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畅
我总是喜欢慢一点。慢一点爱上一个人
慢一点被谎言欺骗
让自己幡然醒悟,也要慢一点。
相聚慢一点,漫长的别离就短一点。
还要,让疼痛也慢一点
一颗完整的心,需要慢慢地破裂。
还要,让遗忘也慢一点
万物之间的因果,需要慢慢地达成和解。
擦掉写给你的诗句,肯定会比失眠进行得更加慢一点
就像我恨你,一定也会慢一点。
父亲醉酒后,开始向我描述他
十四岁时掂着水桶到村子里
借水吃的经历。他说不敢想象童年
贫困的海洋时常吞噬梦境。
中年的困境被暂时搁置在一口井中。
在时高时低的语调中
我能感受到被复制的冷漠和
自尊的皱纹。长久交谈作为疲惫的开端
我们逐渐陷入沉默之中
过一会儿,四岁的弟弟
顽皮地关掉了客厅里白炽灯
黑暗之中我们渐渐看不清彼此
而烟头的余光
亮出我们的倒影。
他还是没能明白,记忆中那个慈爱的叔父
多年前,是什么原因
让他突然被人间除名。那些
曾经被公认为最契合的爱情,是什么原因
让对方最终反目成仇,彼此成为路人?
时间有一肚子不肯吐露的秘密
很多事情无法找到最准确的形容词
我们或可笼统地称之为命运。想不通的时候
他习惯早起,在黑暗中去见见迷路的风,或者
在傍晚时分,站在窗边阅读晚霞
固守着一个书生对这个世界的自我偏执。
你可以说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会告诉你
存在并没有地址可言。我们都像是松散的枯叶
没有栖身之地。抱着各自的凉意。
我需要更安静一点,才能分清雨珠击打不同物体
发出的声音。秋风绑着鸟鸣
从窗子口递过来
长久的声响,让人感受到顺从
窗子外大约是两亩菜园,雨水中
小葱露出尖锐的内心
菠菜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
为蚂蚁和蚯蚓遮路。屋子里开水壶冒着热气
我转身回到书桌前
播放一部电影,开始怜悯小人物的孤独。
我哭的是,多年前,随手捏死的一只蚂蚁
是否有落叶归根的执念……
我哭的是,给了蜜蜂的一脚。楼道旁
那个飞不动的蜜蜂,挣扎的蜜蜂,
想要活下去的蜜蜂,是否已经准备好
接受这偶然的命运
我哭的是,白天我嫉妒过,怨恨过
心里诅咒过的人们,在梦中会不会
拿着刀斧向我讨命
我哭的是,那一日在山里,我费劲心思
寻找到那条上山的路,最终
却把我自己引向绝境
我哭的是,每天被神护佑的我
虚构的我,彼岸的我都在永无休止地
写信讨伐此时的我
我哭的是,我与自己妥协。
我哭的是,我每天戴着一张菩萨的脸皮
其实长了一双屠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