝种植农田的直接记载甚少,但从侧面还是可以窥得一斑。最早的文人诗歌《麦秀歌》 有箕子路过商亡后的殷故都时发出的感慨“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尚书·酒诰》有“庶群自酒”的记载。甲骨文里也有黍、粟、稻等农业作物的象形字, 还有商王组织大家在田猎地进行耕种的卜辞记载。
据考古发现,商代遗址出土的农业生产工具的种类有不少。 殷墟的遗迹中常有其留下的痕迹。 如西区M269 有一处疑似耜痕,M300 有一处似臿的痕迹[20]。 1929—1933 年发掘的七处灰坑中,出土石镰3640 把, 而其中一个灰坑一次就出土了444 把[21]。 1984 年在殷墟西北冈发掘的M260的墓道填土中,发现一残石镢(应是挖墓用的工具)与已经碎成粉末的木锨。 另外,又在墓壁上发现有双齿工具的痕迹, 疑似耒或镢所留下的[22]。此外,西区M300 还发现有铲的痕迹。发现较多的还有镰[20]。 就出土的工具的质地来说,骨、石、蚌较多,可能是因为木质易腐烂,青铜工具较少且可能被回收利用的原因。 这也说明了殷人具有就地取材、充分利用环境的聪明才智。 从甲骨文来看,也能发现有关农业的象形字,如力、刀、耒、稻等。还有“受黍年”“告麦”“受年来”之类体现统治者对农业重视的记载。
历年殷墟的发掘过程中,出土有黍、粟的碳化颗粒。 而更早的偃师商城和郑州商城遗址中出土有碳化稻谷和麦子的遗存, 可见稻作在中原地区的播种历史相当悠久, 亦可足证彼时的温暖湿润的环境对粮食的生产与农业的发展有着巨大的作用。 张雪莲等先生根据人体稳定同位素分析了花园庄M54 的人骨,发现墓主人食物结构中的4C 类食物较多,其他人则3C 类食物多一些[23]。4C 多说明其生前食用麦、稻和一些瓜果蔬菜较多。3C 多则说明其生前食用粟、黍多一些。
2.畜牧业与渔猎业
动物的驯养是畜牧业发展的前提, 而殷墟优越的环境正是生物多样性的基础。
殷墟历年的发掘中,出土了大量的动物骨骼。其中重要的几批,据《中国考古学·夏商卷》介绍,分别是:1960 年大司空村制骨作坊出土的半成品、骨料及废料35000 余件;1959 年和1973 年在北辛庄遗址清理的兽骨数万件;1986 年及次年在花园庄南地一座灰坑中清理的各种兽骨数十万块[24]417。 这些动物骨骼,以牛骨和猪骨居多,其次为马、狗及羊的骨头。如此大量的动物骨骼用来制作骨器,则必然不能只靠打猎或进贡来获取,而只能靠畜养。 另外,在洹北花园庄的遗址中,根据袁靖先生判断,属家畜的有黄牛、水牛、绵羊、猪、犬和鸡[25]。 还有上文述及的一驯养幼象的骨骼的出土,表明殷人已有饲养大型动物的能力。从妇好墓出土的鹅、鸭雕塑来看,还有饲养家禽的可能。甲骨文也常有用大量的猪、牛、羊来祭祀的卜辞。如《合集》1027 正记载:丁巳卜,争,贞降千牛。不其降千牛千人。 殷墟出土的墓葬里也有一部分使用动物陪葬的,犬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也有用羊、猪、鸡的。古人本着“侍死如事生”的观念,可能是把它们作为宠物殉葬的, 也可能是作为肉食希望死后仍可享用的。
至于渔猎,殷墟周围河流环绕,草木丛生,打捞鱼儿,猎取动物,自是十分方便的。 在一些墓葬里发现有鱼骨, 可能是墓主人生前喜爱吃的食物之一。
3.手工业
殷商时期的青铜铸造业是极为发达的,除此之外,还有制骨业、制蚌业、酿酒业、木器制造业、编织纺织业等多个行业,而这些行业几乎都与殷墟的自然环境尤其是水资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近年来殷墟、偃师商城、郑州商城以及其他地方的一些商代遗址所发现的水井, 大多数位于手工业作坊之中或附近, 显示出水资源与手工业的密切联系。迄今为止,殷墟发现了四五处大型的青铜铸造遗址,而出土的青铜器数量也有数千件,而且种类繁,器形多,制作工艺高超,令人叹为观止。商王朝既然如此大规模发展铸铜业, 必定需要丰富的矿藏资源做依托。 而古殷墟周围环境所蕴矿产也恰恰符合这一条件。
殷墟畜牧业的兴盛直接影响了制骨业的发展。考古材料表明,制造骨器的材料以牛骨居多,还有猪、羊、狗、鹿骨等,偶尔会用人骨。制骨作坊同时还生产角、牙器。 鹿角和象牙是主要原材料。 制作出来的骨制品被殷人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主要有生活用器、手工工具、武器、装饰品、礼乐器和艺术品等类。还有大量雕刻成动物形状的饰品,如鸟、鱼、蛙形饰等。 妇好墓出土了三件象牙杯,浑身着饕餮、夔纹,并镶有绿松石,十分精美且珍贵[26]。
唐际根等先生认为殷墟迄今发现的作坊类型十分丰富,有铸铜作坊、制骨作坊、制陶作坊、制玉作坊等,它们都分布在“树枝状”水系的支渠附近,充分显示出水系用以满足当时手工业用水的需求[27]。
1.自然环境对殷墟文字的影响
