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语境下插画艺术的叙事嬗变

蔡东娜

北京林业大学，北京100083

伴随着新媒体时代日新月异的技术迭代，人们的审美层次不断提高，在数字技术、计算机网络技术、移动技术等新兴技术推动下，插画艺术也被卷入嬗变大潮，其在艺术手法、创作纬度、传播表达、应用价值等方面也不断进行着信息延异，特别是互动情感需求下，插画艺术的叙事结构和视听呈现也随之朝着多样化、多元化的方向转变。

一、插画艺术的叙事之语境

人类从远古时代开始就有一种自发的对叙事的追求，以表达对自身、自然和社会的原始认识与感知[1]。文学、舞蹈、戏剧等都属于叙事的载体，插画艺术亦然。对“叙事”这一概念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叙事”指用书面语言表达对一件事或者一些事情的看法；有人则认为，人们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可以进行叙事，方式不限，语言、动作、手势等都可以作为叙事的承载物，其可以是单独的，也可以是混合的[2]。插画作为视觉艺术中的一种表现形式，既有作为画面图像进行故事铺陈的叙事表达的形式，同时伴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进步，其创作手法、表达题材、呈现载体、传播途径等叙事承载物也进行着持续改变，但围绕其本体语言，即“叙事语言”[3]展开的叙事功能是一致的。在插画艺术中引入数字技术后，许多传统的插画手法与设计理念都在反思中得到重塑，叙事的语言也在表达中得到重构。插画已非纯粹美术功底的表现，也非是印刷技术的表达，更不是简单、机械式的程序呈现，它借助功能强大的智能化绘图软件和人工智能运算，成为融合艺术学、传播学、视觉学、心理学、行为学等多学科理论为一体的新技术[4]，插画艺术也由单一本体向多重综合发生创作叙事变化，并开始构建“插画艺术＋数字技术”的传播新途径。

（一）技术裂变下插画艺术叙事表达的多样化

数字技术的跃进发展改变了插画艺术的创作途径，插画的叙事表达呈现多样化趋势。插画创作中裱画纸、备颜料、摆画具等传统工序已不是必经环节，创作者仅仅需要调整好计算机的工作性能，保障相关软件与系统的正常运行，就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大量的创作工作。基于日益成熟的计算机网络新技术，各种数字技术工具快速迭代升级，插画创作的实现手段层出不穷，使插画艺术叙事表达不再是造型本身。风格多样化的叙事表达见图1。

图1 风格多样化的叙事表达

目前，可以实现各种插画风格的创作工具粗略可分为3大类：首先是可以模拟水彩风、丙烯风、彩铅风、厚涂风等的平面类二维软件。有被人熟知的Photoshop，Illustrator，Painter等“元老级”产品，也有更加小巧便携的SAI，Procreate，Live2D，CSP 等新生力量。SAI 是一款侧重绘画的软件，它的基本功能和PS 相差不大，但内存却相当小巧，且许多功能较Photoshop 更人性化，比如可以任意旋转、翻转画布、缩放时反锯齿等，同时SAI的线条抖动修正效果也是非常人性化，易学易用，只要拥有一块手绘板，大概一个下午时间就能掌握住绘画线条的诀窍。Procreate是一款基于iPad移动端的绘画软件，作为当前插画设计领域的新宠，她拥有64位色彩，具备非常强大的工具集，可以用来进行素描、插画的绘制活动，它不仅使iPad拥有与台式电脑绘画软件相媲美的绘图效果，还充分利用iPad屏幕触摸的便捷方式，操作方式多样灵活。Live2D 是一种在2D插画中加入立体动画的软件，它可以对原图进行原汁原味的处理，既保持原画魅力的同时又可实现立体化表现，在动态插画创作方面具有广泛的应用。CSP 软件兼备SAI和PS的优点于一身，不仅在线条处理上比PS 和SAI 快捷很多，而且CSP 可以导入更多的材质，还自带网格、网点等漫画专用功能，故在漫画画手中应用较为盛行。

