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 颜(江西)
一种色彩,源自天空和日照,源自历史和时间,源自众口一词的向往和奔赴。那红,是马灯的红,旗帜的红,口号的红,是胸口沸腾着热血的红。
那样多的红,汇成一片宏大的赤色海洋,在赣南,凝固成一个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地名——瑞金。
一百年,从城郊的烈士陵园望过去,太多的生命,升华于某一个年代或路途。在众多尘封的名字中间,有一位,是我的大祖父。他曾深陷于无边的黑暗,又短暂地接近过光。
光从哪儿开始照亮,举着火把的人,便在那光中获得了永恒。
那么多光着脚板的人、穿着草鞋的人,赤手空拳的人、手握梭镖的人,目不识丁的人、勉强写出姓名的人,从瑞金出发,迈出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那么多的人,都和我的大祖父一样,将满腔的赤诚,写在了徽章之上。
我于某一个冬日的傍晚,接过祖母颠沛流离的前半生。那时候夕阳如血,涂抹在她苍老的脸庞上,庄重如斯。
木的质地,抑或花草的芬芳,铺开在无边的春色里。植物,翻卷层层叠叠的美,在风中,在千万人的意念里。
父亲记得那段百废待兴的年月,被战火烧灼过的土地,荒凉的土地,黄色的土地,在祖国之南,呼唤重生。
自由和力量,填充每一片空白。镐头之下的干瘦黄壤,被无畏的灵魂灌溉;荒原沟壑的失血苍凉,被神赐予的种子拥抱。橙,来到这里,获得最好的温度、光照和经纬。
人们将原野反复雕琢。在脐橙茂盛生长的上方,星空日渐璀璨,月色日渐温润。数字在叠加,生机在延长,果实将内心的信仰和期盼无限地扩大。
从瑞金向东,向北,向西,向地球的无穷个角落,橙的色彩在流淌,橙的甜美在传递。橙以一种多情的姿态,向世界呈献老区人的精神印记。
父亲站进亲手开垦的橙园里,仰望秋天。从焦渴到丰饶,大地何曾怠慢过人类的热爱?
晨曦轻响,十七棵松树同时醒来。栽树的人穿上红军服去了远方,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呼喊已化作重重鸟鸣,栖在华屋后山的丛林中。
华屋是旧的,天井、土灶、磨坊,仿佛仍在诉说许多年前的尘烟往事。华屋又是新的,别墅、园林、花径,每一处风景都指向明艳的生活。
新和旧之间,是凤凰涅槃,是时光播放的默片。人们从这里找到记忆,又在这里注释幸福。
绿,从村后的山坡一直蔓延开去。苍劲的老树是绿的,庭院的女贞是绿的,地头的蔬菜是绿的。绿得葳蕤,绿得婆娑,绿得恣意。绿得像时代翻开的一幅画卷,浓墨重彩。
有人在绿意中豢养蜜蜂,收集人间的甜味;有人在绿意中采摘新茶,品尝季节的润泽。更多的人从华屋奔向四面八方,携带着葱茏的喜悦。
那无边的绿啊,全都被十七棵松树看见了。