文字的出现,是人类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殷墟出土了十五六万片甲骨卜辞, 其对晚商王朝的政治、经济、军事、生态环境及王族的生活状态等方面进行了记录, 对后世研究这一时期的历史提供了宝贵的材料, 也象征着先人无与伦比的智慧结晶。目前已破译的甲骨文字大都是象形文字,它们多取自日常生活中的动植物、器物与人类活动。而动植物,乃至人或其所创造的器物,都是生态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
经学者研究,甲骨文中所见动物有牛、羊、鱼、马、鹿、虎、狗、豕、龙、凤、燕、鸡、鼠、象等,而植物则有黍、粟、稻、来、竹、桑等。 比如,甲骨文中的马作,颈背上的鬃毛和分叉的尾巴似在随风浮动;牛作,两角内弯,似一牛头状;鱼作,有尾有鳍,形象生动。 还有圈养牛的地方——牢,作,好比一个圈栏围住了牛; 而这个像是在用工具驱赶羊群的字,就是“养”了,写作。 至于植物,禾字在甲骨文中写作, 如一株上有叶穗下有根茎的禾苗;黍作,像结实散穗之形;来字作,似一棵根、茎、叶和穗俱全的麦子。 还有铭刻在青铜器上的铭文和契刻的玉石文等文字, 也都有诸如此类拟物化的字体,不胜枚举。由甲骨文字的分析与辨识, 可以得知晚商人对其周边的自然环境的认知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2.自然环境对殷墟艺术的影响
文化艺术的出现和发展, 不仅受生产力水平和技术的制约,也有一定的自然环境的影响。殷墟的自然环境对晚商艺术的繁荣和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这主要体现在青铜器纹饰章法、 玉器装饰、雕塑上。
殷商是青铜器发展的顶峰,不仅器物类型多,工艺高,而且能做到实用价值和观赏价值并重。殷墟出土的青铜器精品有后母戊大方鼎、牛方鼎、鹿方鼎、妇号墓鸮尊等,其上的纹饰主要有几何纹、人体画像和动物纹饰,其中动物纹饰占比颇重,主要有龙凤纹、饕餮纹、牛纹、龟纹、蛇纹、鹿纹和蝉纹等。 而殷墟出土的玉器也体现了彼时高度发达的装饰艺术,甚是精美。 就骨笄来说,笄头大都装饰精雕细刻,有鸟体形、羊字形、夔形、蝎形等。 妇好墓出土的筒形带流的虎鋬象牙杯, 自上而下分别布有鸟、夔、饕餮等形象及三角纹饰。 晚商的雕塑品题材有怪诞动物、写实动物、人像、人面及几何图案等。常见的怪诞动物有饕餮、夔龙、怪鸟,写实动物有虎、象、熊、鹿、猴、马、牛、狗、兔、羊头、蝙蝠、鹤、鹰、龟、燕、雀、螳螂、蝉、螺蛳等[24]437。 殷墟先民的就地取材范围,从翱翔于天穹的,到畅游于水中的,再到奔驰于大地的,可谓是应有尽有。
由上述可得,殷商时期的先民,将动植物的形象,通过自己的再创造,反映在器物之上,形成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精美的纹饰。可以说,这些举世瞩目的青铜器和其他的一些器物,不仅反映出商人的智能和生产水平已相当高了,也反映出自然环境对工艺品的创造和文化的发展有着一定的影响。
安阳盆地既有多元的地貌条件供人们栖居,又有肥沃的土壤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作为农牧业和其他产业的依托, 再加上其位居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为殷人提供了多样化的生存和发展空间。但丰富的水资源不仅提供了殷民生活上的便利和四通八达的交通, 而且也因其不时的泛滥而对殷都造成不容忽视的威胁。针对这种情况,他们一方面祭祀祖先以求庇佑, 故而甲骨卜辞中常可见到殷人问洹水是否会造成灾祸; 一方面也采取了积极的治水措施,为保护家园而努力。 卜辞有“辛卯卜,大贞,洹引弗其敦兹邑”(《遗珠》393),大意是说引导洹水不让它毁坏这里的都邑(殷邑)。 而20世纪50 年代发掘的大壕沟也证实了这一方式。另一种方式则是筑堤防洪。 卜辞有“辛卯贞:于今月令方商”(《人》2362)。 “商”自然是指商邑,而温少锋等先生认为“方”通“防”,“方商”意为“筑堤防水以卫商都”[28]。 可见导流河水也是商人治水的积极举措之一。
可以说, 殷墟优越的自然环境为殷文化的植根提供了坚实的依托, 而殷人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断适应、利用和改造自然环境,基本实现了盘庚“用永地于新邑”[29]的美好愿望,使晚商文化在安阳这块沃土上得到了空前繁荣。 及至殷商晚期,因为殷人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又恰逢大暖期的结束,再加上剧烈的阶级斗争,曾经灿烂一时的殷商文明最终湮灭于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