其次，为了使画面更加逼真形象，或便于后期动态化效果的实施，使用三维软件创作插画也成为一股清流。但重量级产品如3DS Max，Maya，C4D，Blender，Zbrush 等三维软件有大材小用之感，另辟蹊径可以使用Spline，Nomad等更易上手的轻量型软件。Spline是一款直接使用2D方式进行3D设计的可交互的三维软件，不需要3D设计基础即可上手，也不需要下载安装，只要通过网页注册即可使用，它提供丰富的在线3D模型库，模型还可添加多个状态，支持设置鼠标经过、点击等交互动作来控制状态切换，也能够轻松创建和发布3D Web 体验，有效配合插画创作。而Nomad 作为一个零基础3D雕刻工具，软件小巧、操作简单，不受电脑硬件限制，可直接用于iPad移动端，非常便捷地进行建模、造型，可快速为插画创作需求进行3D技术辅助。

第三，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不断提高了受众互动情感的需求，插画的叙事设计也需要考虑与接收者之间的互动和交流。因此，插画艺术可以融入互动技术和虚拟现实技术，比如AR或VR系列技术、动画技术、体感技术、传感器技术等实施手段，创作具有互动性、参与感的插画作品。比如传感器作为一种检测装置，能感受到被测量的信息，并能将感受到的信息，按一定规律变换成为电信号或其他形式的信息输出，新技术革命的到来，传感器成为获取自然和生产领域信息的主要途径与手段。

（二）跨媒介传播下插画艺术叙事载体的多元化

从4G 时代到5G 时代的信息技术变革发展中，媒介形态也簇拥着信息浪潮开始从纸媒时代到读图时代再到读屏时代的形态转变，屏读成为一种信息获取的“新常态”[5]。它是以网络为依据、屏幕为载体，通过二进制代码转换将动态或静态的内容运输到屏幕终端[6]，读者可以通过屏幕观看、视听、评论、改编等阅读或参与信息的获取和互动。新媒体作为读屏时代的主要媒介形态，可以把图、文、声、像、程序等要素融合在一起，诉诸观众不同的感官[7]，信息在不同媒介之间交叉传播与整合以及在媒介之间合作共生，从而形成跨媒介传播的趋势。2006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亨利·詹金斯在其出版的《融合文化》一书中提出“跨媒介叙事”的概念，插画艺术在读屏时代势必呈现出跨媒介叙事的创作特征。

从叙事媒介种类来看，插画的叙事性可以分为两种：具象叙事和抽象叙事。插画的具象叙事可以借助图形、文字、版式、色彩、动画等不同设计元素，利用造型元素的关系与节奏、构图空间的布局与变化，画面色彩的搭配与运用及动态效果的演绎与呈现等视觉语言介质，结合解说、证明、隐喻、推理、体验等不同形态来完成事件陈述，最终形成有效的视觉叙事张力[8]。这种具象叙事从单一传统的平面纸媒载体已经跨越到书籍、影视、动画、游戏、文旅、广告、包装等多元媒介，插画具象叙事的泛设计化，拓展了插画艺术的叙事传播外延。新媒体时代中各种移动终端的应用成为当代用户日常生活、工作、娱乐、社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产品的渗透不仅改变了社会群体的行为，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其思考内容和思维方式，并逐渐构建视觉、声觉及触觉空间并存的信息生态环境。其中，交互式表达作为传播的重要手段[9]，以满足接收者对于新媒体艺术的文化性情感需求。故插画的抽象叙事就是借助数字互动技术，在具象叙事信息传播的同时，采用互动参与的方式将其信息上升为情感叙事，即接收者借用AR增强技术、VR虚拟技术、感应技术、捕捉技术等互动手段，使具象叙事信息在互动过程中演绎并升华，形成一种立体化、互动式的情感叙事，深化了插画艺术的叙事传播内涵。

二、插画艺术的叙事设计之范式

插画艺术作为可以抒发情感的一种媒介，将视觉化信息运用叙事的方式展现给观者，最大限度地表述其中的内容。结合插画的叙事特性，可以分为单幅叙事插画和连续叙事插画。单幅叙事插画需要将一个主题内容集中表现在独立的图画中，不仅要向观众呈现出丰富的艺术效果，还要将主题内容叙述得清晰准确；连续叙事插画需要通过角色、时空、情节等设计要素，并通过多张连续画面讲述故事内容，表达情感。在媒体融合背景下，无论是单幅还是多幅的插画叙事，借助各种新媒体技术，其叙事范式均被重新构建。

（一）体的升维：从面到体的空间之变

媒介载体的多样化使插画艺术从平面叙事走向立体叙事。新媒体、新技术及各式新材料的出现，使插画艺术不再只限于宽高维度的平面纸本叙事，而是加入Z轴维度的空间概念，利用不同材料、不同媒介创作出三维立体的艺术表达，其叙事设计融入新材料、新工艺、新维度等造型元素所呈现的新的视觉语言，实现叙事空间从二维平面向三维立体的延伸和拓展。

三维立体插画叙事的呈现方式非常多样，例如毛毡黏土材料可创造出生动可爱的微景造型；衍纸工艺可创造出色彩艳丽、卷曲多样的流动线条；分层纸雕技术可创造出光影超强的纵深感空间，同时被雕琢后的纸张还呈现出剪纸和插画相融合的艺术效果。基于深度空间的分层运用，立体插画的视觉画面可伴随着光影的位移而发生明暗变化，大大提升了插画造型的生动性，并强化了叙事维度空间感的视觉化表达。由笔者创立的新绿智媒工作室打造了《菊韵》立体插画系列，该作品系列共计12 件，分别以中国代表性菊花品种为叙事主题，采用噪点风格和立体纸雕工艺，将二维平面插画转化为三维立体插画，并进一步与文创开发相结合，形成既有艺术美感又有文化内涵的产品，见图2。

图2 《菊韵》立体插画系列

（二）态的转移：从静到动的形态之变

媒介传播的网络化使插画艺术从静态叙事走向动态叙事。在时代潮流的推动下，新科技的应用让插画的传播形态有了很大的拓展，以往只能够静态叙事的插画艺术向动态化叙事方向发生转变。传统的插画艺术是一种静态语言，而数字化技术改造下的插画艺术，在原有的美感艺术韵味中添加了更多的科学印记，衍生出更多的动感与活力，让插画艺术的叙事空间吸纳了时间维度，突破静态创作与静态呈现的传统观念束缚，进入三维空间到四维空间的艺术升华。动态插画作为传统静态表现形式的升华，它将画面组成元素进行归类，选择适合的出现顺序与表现方式，在对画面本身进行把控的同时，加入对时间与空间的考量，既满足视觉冲击力的提升，又引导人们对画面内在产生联想，达成耳目一新的视觉效果[10]。

动态插画是介于传统插画与动画影像之间的视觉表现形式，可以采用传统绘画、动画手段来实现，比如运用Photoshop，Animate，AE 等软件进行绘制和动画编辑；也可以直接采用数字编程技术直接动态化。插画家Hokyoung 的The City of Lost Love（失恋之城）将插画艺术融入时间概念，直接将白昼与黑夜的时间转移通过动画方式演绎出来见图3，《纽约时报》艺术总监Jim Datz 评价该作品：“通过这种使人冥想、微妙的动画处理方式，将时间和记忆折叠成了一首安静的视觉诗。”而另一位插画家DaeInChung创作的《互联网中被审查最多的空间》则是直接运用编程语言Processing实现的动态插图，通过抽象视觉和数字技术两种角度描画了技术如何重塑世界，以一段动态化的视觉影像完成插画叙事，见图4。作为百年历史的美国主流媒体之一的《纽约时报》，坚持与行业内最先锋的插画师们合作，邀请他们为观点或评论性的文章创作原创插画，近年来该媒体对于动态插画的呈现逐渐增多，并使其扮演着别具一格的图像叙事角色。

图3 《失恋之城》动态插画

图4 《互联网中被审查最多的空间》动态插画

（三）意的延异：从观到融的体验之变

媒介互动的情感化使插画艺术从单向线性叙事走向参与互动性叙事。数字技术的进步改变了人们获取信息的行为方式，从传统单向被动接受转向为更愿意主动参与信息的构建。情感是艺术的主角[11]，插画艺术借助互动技术对于空间、载体等媒介的情感延异，打破了传统静态空间的单向叙事输出模式，而是将观者融为叙事空间的一部分，在互动情感需求下，将插画艺术所表现的图像本体、视觉材料、行为互动、沉浸体验都归属为叙事结构中“意”的表达，将其叙事设计向虚实多维时空推进。

互动插画作品《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亦由新绿智媒工作室出品，是以同名诗歌内容为蓝本，以纸雕制作工艺为基础，以插画艺术为视觉表达形式，以Arduino外挂传感器为互动叙事手段，实现艺术作品与观者参与式互动叙事的插画创作尝试。通过对诗歌情感分析、交互方式、画面构图、配色使用进行对比分析后，设定观者与画面在一定距离范围内，根据不同情景叙事选择不同的交互响应。第一段落叙事为声音交互响应，使用Arduino控制扬声器模块播放音频，观者达到响应区范围即会触发画面发声，距离的远近决定声音的大小，实现“音画同步”的阅读感觉，意在渲染观者如同一株生长在水下的青草，在没有呼吸感的水底所产生的迷惘压抑之情；第二段落叙事为灯光交互响应，Arduino 通过观者的手势感应控制内嵌的LED 灯，灯光在画面中以呼吸灯的方式亮起，呼应诗歌中情感变化的转折，刺激观者主动参与到插画叙事当中；第三段落叙事为动作交互响应，Arduino控制3个舵机以一定角度转动，观者一旦达到响应区范围，就会触发画面中与舵机相匹配的花朵“转动”，不同的花朵转速也有快慢之分，呈现出轻松自然的和谐景象和美好氛围。传感器元器件见图5。

图5 传感器元器件

整套作品将Arduino 元器件的电子效果参与静态的纸艺插画之中，叙事交互的触发方式皆为红外感应，且都隐藏安装在画面左下角，主要有3个原因：首先在观者不经意间即可触发交互，学习成本低、趣味性高；其次，无交互状态下立体纸艺插画可独立保持相对完整的工艺观赏性；最后是出于作品在展示或装饰过程中安全性的考虑。总体而言，《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将插画叙事结构分为3 个段落，每个段落采用差异性的互动方式进行视听表达，观者不经意间触发交互响应，不知不觉推动了插画的情节发展和场景变化，最终实现插画作品的整体叙事表达，见图6。

图6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互动插画

2015 年国际品牌香奈儿举办了春夏系列之3D立体纸上丛林的高定大秀，秀场将立体插画、纸雕工艺、环境展陈、服装时尚、互动装置等多种门类艺术融为一体，在栩栩如生的花卉立体纸雕造型空间中，造型美、色彩美、生态美、叙事美全部展现于这个童话般“花园奇境”之中。男模Baptiste Giabiconi 手拿印有双C 标志的喷水壶轻轻一洒，300 枝暗藏机关的“花朵们”在机械驱动下竞相“绽放”，一座郁郁葱葱的奇幻仙境赫然呈现，垂坠着花朵蹁跹而至，浪漫而多情[12]。整个大秀当中花朵无处不在，身着高饱和度色彩、花卉拼接服饰的女模在幻境花园中环绕而行，无论是裙摆、袖套还是肩膀，甚至连模特的辫子上也都装饰着透明塑料花饰，而一排排手持鲜艳花束的男模列队而行，使真假花卉交相辉映，人、物和事在亦真亦假的叙事空间中完美融合，并不断完成叙事内容的推进与更迭，将时尚潮流的“意”在完全沉浸空间中得到延异。《纸上丛林》互动叙事见图7。

图7 《纸上丛林》互动叙事

三、结语

插画艺术中承担叙事作用的主要元素有图像造形、构图布局、空间层次、色彩语言、材料工艺等，这些元素通过隐性的叙事结构，以显性的叙事符号共同参与主题的呈现和表达。但面对5G 时代的融媒传播环境，伴随着数字技术的继续发展与迭代，插画艺术的叙事语言也在不断突破领域界限，基于科技之力、融入科技之美成为插画艺术发展的必然趋势，故其叙事之变也势必仍会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